她还在说,而且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
“老子还要一个丫头来说我?!你TMD给我滚……”说着扬起了手掌……
突然之间,清脆的玻璃碎掉的声音在如此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惊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南坻进入暴风雨前的状态。
“吧嗒吧嗒……”
殷虹的血液滴到深棕色地板上,呈现出黑色的圆点。
男子的头部有零碎的玻璃碎片,反射着闪烁的细碎微光,血已经从前额至脸颊淌下,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手上还紧握着碎玻璃杯,脸上已经怒不可遏的钢琴师。
刚赶过来的原颢迟了一步,愣在那里看着眼前精彩的一幕,心里爽快却又不悦。
“混蛋!”
尹夏声音低沉,像是野兽那样低低的咆哮,气势让人不寒而栗。那么优雅的钢琴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时候。
那男子感觉到了渐渐疼痛的头部以及脸颊上温热后迅速变凉的异感,用手抹了一下脸,咋一看满手的血,一时间吓住,不敢多说什么。再一看,尹夏不过也只是个小青年,自己怎么会怕一个小辈?!
“可恶!你以为你是谁!”他一拳挥过去,打向正在搀扶雪莉的欧阳尹夏。
“你又以为你是谁?!”旁边的展原颢,当即捏住他的手腕,盛气凌人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他竟然敢对他的雪莉动手?!
在经理的吩咐下,保安已经围住了他们,以控制局势。他不能插手这几个年轻人的事,但又要保证没有过失。会得罪客人也好,就是不能在她身上出差错。他就坐在吧台,气定神闲地品尝酒。
深夜了。
尹夏拖着原本就累了一整天的疲惫身体把她背回她家。
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脱掉她的鞋袜,替她盖上夏凉被,又去卫生间盛了点温热水,用毛巾轻轻擦了擦她痛苦不堪的脸庞,再把双手擦干净,挪回被角。
去卫生间倒掉水,自己也随便用冷水洗了一下脸。
看着镜中的自己,右边脸颊上有一道三厘米左右长的血痕,大概是飞散的碎玻璃片划到的,手臂上也有刮伤的伤口,又要保护她又要打架真是麻烦呢。
那些伤痕,都是勋章。
他微笑。
“啊!轻点!我很久没打架,功力退步了!”
展原颢扑在自己硕大房间中柔软的床上,开心地嚎叫着。身边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医用品,以及微趄眉头的白雪。她一听说展原颢打架就立刻赶了过来。
“打吧,你就使劲打,自己不能打还要保护别人呢,自己伤痕累累的舒服吗?!”
“那怕什么!我只不过是轻伤,你都没看到那个人被我们打得好惨,大概他这个月都得住医院了,他最后跪地求饶了我们都没停手,南坻保安站在一边谁都没帮忙,最后是南坻经理来劝,我们才停手的。”他还得意洋洋地笑。
“你不是去喝酒吗?怎么就打起来了?!还怎么会和尹夏一起啊?”白雪一边帮他冷敷一边问。
“我……和雪莉一起去的。”他语调迟疑下来。
她目光下沉,没有再说话。
“那个混蛋竟然骂她,还想动手打她!我不修理他才怪!”
“你开心吧。”
“白雪!”他突然坐起身,眼睛里满是希望的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这种感觉把白雪吓住,她有种不妙的感觉,好像火要将包住它的纸烧成灰烬一样。
“你认真一点,诚实一点,告诉我一件事!”良久,他说出了下半句:
“雪爱,她根本没死!对吧!”
……
夜间的空气,冻得她全身刺骨地疼痛。她在夜风了颤抖,裹紧了薄薄的外套,颤抖着往前走。
展原颢站在阳台上,背上贴了好几块药膏,看着楼下黑色轿车的尾灯发出的光点一点点缩小缩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才收回悠远的目光,看着楼下花园里种的白玫瑰。
他不喜欢白玫瑰,可是,她喜欢。
现在他想改种其他的花,却不知,歉意已经注进花茎,从每一朵白色的玫瑰中绽放,伴着四溢的香味萦绕在他身边。他也被这醉人的香气感动着,不忍拔掉他们。
看到她因玫瑰而笑,他也会开心。
可是,她不断地带给他失望。
今天,她再一次坚定地告诉他,白雪爱死了,不再活着。
“啊!”
尖锐短促的叫声把警觉的他吵醒,他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等也来不及开就冲进她的卧室。
黑暗中,看见她似乎很痛苦,却动弹不得而又想努力反抗的样子。
“唔……唔……”哭泣般的声音夹杂着啜泣声,她好像想哭却又抑制住自己不哭一样。
“雪莉,雪莉……”他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轻声喊着她的名字,“你怎么了?”
“……”还是啜泣的声音。
“雪莉……”
“尹夏!尹夏……尹夏你去哪里?!”
她似乎是醒了,只是脑袋还处在迷惘不清的状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哪里也不去,我在,我在。”
“琴声停了,你就要走了。”
“我不会走。我要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你说总比见到我好。”
他抱住满脸泪水的她,心底一片幸福。
“不会的,我在这里,不会离开。”
啜泣声渐渐隐去,她又回到难得沉入的梦乡。
他松开她,轻笑。轻轻擦掉她她脸上的泪,既是怜惜,又是幸福。
……
次日晨。
她习惯性在黎明之初醒来,发现了趴在床边熟睡的尹夏。这种情形,一点也不陌生,但仍然充满新鲜感。
她不禁淡淡微笑。好想用手轻轻触摸他漂亮的发丝,却又强烈地抑制自己那样做。
不对不对!
不是这种感觉!不能是这种感觉。
她的手像触电一样缩回来,摸着自己痛得要死的脑袋,喝醉后的感觉挺好的,可是清醒之后就是十倍偿还。
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他。
他这个样子睡,不会觉得不舒服吗?醒来之后一定会觉得浑身酸痛的吧,可是他好几次都是这样子守着她的呢!心底也一片幸福。
悄悄起了床,蹑手蹑脚去了卫生间,大清早的清爽一下也很好,先洗个凉水澡。
他依旧坐在地板上,手臂枕头已经换成了柔软的空心枕,趴在床边,留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安静守候着。身上也多了一张薄薄的夏凉被,这样被粗心地照顾着,其实那么幸福呢。
他突然猛地睁开眼,看见印着小碎花的乳白色床单,然后是淡紫色的枕头。一抬头,床上那个人不见了,自己盖着昨天雪莉盖着的那张被子。
他宽下心来,揉着迷迷糊糊的睡眼,把枕头放在原位,又把被子随意往床上一扔,向卧室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雪莉突然出现,正撞到他胸口上。
她的发丝还在不停往下滴水,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白色的短袖T恤,粉色的短裤……表情很呆滞的样子。
“你……”异口同声。
“你脸怎么了?”她问到。两只眼直直地看着他脸颊上大约两三厘米的一条血痕。
“没什么。”他侧过脸去。
“看样子是玻璃或者刀划伤的。”她踮起脚,睁着大眼睛仔细看着那伤口的痕迹。
他不理她,想要走开,她却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回卧室,硬拖到床上去,还一脚把卧室门踢关上,并将门反锁上。确定他不可能跑得出去后,她才放开他的手。
“你要干嘛。”
“不干嘛。”她笑得好贼,“放心吧,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柜子里提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齐全的应急药品。
她坐在他身边,用棉签沾了些碘酒,小心涂在伤口边缘,然后又换棉签,给伤口上药。
他感觉微凉,很舒服。只是,他一直看着地板,不敢移动目光。
“这样的伤口不容易好,如果是玻璃划伤的,就更难好。”她说着从箱子里取出创可贴,撕下两张,贴到伤口处。“所以,小伤也要注意啊,又伤到脸上,你这大帅哥要是破相了,那就可惜了。”
他轻笑。
他这大帅哥要是破相了,她要不要负责呢?
“啊!手臂上也是!”她一惊一乍,“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昨天打架了吗?你这种清心寡欲的怎么可能和别人有什么争端啊,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一定就知道昨天的情形,搞不好还可以帮你揍那个人几拳。唉,你说你,上班不好好上,干嘛去打架啊……”
她像连珠泡一样说个不停,他就一言不发。
她感觉到异样的地方,停下包扎后,歪着头看他的表情。
“尹夏。”
“呃?”他抬起头。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惊了一下,心脏猛地停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多大改变。
“要不然,你怎么都不敢看我。”
“谁说的!”他终于正面回驳,看着她,看着她的双眼。
她也看着他,仔细看着。
沉迷……
忘乎所以……
两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都缓缓闭上了双眼……
“嗞——”
手机震动的微小声音打破了这惬意的宁静,两个人都惊了一下,迅速回归原位,他接电话,她手忙脚乱收拾医药箱。心里一片迷惘……
他挂了电话,她收好了药箱。
“我要走了。”
“去哪儿?”
“今天有许莘茹的钢琴课。”
“哦。”她目光沉了一下,打开了卧室的门。“你快去吧。”
“嗯。”
今天的许家,空荡得奇怪。
大厅里的佣人只剩下两个,上了二楼,就发现二楼根本一个佣人都没有,管家把他带到书房门口,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他推门进去,许莘茹已经坐在三角钢琴前等他了。
她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头发一如既往地打理得很细致,安静地坐在那里,宛若一个娴静的公主,静心等待王子的到来。
“你刚从国外回来吗?”
“嗯。”
“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这有什么说的意义呢?”
她低下头,轻声说:“尹夏学长,今天不上课行吗?”
“呃??”
“今天不想上课。”她站起身,看着他,笑着。
他低下头,微微侧过脸去。
“不要这个样子。”她走过来,看着他。“你这个样子,会让我铭记在心里,你这个样子,很让人陶醉,你这个样子,会让很多人都不能置你于不顾。”
“还有事吗?”他抬起头,毫不躲闪地看着她。
“尹夏学长,你讨厌我吗?来我家,只是为了要教我弹钢琴吗?”她抬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
“尹夏学长,我喜欢你,从我还只是一个高三学生,第一次在我爸爸的办公室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幽光,一直到现在,那副图景还是清清楚楚地在我眼前。每天都想见到你,每天都希望你来教我弹琴,每天都希望能和你一起。”
他低下头,依旧一言不发,转身想要离开。
“尹夏学长!”她从后面抱住她,好怕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出这个房间。那就是她爱情的死刑,她还没有想过要怎么面对。
“我每天都在等你,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在等你。我知道你的背景,知道你的爸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你的妈妈……我懂你,懂你的悲伤,懂你的幸福,可是,一直以来你都不愿意让我靠近你。”
他不由得在心里冷冷一笑。
这样,就是懂吗?
她再抱紧他,把脸紧紧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继续说:
“我以为,钢琴可以让你和我更近一点,我不奢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对我笑笑,告诉我你心里的事情……”
他掰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立刻被她拉住。
心里的恐惧侵占了她全身,一种被判死刑的预感像浪潮一样涌来。
“尹夏学长,不要这样对我,拜托你,求求你……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那么喜欢……你想象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就好像失去你我会死掉一样……我……”
“那又怎样?”他的声音有点冷,冻住了她的心脏,“你到底懂什么?”
“我懂爱。我爱你,你也可以爱我的!”
她哭起来,哭得很伤心。
她不相信自己得不到他的爱。
她不信她每天的等待,无时无刻的关心和牵挂,通通得不到回报。
她抱着他痛哭,而他只是低着头。
良久。
“今天不想上课,以后也不用了吧。”
刚迈出了一步,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还有,希望你知道,爱情不是对等的。”
他离开书房,毅然决然,不解风情。
许莘茹愣住,全身像抽了气的气球,立刻软了下来,再动弹不得。
她已经无力去挽住他,求他不要走,他的表情那么冷淡,话语那么少,甚至连解释和安慰都不愿意,拒绝也懒得说,似乎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对她说。她还要以什么理由拉住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爸妈。
爱情真是罪恶。
所以他不想掺入到爱情当中去。
苏晓爱欧阳景,而欧阳景却爱别人,这不是罪恶吗?
可是,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可以不爱许莘茹,也可以不爱别人吗?
爱情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名词。有爱,会让苦于挣脱羁绊的人更加难以挣脱束缚;有爱,会让明明善良的人转眼罪恶;有爱,会让明明快乐的人跌入痛苦中,更加可怕的是,在这样没有尽头的痛苦中,人们仍然痴迷不醒地继续去爱……
灌了蜜糖的漩涡,让人忍不住想要下沉。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回到了家。
“妈妈,吃过饭了吗?”
苏晓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织着一条快要完成的白色围巾。
“嗯,吃过了。你昨天去哪儿了?”她回答着,一抬头就看见脸上贴着止血贴的尹夏,一下子急了起来,“你脸怎么了?受伤了?!”
“没怎么,昨天有顾客起争执,不小心被误伤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