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要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才能最有效率地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完自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他转过身,用紧紧右手握住雪莉肩膀,困难地说出几个字:“你没事吧?”雪莉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泪光在闪。他终于支持不住自己沉重的身体,缓缓倒下。他笑着,那笑浅得即将消失。“原颢哥!”雪莉大叫出来。她坐在地上抱起浑身是血的展原颢,想哭哭不出,那口气就一直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压得她呼吸不了。白森宇第一个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白雪愣在原地,鲜血淋淋的手里拿着鲜血淋淋的泛着点点月光的刀。“雪莉,听我说,冷静点,听我说。”他看着她惊慌的脸庞,就像个小时候被吓到了一样,让他万分怜惜。雪莉只猛地点头点头,说不出话。“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惦记我,放下你的仇恨,逝去的人,不会回来,所以要珍惜,现在的人。”“不行!展原颢,你,不能丢下我!”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发颤。“呵呵,你要,幸福……还有,告诉我爸妈,不要只顾着事业,以后,他们身边,就只有,他们彼此了,让他们,珍重。”“展原颢!我不要!你自己去说!我不去,我才不去!”“你就,那么狠心,不满足我的,最后一个愿望?”“不行!不行!!!”“原颢,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原颢,你听见没有!”白森宇朝着他大喊。他并不理会。他要抓紧时间,趁自己还能呼吸,用自己残余的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小爱……吻我一下吧。”雪莉愣了,他的愿望,这才是最后一个吧……他要她吻他一下,就这么一个愿望。心口冒出的血按压不住,展原颢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雪莉才回过神来。她用空出的那只手压住他满是血的左手,缓缓俯下身,吻着他冰凉无力的嘴唇。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这个吻,他等了二十年。……救护车来了。急救车的尖叫声盘旋在空中,可怕的红光在在场三人苍白的脸上划过。医护人员在白森宇的带领下快速地推着急救床过来,来到雪莉身边,却都停住了。雪莉抱着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脸,面无表情。白雪坐在血里,哭着,笑着。她的白裙子上绽开了一朵一朵流朱的花朵,将她打扮成这世界上最美的人。空气都凝固了,像蜡一样,灌入人们的鼻腔中,难受至极。雏菊上是血,白雪身上是血,雪莉身上是血……“走不完的长巷原来也就那么长
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
时间的手翻云覆雨了什么
从我手中夺走了什么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
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明明爱啊却不懂怎么办让爱强韧不折断
为何生命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
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摘自林宥嘉《心酸》)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摘自林宥嘉《心酸》)瘫坐在地板上,两眼只看着黯淡的地板,一动不动。她像一个被丢弃的木偶,沾满了灰尘。筱原广志再一次走了进来,温柔地劝说她起身下去吃点东西。她耳朵里却只是一片寂静。中村也走了进来,和筱原广志一起,强行将她扶了起来。她又像个橡皮人一样,任他们拖着走。已经两天了,这样离魂般的不吃不喝。脑袋里全是他。他坏坏的笑,他敲她头的样子,他故意惹她生气的得意样,他奔跑在她前面的背影,他认真的样子,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笑声……展原颢,原颢哥,原颢……她看到餐桌上的刀,泛着银晃晃的光。眼泪顺着她干燥的皮肤静静流淌下来。原颢哥哥,你在哪里?来抱抱我好吗?这次我不再避开你,我一定不会放开你。你听得到吗?即使听到了,你能回来吗?求求你,回来,好吗?我宁愿你没有遇见我,这样,你就还能快快乐乐的。我宁愿没有遇见他,这样,他也能快快乐乐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清子。”筱原广志看着她流着泪的木讷的脸庞,心疼万分。中村将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筱原广志,筱原广志叹了口气,又将盒子放到了雪莉面前。“这是尹夏留下的。”她的目光聚到这个盒子上,盒面白得像雪,没有污渍,没有瑕疵。盒子的右下角,有一朵小小的黑色雏菊画案,手绘的。慢慢地,她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围巾和手套,还有一张纸条:希望你能喜欢。苏晓这是苏晓给她的礼物。这白色的围巾和手套,白得好像不存在,白得刺眼。从那天起,她讨厌白色。“清子,你要振作起来啊,原颢救你,是希望你能活着,幸福地活着。不要辜负他!”是呢。他对她说,要追求她的幸福,放下仇恨。追求她的幸福?她能忍心用着他用他生命换来的生命享受幸福吗?其实是她害了他。都是她的复仇心,害得无辜的他也受着惩罚,一直受着惩罚。凭什么他要活该受罚,凭什么,她就可以惩罚他们?上帝都不曾做出明示,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她得到了什么?幸福?快乐?满足?还是母亲的复活?是她披着正义的外套在主持强制性的忏悔仪式,最后一把火烧死了一直爱着她的人们。她才是最该被惩罚的。“原颢哥的葬礼,是明天吧?”她终于开口说话,在这悲伤的气氛中,筱原广志竟然有些欣喜。“是的,你快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去送送他。”她站起身,说:“外公,我该走了。”“去中国是吗?中村,机票,三张!”“外公,我自己可以回去。”“不行,外公要和你一起去。”“外公放心,我没事。”“不,我,也要去送送原颢。”她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一身黑色,她站在展原颢墓前,还是木讷地留着泪。他的墓旁边,是她的墓碑。原来,几年前,在她被宣布死亡并假葬在这里后,展原颢便让家人买下了这旁边的墓,为他空着。他就一直那么守着她,陪着她,爱着她。而她呢?白雪没有出现,展爸爸展妈妈大概也不愿意看见她了。尹夏也没有来,却是欧阳景一个人来了。傍晚,她一个人来到了欧阳家。刚进院子,她便看到迎面而来一只又大又壮的白色萨摩耶。狗狗笑着,对着她欢快地摇着尾巴,只是没有朝着她扑上来。“伊子,吃饭了。”欧阳景拿着狗狗的碗走进花园呼唤着,看到了憔悴的女孩。两个人坐在花园里,看着狗狗欢快地狼吞虎咽。“它竟然是伊子!”雪莉看着它,扬起近乎没有的笑。“你不知道吗?它是你外公命人从爱尔兰送来的。”欧阳景笑笑。他永远那么从容不迫,那么宁静,好像再大的痛苦,到了他这里都会锐减,然后慢慢消弭到天空里。家里,尹夏不在,苏晓不在。他们都去了哪儿?“欧阳叔叔,苏阿姨呢?”“苏晓……她,在医院呢。”“没有好转吗?”“嗯,比以前严重了,所以尹夏才会立刻回来。”正说着话,管家走了过来,向欧阳景报告眼角膜源的寻找情况。仍然无果,正在扩大范围和渠道搜索。雪莉疑惑了,苏晓需要的,不是肾源吗?“欧阳叔叔,你们怎么找眼角膜而不找肾呢?”“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但是捐献者的女儿需要移植眼角膜,他提出条件,只要我们为他女儿找到眼角膜,他就捐出他的肾来救苏晓。可偏偏这几天一直没有眼角膜。”“只有这个办法了吗?”“是啊,苏晓现在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只是眼角膜不许活体移植,不然,我可以把我的眼角膜给那个孩子。”“那个人家也住苏阿姨住的那个医院吗?”“嗯,是啊,一直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只要找到了眼角膜,苏阿姨就有救了吧。”“嗯。”有眼角膜,她就有救了。医院里的苏晓,还是睡着。每天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尹夏就一直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为她挪挪被角,调调输液器的速度,等她醒了就和她说说话,打电话叫欧阳景来。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夜凉如水,空气浸湿了她的皮肤。她坐在苏晓身边,呆呆地仔细看着她。其实她也算是个美人呢,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尹夏一个人低着头,慢慢走到病房前,刚准备开门,门却突然开了。他一抬头,又惊又喜——眼前,是笑靥如花的雪莉。“你怎么在……”“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他又向房间内张望了下,雪莉拦住他,说:“你妈妈刚睡下,我们出去走走吧。”尹夏看着她一脸的强颜欢笑,点点头。她是有备而来,伊子早就被她带了来。她牵着伊子,跟他并肩走着。两个人悠闲地慢慢走,伊子走在前面,羽毛扇子一样的尾巴不停地摇啊摇。从他的语气中,她发现他并不知道原颢去世的消息,他还以为展原颢一直在日本陪着她呢。她嘴里哼唱着日文版《红蜻蜓》的歌谣,第一次那么轻松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示她带有日本人属性的那一面。刚走到医院门口,便遇见欧阳景。像约好了一样,雪莉刚说要尹夏送她回小公寓,欧阳景便出现在医院门口说今晚他守着苏晓,让尹夏休息一下。她便拉着拽着尹夏,硬要他跟她回去。欧阳景来到病房,却见苏晓正看着窗外,静静地哭。“你怎么了?”“没怎么。”她赶紧收住眼泪。“刚才雪莉那孩子来了吧?”“嗯。”“她让你难过了?”“没有……没有。”她转过头,看着欧阳景,眼泪还是掉下来。欧阳景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她继续说:“她是个好孩子……我,我对不起他们……”欧阳景双手握住她的手,扬起浅笑。小公寓里竟然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安置着,好像这一长段时间里的所有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她也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公寓,会一直这个样子的吧?即使她又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还跟她在家时候一个样子,好像她一直都在。一定是他常来的吧?钥匙在他这儿,除了他,还能是谁?也只有他,最清楚这里东西的摆放了。她笑笑,看了看在偷偷微笑的尹夏,有些出神。放开了伊子的牵引带,任它好奇地到处跑,她才走了进去。“真是可惜啊,没有脏衣服可以洗了。”她说。“呃?”“可以洗衣服的话,就可以折磨你帮我晾衣服啊!”她眉开眼笑,去了厨房。他看着她的背影,笑笑。“尹夏,要不要我把雪莉特制蜂蜜柠檬茶的秘方交给你啊?这可是独家配置,绝无仅有的哦!”“有必要学吗?”“当然有必要!不然可就失传了啊……”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他没有回话,只是走到了她身边,观摩她的制作过程。她便放下心来,又偷笑。他不答允,但仍然很乐意学啊。她只在一边帮衬着,告诉尹夏制作步骤,不时指指点点,说他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好。尤其是榨柠檬汁,她不许他用电动榨汁机,非得用手工的。照她的道理,说是果肉要么就一点也不要,要么就要完整的,榨汁机绞碎了果肉会影响口感。说着,她便示范手工压榨柠檬汁给尹夏看。“我来吧。”他接过她手里的柠檬,开始认真地做着。雪莉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又再出神。厨房里有两个人的身影,真好。只是,这些都只能属于现在,不能付给将来。她低下头,看见了沾着柠檬碎屑的水果刀……“你继续啊,我把下一个柠檬切好。”她拿起水果刀和柠檬开始慢慢地往下切。刚切了一小半,她便有意将手指伸到水果刀下快速一刀割下去……“啊……”“怎么了!”一声大叫之后,她看到的是尹夏皱着眉头看着她伤口的样子。他捏着她直流血的手指,一边责备着:“还说我什么都做不好,你不过切一个柠檬就能把手弄伤,没用!”他抬头,还是皱着眉看着她。她故意也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他一低下头,她就忍不住偷笑了。被他拽着进了卧室,坐到床上,他便拿出医药箱,又是棉签,又是碘酒,又是创可贴……凡是用于包扎的东西都找出来。他单膝跪地,用棉签擦掉血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碘酒,一边涂一边轻轻用嘴吹出凉凉的气,好缓解她的疼痛。她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要把这张脸,这个表情刻在心里,也要让这双眼睛记着。他隐隐有被她盯着的感觉,不敢抬头看她。她笑:“尹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不然,你怎么都不敢看我啊……”“我……切,懒得给你包扎。”他迅速起身准备转身逃开,她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把他拽回到眼前。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弯成月亮,然后闭上了,他也闭上眼睛,缓慢坐到地板上,感受着嘴唇上淡淡的柠檬酸。她越吻越心痛,越吻越向前倾。缓缓地,他躺在地板上,她伏在他身上继续吻着。第一次,吻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想继续吻下去,不睁开眼睛,不起身,不去看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去管明天谁又走了。她只要现在的永远。厨房里的案板上,还搁着那个刚切成两半的柠檬,还有仍然滴着半透明柠檬汁的榨汁器。整个屋子,洋溢着酸甜的柠檬香。雪莉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湿湿软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吓得她立刻起身。转头一看,才笑了起来——伊子正摇着尾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哈哈……小伊子,你坏了姐姐我的好事了!”她俯下身,用手指点了点他湿湿的鼻子。尹夏听了,低着头慢慢起身。“喂!”她又立刻趴到他身上去,不许他起来。“不许起来!”“你想干嘛……”他微微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啊?”她阴险地笑着,故意将脸跟他的脸贴近,近得看不清对方。“我想……你做男朋友吧……”他睁大了双眼。她说,做她男朋友!他没听错?“一天就好了。”他把呼吸努力抑制得很轻,却抑制不住心脏强烈的跳动。“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她歪着头,笑。从他身上起身,转过身呼喊着伊子:“伊子,来跟姐姐一起做蜂蜜柠檬茶,别管你姐夫了,他爱起来不起来。”他“噗”地轻轻一声笑出来,双手支撑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