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这样的,爱还在的,只是你习惯了,麻木了,看不到了,因为你瞎了。
文聪是受萧川委托给时棋送薪水的,王宏舒怕孟晔心软,正好那段时间,文聪也
确实没什么事情,捎带着,大家的意思,看下需要帮忙不,好歹,都认识了三年,时
棋做得干豆角扁老肉丁,大家也没少吃。对于时棋,文聪不了解,他是唯一一个很少
说时棋不是的人,他不爱多话,他爹说言多必失,所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
当,不如一默。拿到那封鼓鼓的信封后,文聪去了时棋家的大院子,可惜的是,大门
上上了木条,十几条的大木板封了夏时棋家的大门,文聪和许多人打听时棋,慢慢的
从另一面了解了那个人。
那个叫时棋的泊车小弟,每个月不花五毛钱,勒紧裤腰带的虔诚的爱着孟晔,他
所有的钱都给孟晔买了需要的东西,他的电脑,他的西装,他尽心竭力的把那个人打
扮的有尊严,他看到他有尊严,比看到自己有尊严还高兴。
他们在后面嘲笑的那条打着补丁的破秋裤,时棋穿了三年,从认识孟晔开始他没
给自己买过一件新东西。接着文聪去找时棋的干哥哥贵利张,当时时棋已经离开了这
个城市,那天,文聪只是觉得时棋是个倒霉的孩子,一个月里,爱人离开了他,父亲
又去世了。在时棋家楼下,他遇到了贵利张。
贵利张那家伙文聪认识,经常在【东方好莱坞】放高利的,骨子里他依旧看不起
这个人,没想到对方言语之间也透着对他们这些人的鄙视,彻底的鄙视和不屑一顾。
两人闲聊之间,那爷们没给孟晔添半句好话,骂的话十分难听,孟晔家二十八代
祖先均被此人问候了个遍,一个没落下。他大约意思就是时棋为孟晔整整背了三年的
高利贷,每次孟晔卖不出去的办公用品,时棋会悄悄买回来,东西都存在城西的酒厂
仓库里,见过个不是东西的,没见过孟晔这样没良心的人。良心被狗吃了,对,狗都
不吃。
贵利张其实错怪孟晔了,时棋做的这一切,孟晔并不知道,他也不会想到。文聪
开着车赶到酒厂的旧仓库,当时他记得,那位看门的大爷帮他打开院子里那把铁锈斑
斑的大锁头,接着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黑蝴蝶,据说时棋在那里焚烧了一整夜,一声
不吭的焚烧着。
文聪实在没办法再寻找了,他拿着那个牛皮信封找到孟晔对他说:〃如果你能找
到他,如果你能挽回,就去挽回吧,毕竟同性恋找个伴不容易,这么好的人,以后也
不会遇到了。〃
转天下午,文聪他们在一家老街的卤味店找到喝得大醉的孟晔,孟晔对他们说,
时棋说他不爱吃肉,每次来这里吃饭,时棋都给孟晔点他喜欢吃的腊味,自己舍不得
下一筷子,这家卤味店的老板是看着时棋长大的,他说那个孩子无肉不欢。
孟晔疯了一般在都市里寻找着,没人指责他,他在指责自己,那段感情即使结束
,他也背负了一辈子都还不清楚的人情债,钱能还,情债还不清,剪不断。孟晔也好
,萧川也好,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被那个卑微的泊车弟无言的掴了一个大耳光,每个
人的耳朵和脸都发红发烫,热辣无比。
七年了,文聪他们几个每年都去给时棋的父亲上坟,他们想着,那人怎么的也要
回来拜祭一下吧,可是他就那样悄悄的在这个城市销声匿迹了,来得干净,走得也干
净。七年,除了每年固定的往看墓地老头账户上打一笔扫墓钱,人根本不露面。
当年,孟晔甚至发了寻人启示,可惜最终一无所获。
〃你没记车号吗?〃萧川着急的帮孟晔想办法。
〃那车是新的,临时牌照,牌照在车前面,前面我没看清,他跑得很快。〃孟晔
无奈的摇头,天知道,他追着五十公里闯了几次红灯,有多少次差点出了车祸。
〃得了,别着急,只要在这个城市,只要他回来,一定能找到的。〃王宏舒安慰
着孟晔,孟晔点点头,低头想事情。
文聪再次把残茶倒了出来,现在的茶,怎么品不出香味了呢?文聪继续洗那几个
杯子,水杯碰的叮当脆响,他很无意的问:〃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做?〃
孟晔呆了一下,还。。。。。。真没想过,七年前他错过了,后来他换了许多的人,每次
都认认真真的去看待那份感情,可惜,在情感上,他做过大款,时棋惯出来的人,这
么能轻易改变?他不能再将就,无法得到新的爱。
没人能像时棋那样做,没人会在三九天脱光衣服给他捂被窝;没人会把他每双皮
鞋都打的铮亮;没人会在他半夜不归默默的给他等门到凌晨;没人会默默的替他蹬着
小三轮一个地,一个地的楼上楼下的送货,送宣传单;没人会在清晨给他做一碗喷香
的葱丝鸡蛋挂面,叫他暖和和的出门;没人会忍受他无休止的应酬半句怨言不说。时
棋只有一个,而他错过了,错过的惩罚是,他无数次的拿时棋跟后来者去做比较,就
如一个人,有钱了,他就不想再贫穷一般,时棋养大了孟晔的胃口,所以孟晔七年里
要忍受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如果说报复的话,时棋给了孟晔最好的报复,很深刻,很
痛苦。
旧家和旧的回忆
老鬼把车子停到售车部,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唾弃自己,妈的,跑什么啊?他又没
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七年了,想过无数次的见面情景,结局是他落荒而逃?他做什么
了,吓成这样?老鬼无奈的甩甩自己手腕,无奈的叹息了下。
售车部的经理一见老鬼,先乐了:〃哎呦喂,我的哥哥呦,您这是怎么着了,看
看,这车都碰成啥样了,你去伊拉克反恐了?〃
老鬼甩手关了车门,心疼的看着自己家熊猫,冲动了,绝对冲动了,这个可是真
金白银自己的血汗钱买的车呢;这会子真的疼了,浑身上下干疼。
老鬼看着那位哥们笑了下:〃没办法,老萨不舍得我回来,直接给哥哥车砸了,
看看吧,咋办?〃
那个哥们挺仗义,还安慰他:〃修呗,放心,大不了从新烤漆,我们这里的活你
放心,保证看不出修过。就是熊猫,也花不了多少钱,昨天一爷们和女朋友制气,宝
马不照样砸,人家一个车门好几千,都不在乎。〃
老鬼郁闷了,人家不在乎,他在乎啊,修车钱换卤味那能换多少啊?妈的,都怪
那个该死的霸道,瞎了眼的霸道。
立冬那天,老鬼回到了许多年没回去的老院子,那家家属院是他父亲以前单位分
的房子,后来房改的时候2万买下的,房子不大。原本高房市第二运输公司是家不错的
单位,可惜后来改革后,这些运输公司失去了市场竞争力,大部分大部分单位都黄了
,时棋爸爸就是那个年代下的岗,老鬼离开高房市的那天,发过誓,再也不回来了,
现在看是失言了。
老鬼站在大院楼下,心里不由的酸闹闹的。
〃时棋?〃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时棋回头,不由有些激动。
〃张哥。〃时棋连忙迎接上去,就是这位穿着皮衣,身材彪悍,一脸青色胡子茬
的大汉,始终如一的对待自己。他对自己好的原因很简单,他父母去世的时候,时棋
妈妈经常留他吃饭,那个时候的大院,孩子是乱窜的,谁家也不在乎多双筷子,更何
况是门对门的。
〃哎呦,哎呦,我都不敢相信呢,兄弟,你回来了?〃贵利张的大手放在时棋的
肩膀上,不由的感叹。时棋却发现,他的右手,除了大拇指和食指,少了其他的三个
指头,他有些惊讶的看下贵利张。
贵利张不在乎的用残指那只手拍拍自己的秃头哈哈大笑:〃别问了,三个手指,
换回我清白的做人,很便宜了。你有侄子了,五岁,你嫂子和我在乡下开了个花房,
温室的,生意不错,一会拾到完了,咱兄弟俩家去。〃
老鬼吸吸鼻子,点点头:〃恩,听哥的。〃
贵利张叹息了下,仰头看下这栋破楼:〃老子发誓,王八蛋才回来呢,得,连累
先人了。〃
老鬼顿时乐了,他当年的誓言比这个可狠毒多了。
推开满是灰尘的屋子,七年了,老鬼有些默默的心酸,这所老房子,就像一位无
言的亲人,这份亲只有死去之后才能真实的感觉出来。
对面的张哥,收拾东西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停的传过来,老鬼默默的打量
着家里的老式缝纫机,木头把子黑色的人造革皮沙发,沙发的座位皮革已经腐烂,弹
簧都蹦了出来。小时候他最喜欢在这张沙发上蹦跶,每次这个时候,妈妈就会训斥他
:〃败家东西,这可是出口转内销的。〃
老鬼抚摸着沙发扶手,沾染了一手的灰尘,他无奈的笑了下,什么出口转内销哦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口呢,这不过是商家欺骗小市民的一种手段罢了。
推开镶嵌着玻璃的双推门四角大衣柜,一堆腐朽的衣服翻到了地面上,包裹皮已
经腐烂了,没人进的房子总是腐烂的加速。
老鬼弯腰拾起自己小时候穿的一件绵猴子驼色大衣,大衣袖子上的黑令他想起,
小时候这个地方,总是被鼻涕沾染的发亮。
旧奖状,破藤箱,爸爸存的破零件,废轮胎,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箱里放了这个
家的全部记忆,黑白照片,染了颜色的照片,一家人在广场的主席台下露着灿烂笑容
的留影,还有那本陈旧的户口本,爸爸的驾驶证,行驶证,夏时棋的小学毕业证。。。。。。
老鬼收拾了一会,突然抱着那个饼干箱子蹲在地上小声的哭泣起来,很伤心。
两个小时过去后,老鬼把必要的舍不得丢的东西收拾了两箱,接着他和同样托着
一只红色的人造革箱子的张哥,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开始说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都没提现在如何如何了,他们只是说着小时候的院子,小时候院子里的煤池
,鸡窝,公共厕所都是话题。
蜂拥而来收废品的来回进出在他们的旧居,这些人总是消息灵通,老鬼他们没讲
价,随便了,舍不得的留下了,这些东西带不走。
几个小时后,两人家里的东西七零八碎的一共卖了五百多块,老鬼看着那叠黑了
吧唧的钞票只是觉得凄凉,两代人的家啊,就五百块交代了,张哥拍拍老鬼的肩膀,
他知道这兄弟还是心酸了。
〃走,家去,这里。。。。。。已经结束了。〃
老鬼点点头,提着箱子想走,张哥很爽利的先他一手拎了一个,老鬼笑笑提着小
箱子跟着张哥下了楼。
大院的人,已经搬迁的差不多了,没人看他们,甚至许多人不认识他们,一些外
地的摊贩,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据点,原本就杂乱的大院更像个难民营。
老鬼仰头看着自己家的阳台,木框子做成的密封阳台后,他努力的回忆着老爹和
老妈要模糊的影子,他慢慢丢下箱子,在一院子的惊讶眼神下,为这老房,为他的记
忆磕了三个头。
那天晚上,老鬼住在郊区的张哥家,张哥的儿子长得像嫂子,个性却和火猴子一
样,老鬼用两家卖杂物的钱为孩子买了个可以开的电动小汽车,小家伙乐疯了,满世
界的开着显摆,车屁股后跟着一群羡慕的娃。
老鬼细细的跟张哥说起自己的经历,憋得久了,总是要说的。那年,离开高房市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孟晔会不爱他。素质,层次,精神上的交
流,所谓爱情的共鸣,世界观,罗曼蒂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流浪了很久,放过
羊,去过西藏,他跟着朝圣的藏人一步一叩首的磕过三个月。接着他去了云南,在少
数民族聚集区住过,他跟过一群所谓的植物学家,地质学家进过大森林。到底什么是
素质?什么是层次?什么是爱?他问过一位植物学家,据说那位老先生是个著名教授
,那位教授挺有趣,他对老鬼说:
〃精神的幸福都在宗教的天国,真实的快乐全部在人间,有层次的人都成为了庙
堂里供奉的圣人,真实实在生活的俗人遍布世界每个角落。〃
当时的时棋再次想起羊倌的话:〃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谁也别害。。。。。。〃
下山后,时棋就近找了一份很受罪,赚钱不多的活计护路工,还是临时的。
他就那样踏踏实实的生存着,很平静的度过了离开高房市的第一年,再没去想关于高
尚的层次这类问题。他很享受那段日子,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无尽的庄稼田,
八公里的路面,他每天要走两次,原本以为,日子就那么过去了。
那是一个大雨天,老鬼记得很清楚,那雨水大的,公路上都没几辆车在跑,没来
得及跑回家的老鬼,躲避在公路边的一个小岩洞口,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车从公路上
打着滑,翻进了一边的深沟。
开着汽车的人就是老鬼后来的干哥,因为公司的一件紧急事务,他连夜去沪,结
果带车翻到沟里,当时老鬼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时候的公路没现在好,
现在多好,没多远就有个报警亭。
就那样,老鬼背着司机整整走了十七八里地,那个人一边交代遗言,老婆,父母
,兄弟,全部安排到了。
第二天老鬼才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清醒,他整整给司机大哥输了两大袋子血,人
都发飘。
老鬼是被医院走廊里一场真实的豪门恩怨惊醒的,没人为里面昏迷的那个人难受
,每个人都在猜忌,除了那个新婚的小妇人无助的啼哭,就连司机的亲弟弟也在不停
的问律师问题。
〃您别怕,那位大哥,特结实,绝对死不了,我打保票。〃老鬼笑着递给那个女
人一团卫生纸,他只有这个,五毛钱一团,头天晚上他用来擦身上的血。他工作证,
甚至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司机交了医院押金,他倒不怕那位大哥不还钱,他车子那么好
呢,兴许能多给点。离开高房市的老鬼,有了新的认识,他觉着,赚钱,踏踏实实的
赚钱,真实的活着,就是一切了。
半个月后,老鬼依旧穿着橙黄的马甲做养路工,就在出事地点不远处,瞎了一只
眼睛的大哥下了车子,也不嫌弃他埋汰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