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青山掩映着蓝天碧海,看不到绵延的沙滩上,白色的细沙典雅清新。
她也看不到远远地从另外一边眺望过来的样子,皎洁的如同一弯新月。
“当地人把它叫做,月亮湾。”
司徒卓然将唇贴在她的耳畔,语气格外温柔。
“……这里是个天然的海湾,弧度与月亮很像,所以,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真可惜”,唐瑾笑了笑,自嘲道:“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却连它到底是什么样子都看不见。”
司徒卓然的脸色陡然一沉,他不喜欢唐瑾用这样的语气来嘲讽自己,她看不见,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因为他,她的每一句话说出来,都仿佛是在往他的心脏上面捅刀子。
他看着唐瑾,见她空洞的目光里凝聚不起焦点,于是握紧了她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世界沉入无边的黑暗。
“丫头,你听得见海Lang的声音吗?”
司徒卓然问,唐瑾搞不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只是“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海Lang拍打着沙滩,水很清,潮水起落的声音,很像在叹气……”
他接着说下去,始终闭着眼睛,半仰着下巴,只依靠听觉来判断一切。
“嗯,我听见了。很远的地方,应该有一只海鸟,它在叫,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它飞得越来越远了。”
唐瑾也跟着认真听着,一边描述起来。
她的眼前仿佛在瞬间显现出壮阔美丽的海景,绵长的海岸线,海岸上有细软的白沙,清澈的海水拍打着沙滩,一只海鸟拍打着翅膀飞过天际,在湛蓝色的天空里,划过一道浅浅的痕。
那些景象仿佛鲜活起来,一样样,从她的脑海中走出来。
“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有些东西,是用眼睛看到的,可有些东西,是需要用心,才能看到的。”
司徒卓然一改之前的慵懒,用一副郑重认真的口吻说道,听到这句话,唐瑾的脸上忽然露出令人惊艳的笑容来。
“我明白了。”
唐瑾早已经知道了唐枫的真实身份,对于司徒卓然口中的“师傅”也没了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这几天,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人生无常,有些人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就是一辈子,而她如今所经历的,早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的一生。
就算真的以后都看不见了,她也该好好的,努力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一直爱着她的人。
有些东西,真的只有用心,才能看到。
她的头在司徒卓然的肩膀上蹭了蹭,仿佛是某种寻求安慰的表示,司徒卓然于是睁开眼睛,转过头,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转过头看着天空,大团大团白色的云朵漂浮在天空里,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吸着海边鲜咸的空气,然后用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真的,都会,都会好的。”
只可惜,那样缤纷却微弱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唐瑾眨了眨眼睛,她已经可以感觉到略微的光亮,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会渐渐康复,也许,这只是她的错觉。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唐瑾闭上眼睛,就那么靠在司徒卓然的肩膀上不动,仿佛沉沉睡去。
那一次,她梦见她的童年,梦境里,爸爸妈妈慈祥的面容格外清晰,她终于记起来了他们的样子,可是,她注定已经失去。
就像此刻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也许她曾经拥有过,可是,注定无法挽留。
后来,是司徒卓然将她抱回房间的,唐瑾睡得很熟,一直到男人帮她盖好被子,关门走出房间,她依旧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仿佛一直要睡到世界末日,也不愿意醒来。
“少爷,您真的需要回去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司徒卓然猛然瞪眼,目光横扫过去,抬起食指按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耳朵,仿佛是在说,“小点声,她的耳朵灵着呢!”
男人立刻闭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司徒卓然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到院子里再说。
“少爷,现在情况危急,您如果再不回去……”
走到院子里,男人这才亟不可待地开口,司徒卓然一脸悠然自得的表情,仿佛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竟然搞不定?不会吧?”
司徒卓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了的发型,这才从容开口,“你们的饭,都是白吃了么?”
“真是惭愧,原本以为蓝天翔死了,就不会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了,没想到锦枫新来的执行董事长这么厉害,我们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惭愧地低下头,司徒卓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愣,随即笑道,“哦?真的这么厉害?你说的我都想会一会他了。”
手一抬,指尖银光闪烁,继续问道:“说说吧,事情到底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男人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蓝天翔死后,锦枫集团的股价暴跌,按照原计划,司徒卓然会连同唐枫一起,吸纳股份,算是拿回当初被蓝天翔抢走的那部分股权,重新入主董事会。只是没想到,忽然就冒出了身份神秘的蓝家大少爷,竟然能带领蓝空对抗两个人的围堵,并且还反动反击,抬高股价,瞬间就让司徒卓然的人栽了跟头。
而唐枫显然也另有打算,不愿再有进一步动作,以至于事情一度陷入僵局。
“让你们查的事情你们查到了吗?”
司徒卓然忽然打断了男人的讲述,朗声问道。男人摇了摇头,蓝家大少爷身份神秘,目前如今依旧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蓝家的几个老臣在打理。
只是这暗中操纵一切的翻云覆雨手,做起事情来着实可怕。
司徒卓然这才发现,他才这几天不在,他这些年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家底,都已经赔得基本没剩下多少了。
这确实不妙。
“唉,真是太不省心了啊!”
司徒卓然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心情不爽,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从他眼前消失了。男人转身要走,他忽然又喊了一声,“哎!”
“给我准备船。”
他不等对方搭话,匆匆说道。
“是,少爷。”
男人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于是转身匆匆走了。
司徒卓然叹了口气,看来,清闲的好日子终于还是到头了。
第六十六章
转头走到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唐瑾依旧熟睡,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去,走到她的床边,翻身躺在她旁边,将她小心地揽在自己的臂弯里,温柔地看着她。
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你。
因为我知道,一旦离开了这个海岛,我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假装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们都有各自要尽的责任,我们都身不由己。
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不是吗?
唐瑾窝在司徒卓然的怀里,忽然蜷缩着动了动,一只手挽着他的脖子,缓缓睁开眼睛,问道,“你刚才出去了?”
“嗯。”
司徒卓然将手移过去,与她五指交扣,“吵醒你了?”
“不是,是你身上海水的味道太重了。”
唐瑾温柔而俏皮地一笑,松开司徒卓然的手,动作轻柔而缓慢地向上移动,寻找抚摸他五官的轮廓。
指尖划过司徒卓然的下巴,他似乎又瘦了些,一直往上,然后是嘴唇还有高挺的鼻梁,唐瑾动作一停,似乎要努力描绘出他的样子。
“我……”
司徒卓然犹豫着还是开口,想要把自己必须回去的事情告诉唐瑾。
唐瑾忽然俯身扬着头主动吻上他,难言的甜蜜顿时让司徒卓然几乎大脑短路,但他立刻就接受了这个吻,并且猛地翻了个身子,将唐瑾压在身下。
“嗯……”
唐瑾抱着他的脖子,唇间溢出细微的呻吟声。
司徒卓然亲昵地吻着她,唐瑾半仰着头,眼角依稀有晶莹的眼泪滑落。
我知道,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但是我却很自私,不想听你亲口说出的分离。
那样,我会恨你的。
亲吻缠绵许久,司徒卓然放开唐瑾,惊讶地发现身下的女子早已经泪流满面,他心痛地为她擦拭眼泪,一边问到:“怎么了?你怎么了?”
唐瑾不回答,只是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她看不到他此刻的样子,世界里,依旧只有斑驳的光影。
只是每眨一下眼,眼泪都不停地落下,大颗大颗的,仿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司徒卓然被她的样子吓呆了,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脸颊,不知所措。
“我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跟你分开。”
唐瑾抽了抽鼻子,终于开始说话,“可是,我知道,是时候了。”
“你都听见了?”
司徒卓然这才明白,唐瑾其实早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唐瑾笑得极为落寞,“我想,叔叔应该已经差不多拿回了他想要的东西了,再留在这里,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
司徒卓然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唐瑾的话就如同是锤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她不是心甘情愿地跟他一起,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你骗我!”
司徒卓然觉得心中一阵愤怒,一想到他们这几天来共度的快乐时光其实都是假的,她从一开始不过是想要将他引开,好给唐枫掌控局势的机会,他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怒火填满,马上就要爆炸了。
“我是骗你,可是,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打算吗?”
唐瑾冷笑,事已至此,计较谁对谁错又有什么用,他们互相算计,利用彼此的感情,只是到最后,假戏成真,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从这场戏里走出来了。
“……司徒卓然,你敢说,叔叔收到的那条匿名短信,不是你发的?”
唐瑾的语气锐利起来,从一开始,她就清楚的知道一切。
司徒卓然将她带走,是为了用她来钳制唐枫,毕竟唐枫在这场阴谋中的作用关键,一旦他倒戈相向,将会给司徒卓然带来巨大的麻烦。而唐瑾,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可是没想到,其实唐枫和唐瑾早就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是那样的话……
“怪不得,他竟然敢不顾忌你的安全,放着我和蓝家拼到两败俱伤也不出手帮忙,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司徒卓然冷静下来,脸上露出骇人的笑容,“他也真够狠心的,将你放在我身边拖着我,让我一直走不开,难道,他就不怕我真的反将一军,让他鸡飞蛋打?”
“你不会,因为,你不敢。”
唐瑾眯起眼眸,眼前的白色光亮很是耀眼,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其实,她留在司徒卓然身边,唐枫并不放心,可是,是她坚持要求,因为她相信,在司徒卓然心中有一根刺,只要这根刺还在,她就是绝对安全的。
“我为什么不敢!”
司徒卓然低声嘶吼着揪着唐瑾的衣领,愤然将她拉向自己。
“我想你应该记得,我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唐瑾显得很从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眼睛,就是司徒卓然心中永远的那道伤痕,就算时间久了,伤口愈合,可是,还有道疤痕留在那里。
司徒卓然的手一松,唐瑾毫无征兆地摔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只是笑。
“你看,我没有说错吧?”
她言语中透着讥讽,“你不会伤害我,因为,你不敢。”
司徒卓然觉得顿时有无数把刀一起刺入他的心里,他疼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唐瑾竟然可以用那么冷漠的语气对他说,你不敢。
她嘲笑他,讥讽他,断定他不敢伤害她。因为他曾经那么狠心地伤害了她,她的眼睛,也因此看不见了。
他是对不起她,但是那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背叛他。
我有什么不敢!我怎么可能不敢?!
心中有个愤怒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叫嚣着,司徒卓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他为什么不能伤害她?她越是觉得他不敢,他就越要这么做!
司徒卓然用力吸了口气,忽然俯身压在唐瑾身上,狠狠撕咬起她的唇来。
越是禁止,越是想要撕破那层禁锢。
司徒卓然骨子里的天性如此,谁也不能改变。
他就仿佛是猛兽在撕咬猎物一般,丝毫不温柔怜悯,唐瑾身上的衣服被粗暴的撕开,可嘴角还挂着一抹冷清的笑。
你越愤怒,就证明你越害怕。
所以,这场较量,司徒卓然,输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唐瑾心里这么想着,缓缓闭上眼睛。
任凭司徒卓然在她的脖颈啃咬着,他的牙齿贴着她的皮肤一寸寸噬咬,仿佛要将她撕碎了吞下肚去。
两具年轻的身体交叠,唐瑾仰着头露出美好的脖颈,上面遍布青紫的淤痕,让人无法直视。司徒卓然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因为过于愤怒,额头和手臂上都隐隐有青筋爆出来,他赤裸着上身,双手按着唐瑾的手,不让她挣扎动弹。
唐瑾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熟悉的影像,心底因为巨大的恐惧而萌生出止不住的战栗,可是她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她害怕,可是,她却始终坚信,她一定会赢。
“你……”
唐瑾觉得舌尖依稀有血腥味,想来应该是司徒卓然把她的嘴唇咬破了,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来,“那天你也是这样的。”
一身杀气,眼神中,升腾出想要侵犯和破坏的欲望。
她的声音很柔弱,但是,却有种绵里藏针的锋芒。司徒卓然一愣,竟然将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俯身看着她。
“你跟我一样,也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唐瑾说得很慢,她看不到司徒卓然,只能依靠他的呼吸声,努力辨别他所在的位置。
那天她被他压在身下,她挣扎着用酒瓶打破了他的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打飞了出去。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颓靡的酒气,她安静地躺在地上,他跌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的头上,都缓缓滴落粘稠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