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同事说,根据网络调查,喜欢我的听众80。53%是女性,而喜欢小曼的98。45%是男性!”
“……”雅君耸了耸肩,看来男人和女人很多时候确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他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残留的牛奶从杯口缓缓流到杯底,他没有去洗杯子,因为,他想等到雅文回来以后再去。在此之前,他什么事也不想做。
过了一会儿,客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竖起耳朵,那是雅文。
她似乎开了门,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没有开灯。然后,她轻轻关上了门,脚步有些沉重。
“阿文……”如果他没有叫住她,或许她就在黑暗中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对于她来说,是不存在的。
雅文转过头,神情有些恍惚,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还没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我……去睡了。”
说完,她转身,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
“怎么了?”雅君皱着眉头问。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雅君忽然觉得他们像是暗夜里,两只倔强的狮子。
“或许,”雅文忽然开口,“双胞胎真的有心电感应……”
“……”
“不然为什么每次我难过或者悲伤的时候,你都能感觉得到呢……”
雅君心念一动,轻轻抚上她的脸,指尖是她温热的眼泪。
“你愿意……跟我谈一谈吗?”他也哽咽着,喉间有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雅文直直地站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最后他拉着她坐到床边,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他想要跟她保持一段距离,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拥住她。
“你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她说。
雅君苦笑,这个问题,雅文问了好几次,他从来没有回答过,因为他知道,她并不想从他这里找到答案。她只是,想要有一个人明白她的感受。
“雅君,”然而这一次,她流着泪的眼睛好像真的在问这个问题,“你有没有爱上过一个人?”
“有……”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那么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因为爱这个人而觉得痛苦……”
“……”他默默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爱一个人不应该是快乐的吗,为什么又会有痛苦?”她像一个幼稚园的孩子,歇斯底里地问。
“……”他无法回答。爱,从来都伴随着快乐与悲伤,然而有多少人在爱,就有多少种理由。
“我知道他还喜欢别人,但我装作不知道;我以为那个女孩是第三者,但原来我才是第三者;我以为我可以骗得了自己,但其实……我根本……”雅文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根本只是在做一只鸵鸟,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
雅君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用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抚着她的眼角:“小傻瓜,没关系……如果你觉得难过,就想一想,还有我陪你。”
雅文不能抑制地哭起来,好像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想告诉自己的悲伤,终于释放出来。
雅君轻轻地抱住她,抚着她的短发:“也许很久以后,你再回头看的时候,会发现这根本不算什么,或者甚至不能算是爱……这样,你就会觉得好受些。”
“……可是,”她抬起头,眼睛看上去那么悲伤,“我现在很痛苦、很难受啊……”
“那么……就哭一会儿吧,但是哭完了,最好快乐起来。”他微笑,没有发现细细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们拥抱在一起,各自流泪,雅文哭得很大声,雅君却是默默地。
他忽然觉得可笑,十年前当妈妈离开的时候,他们最应该抱头痛哭,可是他们没有。十年后,在这个夏天快要到来的夜晚,他们却相拥着流眼泪。
那天晚上,他们就像小时候玩累了一样,牵着手躺在床上。身边传来雅文均匀的呼吸声,雅君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一些关于爱的事。
他曾经以为的爱,是占有、是独享,是一种除了你和你爱的人之外,再容不下其他人的心情。可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爱其实是包容、也是祝愿。如果身边的这个女孩能够收起眼泪,发自内心地微笑,那么他会很满足,再也不奢求其他的愿望。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再也没有谈起关于那晚的事,就好像,那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他们依旧是一对偶尔会闹别扭的兄妹,但他们开始在周末的晚上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听“书路漫漫”。尽管雅文也常常想心事想得走神,可是雅君觉得她的眼神又变得明亮起来。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雅文把一瓶酒放在餐桌上。
“我不知道这酒有多贵重,不过我知道如果你喝了它老头有多生气。”雅君把盛满了意大利面的盘子端到桌上,一脸无奈。
“不管他,酒就是拿来喝的,意大利面要配红酒才说得过去。”说完她真的开始找开瓶器。
“老头发火的时候我不会帮你挡的。”雅君板起脸来想借此阻止雅文,但她似乎不为所动,已经开始在软木塞上钻洞了。
雅君冷眼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才挥了挥手:“让我来。”
雅文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哦,我去拿杯子。”
雅君忽然记起几年前的生日,他们也是这样偷开了老头的酒,最后免不了被叫到书房狠批了一顿。老头骂得累了去喝水的时候,原本一脸沉重的雅文忽然转头露出得意的微笑,于是他也笑了。
“其实你这个人很闷骚,”雅文把高脚杯放在桌上,“开酒瓶也能开到一脸□。”
雅君用力拔起软木塞,没好气地说:“我是想到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也偷喝了老头的酒,后来还挨了骂。”
“我明明叫你把瓶子扔了,结果你却换了可乐倒进去,放回原来的地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呢……”雅文想伸手去接瓶子,却被雅君制止。
“要是像你说的扔了,老头会更早发现。”他在两只杯里倒了浅浅一层,然后塞上塞子。
雅文迫不及待地举起杯子:“干杯!”
“为什么干杯?”雅君失笑。
“为了……为了我马上就要毕业,踏上工作岗位,为社会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啊。”
“……好吧。”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一饮而尽。裴家的人,酒量都很好,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在拜年饭上一人喝一杯白酒,惹得太爷爷哈哈大笑。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三杯下肚,雅君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通知上说是七月。”
小叔很早就帮雅文在银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以致于很多同学都说羡慕。
“上班了就要用心,不能像读书的时候得过且过。”
雅文边吃着面边皱鼻子:“你怎么比老头还罗嗦。”
雅君微笑着,没有反驳她,忽然觉得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晚上,吃一顿宁静的晚餐,已经是他能感到最幸福的事。
雅文的手机忽然唱着刺耳的乐曲,她拿在手上;愣住了。
“喂……”她迟疑地接起来,应了几声,然后对雅君说要出门。
“是他打来的?”雅君问。
“嗯……”她躲避他的目光,起身去穿鞋。
“……我陪你去。”雅君忽然做了这个决定,而且似乎容不得别人反对。
“……不用了。”雅文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有点疑惑。
雅君穿上鞋,冷着一张脸:“你信不信我会不准你去。”
她犹豫几秒,还是同意了。
林束培就在街角的花园等雅文,远远的,他们看到冷白色的灯光下有一个孤单的影子。
“你在这里等我。”雅文对雅君说,脸上的表情也是容不得反对。
六月的晚上有点闷热,雅君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男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他只是觉得,他不再想等待着雅文诉说她的喜怒哀乐。他想要重新加入她的生活,成为一个对她来说不能缺少的人,就好像,她对他来说也是不能缺少的一样。
他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尽管他试图听见一丝声音,可是他们并没有大声争吵也没有冷战,他只能看着他们,心里却万分紧张。
他害怕看到他们又相拥在一起,然后雅文快乐地回来告诉他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是愕然吗,还是笑得比哭更难看?
哦,他忽然发现,自己立刻就要开始练习表情,否则雅文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然而,远处的那两个人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雅文缓缓地转身走了回来。
她的步子很慢,有些沉重,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回家吧……”她走到他面前,灯光照在脸上,雅君才看到,她的眼里有一层薄雾,但嘴角的微笑却很坚定。
“好。”他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肩膀,转身向家里走去。
他们没有回头望,但雅君知道,林束培仍然静静地站在街角的花园。
两人默默无语地回到家,餐桌上是未喝完的酒,雅君刚刚还觉得宁静的夜晚,忽然变得烦躁起来。
“我们分手了。”雅文忽然说。
“……”
“尽管这个决定有点难,”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但我还是下了决心……”
雅君轻轻拍了拍雅文的肩,好像在说“那很好”。
“不管怎么说,雅君……谢谢你。”
“?”
雅文抬起头,看着他:“你说过,你会陪我,所以难过和悲伤就显得不那么难了。”
他也定定地看着她,张口想要说什么,他以为自己会说不客气,或许,雅文也这么以为。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低下头吻住了她。
他闻到淡淡的红酒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雅文的,他只觉得一阵陶醉,像醉了一般。然后,他的舌尖尝到一种温暖,那是属于雅文的,柔软而错愕。
他忽然想要笑,因为她正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这让他觉得自己重又变成了一个主宰者。于是他用力抱住她、吻她,她开始挣扎,却怎么也推不开他,直到她自己变得筋疲力尽,他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愤怒而恐惧。
“裴雅君……”她的气息有点软,但口气却一点也不软,“你疯了?!”
“……”他不敢张口,怕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我是……我是你妹妹……”她知道自己无力挣脱,只能瞪大眼睛。
雅君平复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养子……这件事你高三那年就知道了。”
她一脸愕然,说不出话来。
“爸爸不小心把领养的证明夹在户口本里,你看到了,就在书房的窗前,我说的没错吧。”
她的表情像是要否认,可是忽然意识到承认或否认,其实都不重要。
“可、可是,”她紧张地有点结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妹啊……”
雅君忽然用手指点住她的嘴唇:“那么,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从今天开始,不再把我当作哥哥?”
她依旧是错愕,好像要说什么,颤抖的眼神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忽然很想爱她,想感受爱的给予和得到。
就好像,这二十三年以来,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爱她,也没有一刻想现在这么渴望被爱。
她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而是侵略般地吻她、咬住她,让彼此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雅文没有挣扎,但身体却是僵直的。他心里生出一种挫败感,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裴雅君,难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他的手掌颤抖地放到她的胸前,很想像文艺片里的男主角那样自然地抚摸她,可是他只感到自己的僵硬,一种让他觉得气馁的僵硬。
他慢慢放开她,没来由地害怕着,所有的毛孔都竖起来,只怕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一个拒绝的词。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看着她的眼睛,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愤怒和厌恶,可是,她的眼里却是一种……迷茫。
他们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或者,是从对方的瞳孔里看着自己。
很多年后,当想起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时,雅君总是把它们归结于酒精和妒忌双重刺激下的荷尔蒙分泌过度。要不然,他无法解释,自己究竟何以突然像文艺片男主角那样,一颗颗地解开雅文胸前的纽扣,自然地把手伸进去,然后温柔地吻着她的嘴唇。
也许,青春期的很多个夜晚,他是这样幻想过,但他从来没有真的以为,有一天这会成为事实,一种他能够真实而强烈地感受到的事实。
而雅文,他想,那也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吧,不然他不会感到她温热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跳动,也不会在他抚着她的胸房时感到她羞涩的颤抖……
他甚至分不清,酒精究竟是对自己起了作用,还是对雅文起了作用,也或者都起了作用。
他只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试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扯掉所有的衣服,也从来没有试过,把一个人深深地刻在心里,即使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常痛得喘不过气,却还是无法把她忘掉。
夜很深了,雅君不知道现在几点,甚至于,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只是一场梦。像所有的梦中人一样,他害怕忽然醒来的那一刻。
可是他转头看着身边的雅文,她睡得很熟,尽管呼吸有些沉重,但表情那么安详,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忍不住扯起嘴角,拨开雅文额前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又向他涌来,或者他应该将之归结为缺乏安全感。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他总是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每一段关系,以及每一个人。大人们一直夸赞他为人谨慎、冷静,以为他性格使然,但其实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小男孩而已。他试着努力讨好身边每一个人,可是常常觉得累,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