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了一阵,木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正好,我们先吃饭,然后走回去。”
说完,低头看看坐不住的兰,像是看穿她的不适,木一像是提小孩儿似的把她提起来放到背上。
“走吧,我知道有一家很正点的餐馆,包你满意。”也不等兰同意,拔腿便走。
虽说是坐过了站,但还是在木一的家周围,他也是来过几次的,和一个卖杂货的热情大爷寒暄了几句,那大爷也乐呵呵的叫木一把轮椅放在他那儿。
告别大爷后,木一左拐右拐的穿进一条偏僻的巷子。
有时候兰会觉得木一很神奇,因为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哪儿不舒服她都知道,现在在木一背上确实舒服多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兰看清了这巷子,坑坑洼洼,残缺的砖石散乱的堆在一旁,废弃的电线杆上还有垂下来的弯弯的铁丝,巷子两边都是已经拆迁的房子,大多都破破烂烂,只有少数看起来像是学校的房子依旧孤单的挺立。
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什么的好餐馆。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合常理,当木一不知几次误踩了积满水的泥坑后,终于是看到了这家所谓的“正点的餐馆”。
说是餐馆,其实只是一个临时搭的篷子,外面放的十几张大小不一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篷内的油烟溢出更是衬托的这里格外的热闹。
一股浓浓的油香钻进兰的鼻子,木一得意的回头望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闻着这味道就知道是很好的餐馆吧!”
兰不理他,朝着那桌子上的人们看去,桌子旁大多是工地上的工人,有些大意的甚至连安全帽都忘记脱,他们大多露着膀子,或是划拳喝酒,或是相互吹牛,总之是玩的不亦乐乎,大家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快乐。
“老陈”木一朝着篷子里油烟密集处喊,“有客人到。”
勺子与锅子的声音还没停下,一个洪亮的中年男声便直直的传了出来。
“哟,木大工程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特别把您字读的很重,一听便是老朋友之间常有的相互嘲讽。
木一也是高兴的呵呵一笑。
片刻,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两手端着菜就走了出来,一边急着把菜往餐桌上送,一边和蔼的朝木一和他背上的兰笑。
“木头小子,自己先找位置坐,背这么个大姑娘也觉得累吗?我一会儿就过来招呼你们。”
“木头小子。”兰像是听见了什么大新闻,疑惑的看着木一。
“就是我啦!”木一认命的回答,说完还不忘嘟囔一句,“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叫。”
还真是有趣,兰捂着嘴偷笑,大工程师被人这么占便宜,她还是头一次见。
木一也没特意找什么位置,桌子上的人都是相互认识的,听见木一刚才的吆喝,大家也都一个劲儿的招呼木一去坐。
一个楞头小子最是热情,自己屁股朝旁边挪了挪,又叫旁边的人挪了挪,硬是让出了两个人的位置,木一见状也就过去了,放下兰,自己也坐在她的旁边,朝着那小子脑门上就是一下。
“你小子,女朋友挺漂亮啊!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就去祸害别人。”木一望着那小子旁边有些羞涩的“女朋友”
“当然漂亮啦!也不看看是谁的。”楞头小子得意的紧,一边傻笑着抠后脑勺,一边想一把搂过女朋友,却让她羞着躲了过去。
兰为着这些小动作感到十分好笑,正巧也被那小子看见了。便又高兴的说。
“木哥还说我呢!嫂子不也是很漂亮吗!不然今年一起去我们家喝喜酒,把嫂子也带上。”
那头,楞头小子旁边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偷偷的拧了那小子一把,又微微的怒着不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估计是什么“谁说我答应嫁给你之类的话”吧。
这头,木一看的高兴,而兰则是被叫了嫂子而脸一阵一阵的发红,刚想辩解,那个老板娘却过来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呵,木头小子,你这个样儿也找着女朋友了,不错,大姐我很满意。”说罢,又补充,“对了,跟我们介绍一下呀!”
话音刚落,几桌子的人便跟着起哄,场面叫一个热闹。
这时,一个光着上身只系个围裙的汉子从篷子里出来,手里夹了根烟,光着的头和深深的胡茬显得很不相称,他抢答道。
“不用介绍了,老婆子瞧你那记性,你忘了啊,就是我们帮着跟木头小子选的相亲的那个女的呀!我们还看过她的照片的!”
“是吗?”老板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的又看了她一遍,看的兰都不好意思了,突然的,她拍了拍大腿,“对呀!你这么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不是相似,本来就是她。”老陈若有所思的说:“我记得那会儿我跟他在中介所要了好几个漂亮姑娘的照片,可这小子倒好,看到这姑娘的照片就死拉着不放,眼睛都盯直了,那个色眯眯的样子,我印象可是十分深刻。”
一桌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这老陈说话也没个顾忌,兰一直不知道相遇之前还有这等事。
转头看向木一,木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的低下头去喝茶,那整个脸都快掉进碗里了!样子可真算是滑稽。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嬉闹,气氛甚是融洽,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兰从谈话中得知,这个店是专门为这些工人开的,而那个老陈也是个工人,大家白天一起在这边郊区盖房,晚上就由老陈一家一起开店,大家都是穷兄弟,老陈也豪爽,所以饭菜也都便宜,而这个木头小子吧,他是一直负责这边的项目,对他们也都很好,所以大家都称兄道弟,其乐融融。
由于照顾兰,木一这半个月都基本没来这边,虽然木一跟他们早早就说明了情况,但是这帮兄弟们自然是不可能轻易的放过他的,罚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几十个人轮着来,就算木一是个酒坛子也是得喝醉的,整顿饭吃了约摸两个小时,在兰心中那种指点江山,有气魄又严肃的工程师形象被木一毁的荡然无存,他不仅和这些人们称兄道弟,没个正经,还会为了一杯啤酒的多少和他们争的个面红耳赤。
许久不曾笑的兰今天也是被逗的不停大笑,她甚至高兴得忘记了自己脚残疾的事实,也和他们一起笑,一起打闹,她听着马尾姑娘讲着她刚来这个城市差点被骗入传销,最后被那个楞头小子破门救出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听着老陈年轻时候能肩挑三百斤,一顿吃十几个馒头的事。
他们这么的平凡,为这基本的生计而奋斗,他们又这么不平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他们虽然不富有,但是每天都活的快乐,楞头小子的妈妈催他娶媳妇让兰觉得快乐,因为工作的努力大家都被加薪让兰也快乐,兰想,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寒冷,也是有温暖的。
散场的时候,木一已经醉了,背起兰穿过巷子,兰感觉得到他微热的身体和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他小声的说着些什么,兰隔这么近却也听不真切,她静静的趴在他肩膀上,心里杞人忧天的想着他会不会把自己给摔了,好在,最终他们平安的走出了巷子。
拿回轮椅,木一小心翼翼的把兰放了上去,明明自己都已经站不稳了,可他还是能够把兰送出来,也许是因为醉酒也抵不过对某人的关心吧!
这一次,木一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的起身,也没有放开抱着兰的手,反而是更紧紧的抱着,好像他只要轻轻一松,他抱着的东西就会消失一般。
街道旁一盏孤单的灯投下昏黄的光,薄薄的一层罩在兰微微诧异的脸上。
“你怎么了?”她不安的问。
许久许久,听不见回答,忽然一辆车打着强光灯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木一的影子也随着车子不安的摇晃,灯光或多或少的照映在木一脸上,虽有些恍惚,兰却分明看的清楚。
木一的眼中,竟闪烁着不易令人察觉的泪光。
“木一,”兰的手抚上他的背,轻轻的拍拍:“你到底怎么了。”不安的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温柔。
这……这算是兰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称呼他吧!兰觉得木一是听见了,因为他动了,他把头深深的埋入兰的颈间,嘴里发出醉酒的人梦呓般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整整七年,七年呐,或许再多一天我就等不了了,还好,你终于是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夜里更文很累啊!不过我会加油,一定不能短更O(∩_∩)O
☆、若离
停留在他背上的兰的手忽的一滞,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木一的那句话。
“我等了你整整七年。”
可是,明明七年前,不,不是七年前,而是半个月前,她才认识他,她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并无微不至照顾她的人,她才认识这个会无端生气却又很少发作的人,她才认识这个透过厚厚阴霾送给她阳光的人。然而,他却说。
“我等了你整整七年。”
忽然的,兰明白了,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这么多天,他想用尽自己的一切,甚至是彻夜不眠也想照顾的那个人,是他苦苦等了七年的人,而那个人,却显然不是她。或许,自己只是和她长得很像而已。
从一开始,他想要对着好,在乎着的人,就不是兰。她,顶多,只是替代品而已。
只是长得像而已吗?呵呵,兰苦笑,自己怎么会这么傻,他不明不白的对自己好自己竟然会毫不怀疑,甚至是理所当然的接受。原来,其实自己也是脆弱着想要奢求温暖。即使在别人面前看起来那么坚强,那么傲娇。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还以为上帝终究开眼,却不过是跟她开的更大的玩笑,即便这个玩笑,根本一点都不好笑。玩笑收场,戏也该散场了。主角配角们,都下场休息吧!
木一说完话,竟借着酒意在兰脸上睡着了,还好老陈夫妇收拾完东西看见他俩,不然兰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等到老陈夫妇把睡的熟的木一抬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了,老陈骂骂咧咧的抱怨木一没有责任心,竟然丢下兰一个人自顾自的睡觉。而这个胖胖的又和蔼的陈大姐则是帮着不方便的兰洗脸洗脚。
当大姐端着洗脚水过来想要帮她洗时兰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死活不愿意下脚。可大姐却硬是把兰的脚按进盆里,爽朗的笑道。
“还不好意思呢!我说兰啊,像你这样的情况就是应该让我们多多照顾你,再说这些事儿我是都做惯了的,当初你陈大哥在工地上扭着腰,几个月都动不了,那些天哪天不是我帮他洗的。”
自己的老底被揭开,在里面放下木一的老陈可就不乐意了,大声的说了句:“老婆子,不该说的话可不要乱说啊!小心我收拾你。”
陈大姐也不示弱,反击回去:“你倒是收拾啊!都收拾了二十几年了,我还怕了你呀!”
老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这头,得胜的陈大姐暗喜,然后小声的朝着兰解释,“你陈大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打过我,相互吵吵也从没有面红耳赤过。”她自顾自的回忆,然后又说,
“记得闹矛盾最重的一次,他怒着一下子举起手就想打我,我吓着了,’哇‘的一声就哭了,结果他那一巴掌,硬是活生生给憋了回去。”
讲这些的时候,兰看得出来,陈大姐很幸福,虽说长期在油烟里做事让她愈加显老,那长满老茧的手也早以十分粗糙,但是因为陈大哥,再苦再累她也是幸福的。粗糙的手在兰的脚上缓缓游走,却让兰感觉说不出的轻柔,世界上经历着磨难的绝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只有快快乐乐的面对他们才是活着的真谛吧!
“谢谢你,大姐,你人真好。”兰发自肺腑。
“哎呀,别这么说。”突然的夸赞倒是让陈大姐很不习惯,“你这么说实在是见外了!”
兰真的很喜欢陈大姐和陈大哥,因为他们都好真实,微笑着应了大姐的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木一的方向。
简单的屋子没什么摆设,兰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熟睡的木一,即便这么远,也是看的清楚那张干净的脸庞的。
兰目不转睛,这一切却都叫陈大姐看在眼里,她意味深长的对兰说。
“其实这木头小子真是个好人。”突然想起的声音让兰回过神来。
陈大姐继续道:“虽然说他有时候确实跟木头一样,但心眼却很实,我们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农民工是最下贱的工作,下苦力不说,还经常被欺负,拖欠工资,我们敢怒不敢言,好在有这个小子,没日没夜的去帮我们讨债,后来还放弃市区利润高的楼盘,跑到这偏僻的郊区来承包土地,当项目经理,把我们都带到这儿来工作,这一大批从乡下来的的人,没有谁是不感谢他的。”
记得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所谓好人,就是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稍微多一点。”如果照这个标准来看的话,木一真算是一个大好人了,兰自然是知道木一的好的,虽然她不知道他还做了这些事情。
陈大哥陈大姐忙活完,嘱咐几句也就离开了,天依旧是黑的,兰突然觉得,这一夜好长好长,长到兰都快忘记了还会天亮,她做出决定,天亮了就离开吧!木一再好,但他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已经耽误他很多。
兰不想,因为自己,折磨他一辈子。
抬头望向窗外,没有高楼林立的郊区夜空繁星点点,月亮被几朵淡淡的云遮住,更显的朦胧。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看看夜空了,兰放松自己,她想,好好的享受这个夜晚,然后,悄然离开,一切的一切,温暖也好,心动也好,只当这一切。
从未发生过。
“我走了,木一,这半个月我用尽全力说服自己,但仍旧没办法喜欢上你,你是个好人,放弃我吧!不要再来纠缠我,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或许,没有你,我会活的更好。”
如此决绝,这样,他应该会彻底死心吧!兰写下这些时,心想。
可是,兰,你说谎了吧!
或许,也没有说谎,她想。因为小时候,老师同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