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清想了想,今天一早就出门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逛了很久,本来打算让徐芮陪她一起去的,但徐芮正好今天有课,无法抽身。她朋友不多,零零散散加拢也就那么几个,结婚后更是疏于联系。朋友调侃她嫁入聂家后架子变大了,但她只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越加空洞的自己而已。
说实话,她过得并不好。
她在不如意的时候通常会选择自我封闭,那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人安慰,因为她怕被人安慰之后会变得愈加惶恐不安。
回到家已是下午,走过了玄关,一边脱掉带着寒气的大衣一边为买到一块称心的画板而高兴,正想和李嫂分享一下这份简单的喜悦。
抬首间,却怔住了。
只见安尚惠在客厅里喝着热茶,背对着她正襟危坐。
还是李嫂先听到了动静,迎上前来,悄声说:“太太等你好一会儿了。”
顾尔清只好把东西交给她,往客厅走去,温柔地叫了声妈,然后又说:“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提前回来了。”
安尚惠拉过她的手,并没有因为等待而动怒,语气里都是怜爱,“那晚你生病,伯庭说不碍事,可我总觉得不放心。”
顾尔清笑笑,“我已经没事了。”
“你这傻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能忍呢?胃穿孔了怎么办?”
“我有分寸的,您不要担心了。”
安尚惠叹了口气,“我给你带了几只乳鸽,让李嫂给你炖点阿胶乳鸽汤。”
“您费心了。”
“你这身子太单薄了,得多吃点营养的,以后才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顾尔清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又被提起,微微愣了一下。
安尚惠是何等厉害的角色,顾尔清这一愣又怎能逃过她的眼睛,拍了拍顾尔清柔白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的事我想过了,你们结婚太仓促,没什么感情基础,那就暂缓一下,我也不想给你们压力。”
顾尔清听完这话,松了口气,悬在胸口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但是尔清,你是聂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虽然这桩婚事参杂了很多利益关系,但你和伯庭真的打算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过吗?”安尚惠突然话锋一转,顾尔清稍微有些动容。
比起孩子,她更不想谈的是聂伯庭。她和他没有感情,所以不会有爱情的结晶。好在聂伯庭也认同,所以她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上心。但说到两人的关系,顾尔清在心里苦笑,在他父母的眼中,两人相处得平淡无味,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都在僵持,以至于见到彼此都不舒心。想想也觉得愚蠢,之前和他那些憋足的演戏,怎么可能骗过过来人的眼睛?
“你们结婚两个月,却从来没有戴过结婚戒指。”安尚惠看她无名指上空空如也,眼里有了哀伤。
很显然,这种场合顾尔清并不擅长应对,她没有一个正常的婚姻,却要硬着头皮处理真实存在的婆媳关系。
相应地,对聂伯庭的不满与怨恨又增加了许多,若不是他当初提议假装恩爱,现在的烂摊子也不至于这么难以处理。
“我当初和伯庭他爸结婚的时候,也是没有感情的,但好在我们是审时度势的人,如果你扭转不了局势,为什么不听从命运的安排呢?你和伯庭的婚姻不是契约,是真正的合法夫妻。不要管外界怎么说,尔清,我们都很想疼爱你。”
顾尔清的心莲微微一动,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只听李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先生回来了。”她拧起眉头,安尚惠见此解释:“我让他回来的。”
顾尔清更加不解了,不明白安尚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怎么了妈?为什么突然让我回来?”聂伯庭风尘仆仆的样子,紧锁的眉头看出他不耐烦的情绪。又低头看了眼顾尔清,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姣好的容貌像刻板的画中人。他最后还是在她身旁坐下,顾尔清觉得沙发有所陷落,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明天我邀请了昆城最有名的摄影师到华庄园为我们照全家福,之后有个短小的采访。时间定在了一点,你们直接过来吃午饭。”安尚惠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喙。
聂伯庭按了按太阳穴,一张俊脸阴沉沉的,“为什么总弄这些无聊的玩意?”
“无聊?”安尚惠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尔清嫁进来两个月,照个全家福合情合理,哪里无聊了?”
聂伯庭不想与她争执,“那采访又是怎么回事?”
“这还得我问你了,有家不归,成天在外鬼混又是怎么回事?”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摔在中间的玻璃矮柜上,厉声道:“你看报纸怎么写你的,你刚上任就弄出这么一桩事,成何体统!对聂氏带来多大影响你知道吗?你让公司的前辈怎么信任你?外界怎么看我们聂家!”
聂伯庭无心看报道,不耐烦地摸摸下巴,往沙发背上一靠,沉默不语。
顾尔清冷眼观望,他闹了什么新闻她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为大家族的繁冗缛节感到咂舌。
安尚惠板着脸看了他片刻,“要想保住你的位子,你最好乖乖回来过夜,做你该做的事。”随即起身,动作优雅,瞬时恢复了先前的和颜悦色,“还有,明天来的时候你们俩记得把结婚戒指给我带上。”
聂伯庭发怔了两秒,“你不留下吃饭?”见她要走,开口挽留。
“不了,我和别人有饭局。”
顾尔清起身,“我送送您。”
安尚惠点点头,拍拍她的肩,不忘叮嘱:“晚上多喝点汤,药要记着吃,胃病是要靠养的。”
“我知道了。”
两人送走了安尚惠,聂伯庭在顾尔清欲上楼的时候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并不先开口,也没有表情。
“我妈在我回来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让我注意身体。”她如实答道。
“然后呢?戒指是怎么回事?”
“我们以后不必在演戏了。”
“什么意思?”
“你妈早看出来了。”
他听了似乎没有太高兴,愁容不展。
“聂伯庭,我发现我俩挺蠢的,欲盖弥彰,好在现在可以解脱了。”她说得很轻松。
她漠然的态度让他顿生不快,“既然你把这纸婚姻当作一次交易,该演的还是得演下去。”
顾尔清知道他在暗示明天的采访需要她的配合,爽快地点点头,用他的话回赠他一句:“当然了,我们各有所需。”
☆、家庭采访
虽然昨天简短的交谈再次不欢而散,但在聂伯庭父母面前,顾尔清还是给足了他面子,配合他维持着表象的和平。
有钱人家的全家福和普通人家的相比当然要复杂得很多,各种细节都很讲究,还有统一的流程。
作为聂家的媳妇,顾尔清更是被这组专业的团队伺候得很妥当,为她挑选好高档简约的小洋装,又为她化好精致无暇的妆容,就连配饰都为她准备了好几套供她挑选。虽然受宠若惊,但她表现得很镇定,依旧是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样子。
当被打造得完美无缺的顾尔清被推倒聂家众人面前时,很多人都被吸引了。特别是聂伯庭,很明显地失神了片刻。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肤浅的男人,但对于女人,他向来都是高标准的挑剔。他身边的女伴,有过艳丽性感的女明星,有过端庄贤淑的富家千金,也有过俏皮清丽的小家碧玉,但唯独没有一个人像顾尔清这样,淡淡的温婉,柔柔的秀美,淡然安宁的气质,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他觉得她美得有点不真实,却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吸引人,但就是无法移开目光。他当然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仍由其落在她的身上,一停就是好久。
他发现她有一头如云的长发,浓密丰沛,发尾的部位微微弯曲,很自然的弧度。都说男人对长发的女人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以前他并不认同,今天算是领略了。
她今天穿的洋装是巴黎时装秀的新款,她驾驭得很好,素净的颜色再适合不过她。搭配的首饰也恰到好处,简单经典又不失韵味。
……
然而顾尔清却未察觉到聂伯庭放纵打量的眼光,她从来没有看他的习惯,一直在和长辈微笑着聊天。
顾尔清是最后一个换好装的,摄影师见到她完事了,发扬了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我们开始吧。”
聂伯庭心情随之开始变得复杂,面对站在身旁的顾尔清,那么近的距离,他忽然有点不敢看她,握了握拳,才发现手心渗出了薄汗。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不自在。
“小两口,挨着点。聂少,你的笑容太僵硬了。”摄影师不满,又匆匆跑过来为两人调整姿势。
聂伯庭稍显尴尬,用余光瞥看顾尔清,她泰然自若,一直带着柔美的笑容,配合得很好,大概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花费过多的时间。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输给了这个女人。聂伯庭自嘲地笑了笑,快速整理好情绪,三两下功夫,合照便完满地完成了。
很多年后,当他再次看着这张全家福时,总会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这张照片似乎还清晰地记录着他当初的羞涩不安和故作镇定。
……
聂家这次公开接受采访意图很明显,聂伯庭的花边新闻无疑给聂氏带了不良影响,要把之前的报道压制下去,最有成效的做法当然是让新婚夫妻澄清报道中的“不实”。
顾尔清并不紧张,她只需扮演一支优雅端庄的花瓶,偶尔配合完成夫唱妇随,至于回答的部分,则由聂伯庭全全负责,早在采访开始之前,两人就协商好了的。
记者先问了几个聂氏今后发展前景的问题,随后就马上切入这次采访的主题。
记者:这几天聂先生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真的如报纸上所说,是婚后情变吗?
聂伯庭:最近由于刚接手了聂氏,公务很繁忙,对方是生意上的伙伴,所以接触比较频繁,是正常的合作关系。
记者:那夜不归家,和绯闻女友一同进出酒店又是怎么回事呢?
聂伯庭:是这样的,我当时送朋友回饭店,那天在场的有很多人,只有我和她被偷拍了。
记者:所以说婚后情变是不实的传闻了?
聂伯庭:呵呵,娱记捕风捉影的本领太高了,我和我太太感情很好。
记者:那么聂太太知道这些传闻吗?
顾尔清:知道,但不会在意,因为不真实。
记者:聂先生平时会为你做什么浪漫的事呢?
因为是访谈,只是事先确定了大致范围,却没有固定提问的具体问题。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顾尔清有点头疼,他不了解聂伯庭,也不愿去思量他喜欢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然而在她十分懊恼的时候,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个人,回忆纷繁踏至,那个清俊温润的男子,是她仅有的温暖。
顾尔清:架子鼓是他教我的,我对乐器不是很敏感,老是踩不上鼓点,也跟不上节奏,他很有耐心,一遍遍地教我,我从来不知道音痴的我也能学好。对我来说,那段学习的过程是一段很美好难忘的时光。他很细腻,平时他总会跟我说,尔清,你的胃不好,不要吃太刺激的食物,要多喝红茶。
她自顾自地说着,聂伯庭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柔软的神情,双眸似水,熠熠生辉,她细柔的声音轻轻在耳边拂过,犹如一道和煦的春风。但他却有一股烦闷油然而生,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大多时候都不愿开口,即使在交谈,也只是平铺直叙,语言从来不带任何温度。
他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不是真实的存在,不管是她的回忆也好,幻想也罢,在他听来就是格外的刺耳。他不愿看她温柔的脸,垂首时正好看到了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么耀眼,和他手指上的一模一样。
面和心不合,大概就是形容他们这一对,巨大的讽刺感瞬间压过了心底还未来得及燃起的暖意。
记者:都说聂太太是大美女,那么聂先生第一次见到她时是什么感觉呢?
聂伯庭:跟我之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记者:外界都说聂先生和聂太太是最出众的一对,男才女貌,看来真的如此。采访即将结束了,我们能给两位照张合影附在这次的采访上吗?
聂伯庭点点头,轻轻揽过她的肩,随即拉过她的右手十指相扣,然后看向了镜头。
顾尔清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震惊,他清楚地感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吐出了个字:“笑”。他的声音冷酷干涩,但在外人看来,恰似爱人间亲密的呢喃。闪光灯一亮,两人恩爱的姿态也被凝固了下来。
聂伯庭迟迟未放开她的手,当着外人的面,顾尔清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备受煎熬的同时,她无意中看到了他手指上的戒指。
这是他第二次握她的手,柔若无骨的一只,指节修长纤细。她的手很凉,当初给她带上婚戒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即使那天隔着薄薄的丝绒手套,但那种冰冷的触感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顾尔清见记者收拾好了东西转身离开,才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柔荑,她不喜欢他的触碰,即使他的手掌温暖干燥。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
☆、会见故友
初雪过后,气温虽有所回升,但与往年相比,依旧十分寒冷。
顾尔清的心情还是有些无法克制的消沉,她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但以前的自己不会因为天气的因素而左右自己的心情。
她裹着厚重的大毛衣,一个人闷在冷寂的书房里,喝着暖热的红茶,身体却没有回暖很多。她历来怕冷,今年更是如此。她早已习惯了寂寞,却总在这种低温的日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温润清俊的面孔。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执笔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从哪里说起。
结婚的前一天,她收到了他的回信,信的内容出奇的简短,他说:你要幸福。那一刻她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