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前一天,她收到了他的回信,信的内容出奇的简短,他说:你要幸福。那一刻她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失落、心痛、无措,甚至是绝望。她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而他却说,你要幸福。从那一秒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还很年轻,她现在才25岁,剩下的路还很长,可她在这短短的25年里就偿遍了世间绝大多数的艰辛与酸涩:先是失去了至亲,又失去了心底最渴望的温暖,再来是婚姻,现在失去了自由。她想妥协了,人一旦没有了希望也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聂家在得知她有胃病之后一直往这边送来中药,她总是背着李嫂把药汤倒进马桶里,她知道她在自虐,也知道这种行为叫做不识抬举,但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通常不会考虑那么多。
顾尔清默默看着窗外,漆黑的双瞳就像一口深沉的古井。沉思了半晌,才缓缓落笔。清秀的字迹轻轻地出现在了微微发黄的信纸上: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栖?
她还想写点什么,却又觉得再多的文字也都苍白无力,他上次的回信似乎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她不愿纠缠,但却希望他能知道自己过得不好,甚至能将她从这种困境之中彻底解救出去。要知道,她从来不曾这么依赖过一个人。
顾尔清迅速把信纸塞进信封里,生怕自己不够决绝而改变了主意,哪怕粉身碎骨,她想再赌一次。握紧了手里的信封,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心率也莫名其妙地加快,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封信寄出去,希望它快快飞到太平洋的彼岸,并把她期盼的答案带回来。
外面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她好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霉味。看了看腕表,时间还早,临时改了主意去学校,她想见见朋友,更想沐浴阳光。
……。
这所学校是民办的小学,以前顾尔清在这里教小朋友画画,她不喜欢喧闹,但却喜欢这里欢乐的氛围,并且享受教课带来的乐趣。看着小朋友五彩斑斓的作品,她能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徐芮在上课,她找不到别的去处,只好到她上课的地方去等。
透过敞开的门,她看到了神采飞扬的徐芮,她是大大咧咧的个性,教的却是思维缜密的数学,一门让小朋友格外头疼的科目,她自己也时常被小朋友无所顾忌的回答弄得好气又好笑。
随着一声铃响,小朋友蜂拥而出。徐芮捧起教案往外走,脸上带着无奈却宠溺的笑容,看到门口的身影,先是惊吓后是惊喜。
“尔清,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徐芮看她淡淡地笑,她的脸颊有些泛红,想必是刚来不久,“别站在这里了,去办公室里聊。”
顾尔清点点头。
因为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其余有课的老师也就索性待在教室里不回去,教研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徐芮招呼顾尔清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今天阳光虽然不错,但南方没有暖气供应,室内还是蛮冷的。给她送水的时候低眼看到她越发尖细的下巴,皱了皱眉,半开玩笑道:“怎么瘦了呀?聂家在虐待你不成?”
顾尔清捧着水杯取暖,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变瘦,但如果她真的瘦了,那也是她自己的原因。她把一缕长发别到耳后,“他们对我挺好的。”这是实话。
“对了,我前不久看到你和聂少的那篇专访了,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是离期末越来越近,太忙了。”
“嗯。”
徐芮有些扫兴,她以为她会激动地问她,她的应答是否合理,或是照片上的她好不好看,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对面的人是顾尔清,而这个女人从来不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
徐芮和顾尔清是高中同学,两人也并非一拍即合。起初徐芮并不喜欢她,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本来就容易成为女人的公敌,再加上她娴静寡言,总是给人一种猜不透的感觉,但慢慢接触下来才发现她不过是性格使然而已。
她们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互补的性格更加坚固了彼此的友谊,纵使后来文理分班,她们俩也经常粘在一起,但时间久了徐芮总会感到两人之间有一层隔膜,这层隔膜是顾尔清硬生生筑上去的一堵围墙。
徐芮不明白,她和她是所谓的闺蜜,也就意味着无所不谈,但顾尔清始终都是宁可仍由心事慢慢烂去,也不愿向她倾诉。所以当她掏心掏肺地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在顾尔清面前,却换不来她一丁点儿的秘密时,她忍了很久还是爆发了。任何一种感情都需要交流和回应,否则天平的一端便会失衡。就在徐芮以为两人的友谊即将结束的时候,顾尔清开口挽回了。
她说,隐忍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她守着的秘密,是她心底最温暖的小太阳,她只是自私地想一个人拥有而已。
徐芮当然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谁会没有秘密,更何况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她同情顾尔清的遭遇,也了解顾尔清不温不火的脾气,所以她愿意继续守护这份珍贵的友谊。但现在对于顾尔清的婚姻,她实在很震惊。顾尔清在没有任何恋爱的预兆下就突然告知她要结婚的消息,结婚的对象却不是花费她整个青春时代去爱的那个面若冠玉的男子。
后来她得知这是迫于无奈的商业联姻,但没想到的是顾尔清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甚至曾一度怀疑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聂家这个风流倜傥的大少,但婚后她却对聂家生活避而不谈,种种的疑问缠在一起,又觉得难以发问,只好找了个比较安全的问题先探探口风:“我觉得你俩真的很相称啊,我以前就一直不敢想象除了。。。额。。。”她硬生生地打住,又继续说道:“不敢想象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你,聂少完美地成全了我的幻想。我还记得你结婚那天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跟明星差不多了。”
顾尔清低声应了一声,她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聂伯庭的容貌,脑海中只能浮现出他的大致轮廓,还有他的个子很高。
徐芮再次没了兴致,撇撇嘴,这个顾尔清果然是一点少女情怀都没有的人。又正巧看见她的目光游离到了以前的位置,立马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的办公桌主任还给你留着呢。还有啊,你们班的小朋友前不久一见我就问你去了哪里?”
“你怎么说的?”她的神色忽然生动起来,双眸亮晶晶的。
“我说你们的美女老师结婚去了,有几个小男孩听了还挺沮丧的,现在的孩子真早熟。”又转过话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顾尔清被这个问题问得有几分失落,她垂首看着杯里透明的水,咬咬唇,“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芮也明白她的苦衷,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她一定是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微微叹了口气,在想安慰她的话。
“我会回来的,再过一段时间。”还没等她开口,顾尔清笃定的声音便传来。
徐芮抓过她的手,神色里退去了往日的调皮,多了一丝认真,“尔清,你最近还好吗?”
虽然以前她就觉得顾尔清太过冷静自持,但最起码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而现在,她虽美丽依旧,浑身被名牌包裹得光鲜亮丽,但她的眼睛黯了光,笑容也显得格外朦胧。短短的两个月让她暗淡了这么多,她想,她应该是不快乐的。
顾尔清没有回答,或是她不知要如何回答。这桩婚姻让她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她对未知的未来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怀疑,她不确信自己是否应付得过来。夹在聂家和成家之间,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先变成哪一方的棋子。因此,她迫切地希望回到以前的生活,简单随性独立,她的愿望这般渺小,可是阻力却那么大。
徐芮见她若有所思,索性转开话题,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我们好久都没好好聊天了,反正我也没课了,我们一起去逛逛街,吃一顿大餐,再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顾尔清笑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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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理取闹
聂伯庭到家的时候,光线很暗,只有客厅的壁灯发着昏黄的光。
李嫂听到了动静,以为是顾尔清回来了,披起衣服急忙出来察看。刚走到玄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只见聂伯庭单手撑着墙壁,醉得一塌糊涂。
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脚步,李嫂快步上前扶住,有些心疼。聂伯庭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在聂家干活了。可以说,她目睹了他所有的蜕变,由当初不羁的少年变成了现在成熟稳重的男人。在她看来,聂伯庭虽然有些富家子弟的玩世不恭和年轻人的孤高狂妄,但好在人品修养不错,对她也始终保持着对长辈的敬重。
李嫂把他扶到客厅,然后就去厨房为他调制一杯蜂蜜水。再次回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只听一声声细微的干呕声从卫生间里传来,她准备进去帮他拍背,却听他模糊的声音传来:“别进来,我自己可以。”
聂伯庭抱着马桶狂吐,恨不得把胃里的东西全部掏空,今天谈成一笔生意,饭桌上被灌了很多。清空完胃里的东西,他仍旧感到无力,伏在马桶上,一边按下冲水的开关。
正欲起身的时候,他看到了马桶蓄水的上方有一圈淡棕色的印记,他蹙起好看的眉毛,不知怎地,胸口立刻蹿出一股怒火。他拼命地压制住,匆匆洗了把脸。
李嫂见他终于出来,递过手中的蜂蜜水,他敷衍地喝了几口,然后问:“她最近有好好吃药么?”
李嫂不解,纳闷他怎么突然关心起顾尔清的事了,点点头,“按照医生的嘱咐认真在吃呢。”
“你看着她喝完中药的?”
“夫人让我先放着,凉些了她再喝。”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去睡吧,我没事了。”
……
聂伯庭坐回沙发,他的脑子有些昏沉,但思路却很清晰。自从上次采访过后,他几乎每晚都回家过夜,就连回家吃饭的次数也频频增多。他像是着了魔又中了蛊,处理完公事一心只想回家。
对他来说,家只是一个容身之所,不具任何意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想回家的冲动。他渴望从这个家里得到些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应该是一些温馨的情绪。但是面对他的,自始至终都是她不冷不热的脸。以及,她所有的不知好歹。
就连陌生人都会给你一个浅浅的微笑,更何况是家人?是的,她是他的家人,是和他一起去公正过,拥有共同一张结婚证的合法妻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力不从心。低头间,正好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出淡薄的光圈。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至极又荒唐得可以,竟然会对她开始抱有种种期望…
胸口堆积的烦闷越来越多,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夹在修长的两指间,大口口地吸,之后又一支接一支地抽,然而就算是可以带来镇静效果的尼古丁也无法赶走他胸口的烦躁。
他有些累了,身心都是。
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努力地睁开眼,是顾尔清在看他,似梦非梦的感觉。他好像是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又好像是对她傻傻地笑了笑,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抬手揉揉了惺忪的眼睛,动作像个犯迷糊的小孩,再次眨了眨眼,是她没错,可是依然冷着脸。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扯了扯领带来掩饰尴尬,又低声清清嗓音,看了看腕表,居然已经十二点多,略有不满,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有事。”她的回答依旧简要概括。
聂伯庭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直接从沙发弹起,用一种质问的口吻:“什么事会让你这么晚才回来?”
她轻轻扬起嘴角,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我记得你说过我们除了彼此配合之外不会过问对方的私事。”
“顾尔清,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深更半夜不回家算什么?”他胸口一阵紧缩,居然有点难过。和他在一起连一分钟都觉得多余,却情愿和外人相处到大半夜才舍得回来。
顾尔清实在找不出他为什么无厘头地发火,她只不过和徐芮吃过晚饭后连看了两场电影而已。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和他为这种小事浪费口舌,她转身,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吧。”
“你给我站住!”他厉声道,激动的情绪又攀上了另一个高峰。
顾尔清回头,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瞪得通红,额头上也暴露出几条突兀的青筋,这闻到他身上带着的酒味,原来是他如此失态的原因,“你喝多了,等你清醒过来会发现这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没事的话,我上楼了。”
他被她的冷言冷语堵得有点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楼梯尽头,他双手握成拳。不可否认的是,除去愤怒,更多的是失落和寂寞。明明知道他不舒服,她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愿出口。
……
顾尔清第二早起床,聂伯庭已经去公司了。他就睡在她隔壁,平时为了防止和他碰面,她都会刻意晚起一会儿。
她走到窗台,拉开厚重的窗帘,玻璃上残留着厚厚的一层雾气。她随意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一组不规则的图形,然后拉开窗户,换入新鲜空气,这是她迎接新一天的方式,同时也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聂伯庭坐在车中,这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可以望见她卧室的窗口。此刻她就站在窗前,蓬松的长发有些乱,慵懒的神情中有几分小女孩的憨态可掬。
不多不少,整整十天,他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默默地看了她十天,她却从未留意过他的存在。
聂伯庭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昨晚他想了一夜,大致算是理清了思绪。萧肃的话可能没错,这么美好的顾尔清,正常的男人都会想要染指。
虽说他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顾尔清对他爱理不睬的态度让他屡屡挫败,才勾起了他心底最原始的征服欲。他向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