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眉见情况不妙,顾不得她爸可怜兮兮的小羊羔眼神,立刻没骨气地借尿遁走。
后来才知道,她妈这个闺蜜,曾经是为爸爸动过心。
那年代,人活得没现在实际,象她爸那种温吞气的才子还是挺吃香的。不是她妈看得紧,还真不知道她现在会托生在哪家。后来妈妈闺蜜见没指望,才转而投入他人怀抱,婚后去了邻市生活。
现在都老了,那些成年旧事也早淡忘,何心眉妈妈反而经常怀念起当初的友谊来,两家近年才又多了来往。
马姨这回带了女儿一同来济城,一见之下何心眉不由暗自发恨。
为什么她周围的都这号的?难道说她天生就是给人作陪衬的命?也太不公平了吧!
好在她对着陈婉那大美人对足了几年,脸上没露出半分惊艳的痕迹。只是进厨房里对着爸爸撒娇时才暴露出真面目,“爸爸,当初你和我妈怎么造人的?就没看过优生学?”
他爸没转过弯,“什么造人?你小孩家家的说的是什么话?”
“你看你……”她指着自己的脸,“人家的小孩全挑好处遗传,就我没用,专挑你和妈妈的缺点。”
何峰啼笑皆非,“有那时间埋怨,多去看两本书。别把专业丢了。或者出去帮你妈陪客。”
“我才不要,我妈习惯性的爱在外人面前打击我,拿我和人比较。比不过我还躲不过?我在厨房陪你。”说着想起来,凑近脑袋悄声问:“有客人来不去外面吃,你亲自下厨什么意思?就不怕我妈多心?”
“小孩子乱操心,爸爸下厨是你妈安排的。来又不是一天两天,还能顿顿出去吃?去去去,帮我打酱油去。”
何心眉唔了一声,将手上咬了一半的梨硬塞进爸爸嘴里,拿了钱出门。
还没踏进电梯,就看见老宋站在中间。她一步跳进去,喊了声“老宋”,没反应。
木着脸什么意思?
瞅瞅他面色,何心眉缩回角落。
“不叫人?”他像是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我叫了的,你没听见。”
他是不是打鼻子里哼了声?何心眉不确定地探头又望了眼。侧脸在阴影里,看不太清。何心眉也学着他样子哼了声,想开口八卦一下怎么了,电梯门适时打开,又进来几个同楼相熟的。她乖巧地喊了声叔叔阿姨,老老实实站在最角落,眼睛盯住不停跳跃的楼层数字,间中瞟了老宋几眼。
不搭理人拉倒,稀罕!
到一楼时,何心眉踏出电梯,却被身后老宋叫住,“几点了,穿这样去哪儿?”
“我穿这样能去哪儿?”她踢脚,把脏兮兮的帆布鞋扬起来给他看,“打酱油。”
他大概要去楼下停车场,听她说完,挡在门边的手收了回去。电梯门快合上时何心眉嘀咕着骂“没礼貌的家伙,连拜拜也省了。”
电梯门在她话音未落时再次打开,露出老宋似笑非笑的脸,“白天别说人,晚上别说鬼。背后骂人可不是好习惯。”
“那你是人是鬼?阴沉沉的,站你旁边冷飕飕,凉气直冒。”她故意缩缩肩膀,“要下去就快点,公共设施可不是给你玩的。”
电梯门合上。
电梯门又打开。
何心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没好气地撇嘴,“阴阳不调自然会阴阳怪气,你快点找个——”回头瞥见老宋的脸色,住嘴,一脚把路边的石子踢飞。“不是拿车准备出去吗?”
“去小超市买东西。”
“嘿嘿,那不顺路?”
……
又没反应。“我家今天来客人,我爸爸下厨。你是出去吃饭还是怎么着?没应酬就来我家,我蹭你的吃得多了,算还人情,今天给你蹭蹭。”
“我约了人。”
“噢。那算了。”
并肩走到东大家属区的小超市,何心眉见老宋停在门口,诧异问:“你不是买东西吗?不进去?”
宋书愚眼中闪过一抹什么,顺手从收银台旁边的报纸架上抄起一份,“买晚报。”说着掏了零钱出来边递给收银边说:“我先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何心眉微张着嘴,半晌回不过味。买份报纸也是开车顺路的事,何必来回多走五分钟路?脑子被门夹过了?
她望着宋书愚挺拔的背影,怔怔摇头。
何心眉,你一定要赶快嫁人。你看,这不结婚的男人老了是一身的怪脾气,别提你嫁不出当老姑娘时会有多恐怖了。
回帖里有人说知道对方的工作单位还怕啥?直接上去试探一次。
对,敌明我暗,又不会吃亏。
于是,星期一的晚上何心眉突然间腹泻腹痛,婉拒了爸爸送她去附近医院的提议,劲头十足地骑着小绵羊跋涉到了离他们家二十分钟车程的市一医院。
出来时拎着一小包止泻药,象打了霜,怏怏的。
去了陈婉家,不等陈婉老公扬眉,她首先一句话堵住他的抗议:“我是来找我们家陈婉的,你是透明体,自行退散。”
陈婉听见门口她的大嗓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出来问:“怎么了?”
何心眉站在玄关处,一晃眼看见镜子里自己焦躁的脸,她抬手想抽自己一耳光。不就是梅田和直树吗?瞧你发花痴的脸,人家压根就记不住你,没把你看进眼里去。
清醒过来想着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脸上讪讪的,说:“我上来借厕所。”
陈婉老公一听立刻瞪目怒眼,“我说,几点了你看看时间,还当是住集体宿舍呢?”
“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秦大耗子,你忘了以前求我帮你送水果送东西的时候了?”
陈婉将老公抛在身后,拉心眉进厨房,递给她一盘冷冻的红提,“帮我把这个拿出去,我找几颗梅干浸气泡酒,对了,还有你喜欢的芥末青豆。我们好好聊聊,多久没来我家了?”
“豆丁呢?”
“对面我舅舅家,估计已经睡了。”
“难怪你家耗子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原来我坏了他的好事。”
正说着,秦昊过来大喇喇从她手上盘子里掰了几粒红提,边吃边说:“知道也不羞愧一下?说真的,平常你还知道预约,今天怎么了?”
能有什么?不过是再次被拒而已。不过是被无视了而已。
何心眉盘腿坐上沙发上,嘴上和陈婉聊着天,手上不甘落后地和秦昊抢盘里的水果。
“把减肥挂嘴边的是你,抢东西最快的也是你。最近不减了?”
她对着秦昊呲牙咧嘴。“我减肥成功了,你看我两个下巴全尖尖的。”汽酒酸酸甜甜的,象是回到宿舍里开妇女大会的时刻,一眨眼几年了。“陈婉,人要是不长大该多好?不长大也不会这么多烦恼。”
“灌了你半瓶子酒就换了这句话?何心眉,我以前可是什么都和你说的。”陈婉不满意。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一点感概。在报社战战兢兢想做到最好,回了家安安分分的当好女儿。尽了全力我妈还不乐意,天天絮絮叨叨我没出息,和这个那个比,我比的累。象相亲这种事,你也知道我不感兴趣,不是为了达到她的目标我会去丢那个人?不好的她老人家看不上眼,好的看我不上眼。我就纳闷,嫌我万种不是,干嘛生我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陈婉静静听她发泄,等她说完了才开口:“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想我妈妈念叨我还求不来呢。你就当她是关心你紧张你,太过了就想想她当妈妈的心情体谅一下。”
“……我是来找你安慰的,陈婉。”
“那又怎么了?总不能劝你离家出走或是和你妈大吵一架!再受不了就和你妈妈谈谈,把你不痛快的平心静气地讲出来。”
“你们两个糊涂,解决问题首先要发现问题。你妈的问题在于事业上对你没指望了,希望你嫁个好人家让她脸上有光。”秦大耗子插嘴说。何心眉和陈婉见他说得有道理,不由静待下文。“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快点嫁人,这点我能帮忙,我认识的王老五还有几个钻石级的。”
“切……”她俩异口同声。
从陈婉家出来,心底敞亮了许多。喝得半高的酒意被风一吹,也散掉几分。坐上宋书愚的车时,暗自庆幸脚底下还没打转儿。
“你像是随时待命似的,大耗子一个电话你就出现了?”老宋脸上笑意煦煦,何心眉揉揉眼,怕是自己喝糊涂了,“你大姨丈走了是不是?下回他来通知我们一声,我们识相不骚扰你。事实上,看了你的冷脸几天吃饭不开胃。”
“知道小五电话里说什么吗?说你失恋在他家喝了酒发疯,我是时速上了180赶来瞻仰的。”他笑容更深了点,低下半个身子帮她系上安全带,“看你下回还敢往他家跑。”
何心眉没心思吵架,自动忽略前半句,嘟囔说:“还下回呢,从来就没开始过还有什么下回。”
“那是怎么了?又被哪家男色迷惑了?”
“去,我从小见帅哥流几滴口水转身丢脑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初二时开始仰慕的那个学长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他算是占据了我芳心最久的一个了。你别笑,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不过是有点小郁闷,为什么人人看见我的体积,看不见其他的呢?我也算有几个优点的是不是,老宋,你说是不是?”
她紧迫地盯着宋书愚不放,宋书愚只好艰难地收了笑,摆出个郑重表情点点头。
何心眉这才坐回去,说:“我就是怕有一天扛不住我妈的压力,一个不小心明珠暗投了。”
刚好车子转弯,宋书愚扭过头去,只有肩膀微微颤抖。
“干嘛女人一定要嫁人?自己过有什么不好?一定要以嫁个好人家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哪天逼急了我,我出家当尼姑去。”
宋书愚终于回了头,一脸抑制不住笑意下的无奈与悲摧,“大姐,你积德放过那些高僧好不好?”
车到楼下,何心眉坐着不动。宋书愚摊手:“你和我耗在这里不是事,这大晚上月黑风高的,我名声要紧。”
“你有什么名声?去你的,松鼠鱼,你有完没完?再刺激我,我剁了你!”
“那你到底是回家还是怎么,说句话动一动啊。心情还不好?不好那我们去环城路上再兜一圈?”
“……算了,我还是回去。到底还是自己家。”
她下车时却被他一手拉住胳膊,正经无比地问:“什么事?你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她脸上绷得紧紧的,过了一会突然泄了气,肩膀垮下来,语气沮丧地问:“老宋,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那要看以什么标准。”他实话实说。
“你……”她狠狠白他一眼,“直接说我没用就行了。我知道,我没人漂亮,不优雅,读书得过且过,高考是靠你和轻眉帮我补习才勉强上了东大,和人家名牌大学出来的没法比。但也不用天天挂嘴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亲生的,我是抱养的。”
“说了半天究竟说谁?”
“我们家的客人,我妈老同学的女儿。”
多句嘴:沉香的番外四今早也更新了。
第4章
乔筱雪进房间时,何心眉还在电脑前奋斗。
家里只有三个房间,大书房加了个小床给马阿姨睡,马阿姨的女儿和心眉搭铺。
“心眉不去洗澡?”
“一会就去。”她回了帖才转头。筱雪的头发带着水汽的润泽,红晕晕的脸蛋,睡裙下身材玲珑有致,单手持吹风筒的模样很是慵懒。
何心眉在好看的人面前总不自觉的有把自己藏起来的欲望,看了这一眼,立刻挺胸收腹,却感觉坐下来肚皮上的双层游泳圈怎么也收不回去,气馁。
“在你们家住了几天添麻烦了,星期三面试完我们就回去。”
“太客气了,我妈说了她和马阿姨象姐妹一样,那你不也等于是我姐吗?唉,面试了你不等结果?也不玩几天再回去?”
“总是打扰你们也不好意思。而且将来来济城工作,免不了还要在你们家住上一阵子,到时候你别嫌我烦。”
“怎么会。”何心眉呵呵笑,“考公务员听说很难,不过瞧你这样子倒像是下楼买报纸一样简单。”
“难不难因人而异,我自信是因为所有不确定因素都排除了。笔试第一,样貌拔尖,大一就入了党,年年拿奖学金,又是学生会干部,政审可以说找不到一丝可挑剔的。最关键的是所有关系都打点过了。还能有什么?”
自信到这地步,何心眉除了飙汗无话可说。
“说起来最应该感谢常阿姨,我爸妈没本事,混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小科员,”筱雪在床脚坐下,拿了心眉桌上的保养品仔细看了看英文标识接着层层往脸上拍,“我第一天就想问了,这么贵的东西你也舍得买?”
“朋友送的。”轻眉和陈婉消耗不了的东西几乎都和她资源共享。
“我妈也说女儿要娇养,可娇养也要娇养的资本。象这种大牌货,女人过了25岁的都需要,不过需要不代表就能拥有。其他事也是一样道理,当初我们父母他们那班同学起点几乎一致,但是最后遥遥领先的能有几个?还是你妈强,这次不是常阿姨的关系,我也只有五六成把握。”
东大的党委办主任。泪,何心眉情愿她妈是个家庭妇女。
“相处几天感觉你挺大度的。我要是认了常阿姨做干妈你不会吃醋吧,心眉?”
乔筱雪戏谑地问,眼底是和轻松语气截然不同的认真。
一顶大度的帽子当空飞过来,能说不喜欢不愿意见到你很不痛快吗?何心眉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说:“多个姐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妈估计更乐,有个这样的干女儿可长面子。”
成年人的虚伪。何心眉,恭喜,你“成熟”了。
终于熬到星期三,心眉情绪高昂地对出租车屁股挥手说再见,那边厢,她妈已经开始谆谆教诲,“女孩子应该是小雪这样的,勤奋好学、大方得体,而且要积极向上,善于把握机会。心眉,下次小雪再来,你要多向姐姐学习。”
善于把握机会,象您当初那样,以小县城背景嫁了给父亲是数学界泰斗的爸爸?然后留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