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晟睿沉默片刻似乎也认同了她的观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婷小姐的事,你也参与了是吗?”
相对他的严肃,她显得有些气定神闲,悠然的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咀嚼几下吞掉才回答:“果真什么都不满不过您!”
凌晟睿忽然提高了声音,越发严肃的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少帅顶下来,你只怕会没命的!”
她依旧懒懒的吃着,还加了一块蹄髈放在嘴里,想从来没有吃过肉一般嚼的津津有味,淡淡的问:“值得怕么?”
他当然知道她不怕,穿梭鬼门关似乎比可以这样是无忌惮的吃肉更频繁,这样的她又怎会忌怕生死,他怒气顿时沉寂下来,语气有些无奈:“你不是很想与沐家划清界限么?可是为什么要牵扯进去?”
对禁忌的东西总是充满向往,可真正放到面前可以无所顾忌的时候又发觉没有那么需要,吃惯了素净的食物本以为会很喜欢吃肉,可是刚刚吃了两块却觉得有些恶心,她轻轻放下碗筷,用酒楼专门为顾客准备的纸巾擦拭了嘴唇,这才抬起头来认真的望着父亲,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我对沐家的事还牵扯的少么?”她淡淡的笑了笑,继续说:“既然知道划清界限没有可能,那我为何就不能自作主张一次?”
是啊?她为什么不可以?就算自由可以禁锢,心气可以磨灭,天性却难控制不是么?二十多岁不呆不傻的孩子不正是叛逆任性的时候么?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说:“幸好这次是少帅顶下来了!”
她有着瞬间的冲动想问如果沐昊然不顶下来而沐云天要杀她,他会怎么做,可是那冲动犹如烟云瞬间消散,她没有问出口,淡淡的说出:“我从不心存侥幸,你是知道的!天塌下来也不过一死而已!”
她忽然抬头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的渴求:“可是在死之前,我想知道失忆之前栖霞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想知道是什么让父亲您可以把我当着无关紧要的人对待?”
他骤然怔住,眼中不断的闪过疼色,似乎触及了不堪回首的记忆,沉吟了许久他才问:“你去过栖霞的家里?”
她淡淡的看着他,那意思是说他问的多余,平心静气的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他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凄然苦笑着问:“我还是不能知道么?”
他紧咬着牙齿,腮帮因此而鼓了起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口:“我不说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
她忽然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冷笑从心里弥漫到脸上,惨然道:“你不想说就直接命令我不要问就行了,不必违心的编出这些理由,你说着辛苦,我听着也累!”
她说着骤然起身,转身就离开,没走几步又忽然返回来,双手称着桌面,冷笑着说:“忘了告诉你,在栖霞的时候我见过您保险柜里画像上的女人!”
看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心被揪着一般的笑:“是因为她么?因为他你对沐家忠心不二,因为他你把沐昊然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因为她,你才这样无视不爱的女人所生的我?”
她愤怒的质问着,眼中闪动着从不让他看见的泪光,笑容却洋溢在整个脸上,撕心裂肺的压抑着想:“母亲一直都在错误的纠结自己的人生,却不知道根本的问题不是我是男是女,而是生我的是她!如果她早点知道,是不是就会对我好一些?又或者,如果生我的是那个女人,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给眼泪留下来的机会,顺手抓住走她面前经过的伙计,从他盘中提过酒壶仰头灌了下去,眼泪顺着仰起的脸回流,与烈酒汇合成苦涩的刺激,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厚,那端盘的伙计本因她无理抢夺想要埋怨两句,却被这样的情形吓住了,凭着残留的意识退回了角落偷偷观望,其它桌上的人也怪异的望着他们父女俩窃窃私议。
砰的一声,她重重的将酒壶放回桌面,用袖子猛的擦过嘴唇上残留的酒渍,指着空酒壶说:“这酒不错,别忘了尝尝!”她还不忘掏出自己身上的钱币放在桌上表示自己请客,转身离开的时候眼中强忍的泪水几乎模糊双眼,两旁的事物都变得恍惚起来,凌晟睿忽然站了起来,声音请问确有力度:“不是因为她!”
她忽然顿住了,身子因为紧急刹足而踉跄的往前晃了晃,仰头将眼泪风干,这才转身看着他,他看出了她眼中的不信任,于是补充说:“我虽然不是好父亲,可从未骗过你!”
她不能不信,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骗过她,就算要她去送死,他也是直接了当,她的嘴唇蠕动了半晌终究也没有再问,只平静的点头,凌晟睿举手示意她坐下,才继续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干扰你的私事,所以你也答应我,决不再让自己参与进沐家的家事,可以么?”
她挑眉问:“是交换条件?”
凌晟睿重重的叹息着说:“你也可以这样想!”
她愣怔了片刻,漫不经心的问:“如果我要脱离沐家的自由,可以用什么换?”
“生命!”他重重的说出,看着蓦然枯竭的眼神,苦涩的轻呢:“应该说你活下去的条件就是永远不能摆脱沐家!”
她没有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轻呢,眼神中连绝望都不复存在了,空洞,这是她面对死人时的眼神,而她现在用它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彻底的,父亲在她心里跟母亲一样死了,父亲这个词在她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宿敌
跟父亲的一番谈话让她对沐家的恨意似乎又加深了,刚刚与沐昊然建立的和睦瞬间瓦解了,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沐昊然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刚刚收完刘晨等人的礼物,就将手伸到她面前,有些孩子气的讨要。凌冰蝶不知其意,只淡漠的问:“什么?”
他急切的扫过她垂在两旁空空的手,又看向刘晨,见他朝自己摇头心里不禁升起失望,生气的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凌冰蝶心里也是满腔的怒火,于是很不客气的问:“又有什么问题?”
他气愤的抬起手指着她说:“你真是。。。”挣扎了半晌也没说出所以然来,停滞了片刻又猛然放下,点头道:“好,你就在这里想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甩袖离开时,嘴里还在嘀咕的埋怨:“亏我还送花给你,真是没良心!”
刘晨看着他又怨又怒的表情,早已有些忍俊不禁,可是又不好当着面笑,见他背影消失马上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凌冰蝶的瞪了刘晨一眼,淡漠的说:“既然不需要跟着,我就先回去了!”
刘晨忙拉住她问:“冰蝶,你今天怎么了?”
她看着他一脸的疑惑,于是反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李斌翻了翻白眼,摇头道:“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今天是少帅的生日,任何人送不送礼他都不在乎,却等着要你的礼物,可你不但没有准备还根本不知道他在意什么,要换了我,也会生气!”
她本来想说生不生气是他自己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换成:“是么?那不用担心,父亲已经准备了一份代表凌家的礼物,不用我多此一举!”
她或许是明白的,只是不想去理会,但李斌没有让她得逞,跟刘晨嘀咕了两句就硬拉着她出了帅府,硬要陪着她选一件礼物,她拗不过只好跟着,仍由他们去挑选,漫不经心的扫视柜台的一切,眼神接触到对面楼上一间微开着的窗户瞬间冷冽起来。
明轩浩?他怎会在这里?又见他竟然朝自己招手,显然是知道她发现了自己,似乎还是刻意让她发现,她脑子快速的转动了一下,闪身进了对面的铺门。
她警惕的上了楼,慢慢推开他所在的房门,见明轩浩独自坐在屋里的桌在旁悠闲的喝着茶水,而他对面也满满的放了一杯,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她悠然的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水就喝了一口,明轩浩脸上的笑容越发洋溢起来,似乎欣闻的说:“知道你没忘了我,还一眼就认出来,感觉真好!”
她自顾的持壶替自己又斟了一杯,懒懒说:“敢只身来牟平,还故意让我发现,看见你依旧自信,我也很欣闻!只是,你不会不知道沐云天又多想将你沈军的人碎尸万段,为什么还敢来冒险?莫不是自信过了头!”
她语气中有着一丝嘲讽,他不以为意,反而朗声笑了起来,直到收住笑容才问:“可是。。。如果茶里下了药,不就解释的通了么?”
她淡淡一笑,自信满满的说:“明轩浩如果是这样的人,可就有些浪费这茶水了!”她说着,将刚倒满的茶仰头饮尽,轻砸着嘴唇点头称赞:“他说的没错,你的确很懂饮茶!”
明轩浩似乎知道她说的是谁,不禁笑问:“他还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对现在最适用的是,你可以丢弃金山银窟,但绝不会浪费一滴茶水!”她说着将杯里残存的茶汁饮尽,似乎意犹未尽、点滴如金。
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恍惚,却又欣慰的说:“他真是难得的知己,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一定会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
她听着愣怔了片刻,才懒懒的接口说:“这种事自己记着就行,不必说出来给别人听,还是说说你见我的目的吧!”
他放下手中捏着的茶杯,认真的看着她问:“你应该还记得沐昊婷的事吧?”
她听罢淡淡一笑,手指随意的翻转着茶杯,嫣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不会跟你道谢!”
他淡淡一笑,身子往前靠了靠说:“我知道,你本就不欠我,如果你认为我为此专门跑一趟,也就看得我太小家子气了!何况还很冒险不是么?”
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又问:“所以呢?你提起这件事又是何意?”
“其实这件事出力最多的不是我,而是。。。单宇枫!”他看着她平静的脸上终于激起一丝波澜,于是很满意的继续说:“他对你的心还真是没话说,知道沐昊婷是你的朋友,所以不遗余力的帮忙,如果不是他的周旋,月薇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么好的筹码?”
知道他有意吊胃口,她终于忍不住插嘴说:“别浪费时间了,把你想说的一次性说完吧!”
明轩浩心里的得意越发的深沉,只是他依旧掩饰的很平静,似乎还有着深深的哀婉:“月薇为了此事要他娶她,单宇枫家是商贾世家,他父亲自然很乐于这种商政联姻,所以也极力促成此事,可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心里喜欢的是你,所以他为你逃婚了!”
她愣怔了片刻,勉强的压下心海的起伏,嘴唇勾起一抹冷屑的笑意道:“所以呢?你是来告诉我什么呢?是让我帮他逃婚?如果是这件事,只怕你会更热衷去做吧?毕竟你也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吧?又或者让我跟他私奔?”
他淡淡一笑,脸上升起一丝哀伤道:“你说的没错,他能逃婚是我促成的,但我不是来让你跟他私奔的,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这一生都注定没有自我,你也就不可能跟他走,就好像如果单宇枫也喜欢沈月薇,我就会祝福他们!”
她心里泛起一丝凄然,用喝茶的姿势掩饰被说中症结时的落寞,淡淡问:“然后呢。。。?”
他沉默片刻,忽然沉痛的说:“他受伤了!”
去见他
她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里也纠结的有些透不过气来,但脸上依旧淡漠如故的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讶异,猛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重重放下继续说:“他真的受伤了,在逃避单家家丁的时候甩下了山,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腿摔伤了,可能要几个月才能下床,因为他说想见你又怕让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我不忍心才来通知你!”
茶水似乎有问题,在她的胃里纠结翻搅着,她觉得很想吐又觉得呼吸困难,放在桌上的双手慢慢移下桌面,彼此用力抓住抵抗着身体的反应,脸上蓦的升起一丝笑意,问:“沐沈两军近期会开战么?”
“什么?”他对她忽然不着边际的话题弄得迷糊了,吃惊的看着她,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慵懒:“沈沐关系现在越闹越僵,似乎战争不可避免,而两军交战总少不了战中之战,或偷取机密或刺杀主将,尤其是沐沈两军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这种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你我都深谙此道心照不宣,虽然不清楚你的目标是什么,但是。。。想用这种方法引我离开似乎太缺诚意了!”
他回过神来,瞬即就拍案而起,怒瞪着凌冰蝶呵斥道:“凌冰蝶,你到底是假无情还是真冷血?我看单宇枫就是个笨蛋白痴,才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
凌冰蝶淡淡一笑,平静的说:“我会这样猜测无可厚非,因为他的朋友是你!当初你面上装的对他何其信任,可背后呢?所以难保这一次,你不会利用他来调我离开!”
他骤然怔住了,愣神了半晌又走回原位坐下,怒气也消解了不少,叹息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他说着,伸手将放在一旁反躺着的纸条摆正推到她面前,说:“这是他现在的地址,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能做的我已经做了!”
她淡淡的瞟了一眼字条,用手将其反推了回去,悠然说:“自己留着吧,我不会再欠你人情,如果真有需要,我会派人去查的,不用你费心!”
她慢慢起身,拿着茶杯朝他示意道:“多谢你的茶,如果还能有机会一起饮茶,我会很乐意跟你交流茶道!”她将茶水饮尽,轻轻放下时礼貌的颔首致谢,转身要走时又停住,笑说:“看在沐昊婷的事上,我好心的提醒你一下,沐昊然比你想象的还要不简单,你在他的地盘上根本讨不到好处!尽快离开吧,我可不想很快再见到你!”
他礼貌的道了谢,笑答:“当然,我可不会笨到在他的地盘玩火,不过,对于你好心的提醒,我怎么也要回礼!”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补充说:“我想你应该见过单宇枫的字迹!”
她随手接过信封,却并不去拆开来看,礼貌的道谢就准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