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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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冷玉-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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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习惯性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那是唐烆给她驱逐恶鸟毒虫的。在尘世中,人是最残酷的;在这陌生绿林中,动物和植物杀人更加无形。蜀玉不是那种胆小之人,在金梁城她愿意从背后帮助蜀家的产业;在这里,她也更不会固步自守地待在唐烆找到的山洞里不出来。

广阔的天空,是要自己走出来,方能看到。

五步之前,有着碧绿大眼珠地四脚蛇停驻了半响,长长的尾巴甩了甩,最终慢悠悠地走了。

用木棍挑开一丛草木,隔着不小的空地可以看到洞口。里面正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赤条的上半身肌肤一片黝黑光泽,之下着玄色长裤,黛紫棉腰带围了几圈打着活结,多余地布带随着走动漂浮起边角,让坚毅地脸部棱角柔和了些。

见到蜀玉安全到达,暗中呼出一口气,眸中阳光更甚:“回来了。”

“嗯。”蜀玉淡淡的应声,瞧了瞧他手中提着的物事:“那是什么?”

“穿山甲。”唐烆举起手臂,那全身包裹着硬壳地动物晃荡两下,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今天的主食。”

蜀玉放下木盆,凑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下,咕嘟着:“好肥。”

“这山谷没人来捕猎过,没了天敌自然肥硕些。两个人吃勉强够了。我等下再去摘些野菜野果,烘烤着定然不错。”

蜀玉笑道:“你还要再逮一只兔子或者野鸡,蛇也可以,这里的蛇最多。”她转过身去,开始在特制地晒衣架上搭挂上洗好的衣裳:“省得你练功到半夜又要去找夜宵。”

唐烆那晒得橄榄色地脸皮上隐隐有着红晕,尴尬地应了一声好,再道:“再升一个火堆,等我回来。”蜀玉点头,身后咻的一声,男子已经远去。

衣服不多,几下就晾晒好。她将木盆放在稍大平整的石块上暴晒,山谷地方湿气重,现削现用的木盆随时都有可能生菌长霉。抬身的时候,又发现靠着崖壁的一边已经有劈开垒好的木材,应该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唐烆逼毒完毕抽空去伐木劈柴了。

心里一阵安心,循着峭壁一路往上望去。山洞是当日唐烆抱着她在山谷找了一圈,选了最干燥的一个。找到之时,里面有成堆的干草和一副大型动物的骨架,也不知道是熊还是什么野兽,死去之后残留的气息让谷中其他动物都不敢靠近。稍微整理之后,成了他们暂时的窝。

现在,洞里生了一堆火。还是从他们第一次进来就燃起的那一堆,用来吓唬山谷的动物,也可以去洞里的湿气,还可以烧制食物,一举三得。

蜀玉从外面抱了几根早就晒干地粗木进来,铺放在临近那火堆边上地几块炭黑石头上,剩下四根垒成锥形,又塞入一些干燥的树皮和枯木枝条,小心地从燃烧的火堆里面抽出一根烧了半截地干柴,小心插入树皮枝堆中间,看着那星火逐渐将树皮烧得劈啪响。眼睛盯着新燃起来的火堆,一只手摸索到由碎枝干夹杂繁叶捆绑而成的绿色扇子,一边扇一边又添了柴火进去。动作熟练,神情专注,谁能想到十天之前,她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千金小姐呢!

她永远都会记得,第一次面对着快要熄灭火堆时的手足无措,盲目添加柴火差点引起火灾的糗事。她更会记得,与唐烆的关系也是从那一夜开始转变。

针锋相对地两个人开始相互退让,相互谅解,相互依靠。

在简陋地山洞栖息,身下是有着野兽气息的干草,裹身的是唐烆的披风。梦外是她厌恶过、憎过、针锋相对过的唐烆,梦内是自己无数次从悬崖坠落,漫天的雨丝和泥块,还有从天而降地男子那冷情中透着担忧地面容。

那一句‘别怕’,不停地在脑际回想,飘荡着不肯离去。

微微在睁开的眼缝中,火光将男子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色,背脊整片驼色阴影,凌乱地发丝随意用兽皮带绑着,野性又冷漠,孤高而寂寥。

她费力地撑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他用一块黑色吸石在周身游走着,偶尔传来‘叮’地一声,那吸石上就多了一根细若发丝地针。血珠从针尖滴落下来,殷红瞬间转银蓝,在土壤里挣扎嚎叫。蜀玉不自觉地打个冷战:“有毒!”

唐烆似乎知道她已醒来,也不转身,淡淡地道:“这是暗器,淬毒是常理。”

“可是,”蜀玉抬头,双手将披风死死扣在胸口:“对方是有备而来,这毒……。”唐烆动作一顿,就听得她问:“能解么?”

男子微微转过身来,湛蓝地眼眸似寒塘冷月,微微地泛在她面上:“我死了,不就正好称了你心意?”

蜀玉浑身一抖,落崖之时的绝望又闪入脑内。那独自面对死亡之时的无能为力攻破了她故作坚强。懵然再听得对方这么一说,只觉得那死亡的阴影又迎面扑来。在这种深山老林的悬崖之下,武功高强的唐烆毒发身亡,她蜀玉会如何?

死无葬身之地么?

她轻笑着,再多的伧然欲泣都压抑在平静面容下:“你既然要死了,在落崖之时又何必救我。给了我生的希翼,再狠辣绝情地掐灭它。如此折磨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唐烆急切反驳。回答得太快太肯定,让两人都不自觉地愣了愣。掩饰地转回身子,抓着吸石地手掌似有千斤重,背对着她,闷道:“这点刁毒还毒不死我,花些功夫逼出也就无事了。”想了想:“等我恢复之后,我会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回家。”

送她,回家!不是祁妄送她回家,也不是挟持她去别的地方。

蜀玉身子前倾,小心地问:“当真?”

“我等男子,言而无信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刻意忽略方才女子极力掩盖地伤心惨目,唐烆肯定地道:“定然是说到做到。”

蜀玉眼中隐隐泛出光彩,再问:“不去见祁妄?也不逼我与他成亲了?更不会用我身边重要之人的性命来要挟我?”

“是。”唐烆沉吟道:“成亲之事,作为兄弟的我确实不该插手,也不能介入;而你与我也毫无恩怨,你更不是江湖之人。我们,没有针锋相对地立场和事由。”话一出口,男子顿感全身轻松,似乎压在肩膀上的胆子突然卸了下来,背脊都能挺直了些。

蜀玉直起身子静默着,视线探寻着男子的神情,似要从中翻找到一丝一毫地勉强和虚假,这样她也好思虑之后的应对方法。可惜,对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心实意。让她不得不去信任他,听从他的安排。

可她还不够放心,又状是轻松地淡笑道:“其实……,就算见到了祁妄又如何。我不愿意嫁,就有百种法子让他没法娶,你信不信?”

唐烆一晒,不置一词。对于他而言,蜀玉嫁不嫁与祁妄,已经是於他不相干了。

蜀玉试探落了空,倒又想起另外一桩事情来。唐烆的性子显然不是圆滑周到的温雅之人,除了自己的兄弟和师傅,甚少会替外人考虑。这一点蜀玉在客栈的一月相处中早就明了。否则她也不会无计可施之下兵行险招地明着与对方挑衅。客栈中,表面上是对方被蜀玉震慑住,其实只要对方依然如前般的蛮干,蜀玉是一点法子也无。偏生,只是过了一个白日,对方突然妥协了。这转变实在太快,让人不得不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何缘由!

前后联想一番,蜀玉恍然大悟。眼光一冷,道:“你该不是用我做盾牌,耍了空城计,引得江湖仇家来找你决斗复仇吧。”

蜀玉撑着身子贴在冰冷地崖壁上,由心而发地怒气一层一层地散开。火光太远,黑暗太近,两人中间空出来的距离犹如深渊,看不到对方的心里。

她说:“你不要否认,这次我身入险境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唐烆一愣,眉头深锁成川字,拿着吸石的手也停了下来。

第二七章

她猜到了!

也是,本来就是聪慧至极的女子,前后联想事情经过,哪有猜不出的。

唐烆此次下山,一来是为了一年一度与祁妄的比武,二是为了将挑衅燕明山教徒地正派给灭门。挟持蜀玉只是意外;利用她来隐藏行迹休养生息是无意中为之;再利用她地病情,引起山镇中人们的注意,让江湖线人察觉唐烆的藏身之处,从而引来仇家的拼杀,则是特意为之。

也正是这个意外让蜀玉深入险境,唐烆惊诧万分中这才毫不犹豫地护着她,更随之跳下了山崖。弥补错漏,掩盖事实是万不得已。岁月倒回,他也依然会如此选择,只是会更加护住蜀玉一些,以免错伤了她。就如客栈中她论及的那些形势,他不能杀了蜀玉,可也不能让她委屈了,受伤了。否则,到时候遭殃地不是唐烆就是祁妄。

所以,在对方倏然爆发地脆弱面前,唐烆顿感手足无措。燕明山的女子不是妖艳惑人就是泼辣跋扈,性子直来直往,要什么说什么都坦率十分;江湖中的女子言行真真假假,虚来虚往,何曾对他真正气恼过;寻常女子循规蹈矩,从来见不到他这类男子,自然也就无从接触过。

算来算去,蜀玉是他第一个‘交往过密’的女子。偏生这个女子性子乖张,心思狡诈多疑。每一句话,都似温柔一刀,明着是一套,暗里又是一套。让人看不透也摸不着。一不小心就要担心是否会着了对方的道儿。就如现在,对方的伧然欲泣之后,倏然地夹带猜测怀疑,他不知自己是该温言坦诚还是冷言反讽。温言坦诚於祁妄做来倒是手到擒来,冷言反讽才是唐烆地处事原则。

真要冷漠以对的话,对方比他更加善于利用人的弱点;讽刺,唐烆不早就领教过了么!

斟酌半响,只能僵硬着脖子,低声道:“对不起!”

蜀玉冷哼,丝毫没有因为男子意外地妥协和一句道歉而缓和。

唐烆那空着的掌心干燥异常,心中却觉得些微怪异。相比对方气恼自己的利用,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此时的心境。

以前,他可从未在意过世人的看法,也更加不屑一顾别人的处事方式。在他的心中,除了燕明山地教众,就只剩下师傅和祁妄为重要之人。尘世中,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让他递送一个善意的眼神,任何一件惊天动地之事都难以让他牵动丝毫心神。

他何曾屈服示弱地道歉过?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生死?更勿论被一个女子咄咄逼人审问。

现在,他为女子一声冷哼,一个薄怒的眼神,而忐忑不安,千思万虑。他明明已怒上心头,却要强制压抑。他告诉自己不能让对方误会,也不能让对方寻了由头两人再针锋相对。他必须克制自己的脾性,不反驳,不解释。

这份理性,让他处于弱势,屈服于女子地横眉怒视,妥协于对方地质问:“你要如何才能……原谅。”

蜀玉讪笑:“我一介小女子,怎么敢与邪教狂徒制气,更加勿论原谅了。”

唐烆沉吟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武功秘籍,或稀世珍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赠你。”

蜀玉干笑,隐藏在昏暗中的身子微微颤抖:“原来我是那等爱慕虚荣地女子。唐公子忘了么,我蜀家可是豪门巨富,什么金贵之物我没见过,什么金缕玉衣我没穿过,武功秘籍对我一个弱女子要来何用。稀世珍品,呵,你一个邪教之人,把玩过得珍品有我们商贾的多么?”

她往前两步,长长地双色裙裾之下,云头素花鞋履踩踏中如泰山压顶:“唐公子,你以前就是这般轻贱女子的么。”

他轻贱了她?!

唐烆疑惑,继而了然,抬首歉意地道:“我不是存心冒犯。”

说话中,炙热地火堆中爆裂出一个闷响,光影错落闪耀在男子脸颊上,一条伤痕从眼角一直倾斜到颚骨,突然望见,似那青玉影壁上被人恶意劈开的裂痕,深刻、触目惊心。壁上破碎地红梅花骨就是它地血珠,拭去了却还残留着腥味儿。

乍然望见,蜀玉被吓得倒吸一口气,再多地责难和刻薄都被他那刀伤给划开界限。她清楚记得,如果不是她落崖之前的那一声呼唤,唐烆也不会受伤。

换了别的人因为她的呼唤而无视面前的凶险么?换了别人,会那般舍身,陪她落崖么?爹爹不会,他只会惊秫地望着她落崖,然后冷静地等待蜀家地仆人们赶过来,大家一起下山寻找她;佘娇娇作为好友,见到那番场景,肯定会呆愣好一会儿吧,之后再急切地呼唤龚忘,来寻她;秦连影呢?他会么?他不会!那个男人,从来只关心自己的艳遇,关心自己的名声,他又何曾为了一个女子耗费过心神。

只有唐烆,毫不犹豫、马上,跳了下来,陪着她,护住了她。面对这样一个男子,她还能只顾自己的委屈,言词犀利地去责备对方的利用,逼迫对方道歉妥协?那样的她太冲动莽撞,太冷漠薄情,会导致她看不清现在的形势。

在这深山老林的山崖之下,气走了唐烆,她要如何生存?她的遭遇会怎样?她还能平安回到蜀家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千金小姐,孤身在野外,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一个问题。

如果,能够与唐烆和平相处下去,一切都迎刃而解。过去的那点利用和纷争与未来的生存相比较,又能够算得了什么呢?

紧紧地闭着眼睛,那按在胸前的手紧了松开,又再抓紧。最终,眼眸复又睁开的之时,蜀玉的怒火被生生压了下去,透着意懒心慵:“你利用了我,可也救了我。”

靠在胸口的双手缓慢放下来:“我们,恩怨两消。从此,互不相欠吧。”

唐烆当然注意到了蜀玉的视线落在何处,手指沿着那刀伤的结痂抚下。没有铜镜,他不知道这伤口到底剐拉开多少,有多吓人。淡淡地安慰道:“这只是意外。”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意外!”蜀玉略微气恼地嘀咕。人已从崖壁遮挡地黑暗中走出来,长长地影子对折在空旷地洞穴中,叠加成橙色,暖暖地。

她一伸手:“你的那些药瓶呢?可还在身上?”

唐烆呆呆地从角落地上勾起长衫,摸出几个白玉药瓶来,正是在蜀家之时他用过的几瓶,还呆呆地道:“这伤不重,无需上药。”

蜀玉息怒停瞋:“别以为你破相了,我就会对你负责。”

唐烆缩着手:“胡说什么?”

“哼,我只是告知你。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这伤势,都构不成要挟我以身相许的理由。”

唐烆窘迫:“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看多了野史杂戏,成天胡思乱想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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