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政委说:不管怎样,此案距离破获不远了,可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梁教授说:蝶舞的下身被缝上了,还塞了个瓶子。瓷瓶随处可见,我们要果断放弃这个线索,不要浪费警力。凶手有娴熟的缝纫技术,长针和麻线并不常见,哪些地方有这种东西?麻纺厂、粮食仓库、种子站,饲料厂家和销售点、车站和码头等场所是我们重点布控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艾滋病人(2)
梁教授料事如神,过了两天,中午时分,运河码头附近的一艘木船突然起火,市消防大队立即出动,紧急奔赴火灾现场。经过初步勘查,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件,有目击者称,纵火者是一个小孩,经过辨认,正是侏儒石磊。他使用汽油作为助燃物,点燃了木船,火势凶猛,尽管消防车来得及时,但是船身已被烧毁。
这艘船往来于江浙两地,平时多用来运输黄豆、马铃薯、粗盐等货物。
船主是一个瘸子,名叫庹无尺,全身大面积烧伤,被紧急送往医院。
此人进入警方视线,宋政委欣喜若狂,立即派出一队警员奔赴医院做笔录,同时对这个瘸子展开外围调查。通过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得知,瘸子是一名艾滋病患者。疾控中心是免费检查艾滋病的部门,掌握着全市艾滋病人的名单。
码头附近一个桥下有个套圈的小贩,警方走访询问时,他提供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蝶舞和瘸子有过接触,当时,小贩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因为这段对话非常露骨,令人记忆深刻,所以小贩对蝶舞和瘸子还有印象。
当时,蝶舞散步到桥上,瘸子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喊。
瘸子说:听说,你浪死了,专门和残废人弄,还不要钱,和我也弄一回呗。
蝶舞瞪着他,瘸子脏兮兮的,不怀好意的笑着。
蝶舞说:你听谁说的,你滚远一些,别缠着我,你都缠了我好几天了。
瘸子有点恼羞成怒,说道:我听一个瞎子说的,你和他弄过,凭啥不能和我弄一回。
蝶舞想了一会说:我知道是谁了。
瘸子说:就是他和我介绍的你。
蝶舞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瘸子说:你要不和我弄,我就告诉你爹娘,瞎子说你爹娘都信佛。
蝶舞不理他,走到桥下,路边有个套圈的小贩,正在躺椅上眯着眼睛休息,地上摆着几排廉价的瓷器,还有些石膏做的小塑像,以及玩具。街头巷尾常常能看到这种娱乐游戏,只需要花一块钱就能买到两个竹圈,站在指定的位置,套中什么东西,就可以作为奖品带走。
瘸子买了十个竹圈,递给蝶舞几个,蝶舞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蝶舞套中了一个细长的瓶子,她高兴的说:哈哈,我的玉净瓶。
瘸子说:行不行啊,回个话啊。
蝶舞从小贩手中接过瓶子,对瘸子说:我不是怕你,是可怜你,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
瘸子喜得抓耳挠腮,说道:我的船就在那边。
蝶舞说:你保证以后不缠着我了,你那里有那东西吗?
瘸子说:啥东西?
蝶舞小声说:避孕套。
玉净瓶的来源终于找到了,案情到了这里变得明朗起来,瘸子纠缠蝶舞,意外感染了艾滋病,瘸子行凶,杀死了蝶舞,抛尸在不远处的广场。侏儒石磊是知情者,为蝶舞报仇,放火烧了瘸子的船。
瘸子全身着火,跳进水里才幸免于难,他被送进医院紧急救治,烧伤科位于十楼,就在警察云集医院的时候,瘸子在病房中被杀害!
当时,场面非常混乱,重症监护室里传来护士的几声尖叫,接着是药剂车稀里哗啦倒地的声音,一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跑了出来。护士在后面喊道杀人啦,快来人。几名警察正在医生值班室询问瘸子伤情,闻声赶来,护士慌里慌张说了事情经过。
护士刚给瘸子打了一针杜冷丁,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孩,两手握着刀,朝瘸子胸部狠狠扎了几下。护士都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有人居然在病房里杀人,凶手还是一个小孩子。护士眼睁睁看着小孩跑走,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
这个小孩子就是侏儒石磊。
警察立即追赶,石磊跑进了电梯,只差一步就抓住他。
电梯从十楼向下,警察用对讲机通知一楼的民警进行堵截,同时封锁楼梯防止凶手逃跑。
然而,一楼民警把守着电梯,电梯里却没有发现石磊的身影,循着楼梯向上,也没有找到他,警方搜遍了整座医院大楼,最终一无所获,石磊竟然不翼而飞了。
第二十五章 锁骨菩萨(1)
佛教有轮回之说,所有的相逢都是重逢,所有的离开都是归来。
从小到大,石磊只有过一个朋友,死在上学的路上。
那天清晨,雾气弥漫,石磊和小伙伴一起去学校。人行道绿灯亮起,石磊蹲下系鞋带,小伙伴先行一步,有辆桑塔纳桥车违规闯红灯撞倒了小伙伴,向前拖行十几米才停下来。车轱辘压着一只胳膊,路面有一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小伙伴,突然惨死在眼前,石磊目瞪口呆,完全被吓傻了。
小伙伴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路那边等你。
从此,石磊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一次次的梦见小伙伴的笑脸,他很想说:停下,不要走。
从此,过马路成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车如猛虎,似乎随时都会冲过来把他撞倒,嚼碎。
那时,石磊只有十岁,这个小孩子每次过马路都要随着人流一起走,如果周围没有人,他会站在人行道的斑马线前踌躇等待,即使上学迟到,他也止步不前,始终无法鼓起勇气独自穿过街道。有一次,他跟着一个女孩过马路,人行道的绿灯闪了几下,变成红灯,前面那个女孩快速跑了过去,留下他在路中间,车水马龙将他包围。
这个小孩子,站在原地不敢动,因为过于恐惧而失声大哭了起来。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又跑回来,牵着他的手,引领着他走过这条街。
女孩就是蝶舞,那一年,她也是十岁。蝶舞和石磊是邻居,同上一所小学,但不在一个班级,蝶舞发育较早,个子很高,看上去像初中女生。
街道是一条河,人如浮萍,他们就这样相识。
她没有问他哭什么,怕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他的手走过一条街,走过人生的旅途,这似乎是两个人分别了很多年久别重逢后才有的默契。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好像认识了一百年。从此,每天上学和放学,他都跟着她一起走。
早晨,太阳初升,天边布满彩霞,他总是在一家音像店门前悄悄等她一起过马路,他躲藏在电线杆后面,然后突然在她身后出现。
中午,他的手划过公园的铁护栏,花坛里的月季花静悄悄的开放,他回头看她有没有来。
下午,他踩着她的影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走过斑马线,走过那人生的楚河汉界。
石磊和蝶舞从不说话,似乎互不相识,直到一年以后的一个阴天,雨水打湿了路边公园里的花朵,打湿行人的头发和衣服,麻雀落在电线上,所有的屋檐都滴着水,两个小孩子走在雨中,他咳嗽了几下,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叫什么?
蝶舞说,哈哈,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觉得她的名字很美,似乎带有某种香味,他在纸上写她的名字,写满一页,悄悄扔掉,感觉自己做了坏事,以至于第二天见到她时,他很不自然,心跳的厉害,脸红到耳根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你有过初恋,你就知道脸红所包含的全部意义!
最初的相恋是那么美丽,有些字带有香味,例如“初恋”。在懵懂的年少时光,不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是注定无法启齿的爱。直到多年以后,我们在往事的峰峦叠嶂里,在一去不复返的日子里,突然想起,一声叹息还停在那年暑假的夏天,一个身影还留在最美丽的时光深处,从未走远。
小学毕业了,石磊和蝶舞上了同一所中学,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两个人,一起走过风雨,一起走过四季。学校里开始有些流言蜚语,认为他们在搞对象,老师为此还找蝶舞谈话,问她为什么每天都和石磊一起上学和放学。蝶舞根本不在乎,她对老师说,你不懂。有个坏男生造谣说看到石磊和蝶舞在楼道拐角亲嘴,石磊和这个男生吵了起来,随后,石磊被打哭了。他一边抵挡坏男生的拳头,一边哭着辩解自己和蝶舞的清白。
蝶舞将石磊拉开,瞪着那个打人的男生,男生带着挑衅的目光,根本不害怕。
蝶舞做出一个惊人的动作,她没有动拳头,也没有骂人,她上前抱了一下那个男生。
男生愣住了,随即吓坏了,以后再也没敢欺负石磊,毕竟早恋的名声传扬出去很丢人。
她用拥抱来对抗仇恨,用慈悲来化解矛盾。
第二十五章 锁骨菩萨(2)
那天晚上,据说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石磊和蝶舞晚自习放学后没有回家,两个人坐在公园的一棵樱花树下仰望夜空,等待着流星雨。星空璀璨,柔风吹拂,月光照耀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简直就是一个如梦似幻的童话世界。
然而,流星雨始终没有出现,只有樱花一片片飘落。
蝶舞说:流星雨可能是骗人的吧。
石磊说:再等等,我刚才好像看见一颗流星。
蝶舞说:那你要赶紧许愿啊。
石磊说:我不知道……怎么许愿啊?
蝶舞说:在心里想。
石磊说:不用说出来吗?
蝶舞说:我们可以把愿望写下来,装到瓶子里,埋在这里。
他们在樱花树下用树枝挖掘了一个洞,将愿望写在纸条上,装在一个瓶子里,然后埋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对方写的什么,只是天真的想,若是流星雨出现,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们回家时,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她拉住了他的手,走过马路。
他们在一个小巷口微笑着道别。
如果知道这是离别时刻,她怎么会松开他的手,他怎么会微笑着说再见。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她,而且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忆。
第二天,石磊没有来上学,熟悉的路口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蝶舞向别人打听,得知了一个消息,石磊以后不能来上学了。
蝶舞问:为什么?
回答是——因为,他是个残疾人。
尽管石磊已经十四岁,但是身体还停留在十岁儿童的阶段,他患有侏儒症。也许,从他认识蝶舞的那一天,他就没有长大,一切都停留在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转身,走过来,牵着他的手穿过汹涌的车流。
父母带着石磊去了外地的一家医院治病,几个月过去了,没有把病治好。
那段时间,蝶舞搬家了,她初中毕业后,上了一所中专,残疾人三个字烙印在蝶舞心中。
人生的许多离别都在咫尺之间,一转身就是永别,一回头已隔万水千山,再难相见。
他们从此分开,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十年时光,一晃而过……
那些年,蝶舞和石磊都发生了很多事。石磊家拆迁了,蝶舞曾经找过石磊,但没有找到。他还是当年的那个胆小的不敢过马路的小男孩,蝶舞已经长大。石磊跟着妈妈学习缝制窗帘,他几乎足不出户,因为每次出现在街上,都会有人喊他“小人龟”、“小矮人”、“武大郎”。
我们必须承认,从某个笑星模仿残疾人引来的观众笑声中,从一些骂人的脏话里,这个社会对残疾人的歧视是普遍存在的。
一个长的很丑的哑巴,只要从十八岁开始,善待他人,用宽容和理解的心面对世界,如此坚持三十年,就可以成为一个长的很丑的中年哑巴。
石磊平时不爱说话,变得沉默寡言。父母为了让他适应这个社会,给他找了一份酒店门童的工作,他站在门前,穿着有些滑稽的红色制服,对每个宾客说:欢迎光临。
他有时会想起蝶舞,这是他的初恋,很显然,也是最后一次恋爱。
石磊有时乘坐公交车回家,他已经能够独自穿过马路,但在公交车上,却需要勇气来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所有人像看待怪物似的看着这个长的像小孩子的大人。
有一次,在一个十字路口,石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蝶舞曾在这里走过。
路边的音响店传来一首叫做《河流》的歌:
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生命足迹步步与你结伴,
多少次笑中的泪,
已汇成了海洋,装进记忆行囊。
这应该就叫人生吧,
来不及保留又变了个样,
多少次在泪中的笑,交错的时光,
梦中又回味又不禁要感叹,
在匆匆人生的河流上……
第二十五章 锁骨菩萨(3)
我们都会遇到生命中最初的那个人,陪伴着走过一段路,然后消失在光阴里。那朦朦胧胧的恋情,多年后回忆才发觉这是一种从未正式开始的爱。情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所踪,就像那些花,那些水,那些往事中的过客。
石磊就这么安静的生活着,隔了十年之久,在那个车水马龙人流穿梭的路口,他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从走路的姿势认出了蝶舞。他心跳突然加速,他想大喊着让司机停车,他想跑到她的面前,他想穿过隔开他们的这个冷漠而又现实的世界,他的胸部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他激动的快要哭了……然而,他并没有下车,只是呆坐着,静静地看着她走出视线,渐渐远去,消失在人海。
石磊对自己说:是她吗?
也许,认错了人。
也许,她只能在生命的长河中陪伴着走过那么一段路。
如果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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