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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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雀-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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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时间,汤姆。你愿不愿意开车出去兜兜风?”

“去哪儿?”

“咱们去法玛拉附近的礁石那儿怎么样?就是柯林·琼斯坠海的地方。”

“好啊,”他说,“两分钟后在接待厅见。”

39

汤姆出来之前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穿着带翻边的白色短裤、白衬衫、橙褐色的凉鞋。凯茨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人物,但是凯茨的盖茨比是罗伯特·莱德福特,而汤姆太瘦,头发又是黑的,腿也太摆。凯茨跟刚才穿的一样,只是把软底跑鞋换成了一双更结实的鞋子。她担心回来得太晚,因此把钉鞋也带上了。她听见从接待厅后面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布洛德温的阵阵尖笑声。

汤姆开着铃木四轮驱动吉普车开了有个半程马拉松那么远。他们顺着土路开上了苏奥顶上,接着又往下朝着通往法玛拉海滨的弯弯曲曲的路开去。阵阵微风送来一股暖意,温柔而向感,可以闻到淡淡的海洋的气息。他们左边是洋葱地,凯茨知道在洋葱地那边是一个村庄。有一次她跑步时曾经到过这个尘土漫天、荒无人烟的地方。当时她在村里的第一栋房子前面停下来,环顾这鬼村,满心希望能从阴暗处走出个职业杀手来。这就是这岛、这里的人的有趣之处。这里的各个地方和人总是在静静地呆着,并不是藏在什么地方,只是你没有看见罢了。

他们到法玛拉后穿过一个没有完工的停车场,然后朝海滨开去。他们调转车头,朝法玛拉村后面也就是桑塔的方向开,到礁石的时候停下了车。

他们从车里出来向海边走去。由于脚下有礁石,因此走起来很费劲。凯茨担心汤姆会摔倒,但她知道如果想去帮助他那绝对是错误的。因此她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等她走到真正的海边上,她回头一看,汤姆正快乐地在礁石间左右来回跳来跳去,而且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他走到凯茨身边后说,“瞧,凯茨,有这么多随手就能捡到的石头。如果有一块这样的石头砸到你脑袋上你就可以到水里去游泳游个够了。

凯茨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我看到这些石头也这么想,汤姆。最难想通的是凯文·金。如果你没有碰到一个人,你怎么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让他死掉呢?”

麦金尼斯蹲下来看着海面,没有回答。凯茨找不出答案,自己朝水面走去。在礁石之间的缝隙中是海水的泡沫和漂浮物。礁石很滑,很危险。她伸出一只手扶了一下以保持平衡。她一抬头没有看见探长的人影。她朝上一看,他还在那儿思考着什么。她又看了看海,忽然产生了一种茫然的冲动,想要自己也掉到海里,到海里去。柯林,你就是这样的吗?一块礁石,一滑,什么人生气地一推,最多也就是打了一架?可是这一架却引起了严重的后果?一切会是这样吗,柯林?某个嫉妒的家伙对你的头部猛击一下,然后你就跌倒了?当时的情景可怕吗?

麦金尼斯正在叫她。

她转过身往回爬,探长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一起往回走,离开海边。

探长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凯茨说,“别想金了,”他说话忽然不带什么口音了,“这只是问题之一。想想别的事情吧,想想后来的事情,想像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是杀了人呢,还是仅仅伤害了他们,受害人也许是后来死的?他是真想杀死他们呢,还是只是想攻击、伤害他们?他每次都会往前迈出那一小步,把受害人杀死吗?他会不会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犯谋杀罪呢?”

凯茨觉得有点冷,“你说什么?你是说他可能是误杀柯林·琼斯的吗?我刚才也正在这么想呢。”

“有这个可能,凯茨。在那个德国人后面轻轻的一推,他从一块石头上摔倒。火焰山上那小子可能也是被推了一下,对马修·布莱克又是很迅速的一推。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得鬼鬼祟祟的,好像那人是一个胆小、狡猾的小个子。”

“我知道他是个胆小鬼,汤姆。我今天早上就想到了。”

“你今天早上就这么猜。”

“我是对的。”

“也不见得,弗拉德,你猜得也不一定对。”

凯茨只是一直朝前走。他们进了吉普车开始往回开。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个外形像鼬鼠一样的普拉特,脑中产生了一个有些违反自己职业规矩的想法。她很希望普拉特就是凶手,她甚至觉得他理应是凶手。遗憾的是在一些意外发生时普拉特不在岛上,今天早上她和克里奥汽车对峙的时候他也没在这儿。于是她又往别的方面想。

“在受害人之间的关系方面我们有什么进一步的进展了吗?”

“我们能找出来的关联只是他们都在桑塔体育中心,而且他们大多数都认识那两个理疗师,也都作过些理疗。”

凯茨脑中又出现了那个词——“嫉妒”。是不是某个不想让别人接近艾娜和乌特的人干的?会不会是某个既像爱德华·普拉特但又每次都在场的人?她觉得不可能是那个老维修工。于是只剩下艾伦·萨普萨德了。但是他显然正沉迷于他的小女朋友,又怎么会对其他人产生愤恨、嫉妒之意呢?她实在想不通。

到了桑塔后他们把车停在接待厅外面。汤姆从吉普车里出来的时候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而凯茨仍在思考着,因此没怎么听见。忽然克里斯蒂安·格林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脸红扑扑的,“警官!”他大喊道,“我们找到萨普萨德先生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去见玛丽亚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去,但是我已经去了,已经没办法了。”

“你开的是什么车?”

“克里奥。”

“车在哪儿呢?”

“就在接待厅对面。”

“好,给我们看看。”麦金尼斯说。

探长、凯茨和萨普萨德走了出来。他们沿着后面的辅路走到泻湖路。这位足球运动员正忧心忡忡,这倒不是因为警察的盘问,而是因为被矿工抓个正着。“就在那儿呢。”在他们面前是一辆灰色的小汽车。

凯茨立即摇了摇头。早上那辆克里奥她甚至闻都能闻得出来。就算在黑暗中她也能认出那辆车。

“我想你不会有两辆汽车吧?”麦金尼斯说。

萨普萨德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连这辆都养不起呢。”

“我倒没想到这个。”麦金尼斯说。

萨普萨德说,“我想因为这事他们也许会把我从绿之队里给开出去吧?”

“这我可不知道,兄弟,不过是你自己他妈的偷偷溜出去的,我想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这家伙马上冲着麦金尼斯喊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你以为我没在埋怨我自己吗?”

麦金尼斯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兴趣,“这是你自己犯下的事,兄弟。别盯着我。”

麦金尼斯告诉凯茨她现在最好是离开这儿去做她的教练工作,凯茨听了有些泄气,因此稍稍有些犹豫。汤姆接着又厉声向她下达了离开的命令,这使她感到非常心烦意乱。汤姆提醒她说她应该是个“前警察”,她的工作还没完,而他却是探长。他可以对付年轻的萨普萨德先生,可以继续搜寻休塞佩·卡斯特拉诺,也可以继续审查还有些可疑的马克·哈里森。他又顺便提醒她说她查询全国警务计算机系统时,她应该输入“马…”、“哈里森…”这两个不限定后半部分的名字,这样她就不会遗漏了。凯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她离开汤姆时脸红红的。

40

从早上到现在她都一直有点没回过神来,可是当她一踏上跑道她就又感到精力充沛了。她跑了不到200码就又感觉到背有些不对劲,这疼痛的感觉就像她在薇娥尼卡·戈达德家晕倒的那回差不多。再往前跑200码后,她感到背部就像插了把烧红的刀子,疼痛感逐渐从下往上直到头顶,然后又往下转移。有那么一两秒钟她觉得双腿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但过了一会儿就又好了。凯茨认定这都得怪她自己思想不够集中。她总是在想探长、艾伦·萨普萨德。马克·哈里森,还有那个小个子比利时人。

她加速跑了一段然后开始走。她的背感觉好多了。她走下跑道开始做跑步前常规的准备活动,活动她的后退肌腱、方肌、她两条腿的小腿肚上的肌肉。接着是活动肩膀、手指、然后是背部、臀部,然后又是背部。她此刻感觉很正常,因此她开始相信刚才都是因为她自己思想不集中的过错。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体育场大门走进来。她慢慢地跑着,假装没看见他们,就像她参加赛跑之前那样。也许刚才她确实不够集中。

课上得很好。那对丹麦夫妇穿了全套的比赛服装,那个每次一跑起来就累得半死的英国人买了一双新跑鞋,而那三个德国女人则各自都把丈夫带来,让他们看看出色的新教练。

她让他们慢慢地跑,把步子放慢到可以彼此交谈的程度。她告诉他们,使得人精疲力尽的是速度而非距离。为了让训练富有乐趣,她让他们每隔一圈就冲刺一个100米。结果几次跑下来,那个最瘦的德国女人发现她不仅比块头最大的德国男人跑得快,而且比所有新来的人都跑得快。而从被击败的人那儿她学会了一句德语。等课上完了的时候,凯茨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原来低落的情绪。她离开体育场准备去快快地冲个澡,之后她准备往英国打几个电话,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糟糕。她不知道,但是当她从灰色地板的走廊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腰带附近的背部肌肉。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淋浴。水很烫,她打上肥皂,很想多洗会儿。在洗澡之前,当她弯腰时,她的脊椎骨中又是一连串的响声,而她又没有注意。

她从喷头底下走出来拧干毛巾。倾斜的地面上仍然有水在流,为了防滑,凯茨只好往地上扔了一块浴巾。她擦干滴水的头发,然后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开始梳头。她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呢。她的头发水洗过后变得有些发黑,但她知道自己是金发,是那种赏心说目、引人回头的小母马的金色。她又开始想像,如果自己不回家了,不当警察了又会怎么样呢。有时她一产生这种念头她就对自己很生气,可是有时她又想她应该把抓坏人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她可以让自己像别人那样坠入爱河,可以去晒晒太阳,重新读读喜欢的书,再去买些喜欢的书。她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剃须灯的照射下,她的双眼烟烟生辉,白眼球很自,中间的眼仁则是淡绿色的。

她光着身子从浴室走出来,穿过小休息室,然后走到对着天井的门边上把窗帘放下。她看到一层一个刚好路过的男子,那男子的头好像往回转了一下,也许看到她了,凯茨不能肯定。她笑了,现在是在黑暗之中了,她躺在沙发上开始打电话。她先拨了外线,然后再拨号连接国际长途的线路,接通后再拨了两个“4”,这是英国的区号。她想先试试瓦莱丽的工作单位,通常她给他打电话总是错过理想的时间。瓦莱丽不是去体育馆就是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喝酒了。

“我是瓦莱丽·托马斯。”

凯茨赶紧捏着自己的鼻子开始尖声尖气地说话,“请稍等。我这里是国际长途,夏威夷的弗拉德小姐想要和托马斯先生通话,你愿意接听电话吗?”

“你装得太不像了,弗拉德。”

“你装得能比我好吗?”

“随时都可以。”

“你还愿意娶我吗?”

“愿意娶你?哦,不。我是不得不娶你。”

“你怀孕了?”

“哦,不,凯茨。我必须拥有你。”

“听你这话,我好像是一辆汽车似的。”

“我想进到你里面,抚摸你的衣服……”

“我们是不是又要讲那些下流的事情了?正好我正光着身子呢。我现在在黑暗之中躺在沙发上呢。”

“哦,别,凯茨!”

“别什么?别停下来是吗?好吧,瓦莱丽。我这会儿正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沙发很长,是兰色的。上面套着深兰色的很粗糙的罩子,把我光溜溜的背,是完全光着的背,硌得全是一个个小方块。我今天总共锻炼了三次。我有高挑的身材,褐色的皮肤。我刚从浴室里出来,全身都是湿的……”她顿了一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哦,瞧啊,我那儿正好有几滴水珠!哦,瓦莱丽,你要是看到了就好了,你可以把这些水珠都吻掉的。”

“我请你大概正穿着高帮靴子清理水沟呢,对吗,弗拉德?”

“不,不是,我正躺在沙发上,真的!

“没用的,我不相信你。”

“哦,瓦莱丽,我需要你跟我讲下流话。我现在一个人,窗帘我已经放下来了。我现在真的是全身一丝不挂。你可以跟我讲那些美妙的事,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听一边自慰了。”

“你这个下流的小淫妇!

“我是吗?是我吗?你还爱我吗?”

“爱。”他说。他又说他非常想她,说他不愿意让他赶这样没个准时候的工作,说他希望她是个会计,能每天早上9点到下午5点给恩斯特和威西公司这样的机构工作,晚上可以作些有氧运动。“我真想你,凯茨。快回家吧!

“还不行,”凯茨说,“不过不会很久了。现在可疑的人只剩下3个了,苏格兰场的探长麦金尼斯现在急于要破这个案子。

“你小心点,凯茨。”

“我会的,瓦莱丽。我已经有了一些现在回家的理由了,对吧?”

“你指的是什么,是你爱我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往下说,“这你得自己想,瓦莱丽。”

有那么一会儿两边都没有说话,凯茨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告没告诉过你那个沃西俱乐部的跑步运动员已经乘飞机回来了的事情?报纸上报道了。他现在仍处于昏迷之中,但是情况还比较稳定。他的父母希望他呆在这儿以远离危险。”

“他现在在哪儿?”

“在总医院。他的父母一直陪在他左右。”

“还说什么了?”

“你是说报纸上吗?也没什么了,就是‘悲惨坠楼的本地赛跑运动员从休假的岛屿飞回’等等。”

“不过至少他还活着。”

“那得看你这个‘活着’是指什么了。如果他的大脑受了损伤,今后无法再跑步了,那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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