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多时,十碗喝下,那汉子抱起淑娘道:“美人儿,陪大爷歇息去罢。”淑娘吓得大叫一声,却在此时,汉子忽然身子一震,他喉咙里咕噜两下,“嗵”地倒在地上。
淑娘惊呼一声被人从地上拉起,众人高兴道:“这厮果已醉倒,把他扔将出去!”淑娘心中疑惑,朝汉子身后望去,但见那白衣公子仍自斟自饮,似是视而不见,只是桌上少了只筷子。淑娘知是他暗中相助,便颔首施礼,那公子淡然一笑,丢下银子与两小厮出门去了。
众人忙着七手八脚将那汉子抬将出去,几个方才受了辱的趁机揣上几脚,那汉子甚是沉重,闹了一阵,方才将他扔将出去,竟无人注意那白衣公子何时离去。
却说那大汉被众人扔在茅厕旁,冷风一吹醒了酒,跳将起来见月朗星稀,不知身在何处,四处悄然无人,却臭不可闻,不由破口大骂。他朝有灯火的地方奔去,才走了几步便觉得似有人冷笑,立时恼怒地骂道:“哪个混蛋在这儿,滚他妈出来!”只听一人冷笑道:“除了你这只蠢猪,还有谁?”
大汉气得暴跳如雷,骂道:“哪个狗娘养的在骂老子?”
“嘻嘻”几声嘲笑过后,一小童的声音道:“谁知道是哪个浑人在叫骂呢?”汉子气得大吼一声一掌劈断身旁碗口粗的柳树,吼道:“滚出来!”
“罗中旭,你可认得我么?”那汉子一回头,见一白衣公子站在面前,冷冷地在月光下瞧着自己,明亮的月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明朗,便冷笑道:“原来是个小白脸,你叫爷爷做什么?”
“哼哼”那公子冷笑道:“罗中旭,我家的东西,你可曾见过?”罗中旭一惊,脸色煞白,道:“你是哪里来的狗杂种……”
话未说完,那公子已移到他身侧,出手奇快无比,捉住他的手臂,从对方手上传来一股热气渗进筋脉,顿时全身象被无数毒蛇啃噬一般,冷得浑身打颤。他颤声道:“你是陌,陌……”“不错,我家的东西,你见着了么?” 罗中旭吓得抖成一团:“我,我……”他忽然嘴角一闭,渗出一道黑血,白衣公子探手一摸,已没了鼻息,他竟然咬破齿间暗藏的毒药自尽了。
二更时分,月华满地。听得帷幕后外间里睡熟了,云儿悄悄下了床,手里拎着鞋子和腰带,悄没声息地绕过湘王的卧榻。正要开门,忽听湘王叫道:“云儿,云儿?”心中一惊跌坐在地上,心中咚咚乱跳。隔了半响不见动静,云儿猫腰爬到他塌前,听了听,轻手轻脚爬回门口,却听他又叫:“云儿,云儿?”云儿只吓得坐在门口喘了几口气,火冒三丈地爬回他塌前,湘王又没了动静,敢情他在说梦话!云儿一怒之下一把掀开帐子,却几乎和一个人的脸贴在一起,云儿惊呼一声,被湘王一把抱住堵着嘴巴轻声道:“嘘,莫叫,会吵醒别人的。”云儿又气又恨,一口咬住他的手,湘王疼得缩了一下,并不挣脱,只是任她咬着。
云儿只觉和湘王挨在一起的肌肤虽隔着衣服,仍柔软得象无边的湖水一般,登时又羞又急,挣脱开去。湘王轻声笑道:“你半夜三更的干什么,还拿着绳子,要捉贼么?”“我,我……你,你原来在偷看我?”云儿惊慌了一刻便恼起来,“哦?我没有啊,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突然醒了。”湘王一脸的无辜,云儿恼道:“做噩梦?做什么噩梦!”
湘王捣着脑袋道:“哦,这个嘛,我梦到你夜半里趁我睡着时偷偷翻墙摔下来,我一着急就醒来了。”“什么!”云儿又惊又怒说不出话来,“你……”只得恨恨地回到自己塌上睡了,心想他如何会做这样的梦呢?他如何知道我要翻墙?
早上起来,床下各处都找不到鞋,也记不起昨夜把鞋扔在了何处。湘王在帐外叫道:“云儿,你醒了么?”他掀开帷帐进来,温柔地瞧了瞧她的脸色,笑道:“怎么,你不准备起床吗?”云儿脸一红,道:“干你何事?”湘王坐在床边调皮地笑:“哦?云儿,你的鞋呢?”
云儿闻言,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却做声不得。湘王一脸坏笑:“昨晚有一只猫突然跳到我床上,后来它又走了,却把它的鞋留在我床上了,我仔细看了看,好象是你的鞋哦。”
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果然提着一双绣花鞋。云儿只气青了脸,湘王一看她的脸拉下来,阴云密步,登时心疼,云儿泪流满面道:“你们都欺负我,我讨厌你!”湘王不知如何是好,一方枕头朝他砸过来,云儿叫道:“你出去,我不要见你!”湘王只得黯然出了卧厅,听得身后又是哗啦一片。
自从离开爹娘身边,云儿每晚总是发梦魇,时常半夜惊醒。湘王心疼她,命人在她房内点了四盏罩灯,每日都守在床前待她睡熟方才去歇息。云儿初始并不理会,此后竟是习惯了,渐渐地竟与湘王言笑晏晏,连那梦魇之困也慢慢少了。
早上,丫鬟墨玉给云儿梳头,一样一样地挑簪子。云儿独独喜欢那支玉簪,墨玉掩嘴笑道:“夫人果然好眼光,这支是王爷在本城珠宝行家花掌柜那里一眼瞧中,特地买来送与夫人的。怕夫人不喜欢,偷偷地混在梳妆匣里。若知道夫人喜欢,王爷只怕喜得吃不下早饭了。”
云儿红了脸要拔那簪子,忽然见湘王不知何时进房来,在镜中抿着唇轻笑,云儿生气道:“你笑什么?”湘王只浅笑不语。他今日穿了一身镶黄锻淡青绸衣,外罩青夹衣,更显俊朗,浓浓的剑眉下,一双俊目似大海一样深邃,神采斐然,云儿不觉痴了,再没力气拔那玉簪。墨玉梳好了头,见二人仍是呆然相望,便偷笑着出门去。云儿发觉自己失神,立时心中一阵慌乱,红云满面,湘王莞尔一笑,心头竟涌起一丝甜蜜。
云儿有些气恼,嗔笑道:“怨不得那么多女子喜欢你,你果然生得好看。”湘王轻叹道:“你却不喜欢。”“呸,”云儿啐道:“路哥哥也生得好看。” 湘王莞尔一笑,问:“谁是路哥哥?”云儿叹口气道:“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鼎鼎大名的赵子路就是我的路哥哥。”
湘王惊讶地问道:“你见过姑苏赵子路么?”“自然见过,路哥哥也有很多女子喜欢呢。”湘王听她叫“路哥哥”叫得亲热,不由心生醋意,又想赵子路俊雅脱俗,与自己并称“风尘三公子”,云儿喜欢也是有的,便黯然道:“你喜欢他么?”云儿面上一红,欢喜道:“路哥哥人好,我自然喜欢。”湘王立时心如刀绞,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云儿用过早饭,仍不见湘王,在园中找了几时才见他独自坐在湖边,便恼道:“你怎地不理我了?”湘王心中酸楚,只道:“云儿,为何赵子路没有娶你,却让你受这委屈?”云儿红了脸道:“那怎么可以,我才不要嫁给路哥哥,我只把他当做哥哥而已。”湘王心中一宽,大喜道:“真的么?”云儿疑惑地瞧着他,忽然明白他刚刚是在吃醋,咬了樱唇一口啐道:“我也不要嫁你,我也只是……”湘王慌忙掩上她的小嘴,生怕她说出把自己也作了哥哥。
初九这日,宫中大宴,湘王一日未归。到了子时侍卫才来报王爷回府了,云儿见湘王有七分醉意,心中暗喜,想今夜可趁此良机越墙出府。湘王多喝了两杯,果然有些困倦,见云儿此时仍未入寝,只道是自己深夜未归,才至云儿如此辛苦,心中竟是缠绵,心疼道:“你莫要劳累了,早早歇罢。是我不好,回来太晚了,日后你莫再等我。”
云儿怕他看出破绽,紧张难耐,只瞧着湘王说不出话来。湘王瞧她一脸痴然,更是怜惜,吩咐墨玉服侍云儿歇了,自己守在床边。云儿只急得燥热,又不敢露声色,只催湘王早早歇息,湘王正是欢喜,不肯走。云儿捺下性子,佯做入睡,湘王果然为她放了围帐,自己也去睡了。
待更鼓敲了两下,云儿悄然起床,果然湘王酒力上涌,睡意沉沉,对云儿从他塌前绕过也丝毫不察。云儿避开巡夜的侍卫,摸到围墙边的一棵杨树下。这棵杨树枝杈最多且是易于攀越,云儿寻了半月才定下它。 女儿家何曾爬过树来,这一回真真苦煞人!
攀上墙头时云儿已是香汗淋淋,顾不上衣衫尽湿,扯住绳子只望沿外墙攀下去,岂料那栓绳子的枝桠受不住拉扯竟是忽然断了。云儿身子一轻,连绳带人掉下来,只吓得惊呼一声,却在半空中被人抱住,悄没声息地落到地上。
黑夜里什么也瞧不见,云儿不知那人是谁,因是惊吓,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那人轻声道:“你没事罢?”他身上郁金香的气息飘入鼻息,云儿几乎晕过去。那人不见她做声,慌忙道:“云儿,怎么了?”云儿悠然醒来,咬牙恨道:“你为何在这里?”那人轻笑道:“我为何不能在此?”云儿顿时委屈万分,恨上心头,又气又恼,晕了过去。模糊间那人抱着她走到街道上。
云儿在他怀中抽泣,那人放下云儿,酸楚道:“如果伤心,你就大哭一场好了。”云儿恨道:“为什么?你到底想怎样?我要去找哥哥!”湘王黯然望着她道:“云儿,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在外面流漓?叫我又如何放得下心,再者,你孤身一人,又要去哪里找?我替你找不好么?”
云儿怔了半响,泪如泉涌,湘王但觉心酸,只将她揽在怀中心疼道:“我来找好么?你留在我身边,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莫要走了……”心下竟是悲苦,云儿的愁苦竟是入了他的愁肠,百转千回,悲苦缠绵。
云儿渐渐平息,绻在他怀中叹息不语。湘王见她心境已平,心中竟也跟着平和下来,两人坐在路边大石上,云儿偎着湘王竟无聊得咬湘王的手指。湘王一时愕然,复又欢喜,指尖痒痒地泛起无数甜蜜来,便痴然任她轻咬下一排排细小的牙印,心中只盼云儿咬腻了会顺便在他脸上也咬一口。
不远处灯火通明,喧闹声中夹杂着器乐的咿呀。云儿喃喃道:“那里好亮,半夜还有那么多人。” 湘王抬眼望了望,微笑道:“傻丫头,那是人醉生梦死的地方,”“你去过吗?”云儿忽然问道,湘王面上一红,云儿又道:“我们现下去瞧瞧,我也要看看那么热闹的地方。”
湘王苦笑道:“那不是你去的地方,傻瓜。”他轻轻贴着云儿的头呢喃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不会去那儿,到那儿的男人是没有魂的。”
云儿怔了怔,一口啐道:“呸,我道是什么,是妓院么?明日我换了男装,定要进去瞧瞧。” 湘王立时沉下脸道:“小丫头家,去看什么,那里哪有干净的地方?”
“哼!”云儿不服气地道:“要是路哥哥,就会陪我去呢!” 湘王立时酸得打翻了陈年老醋,良久才轻叹道:“云儿,你如何识得赵子路,可说与我听吗?”
云儿将逃荒路上之事说了,忍不住轻叹道:“我现下甚是想他。” 湘王无语,心痛之极,若云儿心中只有赵子路,却没有自己,该当如何?心中甚苦,乱成一团。只轻轻挽着云儿走过一盏又一盏灯笼,忍不住道:“云儿,在你心中,我和你的路哥哥是一样的吗?”云儿低头踩碎一颗土砾,轻声道:“路哥哥待我如亲妹子一般,在这世上,除了爹爹和娘亲,他便和哥哥一样亲了。你,我也不知道,只是和路哥哥却是不一样。”
湘王闻言轻叹一声,道:“云儿,你当真不懂。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知足了。”云儿瞪着他道:“我每天都见到你,除了你,还是你,我每日想什么事也都有你在里头,怎会是心中没有你?” 湘王怔了怔,心头一阵乱,不禁莞尔苦笑,却不回声。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灯灭了,月亮升起来。清风白露,穿过晨曦的阳光,佛晓了。
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疾奔的马蹄声,眨眼间这声音便到了近处。云儿还待观望,东街巷里突然冲出一匹马,踏着晨曦的阳光,这马奇快无比,刚看清马上驮着一人,它已冲到眼前,马上之人方才瞧见街道上还站着两人,一惊之下大吼一声勒马僵,却晚了,这马半空腾起,一声咆哮。云儿惊慌中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湘王托着她如大鹏展翅般冲天而起,腾挪两丈,挥出浑元罡气硬生生将马逼回一丈,这才躲过那马的奔势落在地上。
马上之人高声赞道:“好轻功!好内力!”声如洪钟,云儿只觉如打雷一般,但见他甚是魁梧,五大三粗,头戴倌帽,浓眉大眼,一脸虬须,手执一柄铁锤甚是英雄。他朝湘王一拱手道:“多谢英雄手下留情,没有将马打杀了。在下卤莽,冒犯了。”他声音响亮甚是豪迈。
湘王淡然笑道:“这样好的雪域千里驹,打杀了岂不可惜?”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眼力!在下若非今日有要事在身,定当下马谢罪。待事了了,这马便送与你赔罪。”
湘王微笑道:“人说虬髯客英雄豪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好马须配英豪,天下英雄无人比得过虬髯客,在下不愿夺人之爱。”
此时只听得呼喝声此起彼伏,不知从何处又奔来十几骑人马,远远近近地朝此处奔来,当首之人奔到跟前勒马喝道:“虬髯客!你竟也寻了帮手!”其他人纷纷骂道:“哼!都道虬髯客英雄,我看也不过是胆小之辈!”
湘王眉头一皱,暗道:“金陵竟有如此多之江湖人物争斗,这虬髯客是江湖中出名的侠客,看来这帮人来者不善。”云儿看那虬髯客十分豪迈,心中甚是佩服,便不服气道:“这些人好不讲理,几十人合打一人,还道人家去寻了帮手,哪有道理!”
虬髯客仰天长笑:“尔等鼠辈,哪里用得着爷爷寻帮手!尔等听着,我们奔到西郊林外去打个痛快,莫在此扰了百姓!”他转身朝湘王道:“兄台好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