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仰天长笑:“尔等鼠辈,哪里用得着爷爷寻帮手!尔等听着,我们奔到西郊林外去打个痛快,莫在此扰了百姓!”他转身朝湘王道:“兄台好功夫!好品貌!金陵城里竟有这等人物,天下能在三步之内用内力将这神马逼回一丈的,仅有一人,我虬髯客甘拜下风。我知你是何人,我虬髯客能结识你,不枉此行!你既不要宝马,他日定要寻你痛快饮上三日三夜,如何?” 湘王莞尔道:“恭候佳音。”
虬髯客拱手道:“后会有期!”言罢大喝一声驾马飞奔而去,眨眼间无了踪影。这二十多人一阵乱骂,也拍马追上。云儿出神地瞧他们去远了,竟长叹一口气。湘王知她心思,微笑道:“你莫担心,虬髯客乃江湖豪客中的奇人,历来打斗不曾输过。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而已。”
云儿惊奇地瞧着湘王道:“我听路哥哥说过此人,怎地他倒说你胜过他?你这般文雅,哪里打得过他?”湘王一阵轻笑,柔声道:“天下的事本就说不清,你岂不是更柔弱,我却也争不过你。”云儿脸一红,心中竟隐隐有一丝甜蜜。
第 5 章
第 四 回 无双初会梦中人 徐虎血溅花雨楼
今日庙会,出门之人甚多,花雨楼的客人比平日又拥挤些。掌柜的咽下一口茶水,听得店小二叫急忙迎上前,招呼门口的年轻人:“无双公子,今日怎地来早了?”
那公子年约二十,生得俊眉朗目,气宇轩昂,身后跟着一个青年长随。他莞尔一笑,收了折扇道:“怎么,不行么?”掌柜赔笑道:“岂敢岂敢,凭着南宫家的威名,花雨楼怎敢不敬?”
那南宫无双微微一笑,明亮的眸子越过众人头顶朝三楼望去,掌柜的忙道:“今日要委屈公子了,楼上雅座已有客人占了,到掌灯时分才可与公子,公子请多包涵。”那无双似是并不意外,俊朗逼人的面孔只是神往地轻声道:“是什么客人?”
掌柜的道:“是个魁梧的大汉,拎着一柄大铁锤。”无双眼睛一亮,满面喜色地追问道:“他等的人来了么?可有女子跟着?”掌柜心中暗道:“这几日江湖上哄传虬髯客将在京城宴客,多少江湖仇家蜂拥而至,今日如此多之人打听那大汉宴饮之处,无不是仰慕虬髯客之名,意欲结识或是挑战想一举成名,怎么这南宫家的少主却打听湘王爷,难道要去惹湘王爷么?”口中笑道:“老汉倒不曾瞧见。”无双似是失望地轻叹了一声,还礼道:“老先生自去忙,我到二楼上坐便是。”
小二引着无双在二楼上寻个隔间坐了,点了几样酒菜,长随小声道:“公子为何不直接上楼去瞧?”南宫无双玩味半日手中的酒杯,叹息一声道:“虬髯客何等人也,湘王与他同饮,必然谈论些江湖之事,依她的脾气怎会耐得住?我等在此处便是,若上天有意,自叫我与她相见。”长随看了看四周又道:“公子候了半月不回岳阳府,只怕二老爷挂念,如今连大小姐都日日扮男装会文吟诗无心回府了。”
无双淡笑道:“金陵乃天子脚下,连女子都赋诗会文,大小姐自是新奇,由她去罢。”长随面带难色道:“二十八庄每年一次的聚会之日将近,公子再不回去,只怕……”无双不语,只管倒了一杯酒饮下。“渭水有伊人,芬芳断我肠。露沾美人裙,绵绵思不尽。啊啊……遥遥见红袖,我心乱三江。执手偕老去,世世共婵娟…。啊啊……世世共婵娟……”台上卖艺的老先生将那柳琴拨得愈是缠绵,伴着柔媚的女音飘忽不定,无双的心便乱起来。传说此赋乃当日湘王初见云夫人竟痴然动真情,作下此赋,后来流传开,因它缠绵清丽,吟唱起来甚是动人,便广为传唱,成为当时酒肆、宾宴之常曲。
云儿听那二人吟唱此曲,当着干宝的面有些羞赧,便故意不听那曲子,打起瞌睡来。干宝见她朦胧欲睡便道:“我叫店家开了客房,夫人歇息一会罢。”云儿摇摇头,这时从楼下忽然飞快地奔上来一个矮瘦的汉子,背着紫色小包袱,钻进来一声不言地坐进角落处。这二楼上就此一处有三面隔墙和暗屏风,最是僻静避人,别人瞧不到此处,坐在这里却可将整个大厅一览无余。云儿特意寻了这里瞧人,莫非此人也操了同样心思么?
这汉子面色阴沉,一双细眼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一遍,亮晶晶地盯了盯干宝,缩进最昏暗的角落里,整个人瘫在椅上,不,是躲到了桌子后面。一个男人不去看身旁美若天仙的少女,却警惕地盯住另一个男人,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是他正处于极度危险和恐慌中。干宝疑心地看了看楼下,果见有一奇丑无比的老儿气咻咻地踢翻了几张酒桌,店小二已然吵闹起来。那老儿不耐烦地甩开伙计奔上楼来,震碎屏风,寻了几个隔间,终于发现这个隐蔽的角落。
云儿吓醒了睡意,因为屏风轰然倒地,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儿满脸愤怒地站在眼前,好象云儿刚刚杀了他全家。说他丑实在不为过,年约六旬,头顶光秃秃地去长满癞子,面色黑如锅底,鼻孔朝天,细小的眼睛不知被什么浸泡过,拼命地挤在一起,脸上一道一道尽是触目惊心的疤痕,两片嘴唇外翻,又厚又大,切切有两盘。但他移步时的敏捷便如十八岁的少年郎。干宝没有犹豫,立刻上前挡住云夫人,但他还未到跟前,那老儿已消失。干宝面色大变,这丑老儿竟在自己迈步的一刹那从身旁掠过,凭此身手在江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一阵阴风扫过,在场之人心头俱是发冷,那丑老儿的手臂突然暴长,手上竟戴着尖利的狼牙寒铁套,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劈破桌面轻巧地宛如伸入水面一般,刹那间,桌下的矮汉子似蛇行般滑行而出,轻身跃过众人头顶,动作之快便如疾风闪电,但是他在半空中便看到胸前有一只狼牙铁套在等着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后退了,可是他身形已老,无法改变姿势,要直直扑向狼牙,被戳出来五个血窟窿。云儿惊骇之下不敢睁眼看,干宝拉着她退出十步,站在围观的众人里。岂料那狼牙即将扑来时,矮汉子的身体竟骤然变软,收缩得又细又小,竟从丑老儿的臂下空隙里蹿出。
丑老儿暴喝一声,将隔墙击得粉碎,店伙计举着刀棍,却无人敢上前,因为每个人都很爱惜自己的命。丑老儿咆哮道:“把东西拿来,便饶你狗命!”那汉子并不答话,如猴儿般上窜下跳,眼见打不过便一脚踢翻板墙,躲在板墙后瞧热闹的众人吓得抱头乱蹿,汉子抓起两人砸向丑老儿,自己却跃入混乱的人堆里。只听两声惨叫,那二人被戳出五个血窟窿,丑老儿怒火冲天,纵身跃入人堆,抓住乱蹿的人掷出去,要找到那逃奔的矮汉子。被他抓住之人不是破了五个血窟窿就是被撞到柱上只剩一口气,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逃下楼的便纷纷躲进桌下。
忽然,一楼和二楼上都空无一人,连那卖艺的也早没了踪影,只剩下丑老儿自己站在楼梯处。
众人躲在桌下,听那丑老儿踢翻桌椅,不时传来惨叫声,各自吓得直哆嗦。干宝发现和那矮汉子躲在同一桌下,立时倒吸一口凉气。那矮汉子阴冷地扫了一眼,干宝突然记起江湖中的“黑雁飞”来,黑雁飞乃一奇人,为人阴冷自私,视财如命,专替江湖中那些被武林正派追杀、不敢露面之人传递书信消息,因此得名“黑雁飞”,此人要价极高,但又极守行规,从不泄露消息,行踪诡秘,从未失手过。因他之过使不少恶名昭著之徒藏匿行踪,逃脱追杀。
黑雁飞小心翼翼地挪挪身子,忽然他手中一抖,竟用细绳将一个紫色包袱捆在云儿身上,干宝大怒,纵身一记“阴风腿”扫过去,那黑雁飞如泥鳅般从桌下滑出去,干宝还待追,只听“砰”地一声头上桌子碎成三半,云儿正拉扯身上那绳子,丑老儿一双蒲扇大手张着尖牙扑过来,口中喝道:“把东西拿来!”
云儿惊骇地爬起来就跑,干宝纵身拦住丑老儿,几张桌子顷刻之间碎个干净。桌下之人立刻涌向唯一的隔间里。在这样可怕的打斗中,竟然有人还在悠闲地坐着饮酒!各人只顾自己的命最要紧,大家涌进去找个桌子就钻了进去。
南宫无双早听外面打得热火朝天,仍然不动不摇地坐着喝酒,他无须逃命,因为他是南宫无双。长随忽然看见涌进来一群人钻进桌底没了动静,不由皱皱眉头。南宫无双冷笑一声,又一个小丫头也慌张张地跑进来,她掀开每张桌布都看见人满为患,最后终于掀到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她立刻躲了进去。
南宫无双一怔,那小丫头正坐在他的脚上,还摸了摸他的腿,爬出来吃惊地掀开桌布探头瞧南宫无双。刚才她只顾逃命,根本没注意到这张桌子前是坐的有人的。她乌溜溜地瞪着南宫无双眨了眨,南宫无双一眼瞧见她竟目若呆鸡,只痴然瞧着这宛若天仙的丫头怜爱地唤道:“云儿……”听见门口的咆哮声,云儿已钻进桌底,她拼命扯身上的绳子,怎知那软绳越扯越紧,竟勒得越发紧了。
丑老儿吼道:“臭丫头,出来受死!”他劈头击那桌子,却被人凌空抓住手臂,对面的年轻人冷冷道:“前辈要喝酒就说一声,何必劳烦大驾!”丑老儿一怔,哼道:“哪儿来的黄毛小子!”双掌翻转瞬间使出三式大力掌攻到无双左心,长随叫道:“公子小心!”
南宫无双冷笑一声,顺手拈起竹筷便似一柄长剑,招招幻化无穷,看似有形却无形,丑老儿暗吃一惊,厉声喝道:“南宫家与你有何干系?”
无双瞧见云儿从桌底爬出来,身上竟捆着一根软绳,登时心疼。一时大意,丑老儿的狼牙铁套竟逼上面来,无双急忙侧身,推竹筷直插丑老儿双目,丑老儿倒退两步,瞧见那小丫头背着包袱跑了,只气得暴跳如雷,却被无双紧紧缠住。
却说虬髯客了了长江头舵帮的恩怨,果真下拜帖至湘王府,相约次日午时花雨楼同饮。湘王如约而至,两人英雄相惜,坐在三楼的雅间里直饮了半坛杜康,忽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一白发老者越窗而入,他旁若无人地抱起桌上的酒坛嗅了嗅,搀得咽下口水道:“好酒哇!”
虬髯客和湘王起身拱手道:“前辈既爱这杜康,不妨坐下同饮。”江湖中拿乐器做兵器的惟有竹林三贤,此人身背一支破旧的二胡,举止癫狂,定然是刘二胡了。湘王笑道:“久闻竹林三贤品乐如品酒,无酒不谈乐,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刘二胡早已一碗酒下肚,这才满意地笑道:“君不闻天下第一神偷踏雪无痕摘月手暴死荒野,连号称有天下第一逃命绝招之人都不过如此下场,我老汉自然也无须顾忌,趁还有命在,喝得一时是一时。早听说你二人乃人中之龙,我却不曾见过,有心来开开眼界,看你二人是否象江湖中传说那般生得身高二丈,臂长如蛇!”
立时几人一阵大笑,各人早有所闻,想江湖中人多有无聊之辈,竟将他二人描述至此。虬髯客道:“我倒罢了,只是真真糟蹋了湘王这般人才!若果真生得如此,岂不吓煞《渭水伊人赋》中的佳人么?”言罢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湘王问起木老芋和金笛子两位前辈,刘二胡高兴地道:“木小芋这老儿今日忽然发了性子,定要缠住我,若他在此,这酒定然喝不安稳,还不被他烦死!亏得金笛子到塞外陌家瞧热闹去了,我方才在城内兜了大半圈子,终于甩掉了他。”湘王微微一笑,他素闻竹林三贤行事向来不拘常理,玩心甚大。三人又叫了两坛酒,纵论江湖。喝到第二坛时,忽然听到楼下乒乒乓乓一片喧哗,不知出了何事。刘二胡道:“莫非木小芋果然追了来不成?”
正在此时,听得干宝在噪杂声中叫道:“夫人……夫人……”湘王一惊,急奔下楼去,只见二楼被拆得七零八落,众人围着正打成一团的两人叫道:“打,打……”地上坐着些受伤的食客叫唤不休,店伙计提着棍棒立在人群里瞧热闹。
湘王正心急,忽然听云儿委屈叫道:“香帅!”不由怔在当地,想他往日教了云儿千遍万遍,云儿偏不肯这么亲热地叫他,如今云儿终于开口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正呆想之时云儿跌跌撞撞奔出来,身上紧紧勒着一根细绳,那绳儿勒得甚深,云儿满面委屈,便要落下泪来。
湘王一眼瞧见只心疼得一把抱住,运力扯那细绳,却怎也扯不开,绳子收得更紧,只抖掉了云儿背上的小包袱。云儿见湘王也扯不开,立时痛得忍不住落泪。湘王心疼道:“好云儿,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他心知这是一根金蚕丝做的软绳,愈是拉扯,愈是紧缩,且柔韧异常,寻常刀剑都斩不断。虬髯客与刘二胡下楼来,见了这般光景也急道:“这如何是好?”
湘王道:“二位,在下只好先行告辞,我要带云儿回府。” 虬髯客忙道:“你自去便是,他日有机缘,再一醉方休。”刘二胡也道:“我瞧这丫头甚是可怜,这绳儿愈发紧了,你快去罢,莫再耽搁。”
话音未落,正打斗的一人忽然蹿将上来吼道:“休走!”却是一奇丑无比的老儿,干宝从人群中挤出来气道:“前辈莫不讲理,我家夫人被那贼人陷害,用这绳儿将包袱捆在身上,如今这包袱已解了去,你拿去罢了,休要追问我家夫人!”
丑老儿接过包袱,抖开来,但见内中有一木匣,打开来却是空空如也!却中了黑雁飞的诡计,只气得丑老儿暴跳如雷,一掌击碎偏墙,咆哮道:“黑雁飞,我灭了你满门!”言罢如暴风卷沙般奔出门外。
湘王也抱着云儿如清烟般掠去了,刘二胡赞道:“好品貌,好轻功!”虬髯客笑道:“此等人物便似神兵利器般稀有。只是黑雁飞那厮不知又替哪个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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