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开始了春耕春种,播种、育秧、犁田、耙田、插秧,家家户户都忙得不亦乐乎。桐油花开了,大多数人家的田插完了秧,手脚灵醒赶得快的,已经开经开始往田里撒回青肥了。背拱六叔家的3亩多田还水平如镜,不度往年,往年背拱六叔家的田是插得很快的,别看背拱六叔背拱,赶牛犁田耙田可是一把老手,有了他在田里唱山歌,春插转眼就过去了。可是今年不同,农历二月月底里背拱六叔着捉去阉了,三月农忙他就被六婶逼迫着在屋里养伤了,他自己说成是等阉口结痷。但他犁田耙田还是帮上了六婶的忙,虽然比往年慢了大半拍,到底不会误了插秧。对于插秧,背拱六叔从来都不屑参与,他认为插秧才真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还要步步往后退,这是女人们的活计,与有志气的大男人无关的。所以,从来都是他从秧地里挑了秧,一挑一挑地往大田里摆,成行成列地摆好,然后由六婶去插秧。六婶弯着腰像鸡啄米似的飞快地插秧时,背拱六叔会坐在田塍上烧烟,一边随口编些咸咸湿湿没一句正经的山歌唱,一边欣赏六婶仿佛要翘到天上去的大屁股。今年田里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六婶头上,赶得她唆不过气来,到了屋里还要煮饭炒菜暖潲喂猪洗衫裤帮仔女洗身,赶啊,忙啊,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屙屎都冇有时间”。 一个家冇有一个大男人撑着,天就会塌下来。这是番薯老大的一句名言。番薯老大是村里的民兵营长,除做好本职工作外,还要串村穿巷到处去调处邻里纠纷。遇着谁家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他总会主动帮个忙,没有二话说的。这回看见八成人家的田都铺成了新绿,背拱六叔家的大田还四眼望天,眼看就要到了清明了,村里还有这样的空白田搁在公路边晾着实在不象样。番薯老大便对几户插完了田的人家说,背拱六叔着阉了,今春动作慢了,大家去帮个忙把他家的几亩田插了算了。番薯老大在村里有威望,他一发话,就有人应声而出:系呀系呀,你睇六婶赶得双眼都成熊猫眼了,大家就去帮个忙吧。于是呼啦啦来了七八个男女,大家分工合作,在背拱六叔的田里忙开了。背拱六叔和六婶正急心急肺呢,眼看人家都插完田了,自家的田还在浪凉。背拱六叔对六婶说要不用钱请几个人帮下手把田插了吧,你一个人怕是赶不及了。商量间,番薯老大带人来了。他们一来,背拱六叔的田里便落下了及时雨。这让背拱六叔很感动。人多力量大,不几天,背拱六叔家的田就插了八成,剩下一些一小块一小块的笠帽田了,不适合大徒大阵做工。番薯老大就叫其它人做自己的事去,他继续留下帮手收收尾。就这样,番薯老大顶了背拱六叔的脚,挑秧、担秧之余也弯下腰去插秧。在那几日里,在田塍上来来回回的人,就注意到和六婶同出工同收工的男人,不是背拱六叔而是番薯老大。 就有一些人脑瓜一转,一转就转到十几年前了。原来六婶和番薯老大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两人都早熟,读着、读着,书没读好,倒读出一段朦朦胧胧的感情来了。别人专心上课的时候,他俩却心不在焉,常常互抛纸条,常常扭头相望。晚自修时,同学们挑灯夜读,而他俩却偷偷摸摸地跑到雷祖顶的木薯地,在最阴暗处练习亲嘴。到了初三,两人无心考试,倒是有了山盟海誓,并且日夜寻思着如何偷吃禁果。结果禁果没吃到,番薯老大就被他爸阿滑二赶去参军了,番薯老大长得高高大大,当村干的阿滑二便动手脚改了户口簿,虚报了年龄,把番薯老大送到武汉当炮兵去了。三年后,番薯老大复员回来,初恋的情人已经成了他的六婶。一气之下,番薯老大也结了婚,娶了一个叫阿樱的女人做老婆,生下了两个仔。对于他们的这段事儿,村里的许多人都明白,彼此心照不宣罢了。看见这些天番薯老大和六婶出双入对,有些人便联想了很多,由联想到乱想,便有人在心上骂背拱六叔冇生卵,日日睇住自己老婆和番薯老大说说笑笑也不管一管。番薯老大倒是一门心思帮忙做工,只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村干部,一名共产党员,也该讲政治、讲学习、讲正气,帮群众解决一些实际困难。经过几年军营的锤炼,他总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又冇做亏心事,半夜拍门心也不惊。 终于插完田了。为了感谢番薯老大帮忙,这天晚上,背拱六叔杀了只熟鸡、炒了几个菜招呼番薯老大,两人兄来弟去的米三花,喝来喝去两个都倒下了。若按平时,背拱六叔的酒量要比番薯老大大些,但自从着阉了,听了医生的话,很久不喝酒量就变小了。番薯老大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要转自己屋,背拱六叔也就叫六婶拿电筒送番薯老大转去。一出门番薯老大就东倒西歪的,六婶只好扶着他走。番薯老大的一只手吊在六婶胸前,晃来荡去,令六婶想起读书时番薯老大想摸又不敢摸她的事,脸上便发了烫。走到荔枝园时,番薯老大一脚踩空跌倒在地,顺势把六婶也带倒了,电筒摔得老远。黑暗之中番薯老大想爬起来,手一摆摸到了六婶的一只奶子上,一股躁热立即流遍全身。番薯老大索性抱紧了六婶,两只手在她奶子上摸来捏去,嘴里喃喃地说:阿英阿英我想你,很想很想你。六婶只感到一阵电波袭来,浑身酥软,下身湿漉漉热腾腾的。这时一阵风吹来,荔枝叶子沙沙作响,一下子使六婶清醒过来,她不敢做出对不起背拱六叔的事,不敢惹村里的人搬是搬非说闲话。她一狠心推开番薯老大,爬起来找着了手电筒。六婶决定不理番薯老大,她往屋里走。行了十来米,听见番薯老大还在喊她的名字,于心不忍,想了想又掉头回来。她越过番薯老大往他屋里走,拍门叫上他的老婆阿英,一齐把番薯老大扶了回去。路上,番薯老大还在喃喃地不断叫“阿樱阿樱”,六婶的名字。好在阿英也以为在叫她。 六婶从番薯老大家出来,慢吞吞地往屋里走。番薯老大醉后的呢喃,把她牵回那段早恋的日子,那是一段既甜蜜又酸涩的时光。在那些青黄不接的岁月里,她和他一起探索了对方神秘的地方。良善村的人有所不知的是,番薯老大这个花名就是她给他安的。那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夜,她和他双双逃课不上晚自修,又偷偷跑到雷祖顶的一块木薯地里。在朦胧的夜色中,他喘着粗气,紧紧地拥抱她,亲她的嘴,摸她尚未完全发育的胸脯,使她浑身发热。后来,他把她放倒地上,扯下她的裤子,硬硬地顶向她。她并没有反抗,也并不害怕。她也对男女间的事充满向往,充满渴望,她愿意给他。但是,无论他怎么顶撞,却总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入口,往往半途而废。而她也对自己知之甚少,无法正确引导他。有几次他甚至用电筒照着她那地方,像特务分子征察地形一样寻找目标。目标是找到了,并且用手指定了位,但是等到灭了电筒,他却又迷失了方向。如此三番五次,他都进入不了门就壮烈牺牲了,异常丧气地瘫软了下来。她于是取笑他,说他笨,像一条番薯。想不到他到部队当炮兵,主动和战友说他的花名叫番薯。复员后,他也让村里人也叫他番薯,因为他在家里兄弟中是老大,大家就叫他番薯老大了。久而久之,倒好像忘记了他的真名叫梁刚强。她知道他叫番薯老大是在怀念那段往事,怀念她。其实如果他不去参军,她肯是会嫁给他的。他到部队去了,一去三年。她爸迫着她嫁人,要用她的彩礼还赌债,她没有办法,心想嫁人也要嫁到良善村去,以后也可以常常见到他。于是她嫁给了他的同龄人——一个不太驭背又家被叫做背拱六叔的男人。所有这些,他都是不知道内情的。包括结婚后和背拱六叔做那种事,她在心里都是当作和他做的。只是她也感到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比如他和她做那种事,他怎么做也做不成。但背拱六叔只一下就进入了她。天光时她看见床单上的血迹,心里还在骂梁刚强当年真是条番薯,笨佛。 回到屋里,其实并不十分醉的背拱六叔见六婶这么久才回来,问了一句干什么了便不再追问,伸手解她的奶罩,急手急脚剥光了她,把她扳倒在床上,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她。现在,在背拱六叔想来,番薯老大帮忙春插这件事,是大有联想的空间的。背拱六叔把着阉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和现在要寻找的结果合起来一琢磨,觉得真的就是一回事。自己的老婆早在读书时就和番薯老大好过,并且是初恋,而初恋是最难忘的。那晚上和番薯老大喝酒,自己的老婆净帮他挟菜而不帮老公挟菜,净劝他少喝点酒别喝醉了而不劝老公少喝点酒别喝醉了,叫她送他转屋,不到500米的路她走了二三个钟头。这么一想,背拱六叔一惊:毙了毙了,准是那晚搞的鬼,番薯老大肯定是装醉了,半路上丢的,说不定就在荔枝园。呵呵,还叫人地番薯,原来自己才是番薯。怪不得她转到屋后丢她,她像木头一样一粒反应都冇有。原来是着人地先丢了。
夜鬼灯笼 第六节
就这样,背拱六叔给事情定了性,心头的火气更大了。转到屋门口也不想入去了,干脆掉头找人喝酒去。良善村的男人好酒,斗酒成了排解孤独寂寞渲泄郁闷愤怒的一种方式。一个人碰上不顺心的事,便会拉上几个人斗酒。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地喝,有时甚至是一碗一碗地喝,直喝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为止。酒醉了人就闲了,心里头郁积的晦气怨气怒气就烟消云散了。背拱六叔也经常借酒销愁,这个时候他就想喝酒,一定要喝到醉为止,喝到天翻地覆,让火烈的米三把心头的怒火烧散。他想起了酒鬼水。酒鬼水住在村中间,是个天生的酒鬼,随便能喝下三五斤米三花,几十年了,从来没有人见他醉过。背拱六叔踏入他的屋里时,他正就着一碟地豆自斟自酌,正愁没有对手。这一夜背拱六叔被酒鬼水灌得四脚朝天,酒鬼水是个粗人,心直口快,没遮没拦的。酒鬼水问:背拱六叔呀,我酒鬼水有句得罪的话问你,六婶的肚皮到底乜回事?背拱六叔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不做声,倒了半碗酒仰脖就喝。酒鬼水就说算了算了,冇问了你勿喝了醉了醉了。背拱六叔像一滩烂泥倒了下去,嘴还强着:老子冇粒醉狗丢番薯老大丢老子老婆老子永不丢佢……见他醉了,酒鬼水便把他背了回他的屋去。酒鬼水牛高马大,把背拱六叔扛在肩上就像搭了一条黑毛巾。酒鬼水的老婆刨牙婆在执头执尾洗碗擦台时,把背拱六叔最后那句话放到嘴里用牙齿刨,刨来刨去竟吓了一跳,心想背拱六叔是酒后吐真言,那么六婶肚里的货就是番薯老大的了。番薯老大读书和六婶好得令人眼红眼热,后来六婶成了六婶,番薯老大娶了阿英,估唔到现在又好上了。刨牙婆不由唱了句牛娘叹道: 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喽、局局新。 田里的禾苗正在壮胎,风从禾苗上吹过,掀起了一重又一重涟绮。六婶的肚是番薯老大丢大的这件事,依旧像风一样,在民风淳朴的良善村掀起了层层涟绮。终于有一天,风吹到了番薯老大老婆阿英的耳里了。阿英开头自然不相信,认定又是那几个长舌婆在乱嚼舌头。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冇对头了。长惯讲无风不起浪,因乜长舌婆们冇讲人屋,偏讲自己老公呢?越想越怕,阿英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眼前突地发黑。到底是读过高中的人,阿英很快便镇定下来,但总是想着这件事,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阿英心里老是记挂着番薯老大曾经跟阿樱好过的事,听说当年他们好得连学校的男女老师也分别有醋意。阿英把他们那些陈年旧事和三月春耕里发生的不太遥远事一相连,顿时觉得这里面真的有问题。阿英甚至把番薯老大和阿樱想象成特务,阿英对自己说:毙了,冇使问阿桂了,两个特务一接上头哪还有什么好事?于是,阿英咬着嘴唇就断定,自己的老公暗地里同早已成为六婶的阿樱有一腿,做了那种事了。做了那种事还不打紧,还要任留六婶那死嘿肚大,那肚子就像故意大给她看的,这简直是小布什给萨达姆下最后通牒——欺负人欺负得离谱了!阿英瞪圆了双眼,在屋里走来走去,还不时瓣手指,手指上的关节“啪啪”作响。她恨着番薯老大三月里忙着去帮六婶插田那赶劲飞快加干劲十足的样子,恨着番薯老大和六婶出双入对的影子和谈笑风生的亲热劲儿。她越想越恨,心想老虎冇发威当我是只猫,老子冇作声你两个狗丢还估是我笨。阿英这只老虎磨利了爪子,积蓄了一日的满腔怒火,终于在夜里突破出来。这一夜,番薯老大屋里的电灯通宵营业,灯光下还不时响起除了争交吵架之外的其它声音,有些声音响得太突然太尖锐,使习惯了在床底听他们丢丢的一只老鼠过度受惊,终于忍无可忍地从门窿窜了出去,像一只丧家的猫一样仓惶而逃。第二日天光,村里人发现他们亲爱的民兵营长的脸上额上多了几道血痕,像是什么爪子抓的。便有人严重关切地问他。番薯老大到底是个当村官的料,这个时候还不忘和他的人民群众开玩笑,他慢腾腾地说,唉,不成讲了,昨晚酒醉,睡得太死了,有两只螳螂在面上丢了一夜,被它们的尿腌伤了。人民听得哄堂大笑时,番薯老大却仿佛听见一声哭声,——那是阿樱的哭声。夜里河东狮吼时,平日里嘴上湿油口若悬河的他,不知为什么竟不太和阿英争辩。他只是一再强调自己和六婶冇一宗事,并且发毒誓说若果和六婶有事就乜种。乜种就是绝种。但那母老虎依然大吵大闹地穿追不舍,怎么也要他承认和六婶丢过。冇办法,他只好学习武松打虎,使出在部队时学到的几手擒拿术,制服了阿英抱上床去,强行脱光了衫裤,丝毫不顾阿英又哭又喊又抓又咬,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这一招,是他在和老婆之间的长期而艰苦卓绝的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结婚十多年来,他和她没少争没少吵,但无论怎么争怎么吵,只要他来个蛮不讲理,软泡硬磨地和她丢上一枪,她就再也争不起来了吵不成了。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