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看郁玉,她忽然就远了,但一直在说话,可惜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第二天醒来,仍然记得梦中的情景,觉得莫名其妙。路易斯只会抬头,离爬行还早。而郁玉也不可能抱着她的儿子。大概潜意识里我替郁玉感到悲哀吧。
于是我感慨地摇晃着路易斯的小脚,对他说:“你多幸运啊,小美人。”
后来,我在阳台上抱着他晒小屁屁时,接到了Allen的电话,他说:“郁玉出事了。”
我半晌未动,因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郁玉自杀了。而Allen告诉我这一噩耗时,距离郁玉的死已有三天。有关方面封锁了她的死讯,才使得消息滞后。
“她真的是自杀的?有没有留下遗言?”心底有股冷飕飕的感觉。
“警方介入调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没有任何遗言。”
梦境里的一切跳了出来。我拍着路易斯小屁股的手微微颤抖。郁玉终究还是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是因为孩子没了还是爱情破产了抑或对人生失望透顶才选择了死亡?
将路易斯交给女仆,我匆匆跑回房间上网,打开很久未关心的MSN。郁玉还没出名时,我们就靠它联系彼此,但因为时差的缘故,很少同步,聊天功能只能转为书信功能了。
她给我留了一段话:“二叔介绍我看过一本哲学类的书,乔斯坦贾德的《苏菲的世界》。我想你一定也看过。书里说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世上一般。曦曦,别恨我,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念在我曾经善良纯真过。我好累,只看到这个世界多么不美好。我想我真的不适合在娱乐圈发展,也许当初选择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更容易获得幸福?我联系不上你,但愿你早点上线看见我的留言。我要走了,只想问你,曦曦,你会原谅我吗?”
我心酸得要命,她在等我回复,希望走之前我能原谅她……太晚了!我只忙着恨她,厌恶她,鄙视她,忘了一旦卸下明星的光环,她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平常女子。
如果我能早点看见这条信息,回复她一下,哪怕打个电话质问她写这些酸不溜秋的话什么意思,是否,她就不会死?
是否……是否……
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她死了。
她解脱了,不屑再跟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打交道了。无论她负了谁还是谁负了她,一切亏欠一笔勾销,再也不会失落,忧伤,愤怒,绝望了,因此连留下个解释的必要也没了。
作为一个也曾经想死却舍不得死的人,我震惊,我哀痛,我后悔,而且,我不再恨她。
却对邝世钧前所未有的痛恨。郁玉死了,我退出了,他的麻烦全没了,可以轻轻便便的跟门当户对的那位进行百年好合的前奏了!
但我又告诫自己不能带着痛恨和悲伤活一辈子。既然我视为归宿的他其实只是过渡,何必再为难自己?莎士比亚说适当的悲伤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伤心却在证明智慧的欠缺。
我智慧地决定——杜绝痛恨,远离悲伤!
过了几天美国公民日子的我再次收拾行装,打算赶回国参加郁玉的葬礼。
“你飞来飞去的累不累?”Kevin倚在门框上怏怏地问我。
“我喜欢为航空事业做贡献。”
“什么时候为我做点儿贡献?总让我在梦中见你是不是很不礼貌?”
“那我就很不礼貌地鼓励你使劲想下去吧。我和路易斯的照片你随便挑。不做梦时可以生津止渴驱邪化魔。”
“CoCo,记住我的话:如果在外头闯得头破血流了还是孤身一人,不妨屈就考虑一下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恶。作为精英阶层男人的代表,否定我往往等于否定了你的人生价值。”
“对不起,让一让。”我拖着箱子到门口,没兴趣听他卖狗皮膏药。
“这样吧,我等你到四十岁。”他反而挡在中央。
“你四十岁还是我四十岁?”我叉着腰问他。
“你四十岁还能生几个儿子?”
“看你的身材什么时候都适合生儿子,根本无需旁人代劳。”我将拉杆箱猛的一抬,重重放在他脚背上。
他叫了起来:“毒妇!”侧身让开。
“Kevin,你如果想安度晚年就离我远点儿。我毒着呢。万一被毒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有多毒?”
“往最坏处想就差不离了。”我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
他沿着二楼的侧向走廊走在我上方:“如果我是你,就戴假发戴墨镜。你参加葬礼喜欢被记者团团围住?”
“谢谢你的提醒。”我想他这人虽然不讨喜,但说的话并非没道理。
☆、【谁怕了谁】
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在机场的电动扶梯上随便往人堆里一瞥就看见两个认识的人——大明星邵鑫和金牌经纪人“小邪”—— 似乎刚从外地赶回来,却被消息灵通的狗仔和认出他们的粉丝团团围住了。随行工作人员忙着疏通道路,但效果不佳。
“人一旦烦躁起来,难免产生轻生的念头,这毫不出奇,但郁玉处于事业上升期她怎么舍得自杀?我十分不理解。该煎熬的不都煎熬过了么,挣那么多钱还没来得及……哇,邵鑫和‘小邪’!”随Allen一道前来接机的孟露原本皱着眉头谈论郁玉,很快发现了更感兴趣的目标。“给我五分钟。”话音未落,脚底似装了弹簧,不等电动扶梯带她到底层就跳了出去。
“职业病!”Allen摇摇头,“来的路上不停问东问西,我快被她烦死。”
“你体谅一下她吧。她上班的那家杂志社因为什么违规从事新闻采访活动被行政部门处罚停业整顿3个月。她的记者证也被吊销。”这是我在洗手间时她反映的近况。“一定是姓郑的这鸟人打击报复,MD,一人超生,全村结扎,太狠了!我真想一把火烧了他家!”
“你外公上门找过你。”Allen挠了挠耳朵,“他也姓郑。”
“我不认识他!”我立即摆明立场,“他孙女抢了我男人,这笔账还没法算呢。”
“那老头看着挺善良。”
“我看着还像圣母玛利亚呢,不代表我做不出邪恶的事!”
Allen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是我嘴贱。给你说点儿中听的:这两天我的电话快被打爆了。除了狗仔,还有愿意高薪聘用你的各家企业。”
“MD!想利用我炒作,门儿都没有!”郁玉这一死,我倒成香饽饽了。什么世道?
“她记者证不是被吊销了么,这么积极搞新闻有什么用?”Allen看着正奋力往邵鑫身边挤的孟露。
“她是个女人没错吧,又是个爱八卦的女人没错吧。过过狗仔瘾总可以吧?”我感觉又困又乏,干脆倚靠着他。
东西半球来回跑,真不是人受的。邝世钧那会儿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又想起他了?犯。贱!我使劲扯了扯头发,扯不痛,这才留神自己戴着假发——扯不得。
“可怜的女人。”Allen叹了一口气,“我可以考虑留个合适的角色给她。”
“同意。”我想孟露毕竟是表演专业出身,找她拍戏总比找群众演员强许多。
“CoCo,你这茶色假发挺好看,我那女主角的发型就用你这款了。”他替我顺了顺假发。
这死孩子是葛朗台投胎的么,算计得这么细。
在墨镜后白他一眼:“我不好看?”
“嗨,它比你好看……不,你没它好看。”
“欠扁!”
“打吧,就是别睡着了,你越来越像只猪,我可背不动。”他拿胳膊搡我一下。
我困得要死,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摊平自己。“你去把孟露拖回来,她要是不从,直接打晕。”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孟露,快回来,CoCo说再不回来就打晕你拖上车!”
他嗓门很大,穿透力很强。孟露回头了,邵鑫和“小邪”也看过来,其他人顺着他们仨的视线先后看过来。
“Allen!”我气结。“你二得可以!”
“没事,我都认不出你,他们一定更认不出来。”
“那不是廉曦小姐么?”“小邪”大声说。“你回来了?”
“糟了!快走快走!”我使劲拧了Allen胳膊一下,“他故意的,想把狗仔注意力拉我身上,他们好脱身。”脑袋虽困,并不糊涂。
如我所料,人群开始分化,嗅出新闻价值的狗仔朝我站立的地方涌来。
“孟露呢?”
“不管她了!让她自己想法子回去!”我撒开两腿赶紧撤。
**********
回到家里,Allen才敢告诉我实际情况:我的父亲因为郁玉的死气愤不过,在马路上拦截邝家的车,不仅砸坏了车,还砸伤了人,被警察请去喝茶了,不过第二天又被请了出来,听说是邝世钧交了保释金。
大伯母因为郁玉的死一病不起,整个人傻了一般,不吃也不喝,目前住在医院由专人看护着。
听到这些情况,我再困也睡不着了,赶往医院。
大伯母更显苍老,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某处。
我上前打招呼时,她猛然一颤,死死抓住我的手,僵硬地笑着说:“妈妈知道你没死,你怪妈妈害死了你的孩子,故意吓唬妈妈的对不对?”
“我是曦曦。”她抓的太急,太用力以至于我的手背破了皮,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了。
她慌乱地在我脸上瞅来瞅去,眸子里的光看着看着破碎了,一点点黯淡下去。“是曦曦啊,是曦曦,我的玉玉呢?玉玉呢?这孩子……没了?就这么没了?”她的眼泪似乎干了,再也哭不出来,只是气息不稳地絮叨。
父亲脾气很坏,对看护人员态度很恶劣,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有些是邝家派来照顾大伯母的,有些是专门对付狗仔的。
父亲并不领情,对待他们像对待阶级敌人一般。
“曦曦,你还回来做什么?”父亲粗暴地将我拖出病房,“再也不要回来!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一个也不靠近不得!爸爸过两天就带你大伯母离开这里。你也走,马上走!”
脚底虚浮地走出住院楼,却在林荫道上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CoCo!”他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径直朝我奔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拥进怀里。
此刻的他离我如此近,身上的气息还是那般好闻,但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阳光般的温暖,而且有种隔山隔水、云遮雾罩的感觉。
缘尽了么?还是痛到麻木了?
是缘尽了吧
一个已经跟别的女人订婚的男人,还指望我傻了吧唧的凑上去拥抱他、欢迎他大力蹂躏我的情感、践踏我的自尊么?
“邝先生,请自重。 ”我冷冷地说,在靠近的人里发现一张好看却冷若冰霜的脸。
“世钧!你答应过奶奶什么?是男人就要负责任!我们已经……”这女人猛然刹住,看了看两旁:“你们都是死人么?去把他俩分开,分开!”
“都站着别动!”邝世钧声音不大,震慑力却不小。
没人敢靠近。
他却拉起我的手用力一握:“我以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你这笨蛋却选择相信虚假的东西。订婚宴我没有参加,算订婚么?”
有微凉的东西触在我腕上,低头看去,是他腕上的七巧玲珑珠——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那珠子闪烁着离尘的微光,竟有种无法诉说的孤寂和哀伤。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女扮男装勾引你,发布假消息,害你名誉扫地,害整个家族蒙羞!她还陷害我哥哥!她是毒蝎子!你就喜欢这样的女人?”郑好慷慨地揭发我的斑斑劣迹了。
“邝先生,松手。听不见你未婚妻的话么?”我嘲讽地看着他。郑好紧握双拳站在那里,眼睛里喷出的妒火都能将我烤得外焦里嫩了。
可邝世钧充耳不闻,对我说:“我没想到郁玉心理这么脆弱……她答应过我重新开始却选择了自杀!”
不说则已,一提到郁玉,立即想起大伯母失神的双眼和父亲愤怒到扭曲的面孔。
“邝世钧,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让我恶心透顶,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怒火乱窜的我失声叫道。
他的脸色顿时僵硬了,紧紧凝视着我的黑瞳掠过一抹冷厉,留在眼底的是很深的难堪。
“CoCo,你真的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可以不负责任地爬上任何一个女人的床?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副嘴脸?”
郑好扑到我们面前,捂住心口,脸色发紫,“你们……太过分了!松开手!”
邝世钧轻蔑地看她:“你不是很喜欢胡闹么?从小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你以为要挟我的家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忘了我是什么人?邝小鳄,你怎么折腾我的无需多久我会加倍奉还!跟我玩花样,你还太嫩了点!”
我吃惊地看着邝世钧,他的眼神好陌生,冷漠而残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个邪恶的魔鬼。不仅吓着了我,也吓得郑好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了两步。
但当他转向我时,却恢复了温柔神色,很认真地说:“你害怕了?没道理,最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只有我。我越来越怕你,CoCo。我一次又一次求你嫁给我,你并不放在心上。我怕得要死,可怕什么有什么。我怕你伤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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