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身边男子的脸,把手探到鼻下。还有呼吸,她嘿嘿的笑出了声。
她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一片,摸了摸身上。匕首已不知跌落在何处。心想这厮是个武将,身上定有防身的宝剑,长刀之类的,也许就在四周。
用右手在男人身上一通乱摸,终于在他怀里,找到了一把匕首。一番周折,蒋欣瑶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
她摸索着把脑袋后头的石头拿到胸前,艰难的用牙齿拔出匕首,然后用刀刃,一下一下,有规则的敲打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蒋欣瑶无声无息的笑了。
老天爷真是会与她开玩笑,是不是上一回看她死得嘎崩利落脆的,这回非要钝刀割肉,让她深刻感受、体会、领悟一下等死的滋味。
你个贼老天,你是黑了心肝了吗?像我这样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你非把我按个惨死的命吗?你就不能让我死得体面些,死得端庄些?我问候你的母亲。我不仅问候你的母亲。我还要问候你的父亲,你母亲的父亲,你父亲的母亲……
蒋欣瑶骂了半晌,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许久后,她觉得有必要回忆一下往生,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做一个死前总结;又觉得可以畅想一下未来。倘若她没死成,往后的日子她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又想倘若穿回去了,是不是她的女儿还能认出她来。
欣瑶脑子飞快的转着,手上却一刻没有停下。
她突然觉着肚子有些饿,清凉寺的斋饭真难吃。回头得研究一下,如何把斋饭做出鲍鱼、鱼翅的味道来,说不定又是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就这样想着,想着,终于又把自己想睡着了。陷入晕迷前,她对自己说,蒋欣瑶,再坚持敲一会,再敲一会,一会就有人来了。
一定会的。
……
山道上的人此时全都席地而坐,个个脸色凝重。
凉亭里,四人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下去的人一批又一批,仍是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
山涧里,沈力举着火把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凝神而听,左前方有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很规律,距他一百米开外。
他顺着声音,两脚生风,飞快的跃过去。越来越近时,声音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当他终于看见石滩上躺着的两个人影时,沈力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
一声长啸,把山道上的人惊得都跳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啸,这时,从山底下传来欢呼声,远远的只看到火把渐渐向一处靠拢。
蒋宏生,蒋元晨喜极而泣。
月亮渐渐落了下去,喧嚣了一夜的山谷重又恢复了平静,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山谷里依旧溪水潺潺,鸟鸣声声。
……
蒋欣瑶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在老宅的里,辛辛苦苦做了四个菜,才端上桌,就被祖父吃得精光,她气得坐在桌前直掉眼泪。
那老头却笑得一脸得意:“瑶儿,祖父吃饱了,你祖母还在前院等我呢,你快回家吧,饿着肚子回去,好走快些。”
欣瑶怒极,心道这老头越活越回去了,自己吃饱了,却让我饿着肚子赶路,我就癞着不走了。哪料到祖父抬腿就是一脚,蒋欣瑶吓得一个机灵,便张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二太太,小姐醒了,她睁眼睛了!”
所有的人都围上来,欣瑶模模糊糊看到了许多个脑袋,有母亲的,有父亲的,有元晨的,还有元昊的,怎么还有老太太?
蒋欣瑶晕晕呼呼看了几眼,轻轻的闭上眼睛,只说了一个字:“饿”。
……
怡园的一间卧房里,萧寒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半身*,裹着层层纱布,健硕的身材一览无遗。
徐宏远,杜天翔正一人捧着一盆点心,吃得起劲。
萧寒咽了咽口水,终是没忍住,虚弱道:“好歹给我留两块。”
徐宏远咽下最后一块点心,用茶水漱了漱口,道:“你只能吃些清谈的,伤口正在长肉,甜食不能碰。”
萧寒痛苦的转过脸,眼不见心不烦,却听杜天翔冷哼道:“莺归今日又给你煮好些吃的,连我们都不给尝,你知足吧,还跟我们抢这几块点心。”
“她们姐弟俩,如今都把小寒当成大恩人。”徐宏远指了指几上的棋盘,示意杜天翔要不要杀一盘。
杜天翔接过白棋,朝床上的人翻了个大白眼。
“大恩人?我跟你们说,大恩人是我,要没有我,你们早见阎王去了。我差点没被你们两个累死,一天几趟的来回跑,瞧瞧,腿都跑细了一圈!”
徐宏远放下一颗黑子,笑道:“天天不是坐轿子,就是坐马车,我只看见你胖了,没看见你瘦了!”
杜天翔理直气壮道:“那丫头煮的菜好吃,日日多添几碗饭,能不胖吗!”
“她醒了?”
杜天翔收了笑,抬手落下白子,正色道:“昨日才醒,整整晕迷了三天。”
“伤得怎么样?”
杜天翔充耳不闻,朝徐宏远挑了挑眉。
“阿远,起手怎么换招了?”
“老走那几招,我自己都厌烦了。”徐宏远颇为同情的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嘴角轻轻上翘。
“阿远,这你就不地道了,你换招好歹也跟我打声招呼啊!”
“我若给你打了招呼,还下个什么棋?再者说,我就是打了招呼,你也赢不了!”
“我赢不了,好歹也能多扛一会,这么快就完事了,怎么打发时间?”
两人全然不顾床上之人焦急脸色,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家常。
“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萧寒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
下棋的两人闻言,对视一眼。
杜天翔笑得一脸奸诈。
“你都是外伤,看着伤得厉害,失血多,养养也就好了,她伤在五脏六腑,左手脱臼。”
杜天翔叹道:“至少在床上躺三个月。表哥,你若想成亲,得等到半年后。”
萧寒俊脸涨得通红,喝斥道:“瞎说什么?”
杜天翔讥笑道:“事都做了,还不承认。你可知道这两天京城街头巷角都在议论什么。兵马司指挥史抓贼人,贼人伤及无辜惊马车,指挥史英雄救美传佳话。我跟你说,我母亲也就是你小姨,连媒人都已经请好了,外祖父把库房里几百年的老底都翻出来了,我们家的库房这两天也遭了难,好东西都挪了窝。你自个瞧着办吧!”
徐宏远深笑道:“萧寒,藏得够深的,硬是一点风声都不给兄弟们透露上。也别说,欣瑶嫁给你,我才最放心。到时候,我这个小叔叔定给她准备份厚厚的嫁妆,让你财色双收。”
杜天翔忿忿道:“这样的好事,怎不落在我头上?可见老天无眼。”
徐宏远哈哈一笑:“放心,等你成亲,少不了你的那份,我把怡红院有颜色的,都替你赎回来。”
杜天翔冷哼一声,不屑道:“有颜色的,小爷我不要。小爷要,就要那绝色的。”
徐宏远笑意更盛。
杜天翔突然觉得徐宏远的笑着实有些晃眼,抽着嘴角笑道:“小寒,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你真要娶四小姐为妻,将来可就得尊称阿远一声小叔叔,这辈份上……”
笑意顿住在徐宏远脸上,半晌,他耸耸肩道:“我辈份大,不吃亏。”
“我吃亏!”
杜天翔捏白子的手重重落下。
☆、第五十九回 谁吃了亏?
杜天翔重重落下一子,斜着眼睛盯着徐宏远瞧。
徐宏远淡淡一笑,“你吃亏?你吃哪门子亏?”
“我怎么不吃亏?你瞧,我与你是兄弟,我与他是表兄弟,他叫你小叔叔,我叫你什么?”
“你叫我阿远也好,小叔叔也好,我都乐意。”
“你乐意,我不乐意,我跟你说……”
这两人索性把棋子一扔,一本正经的讨论起辈份来。全然忽视床上之人一会青,一会红的脸色。
这两人商讨了半晌,终是没商讨出个结果,不由的把目光看向萧寒。
“表哥,你说句话!”
萧寒闭上眼,沉默着不语。
“小寒,你倒是说句话啊!”
萧寒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肃穆。
“先不说这些。这次的事情,我觉着有些蹊跷。我原本想着不过是几个江湖中人,拿几个钱,干的无非是劫财劫色的勾当,都是三流角色,以我的功夫,一个人就够了。等交了手才发现,其中有两个不是普通的匪类,身手不弱,两百米内一箭伤马,绝对不是小角色。”
杜天翔眼中寒光尽现,脸渐渐沉了下来。
徐宏远收了嬉笑,肃道:“你是说许氏花钱买凶原本是想劫财劫色,坏了欣瑶的名声,不料中间混了人,想要欣瑶的命?”
萧寒动了动尚且灵活的手指,道:“不好说。我查过了,这伙人,原是小混混出身,统共十来个人,仗着有几下拳脚功夫,专骗富贵人家的内宅太太,处理一些大户人家阴私的事,捞几个小钱花花。杀人越货。抢劫放火这些事没干过几回,不过也不排除许氏花了大价钱,请了两拨子人,以备后手。”
杜天翔咂嘴道:“小混混也不排除有身手好的。他们的老巢十六派人去过了,早就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徐宏远追问道:“萧寒,按理说除了许氏,三小姐,没有人会要欣瑶的命。她一个大家小姐,一年到头出不了几趟门,能得罪谁去?莫非是瑾珏阁的事?”
杜天翔正襟危坐道:“除了我们几个,谁又能猜到四小姐与瑾珏阁有关?这事也怪你,下手也狠了些。一个活口没留,这会想查,断了线索。”
萧寒不紧不慢道:“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不下重手。你还能看到我?”
杜天翔俊眉紧锁:“以你的身手居然……如此看来,此事倒真有几分蹊跷。”
徐宏远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一步,若有所思道:“天翔,你明天到蒋府去时,把事情跟欣瑶说一下,看看她有什么线索。再问问许氏的事要不要我们插手。”
杜天翔点点。
萧寒突然出声道:“那庸医是如何在蒋夫人膝盖上动的手腿。天翔,你可问出来了?”
杜天翔剑眉微挑,一脸的不屑道:“在针上作的手脚,那针上沾了脏东西,从而引起低烧。”
萧寒冷哼一声:“通知兵马司的人,把这人给我照看起来。如今蒋家对外是怎么个说法。周老太太,蒋少卿有何表示?”
杜天翔意味深长得笑道:“外人只知道马兵指挥使办案,累及蒋府。其它的,暂时都按着不动,那两位还蒙鼓里。许氏那边十六派了四个高手盯着。跑不了。对了,南边回话了,那封信,也是许氏的手笔。这个许氏,看着蠢笨不堪,算计起人来,却也头头是道啊!不过跟四小姐比起来,嘿嘿,你们看看这个。”
杜天翔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递给徐宏远。
“四小姐让人拿给我的,我和十六研究了一晚上,厉害啊!阿远,你束手无策的事,你侄女都替你办好了,师出有道且不露痕迹,周家,侯府一个都跑不掉。这次,是真把她惹急了!”
徐宏远接过信纸,粗粗的浏览一番,随手塞进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父亲当年难不成都教她这些?”
萧寒一下子紧张起来,又不能动弹,急道:“拿来我看看!”
徐宏远却道:“晚上与你细说,这会我与全爷,燕鸣研究研究去。天翔,你看着他。”说罢,把手里的棋子一扔,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杜天翔等徐宏远走远,忙把门关上,走到床边,面色凝重道。
“萧寒,那天的事,动静这般大,二哥把我与十六叫过去,事情的来笼去脉他都知道了。”
“二哥说了些什么?”
“二哥又问了四小姐一些事,我与十六实在没有办法,都说了。二哥听了,说了一句话,倒是个奇女子,还说有机会要见见,你心里有个数。”
萧寒慢慢垂下眼帘,再睁眼时神色如常道:“十六怎么说?”
杜天翔凑近了,轻道:“十六只说四小姐刚刚醒过来,身子弱,需静养。”
杜天翔看了看萧寒的脸色,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咬咬牙道:“那天第一个找到你们的是沈府的九爷沈力。内伤最忌颠簸,是他一路抱着回蒋府的。十几里路,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神色,很不一般。倘若你真动了心,下手要快啊!”
“她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了。”
萧寒苦笑道:“你知道我醒来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听到了她在笑,她说能得英雄救美,当大笑。她还问我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只要她活着,一定帮我做到。”
杜天翔扑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叹了又叹道:“她这是盼你死呢,真不好意思,是我让她失望了!”
萧寒无可奈何道:“还有心思说笑,快帮我拿个主意。”
杜天翔心思转得飞快,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听说二太太过些日子要来看你,到时候……”
……
欣瑶醒来第三日。
顾氏挥退下人,抚着欣瑶的手,泣道:“总算捡了条命回来,你若有个好歹,母亲也就随你去了。”
欣瑶柔弱不支道:“母亲,我福大命大。老天爷不收我。”
顾氏不由双手合什默默祈祷。
欣瑶见状,弱弱的扯出个笑,示意母亲低下头,在顾氏疑惑的眼光中。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如睛天霹雳一般在顾氏的耳边炸响,静默了半天,又滴下泪来,眼中的恨意绵绵不绝。
欣瑶眼圈一红,缓缓的闭上眼睛。
顾氏见女儿闭眼,又恐惹她更伤心,忙拭了泪,故作欢颜道:“瑶儿,杜太医交待过。你伤及五脏六腑,情绪不可激动。不哭,不哭,我的儿,我便是舍了这二太太的名头。也会为你讨要一个公道。”
欣瑶睁开眼,炯炯有神道:“母亲,十几年了,是该算算总帐了,这个仇,我自个来报,我只求母亲帮我做一件事。”
顾氏将将忍住的泪。又落了下来,泣道:“自个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顾念着旁人,老张头的事我已安置好了,他家的那个小孙女我已经交给李妈妈调教了,往后。就跟着你罢。”
欣瑶笑中带泪刚想说话,觉得胸口一顿,一阵猛咳,吐出两口血来。
顾氏放下痰盂,用帕子帮女儿擦了擦嘴角。展开帕子看了看血的颜色。背过身擦了把眼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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