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珊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有些拘束。偏那蒋欣瑶在众女之间混得风也生,水也起,全然没有一丝自卑感,且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洒脱,深深的刺激了蒋欣珊同学敏感的小心脏
……
侯府的中饭摆在绿波亭,一色的十锦珐琅杯,一水的青花瓷餐具,八个冷菜,二十四道热菜,六道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三桌。丫头,婆子们在边上侍候着上菜上酒。
太太媳妇一桌,小姐一桌,蒋家女眷与蔡氏,陆氏,林氏一桌。蒋欣瑶坐在顾氏左手边,右手边是蒋欣珊,一时间杯觥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欣瑶刚刚在亭子里用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盏茶,不觉得饿,每道菜浅尝即止。细细品味,除了用油过重外,倒还美味。品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略有酸涩,正自得其乐时,只听耳边有人道:“四妹妹,怎的吃的这么少?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得多吃些,要不然,哪有力气去讨好人!“
蒋欣瑶若无其事的笑笑,没有说话。
蒋欣珊又道:“只可惜啊,腆着脸凑上去,也没人说个好字,真真难为了妹妹一番苦心!”
蒋欣瑶回过头,虚笑道:“多谢姐姐提醒。”
蒋欣珊不依不饶道:“担不起你的谢,只求你别给蒋府丢了脸面,让人看轻了去。”
蒋欣瑶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轻轻放下酒杯,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蒋欣珊的碗里,轻道:“妹妹还是要多谢姐姐提醒。”
蒋欣瑶行云流水的举动,轻描淡写的回话让蒋欣珊只觉得怒火蹭蹭往上冒,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得用力的拨弄着碗里的菜。
在外人看来,这姐妹俩头颈相交,嘀嘀咕咕说着话,脸上都有笑意,只当是姐妹情深。
那陆氏赞道:“大姐,快瞧瞧,府里的两个小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周老太太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笑道:“这倒让我想起咱们年轻时闺中的好妹姐,一起读书,一起作活,无话不谈,嫁了人,生了孩子,走动才少了些……”
陆氏笑道:“那到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咱们都老了,看着这些小女儿家的,亲亲热热,说说笑笑,倒眼红起……”
话只一半,突听得园子外头一阵喧闹,便有骂声传来。
蔡氏脸色大变,忙冲身后的嬷嬷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大太太孙氏放下筷子,带着丫头,婆子往园子拱门走去。
蒋欣瑶轻轻碰了碰母亲,顾氏察觉,母女俩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第十一回 君子之泽
蔡氏见众女眷脸有异色,忙转过脸对老太太笑道:“大姐,对不住,下人无状,扰了园子的清静。”
周老太太不以为然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谁家没几个刁奴凶仆,打出去就好。侯府家大业大,弟妹还是要紧着些才好。”
蔡氏笑得极不自然,“到底大姐是个明白人!”
只见大太太孙氏匆匆直到婆婆蔡氏跟前,低头耳语了几句,蔡氏眉头微皱,交待了几句,孙氏这才离了去。
周老太太狐疑道:“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蔡氏陪笑道:“没什么大事,府里一个管事的女儿病死了,嫌给的银子少,正闹着呢。”
周老太太随即道:“真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啊,就是心太软。”
蔡氏神色尴尬道:“谁让咱们都是吃斋念佛之人。来来来,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偏偏这叫骂声,似于蔡氏作对,一声高过一声,清晰的传进园子里。不多时,随着一声惨叫,一切嘎然而止。
侯府众人心中暗叹了口气,笑容重新端在脸上,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蒋欣瑶再无半点食欲,甚至对蒋欣珊的挑衅视而不见,懒懒的靠着顾氏,不愿动弹。
这场侯府盛宴,在一声惨叫后,草草收场。
周老太太吃罢饭,喝了会茶,称年纪大,经不住累,便带着蒋府女眷先行回了府。
蒋欣瑶身心俱累,一回房便卸了首饰,衣裳,歪在塌上闭目养神。
从那人的叫骂中,欣瑶对侯府发生的事知了个大概。
安南侯的嫡长子周栋梁,见府中管事的女儿颇有几分姿色,见色起义。哄骗了来。偏这姑娘是个烈性的,反抗中咬伤了周大少,周大少一怒之下,奸污了她。完事后。丢给了身边的小厮赏玩,弄出了人命。
管事夫妇年近三十,只得此女,母亲得知女儿惨死,一根麻绳结果了自己。那管事也是个烈性的,拒了银子,一心要杀人者偿命。奈何胳膊怎拧得过大腿?丢了差事不说,被人打瘸了腿,关在柴房里。今日是偷跑出来,持着刀。下人们耐他不得,才有了园子门口叫骂那一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是大家庭的发展规律。侯府钟鸣鼎食之家,世袭三世。虽然峥嵘轩峻,富贵尊荣依旧,气运远不达五世。
今日一事,便隐隐透着衰败的迹象,老的昏聩无能,少的贪图享乐,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有道是向阳门第春常在,和善之家庆有余。侯府如此行事,怕不是什么好征兆。
念及此,蒋欣瑶猛地坐起,披上衣服,便往外走。
莺归放下手中的针线。交待了微云几句,便匆匆跟了上去。
……
顾氏这会儿刚从昊哥儿房里回来,才歇下来喝了杯茶,见女儿来,忙道:“累了大半天了。怎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跑来作甚。”
蒋欣瑶挥退房里的丫头,问道:“父亲弟弟可还回来了?”
顾氏笑道:“哪里会这样早,爷们自有爷们的事,听说今儿个不单有咱们府里的人,还有侯爷的朋友在,怕是要闹得晚些。”
蒋欣瑶冷笑道:“母亲,福善祸淫,古今定理。佛语讲业有三报,一现报;二生报;三速报。积善行德为福报,行凶作恶为恶报。女儿今日到侯府,只觉得繁荣华丽,奢侈享乐,极一时之盛,可曾想过乐极悲生,转眼富贵去散?”
顾氏收了笑容,叹道:“我瞧着也是过了些,吃的喝的且不说,就那满园子丫头婆子的穿着打扮,就知其排场。”
“母亲,观滴水而知沧海。今日园子门口的事,看侯府众人的反应,便知稀疏平常的紧。虽说侯府高官显爵,旁人奈何不得,若有一日大厦将倾……”
欣瑶见顾氏听得不甚明了,决定把话说得直白些。
“母亲,安南侯只是异姓爵位。当初拥立有功,这才封了侯。按理说,获了爵位的勋贵要逐渐交出兵权,作个富贵闲人。偏这安南侯世袭三世,还掌了些兵权。换了你是皇帝,卧榻之上,可容他人酣睡。听说当初安南侯府拥立太后之子荣登高位,辅主有功,这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只是如今太后已逝,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母亲。”
顾氏听得心惊胆颤,忙道:“瑶儿,你是说,皇帝要动侯府?”
蒋欣瑶摇头叹道:“皇帝要动谁,女儿不知道,女儿只知道积善行德,福未至,祸已远。安南侯府如此行事,怕是长久不了。为着蒋府一家老小,女儿想请母亲劝劝父亲,离侯府远着些,万一真有祸事,也牵扯不到父亲头上。”
顾氏急道:“怎么可能牵扯不到,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娘家,你父亲的舅家。这可如何是好?”
蒋欣瑶忙道:“母亲别急,这只是女儿一时的担忧。当不当得真,还两说,这是其一。其二,老太太嫁到蒋家几十年,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父亲勤勤恳恳,清清白白做官,不徇私,不贪赃,不枉法,不参与侯府那些个破事,便牵扯不到他。”
顾氏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蒋欣瑶认真道:“母亲,可不是我危言耸听,防着些总是好的。你看咱们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几十口人,总不能做了侯府的陪葬品,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顾氏沉思道:“我儿说的有些道理,等你父亲回来,我与他好好说说。”
欣瑶又道:“母亲理着家,也得束着家中管事,下人,万不可仗势欺人做那苟且之事。旧年二哥与丫鬟一事,就过了些。别尽纵着,该管还是要管。这里是京城,不是苏州府,没有谁能一手遮天?”
顾氏点头道:“放心吧,咱们府里的下人。还没那个胆。西边的那个,胆子比谁都小,出不了大事。瑶儿啊,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的想些什么。若是你两个弟弟有你这般机灵,我就阿弥陀佛了。”
欣瑶笑道:“母亲,弟弟们还小,我只不过比着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而已。”
后半句话,欣瑶没有说出来,她不仅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还比着旁人多经了一世。
……
戌时二刻,蒋宏生眼神迷离的进了屋。
顾氏侍候着脱了衣衫,洗漱一番,端来醒酒汤。蒋宏生一饮而尽,搂了顾氏,正欲昏昏而睡。
顾氏轻声在耳边把白日里侯府的见闻及女儿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蒋二老爷。
蒋宏生刚开始撑着眼皮应付的听了几句,哪料到越听越惊心。越听越害怕,顿时睡意全无。
侯府这些个欺男霸女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一个外姓人,如何说得?再者说,谁家没些个龌龊事,不过是几个丫头而已。多花些钱罢了,并不当回事。
这会听顾氏这么一说,再联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蒋宏生惊出一身冷汗来,披起衣裳,对顾氏说要到书房坐坐。让她先睡,别等他,便走了出去。
顾氏也不阻拦,熄了灯,一夜好眠。
……
蒋宏生在书房呆了整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来到老太太卧房。
周老太太刚刚起床,还未洗漱,见儿子脸色苍白,眼底泛青的进来,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蒋宏生忙上前扶起母亲,把思虑了一个晚上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罢,长吁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你一大早的就过来。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你母亲我今年快六十了,自我的祖父跟着先帝打下这片江山,建功立业,这才有了安南侯府。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勤勉忠直,权倾朝野,传至我弟弟手上,仕族荣耀,可谓百年不衰。
侯府家大业大,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也是正常,大凡富家子弟,哪个不是花天酒地,荒淫无度。你大哥,不也是这样的人?哪里就会因为这些个小事,动了根基。
退一步再讲,侯府与宫里的关系一向和谐,你大舅舅的大女儿,嫁给先太后的侄儿,庶出的小女儿如今正是今上的枕边人。今上是个重孝道的,性子又弱,一向以太后为尊,太后一走,总是会顾及些的。你啊,是担心过了。”
蒋宏生道:“母亲所言极是,只是最近朝里,官员调动频繁,看似无意,实则大有深意,不得不防啊。”
周老太太道:“也是太子迟迟不立的原因啊。也罢,你只安安份份做你的官,侯府那边,少走动。我们久居江南,刚来京里没几个月,有些事情还没摸到头绪,守着本份过日子总不会错。如今看来,顾氏是个贤惠的,能想到这些,倒有几分见识。只妇道人家,胆子总归是小了些。”
蒋宏生张了张嘴,倒底没有说出实情来,只道:“老太太,可要与舅舅会吱一声,府里的人,还是拘着些为好,关键时候,不能闯出祸事来。”
周老太太静默片刻,道:“咱们姓蒋,手伸得太长,不好。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蒋宏生陪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便往衙门去。
蒋欣瑶自然料到了父亲会与老太太商议,而老太太十之*会找个机会暗示安南侯。父亲的为人,算得上谨小慎微,多多少少会引以为诫。
至于侯府,蒋欣瑶自认为仁至义尽,一切只由天意。
ps:
包子隔空喊个话:叶静妹子,没有你的催更,包子很寂寞。
琉璃妹子,没有你的书评,包子更寂寞。
感谢所有订阅,打赏的妹子们。
☆、第十二章 我瞑目了(二更)
一晃十日期满,欣瑶起了个大早。
淡月见小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笑道:“小姐,今儿要梳个什么头?”
欣瑶心里有事,全不似平日说说笑笑,只吩咐稍稍正式些。
淡月狐疑的看了莺归一眼,见莺归点点头,便认认真真给小姐梳起头来。
“莺归,让李妈妈把祖父给我的那个盒子找出来,再去看看母亲起了没有。”
……
两个时辰后,欣瑶站在瑾珏阁的二楼,临窗而立。
莺归手捧锦盒,担忧的看着小姐。小姐从侯府回来后,心思一日重过一日,脸上虽带着笑,眉宇间总有忧色。
莺归忍不住道:“小姐,坐下来等吧,全爷一会就到了。”
“莺归,你说,他们会来吗?”
“小姐,奴婢不知道他们是谁,会不会来,奴婢只知道小姐算准的事,从来没有落空过。”
欣瑶叹道:“傻丫头,你家小姐我又不是神。落空是常有的事,只是我希望这次不要落空。”
门被轻轻推开,欣瑶回过身,见来人是蒋全,笑道:“全爷今日来迟了。”
“是小姐今日来早了。小姐,那个燕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全爷,别急,要有耐心,燕鸣来了?”
蒋全道:“来了,在楼下与钱掌柜说话呢!”
“莺归,把盒子给全爷,下去找你弟弟说话吧,这边不用你侍候。”
莺归走到蒋全身边,把手中的锦盒交给他,行了礼,便把门带上来。
蒋全莫名其妙的接过盒子,只觉得熟悉无比,再一细看,当下脸色惨白道:“小姐。小姐,你把它带来,什……什么意思?”
欣瑶叹道:“全爷,一切只看天意。我全无半分把握!”
蒋全只觉五雷轰顶,腿下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抱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筋骨尽现。
欣瑶不忍再看,转过身,眸色微深。
“祖父旧年,曾给过我一只玉葫芦,个不大。满绿,水头极好,颇有灵性。我玩了两天,就扔在一边了。几年前,府里大奶奶的娘家嫂子生了嫡长子。我随手当贺礼送了出去。那日,我见那燕公子的扇缀上挂着一只玉葫芦,水色与我送出去的那只一模一样,若我没有看走眼的话,应该是一块料子出来的东西。”
“小姐!”蒋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重要的是,当时祖父把玉葫芦赏给我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