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叹道:“莺归能跟着小姐,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蒋欣瑶摇头道:“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相互的,我有你们。又何尝不是我的福份呢。”
李妈妈一听这话老泪纵横,泣道:“小姐这话说的,听风轩里这些人,哪个不指着小姐过日子。”
欣瑶最看不得李妈妈掉眼泪,上前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若说听风轩其她人指着我过日子,倒也罢了。只是妈妈你,原是我指着妈妈过日子,里里外外的哪一件事不是妈妈帮我撑着。我啊,离了冬梅姐姐可以,离了莺归也行,离了妈妈,可就没法活啰!”
李妈妈破啼为笑,嗔道:“小姐这张嘴啊,要么不哄人,哄起人来,真是要了命了……对了,小姐,这是大奶奶给您的帖子,二太太让我带过来的,瞧我这记性,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
欣瑶接过帖子,不急着打开,反问道:“母亲的腰伤可好了?这两天也见不到她人。”
“小姐,做人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老太太忙着三小姐的嫁妆,凡事都拖着二太太,二太太哪里脱得了身?三小姐记在二太太名下,怎么说也沾个嫡母的名头,推不得啊。”
欣瑶幽幽道:“父亲这几天歇在哪里?”
“二老爷倒是天天歇在太太房里,红姨娘房里,一个月也只三五回。”
欣瑶暗思片刻,道:“红绣这个人,妈妈有空多打听打听,不是我多心,老太太跟前得脸的人,心思怕不是那么简单。”
话毕,方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又道:“嫂嫂给的,怎么却在母亲那里?”
李妈妈忙道:“大爷,大奶奶这两日早出晚归,说是沈府有什么喜事,具体的妈妈也不太清楚,这是大奶奶身边的明玉送到二太太手上的。”
“母亲是个什么意思?”
“二太太说,宴无好宴,席无好席,这事不好办,关键是老太太那里。”
“也不知道沈府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非得把我叫去,难不成是想抱当年拒亲之仇,给我个下马威什么的?”
“小姐,沈府家大业大,哪会在意那些个小事,上回二爷娶亲,沈家大老爷不是还到咱们府里喝了杯喜酒?再说,这事过了都快两年了,说不定啊,沈家早忘了。”李妈妈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倒是不怕,婚姻大事,外人只知道咱们府里是老太太作主,哪轮得到我说话,怕只怕沈家那位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哎!”
……
次日晨省,老太太照常端坐上首,自打蒋欣珊定了亲后。老太太脸上多了几丝笑意,偶尔也与两个孙媳妇说几句玩笑话。
只是如今老太太身边含笑不语的除了顾氏母女外,还多了个蒋欣珊。
老太太笑道:“三日后沈府宴请,二太太。我这把年纪就不去凑什么热闹了,你带着她们几个去吧。”
顾氏笑道:“沈家的家宴,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呢?”
沈英忙道:“婶婶,什么家宴不家宴的,咱们府里进京快一年了,蒋,沈两家怎么着也该走动走动,趁着祖父回来,亲戚朋友聚聚,也是应当应份的。老太太您说呢?”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最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别人家作客。亲戚之间,就应该常来常往,才不生分。人情人情,人到了。才有情。上回二爷成亲,沈家大老爷特意过来给老婆子我请安,这回你们去,多给老太爷磕几个头,不可失了礼数。三丫头就别去了,安安份份在府里备嫁才是正经。”
蒋欣珊掩面笑道:“正是如此。”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注意到蒋欣珊掩在袖子里紧握的十指。
欣瑶暗中幽怨的看了顾氏一眼。顾氏自顾自端起茶盏。全然不顾女儿递来的眼神。
一行人出了归云堂,欣瑶有意识的凑到沈氏身边,轻声道:“嫂嫂,我……”
“四妹妹,沈家不是龙潭虎穴,只不过是个家常的宴请。四妹妹连那许氏都不怕,一碗热茶扑头盖脸砸过去,也便砸了,怎么到嫂嫂娘家作个客,便这搬扭扭捏捏?”
蒋欣瑶失笑道:“妹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嫂嫂既这般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氏娇嗔道:“这就对了,咱们府里的姑娘,别的不说,就四妹妹这般花容月貌,是极招人疼的,还有谁舍得为难呢?”
欣瑶如何听不出沈氏的话中有话,一语双关道:“只要哄得嫂嫂开心,龙潭虎穴妹妹也是不怕的。”
沈氏不由心头一热,忙道:“好妹妹,还是你最知嫂嫂的心。”
姑嫂两个含笑而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意。
其实两人间真实的对话应是这样的:
沈英:小姑你连许氏这般撒泼打滚,无知妇人也能唬住,还怕沈府的人吗?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欣瑶:你们求亲的不怕难堪,我一个拒亲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英:小姑你长得如此漂亮,也难怪别人惦记,若有人故意为难,可别怪嫂嫂事先没提醒你。
欣瑶:知道嫂嫂你身不由已,为了你,去就去吧,省得你夹在两头难做人!
沈英:小姑啊,还是你知道我的难处啊!
吴氏跟在后头,哪里能听懂两人之间打的哑谜,笑道:“四妹妹若是害羞,到时候跟在我身后便行
欣瑶回首,搀住吴氏的胳膊,笑道:“谢谢二嫂,有两个好嫂嫂护着,我啊,安心极了。!
二太太嗔骂了句:“真真是个皮猴,还不快放开你嫂嫂。”
吴氏刚想回话,却听得边上蒋欣珊阴*:“叫得那么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摇尾巴,哼!”
吴氏眼睛一热,冷冷道:“满嘴胡言乱语,难怪狗都嫌弃。”
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众人暗下替吴氏道了一声好。
欣瑶狡狯的讨好道:“两位嫂嫂,今日阳光甚好,咱们到园子里走两圈……”
沈氏掩面而笑,上前扶住吴氏,妯娌两个款款而行,欣瑶冲母亲使了个眼色,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顾氏轻咳一声,忙着理家去了。只剩下蒋欣珊一人,涨红了脸,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目光忿忿的朝着园子那头,露出寒光。
☆、第三十八回 宴无好宴(二更)
三日后,蒋欣瑶一身樱草色苏缎面子的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头上插一对白玉簪,襟坐在母亲下首,看着满屋子莺莺燕燕,心中后悔无比,脸上却还端着笑。
沈府大太太荀氏打量眼前这个女子,皮肤细润,樱桃小嘴,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灿若繁星,怪道儿子上了心。
荀氏笑道:“到底是南边的水土养人,瞧瞧四小姐,再看看我们,可不都成老婆子?二太太好福气。”
顾氏温和道:“大太太谬赞了,贵府小姐们金玉一般的人,让我这个头一回上门的,生生看花了眼去。”
蒋欣瑶暗叹道:亲,要不要这么夸张,我不过是拒了你儿子的求亲,你却把沈府出了门子的,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叫到跟前,一个个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我,敢情围观熊猫呢,这门票钱怎么算啊?
荀氏笑道:“阿英啊,你这四妹妹,可把你比了下去。”
沈英笑道:“别说四妹妹了,这屋子里我还能比过谁去?比通身气派,谁敌得过大伯母您,比年轻美貌,谁比得过这些个妹妹们,我啊,可不就成了那没把的茶壶——光剩下嘴了。”
嗤嗤的笑声传来,蒋欣瑶只得垂下眼睑,装模作样的拿起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喉咙。
沈家大老爷沈俊共有一妻三妾。
荀氏今年整四十,观其相貌,年轻时也是一美妇人,育有二子二女,均已成家,只余小儿子沈力因从小跟着沈老太爷过活。他的事,沈俊夫妇说不上话,插不上手,一切均由老爷子定夺。
蒋。沈两家的事,荀氏早有耳闻,一直想见见小儿子的意中人,奈何总没有机会。
荀氏轻瞄了大媳妇一眼。只听那叶氏笑道:“蒋太太,四妹妹生得这般好,定了人家没有?姑娘家的姻缘,最是耽误不得。”
此言正中了顾氏的伤心事,她苦笑道:“还没呢,蒋府初来京城,不到一年,我一内宅妇人,也不认得几个人,再慢慢相看吧。”
荀氏轻扫了蒋欣瑶一眼。笑道:“周老太太原是侯府大小姐出身,虽说久居南边,到底也在京城生活多年,眼光是绝好的。二太太只管宽心。”
顾氏不愿多说,只淡淡道:“一切。自有老太太作主。”
荀氏脸上缓缓牵出个笑来,意味深长道:“听说四小姐平日里最爱读书,女红也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蒋欣瑶刚刚放下茶盏,细细品味沈府的茶水,刚有几分心得。听得荀氏的话,心头一紧。
听说,又是听说,听谁说?只见她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掖了掖嘴角,笑道:“伯母,实际上我啊。是琴棋书画一窃不通,书倒是读过几本,打发时间罢了。”
荀氏不由笑道:“好个实诚的孩子。要我说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修身养性的玩艺,通不通的,倒也无所谓。我年轻的时候。就没习过。姑娘家,和顺贞静,端庄诚一即可。”
顾氏附和道:“二太太说得在理。”
荀氏又笑道:“听说四小姐从小跟着蒋老太爷过活?”
欣瑶对“听说“两字颇为反感,却不得不点头道:“正是,侄女从小就跟着祖父在苏州府乡下长大。”
荀氏道:“我家那个活祖宗也是,从小就跟着老爷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靠了后,他的事,半点话也说不上。”
顾氏陪笑道:“沈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前程不可限量,沈老太爷偏宠些,也是自然。”
荀氏似有似无的又看了欣瑶一眼,道:“宠得太过,也不行,哪能什么都由着他性子来。我啊,别的不求,只求他找个温柔贤淑,谨言慎行的媳妇回来管着他,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氏笑道:“天下当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以沈公子的眼光,沈太太肯定能得偿所愿。”
荀氏看向顾氏,笑得一脸得意道:“借二太太吉言,我啊,就盼着这一天。只是这个不成器的,给他相看过多少家小姐,总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都拒了去,偏我们家老爷子护着,眼看着都十九了,还在军中混着,跟一帮子粗人一道打打杀杀,可不是急死个人吗?
荀氏顿了顿,话峰一转,慢悠悠道:“四小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蒋欣瑶,竖直了耳朵。
顾氏神色一敛,刚想出言相对。
沈英见状,赶忙道:“大伯母,姻缘啊,月老都牵着线呢,跑不掉。您啊放一百个心吧。”
按理说,荀氏这话说得无理,当着蒋欣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论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并且让人家对她儿子为什么不成亲发表意见,断不是一个有素养,浸淫上流社会多年的官太太该说出来的话。
欣瑶心中暗骂道,我了个去,你儿子成不成亲,跟我有一毛钱关系。
蒋欣瑶灵机一动,素手一伸,慢慢的端起茶盏,笑道:“伯母,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论茶也。择水先择源,水有泉水、溪水、江水、湖水、井水、雨水、雪水之分,虽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但是什么茶用什么水也是有讲究的。”
众女不由的奇怪蒋欣瑶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武夷山产的大红袍,乃茶中极品,吸收以梅花,木瓜等物的香气,梅能傲雪,自然用雪水为最佳。
碧螺春产于洞庭山区,那里太湖碧水,烟波浩渺,自然用湖水为上。
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龙井即是地名,又是泉名,西湖龙井,以泉水冲泡最为佳。
沈公子就似这名茶,唯有用最适合他的水质,才能冲泡出香郁,形美的茶水来。正可谓,名水伴名茶,相得益彰。
伯母,似沈公子这般人品,门第,却能放下身段,吃得苦,耐得劳,正可谓厚积薄发。想来不久,便能找到最适合他的水源。”
众人暗叹,好个聪慧的姑娘,这般人品模样,配沈力这活祖宗,倒是沈府高攀了。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愿意听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子?荀氏哈哈笑道:“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四小姐这番话,甚得我心,孩子,来,到伯母身边来。”
蒋欣瑶依言款款走到荀氏身前,轻轻一福。
荀氏拉过欣瑶的手,从手上退下一只水色俱佳的镯子,就势替欣瑶戴上,笑道:“好孩子,头一回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拿去戴了玩。”
欣瑶回首看了顾氏一眼,见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方才谢过荀氏回了座。
众人见状,心下各有滋味。
沈英背过身,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
原本这次沈家宴请,蒋家并不在宴请的范围内,偏祖父心血来潮提起旧年去蒋家作客一事,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府里这才挑了个好日子,特意单独给蒋家下了帖子。
蒋沈两家议亲的事,沈家大房诸人早有耳闻,大伯母明里,暗里常向她打听四妹妹为人,沈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当年的事她最是清楚,婶婶之所以拒了沈家,根源还在老太太身上,若老太太不是偏心太过,也不至于阴差阳错的弄得这般尴尬的境地,生生把一门好亲差点结成仇家,哎!
大奶奶叶氏同时也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幸好小叔子与蒋府的婚事没成,若不然,沈家还有她大房什么?都说么儿得宠,别看公公婆婆嘴上不说,暗地里还不是向着么儿。老爷子眼里除了那个活祖宗,有过谁?
以四小姐这般人品相貌,若小叔子得了她,可谓如虎添翼。这沈家的家业,早晚一天落在这对夫妻身上。老天保佑那个活祖宗一辈子不娶亲才好!
蒋欣瑶回了座,暗中也念了声阿弥陀佛。她若知道这屋子里早就有人念过这句,且不止一人,以欣瑶性子,怎么着也得换一句‘上帝保佑’或‘菩萨显灵’。
沈力啊沈力,求求你赶紧成亲,若不然,贵府的大门,日后她是万万不敢再进的。
若此刻菩萨能听到这屋里众女的心声,定会感叹一声,尔等凡人,诉求不同,佛祖也很为难!且姻缘这事,向来由月老掌控,他也无能为力啊!
众女略坐了片刻,便到了开席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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