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归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弟弟,你放心,便是没有这个宅子,咱们姐弟俩也只有一个主子。小姐说咱们俩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有个窝,总不是坏事,便是哪天我出门子,也有个起轿的地方。
“姐,那个杜公子……”
莺归笑道:“小姐说了,齐大非偶。找个平常百姓做夫妻也好过给人做妾,小姐说过的话,从来就没错过,我只听小姐的。弟弟,这房契,你收好,将来娶媳妇用得上。”
燕鸣身子微微一震,看着姐姐,半晌没有说话。
望着燕鸣离去的背景,莺归叹了口气。
弟弟对小姐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会不知?只是这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是个梦罢了,就如同她与杜公子一样。
小姐连沈家的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们这样的人?再过两年,攒些银子,给弟弟找个疼人的姑娘,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莺归私底下偷偷筹谋着。
……
二月初八,吉,宜纳娶。
平王府正门雄伟瑰丽,张幕结彩,一左一右两只石狮栩栩如生。
内侍大臣带侍卫二十,护军四十前往施府府邸奉迎。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停放在靖王府门口,护军分立左右,女官随轿伺候新娘下轿,引入府内,举行合卺仪式。
这日,平王府门庭若市,设宴六十席,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与诰命们均前来贺喜。
燕浣年身着喜袍,脸上端着笑,迎来送往。
杜天翔一身新袍,紧跟在新郎身后,时不时的替新郎挡上一两杯喜酒。
怡园内,徐宏远一身素衣,迎风负手而立,望着天上一轮新月,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蒋欣瑶此时,正窝在软塌上,手持一卷书,听李妈妈唠叨着六皇子娶妃的盛况。
天顺帝共育有八个儿子,十个女儿,能健健康康,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只剩下四子六女,其余夭折的夭折,病逝的病逝。
剩余的四子中,大皇子为中宫苏皇后所出。苏皇后是仙逝太后的亲侄女,苏家一门两后,端的是荣华富贵,权倾朝野。
二皇子,六皇子的生母则是已逝的贤妃。
听说那已逝的贤妃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生前颇受皇宠,从她生下二位皇子就可见不一般。奈何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香销玉殒,至于怎么死的,至今是个谜。
四皇子的生母为欣贵人。欣贵人宫女出身,因容色出众,身材妖娆,硬是在血雨腥风的后宫里,劈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来。
若欣瑶没猜错的话,燕是皇姓,燕十六便是当今六皇子。兄弟排行,他是老六,若是兄弟姐妹一起排起来,他排行十六,故自称燕十六,他随身佩戴的那块龙形玉佩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燕十六与兵部尚书施家的嫡孙女结亲,正是那位发出的一个信号。
蒋欣瑶念及此,揉了揉眉心。
杜公子位居太医院院史,那位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萧公子掌管京城治安,京城的鬼鬼魅魅都在其眼皮下。
听说燕十六年前奉命去了两趟西北,西北向来是大军集结所在,正是军事重地。那么此举的意义不言而喻。
此次六皇子如此高调大婚,说明柴火已经备妥。青娃们开始感觉到水渐渐升温,不日怕是要四处乱跳。不跳肯定是死,跳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就是不知道守在水边的人,网织得够不够紧,刀磨得是不是快。
李妈妈说了半天的话,见小姐一丝反应也无,顿觉心灰意冷。
但凡她说起婚嫁之事,小姐脸上丝毫不见闺中女子的娇羞,憧憬与向往,反到带着一丝不屑的笑。眼看着小姐一日大似一日,老太太从小就不喜欢小姐,不会过问,二太太纵着小姐也不着急,二老爷万事只听二太太的,再这样下去,可真要成老姑娘了。
李妈妈忧愁的心绪滚滚而来。
欣瑶见李妈妈面露愁色,心下忍俊不禁,却不愿意多说。
最近只要李妈妈说起婚嫁喜事,保证最后绕来绕去,总能绕到自个身上,这个情形过了年以后,越发的多了起来。欣瑶拿她是一点办法全无,只得装聋作哑。
不禁感叹,世间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也不是站在丈母娘面前,却只能叫她阿姨;而是李妈妈谈婚嫁,小姐装着没听见。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光年,隔着时空,隔着历史,遥不可及。
☆、第四十四回 婚姻本质(二更)
六皇子大婚的盛况,令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了半月。瑾珏阁趁机发了笔横财。
也不知燕十六那厮怎么想的,大婚前几次三番对外人暗示说喜欢瑾珏阁的宝贝,官场上的人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时间,瑾珏阁车水马龙,钱掌柜整日忙得屁颠屁颠的。
月底盘帐的时候,欣瑶拿着李妈妈送来的帐本,愁了半日。
哎,若是这个时代能像前世那样,随意的结婚,离婚,再复婚,再离婚就好了,她不介意多发几笔这样的横财。她甚至坏坏的想,要不要让小叔叔怂恿那厮日后多娶几房庶妃,来增加瑾珏阁的收入。
话说这日,顾氏正在忙乱,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传话,说未来的三姑爷郑亮春闺会试取中第十八名。
顾氏得了喜讯,不敢耽搁,亲自去了归云堂给老太太报喜。
老太太刚刚端起药,正嫌苦闹着不肯喝,闻此讯,一口气饮下半盏,喜得钱嬷嬷乐道:“小姐,我就说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看看,看看,三姑爷这般争气,他日殿试,想必不会差,日后封妻荫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一通奉承话把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乐道:“二太太,备些贺礼,让管家去趟郑家,今晚在我这里开个宴,最近喜事不断,也该热闹热闹了。钱嬷嬷,去把三丫头叫来,这么好的事,让她开心开心。对了,大姑爷这次中了第几名啊?”
顾氏陪笑道:“二老爷这倒没说,想必不会太差。”
老太太道:“回头派人到冯府打听打听,若有喜,再备上一份贺礼。”
顾,钱二人应声而去。老太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盘算着三丫头的陪嫁是不是再厚上一分。
……
蒋欣珊亲自把钱嬷嬷送至院门口,转过身,脸上便隐了笑。不过是中了会试第十八名。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秋分见状,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姑爷这般出息。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小姐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吧。”
蒋欣珊冷笑一声道:“若他真有本事,便考个状元我瞧瞧。这才是真正的有脸”
秋分忙道:“小姐,这有何难?只要姑爷潜心苦读,说不定啊,再过一个月,您就是状元夫人了。小姐的命真好。”
蒋欣珊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喜色,娇嗔道:“这也是你可以混说的?”
秋分便笑道:“小姐,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听说东边那位至今还没个上门提亲的人,再不定亲。可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哪里有小姐这般福气。”
蒋欣珊冷笑道:“长得好,也得要命好,什么都跟我抢,还不是抢不过,真真是活该。”
蒋欣珊对这个四妹妹。可谓是恨到了极点。自打她从老宅回来后,蒋欣珊的日子就没顺过。
当年躺在床上等死的小哑巴摇身一变,变成了容貌美丽,性子柔顺的四小姐,不仅府中人人愿意亲近,就是向来宠她爱她的父亲也偏了心,连刚刚进府半年的二奶奶。她的嫡亲嫂子,也不避嫌的亲近她。
女子之间的嫉妒不需要任何理由,最简单的相貌就可使得另一个人心生妒意,坐立不安,更何况那个是抢了她父爱,抢了她姻缘。扇了她两巴掌的女子,更是让她恨不能毁之欲快。
蒋欣珊莫名的冷笑两声,那笑听起来无比的阴狠,身后的秋分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说话。
……
亥时。蒋宏生才从外头喝酒回来,兴冲冲的直奔秋水院。
第二日一早,顾氏给老太太请安完,把欣瑶叫到跟前。
原来蒋宏生昨日与同僚聚会,席间谈论起这次春闺会试,巧的是这次会试的会元正是上司的同乡,借住在他家,祖籍山东开封的张一明。
张一明今年二十有一,出身贫寒,却满腹学问,才高八斗,十年寒窗,只差临门一脚。
欣瑶一听,心知肚明,笑道:“母亲是何意思?”
顾氏笑道:“你父亲仔细打听过了,这张一明家中父母俱在,是独子,还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因家贫,还未嫁人。且这人长得温文尔雅,温良俭让,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进退自如,完全不像寒门小户人家出来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人尚未娶妻。”
蒋欣瑶笑笑,感情是个凤凰男啊!
顾氏又道:“你父亲说了,这人会试的文章做得沉博绝丽,笔酣墨饱,几个主考官均赞不绝口。他日殿试,若无意外,必是状元及第。且张家人丁稀疏,家世简单,断无明争暗斗之事,很是适合瑶儿你的姓子。
“你父亲说,若你愿意,到时候多陪些嫁妆防身,以咱们家的门第下嫁到张家,腰板挺得直直的,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端的是称心如意。”
史书有记,榜下择婿自古有之,每年新进士放榜,赐宴曲江,仕宦之家多在此拣选佳婿。且此风有愈演愈烈之势,上到皇帝,大臣,下在富贵乡绅,都喜欢在春榜时物色女婿,端看各府下手快,还是下手慢了。
欣瑶笑道:“母亲,这人年过二十一,不娶亲也就罢了,连亲也不曾定过吗,不太合情理啊。”
顾氏道:“你这孩子,凡事总往坏处想,你小叔叔这把年纪了,不也没成亲吗。听说他从小便有志向,先立业,后成家,这才耽误了下来。”
欣瑶又道:“母亲,他两个妹妹多大了?”
“一个十八,一个十五,与你同岁,都不小了。”
“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父亲是个落魄秀才,读过几年书,母亲世代庄户,种田为生。”
蒋欣瑶便沉吟着不说话。
顾氏也不着急,端起茶盏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
这个女儿,她最是了解,外表看着言和意顺,实则外柔内刚。凡事不能紧逼,得她自个想明白才行。
欣瑶此时正天人交战。
按理说这样的男子最是与她合适不过。凤凰男向来聪明和刻苦,只这这样,才能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经历过磨砺的人,有更强的韧性,对家庭更具责任感。这样的人一般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你别指望他会为你一掷千金,当然他也不会为其他女人一掷千金。
男女爱慕,相悦成婚,本应该是婚恋关系最合理的状态,然古往今来,起决定作用的往往是门第高低,财产多寡。说白了,
婚姻就是一场交易,权看男女双方互从对方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那么蒋欣瑶在这个凤凰男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一个简单的婆家,一个挺得起腰板,不需要看人脸色的当家太太,以及一支潜力股。
凤凰男从欣瑶身上得到的则是男人的尊严及自信,一个身世显赫的岳家,一个嫁妆颇多的美丽女子。
表面看,男妇双方得到的好处棋鼓相当,往深了想,终是男人得到了好处。欣瑶的好处是虚的,而男人的好处则是实实在在一眼可见。
什么叫简单的婆家?公婆好相处,小姑识大体才是简单。
什么叫当家太太?就是拿着男人赚的银子去当这个家,才叫当家太太,而不是拿着自个嫁妆今儿倒贴一两,明儿倒贴十两。
什么叫潜力股?就是在男人发达后纳姨娘,纳小妾时,还可‘声泪俱下’地哭诉两人当初的艰苦岁月,以期待男人的回心转意。
至于婆家好不好相处?小姑识不识大体?男人会不会赚银子纳小妾?则是八抬大轿抬过去了,才能体会到的。
选夫这事就像选股票一样,不光是个眼力活,更是个运气活。三分人为,七分天命。所不同的是,股票的赌注不过是银子,而婚姻押上的筹码则是女人的一生。
欣瑶想起前世有句人人皆知的话‘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恨不能问顾氏一句:一旦情况不妙,能止损吗,能清仓吗?
顾氏放下茶盏,笑道:“瑶儿,别急着答复,是好是坏,咱们不防见见再说,你看如何?”
欣瑶猛地抬起头,讪讪道:“还是母亲最知我的心意。”
顾氏伸过玉手,轻点欣瑶额头,看着她雪白中透着粉红,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嗔道:“真真是来讨债的,这些日子为了你的婚事,母亲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欣瑶拿起手边的瓜果,递给顾氏,陪笑道:“母亲就是再添几根白发,也照样美貌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顾氏笑骂道:“你这孩子可是疯魔了不成?找打!”
说话间,昊哥儿由奶娘抱着进屋来,见姐姐,挣脱着下地,扑到欣瑶的怀里,欣瑶一把搂住他,就势在脸上亲了几下,又轻轻说了几句话,昊哥儿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当下便吵着要跟姐姐走。
奶娘陪笑道:“二太太,少爷跟四小姐就是亲,什么事都听四小姐的。”
欣瑶拉着昊哥儿的手,边走边笑道:“母亲,我带弟弟去园子里玩会,在我那儿用了饭再回。”
顾氏点点头,交待奶娘吃过中饭再把四爷接回来睡午觉,便忙去了,只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把这张一明请到府里来让女儿相看一眼。
☆、第四十五回 私下相看
二日后,由蒋宏生作东,在蒋府前院宴请同僚,张一明赫然在席。
顾氏作为女主人,在旁张罗,由蒋宏生引着与众位同僚打了个照面。
蒋宏生为官低调,亦会审时度势,上回周姨娘一事,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偏偏入了上司的青眼。
太侍寺卿姓李名威,家中一妻三妾。
与蒋二老爷恰恰相反,李府妻强妾弱,李威晚间歇在哪一处,发妻无一日不过问。
待打听清楚蒋府的情况,李威对蒋宏生不免有了同病相怜之感,不同的是,李府发妻娘家势盛,蒋府却是姨娘背靠大树,两人一来二去,倒也志趣相投。
李威见顾氏长得玉娇花柔,弱不禁风却明艳动人,与家中的母老虎不可同日而语,越发同情起这对夫妻来,因此对这回变相的相亲,表现出十分的热情来。
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不会看人脸色?且在来的路上,李大人早有暗示。张一明见蒋大人这般架势,又见蒋家钟鸣鼎食,顾氏容貌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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