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狄生的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哭喊着不要,哭喊着浅浅的名字,眼泪撒落在浅浅身边的血泊里,叮咚。
“你怎么这么傻啊?!浅浅!啊!?!……天啦!浅浅,对不起,对不起,还是没有保住你和我们的孩子……”黄狄生痛苦地失声嘶喊着,喉咙嘶哑的就算喊破声带也挤不出一丁点的声音,他抱着浅浅痛哭着。
浅浅缓缓地抬起血洗的双手,轻轻地捧着黄狄生泪痕满面的脸颊,鲜血混合着眼泪终于给黄狄生惨白的脸色添上了多余的色彩。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浅浅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着
“我,对不起你,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侑爱,我,故意的,接近她……因为,姐姐,佟,雅颜,爱上了你……
她,临死前,告诉……我,来……找你,找你……我……我……”浅浅没能说完最后那句,我也爱上了你,双手就重重地滑落掉进了血泊里,鲜红色的血花四溅,一不小心溅了几滴到黄狄生的脸上。
他颤了一下,血是冰凉的。
而他,只是呆呆地怔怔地抱着浅浅,任由自己的血液从自己的腹部一点点地流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血液同浅浅回合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扩散着自己的领域。
静静地流淌着……
流淌着的时间。
流淌着的血液。
流淌着的生命。
流淌着的过去的点点滴滴……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吴歆爱。
黄狄生抱着浅浅一动不动,他看着越流越远的鲜红色液体,越来越近的地狱大门,无力地笑了,他想他可以坦然的去寻找侑爱了,侑爱说她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爱着他,那么另一个世界是黄狄生和浅浅正走去的地方吗?他会在那边找到侑爱吗?
手机已经响了第三次……
突然,黄狄生好想在临走之前再听一边吴歆爱的声音,想跟她说句再见,跟她说他对不起,不该指望她还会带回侑爱。
……“你打电话找我,打你电话又不接?这是什么意思……”
“……”
“说话啊……你是不是有刢旸的消息了?……是吗?说话啊,我为了找你现在就在你快到你家了,我以为你有刢旸的消息了……”
……
黄狄生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熟悉的颜色,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紧张地注视着自己,他知道,他还活着。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院长凑着身子和蔼亲切地询问着。
黄狄生沉默地扫视着大家。
“黄医生,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吓死人了,你被抢救了六个多小时,把我们大家都急死了!”说话的是黄狄生的秘书,昨天晚上为了整理剩下的文件,想让黄医生快速地交接工作,顺便在走之前能顺利的赶出那篇震惊四座的报告,所以近些日子她总是每天趁黄狄生走后又折回来加班整理某些复杂的文件。
没想到,昨天晚上一看快十一点了,刚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就赶上外面救护车乱哄哄的脚步声。
前面两辆担架早已经快速地划过秘书的视线,她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谁,以为无关己要,只是心里默念着祈祷这两个人能够渡过危险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晃过她的眼帘。
秘书立马转身跟了上去,再仔细一瞅,那个不是黄医生最爱的那个女人吗?她好像已经离开这里了,怎么现在又会出现在医院,看她神情紧张地跟着单车跑,抢救的那两个人应该是她的亲人或者朋友吧……
“陈诚,黄医生没事吧?”
“……?呃?什么有事没事?”陈诚愣在原地,回头看着拍了她一下的刘护士。
刘护士不可思议地盯着陈诚:
“你还不知道吗?刚才急急忙忙送进来的两个人是黄医生夫妇……”
……!
“你昨天流了好多血,幸亏送你来的那位朋友及时为你输了血,不然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因为献血过度虚弱的躺着病房输液呢。是吴歆爱送他们来医院的。是吴歆爱替他输血的,这是什么意思,人情循环,吴歆爱注定不想欠黄狄生的一点一滴,哪怕是已经流进她身体里面的血液。
方医生还没有说完,黄狄生开口打断了大家的关心。
“浅浅呢?……”
鸦鹊无声。
黄狄生再抬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想亲口告诉他,浅浅的伤是致命伤,早在医生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死亡了。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狄生掀开被子执意下床要去找浅浅,虽然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大家也看着他自己在骗自己,可是谁也不敢上去阻拦他,谁也不忍心看他那样自己骗自己,他自己是个医生,怎么可能还奢望浅浅还能起死回生。
刚下床,腹部稍使劲,鲜血快速地浸湿了白色的绷带染红了病号服,很快,黄狄生没能走出这个房门就摔倒在地上了。吓得大家赶紧过来把他抬到创伤重新包扎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节 葬礼
浅浅死了。
孩子也死了。
所有与生命有关的东西在黄狄生的心里一下子抽空了,他躺在床上良久良久不想睁开眼睛,昏沉沉的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直游离在自己的周围无法彻底离去。
病房里很静很静;静的连空气也纹丝不动了,百合花静静地呼吸着,好像连它都快窒息了似的,一切很安静;静的连门外护士的悄声耳语都能依稀听见。
“是啊,真是可怜,那孩子也怪可怜的,还没出世就夭折在妈妈的肚子里了,而且还是一刀刺破两个肚子。”
“唉,这也是命啊,整个医院都知道,黄医生是为了救治她的妻子才娶她的,不然好端端的谁会娶个精神病当老婆。”哎哟,可怜的黄医生,真是太……哎。
“是啊,本来我们医院里有那么多爱慕他的女护士,现在看起来又有希望了。”
“什么啊,你这丫头,这个时候怎么感觉你们有点幸灾乐祸似的。”
“没有没有,我发誓没有,我其实也很同情,同情黄医生的妻子的……”年轻护士有点心虚的低了低头偷瞄了护士长一眼。
护士长异样关切的眼神投向病房内黄狄生。他一直不愿意醒来。
护士长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年轻护士悻悻地快速扫描了一眼病房内的黄医生然后快速地跟在护士长身后离开了。
朦朦胧胧,黄狄生的心痛的仿佛都无法呼吸了。
一阵混沌,一阵模糊,一阵头晕,一阵空白,接着,赶不走的清醒袭击了黄狄生的大脑,他很清醒的知道,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不敢面对的事情依旧发生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护士们没有办法让他睁开眼睛进食,只得每天挂葡萄糖以补充体力和营养。
这些天,每个人习惯性的摇摇头,习惯性的默默叹着气,习惯性的紧缩着眉头,愁眉不展的看着床上的黄狄生。
直到有那么一天,黄狄生终于愿意睁开眼睛了。
吴歆爱已经是第三次悄悄来到黄狄生的房间了,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她知道,浅浅的死多多少少跟她有关,而现在的她跟黄狄生之间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定位呢,她突然变得毫无思绪,因为浅浅的死,因为黄狄生的一蹶不振,更因为周刢旸的突然消失。
无论怎么样,吴歆爱隐隐约约知道,每次她来看黄狄生的时候,身体里的某个情绪突然变得很难受,那是侑爱的心痛的传递,虽然谁都知道侑爱消失了,可是,吴歆爱知道,侑爱隐隐约约一直都在的,只是她选择沉睡,一直沉睡。
今天路过花店,看到一束很好看的小向日葵,记得侑爱说过,黄狄生喜欢向日葵,因为它是希望是阳光的象征。顺便买了一束轻轻换掉了百合,这苍白的颜色让这个里的空气都跟着一起苍白起来。
帮向日葵换好了干净的水之后,吴歆爱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走,不留一点点痕迹,因为这次,那些护士拦住了她,那些护士们知道,她跟黄狄生是关系菲浅的朋友,所以希望这次吴歆爱一定要好好劝劝黄狄生振作起来,否则,他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的废掉的。
不是为了那些护士,而是为了侑爱,也许是为了侑爱,这次吴歆爱想走都走不掉,因为她感觉有个朦朦胧胧的神经使劲地把自己牵引到黄狄生的床边,呆呆地,痴痴地凝望着嘴唇惨白无比的黄狄生,那个昔日爽朗健谈的黄狄生,此刻是以一个近似病入膏肓的病人的身份躺在这里,躲避着生命,而他确是一名心里医生。
“不要再这样的好吗,狄生?……振作起来好吗,这样的你真的让我很心疼,真的,让我,不知所措……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狄生……”吴歆爱静静地看着无动于衷的黄狄生,垂死般的闭着眼睛,她颤抖的睫毛开始反射出透亮的珠子,那是清澈的眼泪开始在聚集着,吴歆爱轻轻地托起黄狄生的手,小心翼翼地贴着自己粉嫩的脸颊,泪水不小心的滴在了黄狄生的手背上,缓缓地流淌下来。
“狄生……我该怎么办?该怎么,走下去?……为什么连你也害怕这个世界,连你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个世界了呢……?一个一个的,都消失了……”
吴歆爱闭上了双眼,有点无法承受生命之轻无奈和隐忍。
“侑爱……”微弱的一声。
吴歆爱缓缓地抬起头,她看见黄狄生扑朔迷离的眼神,雾气朦胧的让人分不清楚是否真的已经醒来了。
“侑爱?你是侑爱……”黄狄生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吴歆爱的脸颊,食指轻轻地滑过吴歆爱颤抖的睫毛和晶莹闪烁的眼睛,泪水顺着手指的速度一倾而下,黄狄生心疼地快速地拦住了泪珠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你真的是侑爱,侑爱……”黄狄生使劲全身力气坐了起来抱住吴歆爱,百感交集。
这次他是真的睁开眼睛了,但是,真的清醒了吗?
“对不起。”吴歆爱莫名的一句,
“对不起。”第二句的时候眼泪再次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而下。
“我不是侑爱。”吴歆爱淡淡的第三句,毫不留情。
黄狄生抱着吴歆爱没有放手,只是太阳穴没有来由的一疼,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了。
吴歆爱任由黄狄生抱着,她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以让他的错觉延长一点。
其实,某个时候,或许真的不是错觉。
虽然吴歆爱说是为了让黄狄生醒来,所以才让自己变成侑爱来唤醒他,但是,那一滴滴从不属于吴歆爱的眼泪到底又是真还是假……
“不管是我还是侑爱,我们都希望你振作起来……浅浅……已经走了,你得面对,侑爱,你不也同样接受了吗,所以,不要辜负那些期望你过得好的人,他们都希望你振作起来,还有,我也需要……”
“……”
“……因为,刢旸不见了……”需要的理由是因为周刢旸,是因为需要你帮她找到周刢旸。吴歆爱的眼里只有一个周刢旸。
“……”
浅浅的葬礼是在迟迟的一个礼拜后举行的,葬在西北公墓,那是皇家园林的风水之地,也是为了让浅浅更好的安息。
来参加葬礼的人多半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吴歆爱也在,一身紧质的黑礼服,俊丽的眉梢总锁着一抹赶不走的深沉。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苦为难自己,她,浅浅,侑爱,李咚菲,为什么要弄得个你死我活,她们仅仅是一介女流,要的是安身立命,至少她吴歆爱最初一直是这样梦想的,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思议,那么无法言语。
浅浅……对不起。黄狄生默默地悼念着,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些什么……
你是一个好女孩,生命本不该如此轻逝的,如果我真的小心翼翼保护好你,你现在应该还在饭桌上给我夹着好吃的菜,应该,还孩子气的躺在我肚子上看电视……黄狄生心底哽咽着。
一切的一切……对不起,你安息吧……
黄狄生深深地朝浅浅的墓碑鞠了一个躬,紧接着所有在场的人同时向浅浅镇重地鞠了一躬。
一路走好!
……
节哀顺变。
一个个向黄狄生致哀之后陆陆续续离开公墓了,最后就剩下黄狄生和吴歆爱还静静伫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呆下去?”吴歆爱淡淡的一句,眼神轻轻掠过依旧颓废的黄狄生飘向墓碑上的浅浅,浅浅在笑,那笑,像是发自内心的笑,让她说不清楚那种笑的含义,只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们之间应该释怀了吧,她们之间本来就应该这样笑笑就没事了。
黄狄生侧过头,眼神呆滞地看着吴歆爱,他无颜以对,也无言以对。
吴歆爱眼里的时而冷漠时而热情,让他快找不到方向了,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的心快死了。
“我送你回去吧。”黄狄生仰天轻叹。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回去。”吴歆爱就是吴歆爱,拒绝的毫无回环的余地。
黄狄生再次侧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吴歆爱,镇镇地说:“你不是需要我吗!……需要我,帮你寻找周刢旸!……”这话,似乎别有韵味。五味交杂。
“……”吴歆爱一种看不懂的情绪取代了眉头的深沉,那是一种隐形的恐惧和担心,可能来自周刢旸,也可能来自其他的因素。
“怎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听你谈起过你的父母?”车内吴歆爱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打散这沉默窒息的气氛。
“跟你说还是跟侑爱说?你好像从来没有给我这个时间和机会吧?……”玩味的语言里面似乎话里有话。
吴歆爱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把头别向窗外。
黄狄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失了,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开着车。
“我奶奶是泰国人……”吴歆爱稍稍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车内,静静地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