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木鱼声。
不知为何,空气中也浮了一层合欢香。
看来这个院子是金家主人的佛堂。合欢香有安神、解郁功能。我看了眼院落,种了不少合欢树。合欢的树皮可提炼为胶汁,干燥后可入药,性平味甘,主治气郁胸闷、失眠等。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这主人礼佛的香选用合欢香会不会也有一层深意。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金掌门朝我招招手,“嘿,丫头,进来!”
我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害怕,毕竟是到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对方又是那样神秘,不怕是假的。
我走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尊高大的佛像,浓墨彩绘下,佛像面容宽厚仁和,让人心生恭敬。只是若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佛像的一双明目带着几分严厉色彩,像是在警戒世人,勿要走错路做错事。
不知这是哪位神仙,也许是发自内心对佛像的敬畏,也许是被这屋子里的气氛给吓到了,我走上前先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层层帘幔后,一位黑衣老者坐在那里。
我想,此人应该就是金权吧。单从名字上,就觉得此人分量重千金。
我没有走近,隔着朦胧的帘子恭恭敬敬的说:“您好。”
对方在那里饮茶,并没有急于搭理我。当然,也许是根本无心搭理。
我偷瞄到他面前小桌摆着一个暗色圆碟,上面放着一大块沉香。
大块的沉香叫水盘头,在我的认知里,它似乎很珍贵。大块沉香可以雕刻佛像。
但是沉木雕刻佛像的过程中,充满了很多未知的风险。从沉本身来说,是经由腐朽而成,如果在雕刻时某个部位腐朽烂掉了,那么整个雕像就完全没有价值了。
而金权面前的沉,正雕了九成多,很显然即将完工。
见他久久不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金老,您在雕佛像吗?”
隔着纱蔓,我看到他淡淡一笑,“知道我在雕哪个佛吗?”
“不知道。”我老实的回答,心里暗暗一紧,我怎么觉得这跟季连尘轻松的口气差了那么多。
金权不紧不慢的说:“你来的不是时候,我这佛可马上要雕好了,稍有疏忽整个佛像就毁了。”
“呃,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的。要不……你继续雕,我等您雕完再说?”
原本只是句挪揄的话,不想金权爽快的答应,拿起刻刀竟真的雕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开口:“用沉木雕佛像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注意力和耐心,沉本身的物理特性很特殊,因为它凝结的地方很硬,腐朽的地方很脆,在运刀雕刻时,非常困难,一不小心,整块沉木的价值就一落千丈了。更重要的是,它可能会与我心中的佛相差很大。”
我呵呵笑了两声,心想你丫的,那还不专心雕刻,跟我说话干嘛!
就这样一直站在大佛像旁,静候着老爷子雕完他心中最理想的佛。
冬日的太阳已经渐渐西下。外面的天色变得暗沉,空气里漂浮着合欢香燃烧后的气味,混杂着老爷子手里那块沉木散发的味道,有种奇异的感觉,竟然令人觉得心头宁静……
我心里却是一片荒凉。
过了不知多久,金权终于雕完了手中的佛像,手下的人小心恭敬的递去一个金盆,里面盛了一些水,上面还漂浮着干花,颇有金盆洗手的意味。金权洗完手,立刻又有人呈上一张手帕,他缓缓接过,将手心手背认真仔细的擦干净。然后,他起身朝我这里走。
立刻有人将帘子挑了起来,层层帘幔由一根竹竿挑起,后面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这里就像古代帝王的寝宫般,有无数太监丫环在身边伺候着。而金权,就是那个帝王。
金权从帘幕后走出来的一霎那,我仰头一看,顿时浑身一震。
☆、21黑道帝王
这个世界,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变得越来越神奇。
我仰头看着金权,就像看一尊高大雄伟的佛像。尽管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整个人看起来却很精神,背脊直挺,似乎永远都要人去仰视。
黑道中的帝王。
我在心里暗叹。
看到金权,就如同看到了一座金山。金权的一条人命,据说曾经悬赏高达二十亿。一个让东亚黑道都闻风丧胆的人物,一个美国黑手党都无法取其人头的黑道BOSS。无数人前仆后继想要杀死他,最终一一那些人都死了,他还依旧活着。
二十年前金权就已经退出江湖,据传言他这二十年来早已皈依佛教,希望佛神可以洗净那曾经黑色喧嚣的历史。他的退出,也是一个年代的结束。
热血沸腾的,黑暗的,暴力血腥的年代。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金银。金权就是黑道神抵般的存在,就差将其供奉。
我似乎感到周围的空气都弥漫了一层黑色的薄雾,缭绕着,一丝丝被吸入肺部。
关于金权的一切,我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他就像是一个传奇,在年幼的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更多的,还是对此人的敬畏与恐惧。从季连尘的电话里听到金权二字,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此金权是谁,直到看到金权的真身。
金权一身黑色锦绸,他鹰一般冷锐、洞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左脸有一道很长的疤痕,据说,那是子弹擦过脸颊留下的痕迹。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受伤。
他的那道疤太显著,也是我刚刚一眼就认出他的原因。
金权抬了抬手,道:“我们坐下说吧。”
然后,我就被仆人带着进入偏房,小厅里陈列简单,桌椅皆是上等檀木。
仆人都穿着墨蓝色的褂子,皆是半低着头,好像天生就低人一等。
我虽表面平静冷淡,内心实则早已风起云涌。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跟这样一个人物坐在一起谈话。
金权温和的开口:“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我姓顾。”
金权手里拿着那张卡片,淡淡道:“碧涛在我这里存放了那么多年,有时候还以为是我自己的了呢。”
我心里微慌,莫不是这老头不想卖了?
“不过,东西再好,我也要物归原主,是不是?”
他笑着问我,我却不知所措。也许是对他的传奇听得太多,所以心里将他放在了很高的位置去仰视,所以,就连跟其对话都是诚惶诚恐。
他好像知道我的紧张,便说:“顾小姐不信佛么?”
“呃。不是的。”
“有佛祖在,你不用怕。”
我呵呵干笑了两下,自己也觉得丢脸。
金权径自倒了两杯茶,“顾小姐,喝茶。”
“谢谢!”
我直勾勾的盯着小小茶盏,这可是黑道帝王亲自斟的茶啊!
金权笑了笑,脸颊上那道疤痕也跟着一起上扬,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冲仆人示意了下,很快仆人从外面端来一个暗紫色的匣子。仆人打开匣子,呈到我面前。
我心里一跳,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握稳。
匣子里放着的,是一块紫色的翡翠,被雕成一只昂扬的凤凰。
我记得以前看一期节目中介绍说:紫色在中国古代被称为帝王色。在紫翡翠中,茄紫色浓艳大方,有紫气东来的霸气。行业中有一句老话“十紫九豆”,就是指紫色翡翠的结晶颗粒较粗,肉眼可以感到颗粒感,像是一个豆一个豆似的;紫色翡翠结晶颗粒细腻的通常颜色较淡;如果紫色浓艳且质地细腻,就非常少见且价钱昂贵。
而我面前的这只精雕的紫翡翠凤凰,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上,都绝对是紫翡翠中的上品。这是浓艳纯正的皇家紫,据说,这样的紫色极为少见,属于理论级翡翠。
市场价无法估计,但至少是上了八位数。或者说,这种东西更可能是有市无价。
这样贵重的东西,季连尘竟然让我来找!
金权缓缓说:“这就是碧涛。”
*
金权派人将我送到紫禁别院门口。
怀里抱着天价翡翠,即使走到最高安全级别的紫禁别院里,我都诚惶诚恐。
直到见到季连尘本人,我脑海里依旧混沌一片。太多的震惊与错愕,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就要精分。
我站在书房门口,季连尘低着头不知在忙什么。
“找到了?”他抬起头来,表情平静无波。
“你知道碧涛是什么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我去找?!”
他也不怒,依旧面无表情的开口:“你不是顺利完成任务了么?”
我压着气将匣子放到他桌上,“你要我抱着它坐公交,转地铁,然后完好无损的交到你手里?”
他笑了,春风和煦的模样,“金权会派人将你送回来,不是吗?”
“这是属于你们家的东西,如果它在我手里有个三长两短,我担负不起。”
金权说,碧涛是季家祖上的东西,虽不算是传家宝,但地位也不一般。
所以这不是一般人能碰的东西,更何况是我。
季连尘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却不是笑。“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
“对!”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冷漠,甚至,是有一些残忍的冷酷,“我不去,是因为。我不能见他。”
我心头微愣,不是为他这句话,而是,我好像从他眼底看到某种情绪。低暗中涌动的,恨。
我瞬间脑中混乱一片。
但终究这是别人家的恩怨,与我无关。
我心平气和道:“季总,金权说了,碧涛在他那里寄存的这段时间的寄存费和赎金他都不要。”
“哦?”
“恩,他是这么说的,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那就不用给钱了。”
“……”
莫非这就是商人本色。
*
我对金权的那座大院很好奇,更好奇的是,一般人是无法接近他的,为何那个金掌门轻易就带我觐见了呢?
晚饭时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季连尘喝了一口汤,淡淡说:“你当他是傻子?那座大院处处都是机关。甚至有精密的仪器瞬间检测到你身上到底有没有武器或任何有可能威胁的物品。如果有,或许你已经被藏在墙里的暗器戳成了马蜂窝。
我心里微惊,恼火的说:“你这人够冷血,万一我包里有小刀什么的,估计你已经见不到我了。”
☆、22床的阴暗面
BOSS就是BOSS,而我只是为其打工的马仔,所以我的死活,并不重要。最多就是付一笔赔偿金,更何况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这笔钱也就省了。
夜里十点,我已经累到神志不清。
季连尘提早一会结束了他的工作,我猜想,一定是下午的体力活动太耗费体力。我虽不好奇那女人是谁,但是对于他在价值八位数的紫翡翠与女人共度春宵之间的选择表示相当鄙视。
紫禁别院里的所有房子都运用最新的科技,室温全年都保持在最舒适20度到26度左右,所以我可以在室外温度还是零下的时候,赤脚走在地板上,穿着薄睡衣,悠闲的吃着冰淇淋。
我拖着眼皮洗漱完毕后就钻进被窝里。
今天一天的经历都太过传奇,身心俱疲的我实在木有精力再做其他事情。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或者说,我很可能已经睡着了,因为我的潜意识变得相当模糊。大脑在浅睡眠层低速运转,我好像做梦梦到两位老人,他们的背后分别闪着黄、色和黑色的光,一个代表光明,一个代表黑暗。
他们两人都抬着手微笑着向我召唤,而我就像是被放养的小白兔,正犹豫着朝哪个主人奔去。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闪雷,将我前面的路隔断。而我,也在这雷声中惊醒。
房间里很黑,只有床头的手机在热烈的跳跃。
我这个人从小就有很重的起床气,尤其是睡梦中被人吵醒,火气顿时上窜。这几年没有了父母的宠,我也几乎不与人交际,所以很少有被吵醒的时候。
于是随手按掉电话,将其丢到远处的沙发上。我很困也很累,不管是谁,此刻我都不想搭理。
于是……倒头继续睡觉。
但是打电话的人绝对跟我有仇,没几秒钟电话又聒噪的响起,而且压根没有停的意思!
我顿时恼怒,开始后悔自己将手机扔的太远,还得下床去关掉它。
在英国,人们用“床的阴暗面”来形容女性在起床之后的坏脾气。我衣衫不整的奔下床,一把拿起手机,对方是陌生号码,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谁?何方妖孽?大爷我睡了,再打电话弄死你丫的!”
根本不容对方开口,我潇洒的将手机挂掉,丢到沙发上,转身继续爬上大床。
就在我重新蒙上被子,以为可以安枕无忧的睡个好觉的时候,该死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我会提早步入更年期的!
我丧着脸,赤脚踩在白色长绒地毯上,感觉就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意识模糊困意缭绕。
我的身子软趴趴倒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末尾的六个八实在是太吉利。眼皮抬了抬,恶狠狠按下接听键,“是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边有几秒的沉默,“下楼。”
“恩?”脑袋依旧是一团浆糊,打着哈欠问:“亲,你打错了吧?”
“我说,下楼!”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耐。
我愣了愣,这声音……貌似还挺熟悉!猛然大悟想起,上午在医院的时候被万祈允强要了电话号码,难道是他?
次奥……他当时为了验证号码是否正确还专门拨给我,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压根没记他电话会不会被分尸!
我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你说什么?”
“下楼。速度。”
“可是,你知道我在哪?还有还有,下楼干吗?!”
我握着电话良久听不到他回音,拿到面前一看,他早挂断了。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强烈怀疑此人是在捉弄我。于是过了五分钟,我躺在被窝里拨通他的电话。
“咳咳,我下楼啦,你人呢?”
“哦?”他沉默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