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秦晴』,就是他的手机呼机宿舍号。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穿过马路,往路旁的公用电话走过去,拨通了他的手机号。
『喂,你好,我是秦晴,哪位?』他接手机时的官腔重得要命。
『秦晴啊,我是吕霁。』
『哎哟喂,我正琢磨着你会不会来呢,』秦晴那边的声音显得兴奋起来,一下换了个腔调,『怎么样,我现在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现在没什么事干,想想去你们那里玩玩也挺好,』我的声音大概听起来冷冰冰的,『我自己打车过来,你在那边等我就成,跟我约个地儿吧。』
『哦,那你跟司机说到我们学校南门就成了,离我们宿舍也近,你现在在家吗?那到我们这里大概要四十分钟,现在是……四点,这样,我们五点在南门见,不见不散,好吧?』
『成,就这样,再见。』
我挂下电话,招手又叫了辆车。
秦晴他们学校实际上离阿枫家也不远,一路又这么开过去。出租车在他们学校南门外停住,一群人堵在门口照相,喳喳乎乎地摆上各种姿势,好象学校的名气可以和相片一起挤进他们的生活里面去。
秦晴已经等在门口了,见我来了,走过来,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原来以为你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打过来了。』
『下午闷着没事,想着到你这里来解解闷也好。』我懒洋洋地说。
『那先到我宿舍去坐坐吧,离晚上比赛还有阵子呢。』
跟着秦晴进了他们学校。以前倒是来过一次,不过也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最高学府在脑子里面的印象只有那些老式的建筑。
秦晴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跟我介绍这栋楼那栋楼,象是个导游。导游的工作热情很高,可我却兴趣全无,只是跟着他的介绍点点头,给导游些礼貌性的表示,仅此而已。
很快到了秦晴的宿舍楼,刚进去就是一股怪味,秦晴见我皱了皱眉,笑着跟我说:『是不是还不习惯男生宿舍的怪味?等到时候你进大学你就习惯了。』
我鼻子里『呵呵』两声,没说下去,只是跟着他上楼,往他们的宿舍走。他们的宿舍在四楼,进门我才发现小得可怜,六个人挤在一个小屋里,三张双人床,一个公用桌,一个公用柜子。
『敢情最高学府的学生们就住这么差的地方那?』我说。
『可不是,』秦晴说,『所以我自己又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嘛,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喏,这是我的床,够脏吧?呵,我很少睡学校这里,所以成了公用床了,他们谁的老乡过来都把这张床当免费旅馆。』
『你同宿舍的同学呢?』我发现宿舍里谁都不在。
『北京的两个回家了,还有三个参加党校去了。』
『哦。』我答着话,看着他们墙上的招贴画,乔丹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墙面,各类跑车占去三分之一墙,剩下的三分之一都是朱茵的宣传画。我转过头来问秦晴:『你们宿舍的人都喜欢朱茵?』
秦晴笑笑:『他们喜欢。』他的『他们』两个字发得特别重,我『哦』了一声以后马上转头回去继续盯着招贴画,这个话题立刻又象被踩了刹车一样嘎然而止。
第二十九章
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宿舍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我从窗户望下去,三三两两的学生拿着饭盒走出宿舍。秦晴说知道学校外面有一家特别好的川菜馆,要带我去吃,我说不用了,直接在学校的食堂里面吃就成,我还想体会体会大学生食堂的味道呢。秦晴想了想,说食堂里面的菜都很难吃,不过学五食堂二楼有小炒,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就去那儿吧。
跟着他下楼,发现刚刚进学校时候周围还安安静静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喧闹起来,大概是下课了,自行车到处都是,背着书包的,拎着饭盒的,戴着随身听往宿舍里走的,都在这个时刻出动。
一路上秦晴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说『Hi』,好象谁都认识,我问他:『你够受欢迎的啊,是个人就认识你?』
秦晴笑笑,说:『都是点点头的朋友,这些人还没我跟你熟呢。』
到了学五,上了二楼,秦晴让我先找个位置,他去买小炒。大学生食堂里面人满为患,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个角落里找到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没多久他走过来,伏在桌子上问我:『刚刚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了。』
『咳,这你也要专门过来问?无所谓,什么都成,反正我吃不下。』我随便应付他。
秦晴望望我,眼神很关切的样子,问:『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
『大妈你贵姓啊?』我斜他一眼。
秦晴撇嘴,笑了笑,转身继续去排队买饭。
我四下随便地乱望,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面坐满了人,有不少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对儿的男男女女并排坐着,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饭吃,亲昵地好象要把饭勺也吃进去。
秦晴把菜饭端回来,放在桌子上,我问他:『你们学校流行互相喂饭吃?』
秦晴大概没想到我问这么样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顺着我的眼神往身后望过去,然后笑着说:『自己愿意呗,反正和我没关系。有些人嫉妒,然后打着维护学校形象的幌子要来制止这种现象,傻逼。』
我贫嘴惯了,听到他这话就好象被惯性推了一把似的,笑着跟他说:『那你干嘛不去找个妞泡泡,然后使劲往她嘴里塞饭让别人嫉妒嫉妒?』话刚冒出来,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话,意识到自己是在问一句很傻的问题,慌张地赶紧往嘴里扒饭,象是要把说出去的话给咽回去似的。
秦晴『嘿嘿』两声,把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盯着我,嘴里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干笑着转移话题,问他今儿个的比赛在什么地方,他说学校要迎接校庆,所以把讲堂给拆了,比赛只好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大礼堂举行,离学校倒是不远。
我『恩』了一声,低头吃饭,突然听到他问:『你有女朋友吗?』
我抬头,秦晴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等我的回答,好象完全是一句闲聊时的问话。
『呃,算有吧。』我含糊其词。
『算有吧?』秦晴笑了,『什么叫算有吧?』
『有。』我抬高了点声音对他说。
『同学?』秦晴扬扬眉毛又问。
『恩哼。』我敷衍着,边吃饭边往旁边的桌子望去,我知道秦晴在盯着我的脸,但我就是不看过去。
『叫什么名字?』
『郭岚岚。』
『跟你一个班的?』
『大妈你是查户口的吗?』我又抬高了声音,反问他。
秦晴『咯咯』笑起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不就是随便问问么,你要早跟我说的话,今天带她一起过来玩儿多好?』
我也意识到好象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干笑几下缓和缓和气氛:『她正生我的气呢,不会来的。』
我根本没什么胃口,秦晴买了三份菜,两份饭,他吃完了自己的饭,我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秦晴掏出纸巾抹抹嘴,看着我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说:『你看看,我说吧,我们学校的食堂够差劲,我都吃惯了无所谓,你就不行了吧。』
『不是,我今天没胃口,算了,不吃了。』我把筷子往饭上一插,说。
秦晴又露出了他的单边酒窝,笑着对我说:『怎么?是不是想让我来喂你啊?』
我从他手里抢了一块纸巾过来,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对秦晴的态度大概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不时找些话挤兑他,他也不生气。我们把剩饭倒到旁边的桶里,秦晴有意叹息说:『这些饭菜要是送到非洲去,能救活多少黑兄弟们呀。』
挺好笑,可我一点想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撇撇嘴,勉强做出了一个准微笑。秦晴望住我,挺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家吧,别留在这儿了。』
『跟你说了我没事儿,别瞎操心,你好好准备准备你晚上的节目吧。』
我们走回秦晴的寝室,秦晴在路上净找些学校的乐事跟我说,让我感觉是居委会在给自杀未遂青年做教育工作,我嘴里机械式地发出些『呵呵』声,好让秦晴不至于觉得自己在唱单口相声。
回到秦晴寝室,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他看看表,说还有一阵子,我可以先在他床上躺躺,他还要整理整理东西,到时候要走的时候来叫我。我也不推辞,躺在他的床上,吃完了饭的困意潮水般涌来,在床上『哎哟哎哟』地伸了几个懒腰,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天昏地暗,好象又是有好几个梦搅和在一起,让我感觉莫名其妙地走进了诸葛亮的八阵图。当我渐渐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觉得隐隐约约有人在盯着我,我微微眯着眼,发现秦晴坐在床边,朝着我看,我心里面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又不敢现在就睁开眼。过了好长一会儿,秦晴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样地盯着我的脸看,我故意装作还在睡觉,伸了一个懒腰,秦晴微微笑了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拍拍我:『喂喂,懒虫,起来起来,我们该走了。』
我装作被他拍醒,糊里糊涂地问道:『啊?……哦,几点了?』
『七点四十了,从这里开车过去差不多了。』
秦晴把我拉起来,我才发现他换了一套衣服,是银色的短夹克,挺扎眼的,我说:『够酷的啊,那天你们在CLUB演出的时候怎么不穿?』
『那天不知道你来了啊……』秦晴边把皮夹和钥匙放到口袋里边跟我开玩笑。
我推了他一把,走出他的寝室,后边传来『咯咯』的笑声,他随即也走出来,领我走到楼下的一块空地,那块儿停着他的北京吉普。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什么十佳歌手比赛的礼堂,估计这个比赛对于他们学校来说还算是挺大规模的,礼堂周围已经嗡嗡地挤了好多人了,礼堂外面的路也被自行车停满了。
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秦晴从兜里拿出两张票,给了我一张,说是凭这张票进去,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学校搞这样的活动还要票的?』
『当然,』秦晴说,『你想想全校有上万人,这个礼堂才有多少座位?要没票还不得把这礼堂给挤塌了?』
我看了看票,还挺前,是第四排的。进了礼堂,我们坐下来,我问他:『你那个哥们儿的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大概第九个吧,没事儿,到时候我上去就成,只是帮他吉他伴奏而已,他那歌我熟透了。』
周围闹哄哄的,没过多久整个礼堂就坐满了,还有不少站着的。渐渐,满场的灯暗下来,看来要开始了,周围口哨声此起彼伏。男女主持从台侧走到中央,开始瞎掰乎,感谢这个公司,感谢那个经理,然后又开始介绍评委,一个个介绍下去,台下面的嘘声越来越大,男女主持看来都是经过考验的,嘘声满场,却还是笑容满面,坚持把冗长可怕的开场程序走完,比赛终于开始了。
说实话参加比赛的人唱的都还不错,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虽然唱的都是些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见的大俗歌,但唱得都还行。有个男孩还挺会调动气氛,唱的时候从台东走到台西,从台西走到台东,要不是舞台太高,看样子是会走下来和观众握手的。
过了好一阵子,秦晴推了我一下,小声跟我说他要上去了,说完弯着身子从旁边几个座位走过去,上了舞台边门。
主持人上台,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上一个歌手的得分叽里呱啦,下面的参赛歌手是叽里呱啦,参赛歌曲是叽里呱啦,吉他伴奏:秦晴。这时候掌声四起,我听到后面有两个女生在议论:哎哟,就是那个秦晴吧,95的那个?是啊,你听没听过他的乐队的表演?好棒,今天他怎么不唱?只是伴奏?
看来秦晴在他们学校还挺出名的。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左手拎着麦克风,右手拎着把椅子风风火火地走到台中央,后面跟着秦晴,挎着一把吉他,走上台,把台上立着的麦克风挪近了些,坐在椅子上,轻轻拨了两下弦,试了试音,然后往台下看看,正好是往我这边望过来,笑着冲我单眼眨眨。
那个男生唱的是支校园民谣,很好唱,没有很高的音也没有很怪的调子,加上秦晴的吉他确实没得说,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给他当和音,唱完了之后满场彩,掌声明显比前面的那些人多得多,身后的俩女生一边鼓掌一边夸秦晴的吉他弹的好,好象要争先恐后当秦晴的知音一样。
唱完了许久,其他歌手陆续登台,周围的掌声嘘声过了好几轮了,都不见秦晴下来,最后将近二十个歌手都已经表演完毕,主持人继续上台担当被人嘘的角色,告诉大家最后核算分数名次还要等一阵,请大家耐心等待,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请到了我们的评委之一,著名的歌星某某某,为大家演唱,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把歌星请上了台,歌星先说几句羡慕大学生生活的废话,再开始唱,唱出来的感觉和前面的学生歌手没什么区别,大学生给他些面子,稀稀拉拉的掌声再把他给送下台来。
主持人继续上台解释,说核算分数正在进行当中,大家不要着急,下面请我们的校园歌手秦晴为大家继续助兴演唱,大家欢迎。
我才明白这小子呆在台上是因为有这样扫尾巴的任务,台下的人一下很踊跃地鼓掌,口哨声又开始四起。
秦晴还是那样,挎着自己的吉他,拎着一个椅子出场,拨几下弦,然后把嘴凑近麦克风,我以为他要开始唱歌了,没想到他先说:『这首歌是送给台下坐着的一个人的,我答应了他如果他来我就唱的。』话音没落,吉他的拨弦就清脆地回响在整个礼堂,我坐在位子上,感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明知道周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可还是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