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帮我叫一下我的小组队员,我要开个会。”丘sir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指着田欣和小莫空空如也的座位,“她们又开小差了。”
田欣和小莫的确是开了小差,两丫头正在天台上吹小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小莫两个腮帮子气的鼓鼓的,看着有些走神的田欣,推了推她,“喂,你倒真是耐得住性子,她们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们说的都没错,格调要是因为我完了,这笔债我下辈子都还不起。”田欣目光极远,“有时候真想自私一点,任性一点,却发现其实自私任性真是不容易。”
“你……和大boss就这么over了?”小莫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很多人就在心底悱恻的话来,田欣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死心了?”
再点点头。
“我认识的田欣可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
田欣侧过头来看看小莫,“我从没有放弃我的心,它一直在这里。但是我不能允许因为我的坚持,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我有家人,也有同事,我不是一个人,小莫,我不能看着你们因为我的自私任性失了业,哪怕这对有些人来说,只是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小莫被说得哑口无言。
“坚持有很多种方式。”田欣微笑着说,“就像爱情也有很多种。”
“你的爱情是哪一种我不知道——”小莫按住她的手,“但是田欣,爱情不应该这么辛苦的,爱情应该像蜜那么甜的。”
“甜呢。”田欣突然像是嘴巴里含了蜜似的,闭上了眼睛,“有的时候会甜的发苦,可是回味起来,都只有甜味了。”
她们身后,许头儿站在那里,想要提醒这两个小姑娘下次偷跑出来私聊要记得关好门,也想就这么离开。最后,她只是说,“丘sir的案子快结了,你们下去,开会。”
会议开的很短,主旨只有一个,无论是天皇老子还是阎王爷,无论是家里要生娃还是要葬爹,后天举办的国际知名品牌的香水发布会一定要全力以赴,不容出错!
丘sir的气势活活把田欣和小莫都给镇住了,随即而来的两大本资料更是让她们大气都喘不过来。小莫禁不住推了推田欣,“……你真的要放弃大boss,投奔丘sir了?”
“别看他这幅样子,他私下对我挺好的。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说这话时,田欣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只觉得最近丘sir似乎特别强硬,几乎是用铺天盖地的工作占满了她全部的时间——
兴许,是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么?
也许,真的是用心良苦吧。
田欣对着丘sir笑了笑,丘sir也好不容易回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莫再次压低了声音说:“我怎么觉得丘sir变酷了?”
“他一直都是这副臭屁样子。”
“哇,说得你们很熟似的。”
“是啊,不长不短的,十年了。”田欣追着他离开的背影,却总觉得记忆被拦腰斩断了似的,怎么也接不起来了。仿佛有什么在擦肩之后,回眸之前,是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堆积如山的工作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瞎想,四十几个钟头后,在全市最繁华的商圈地带,全格调奋斗了大半年的香水企划案,终于要面世了。
那滋味,就跟看着孩子上大学似的,有一种满满当当的感觉,又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滋味。作为这个企划案的主要工作团队,丘sir带着田欣和小莫登上了主宾席。
站在一人多高的台面上,身后是半开放的穹幕3D投影屏,脚下是乌泱泱上千的看客,眼中闪过无数的闪光灯。这一刻,田欣突然有了那么一种奇怪的错觉,错觉自己是站在那个男人身边,走在他的世界中一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是只关乎自己。华丽背后,几多空虚,刹那芳华,长久寂落。
“别紧张,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表情,注意脚下,千万不要踩空。”丘sir绅士的牵着她的手,低声温存的提醒着她,却也难免暴露着他那装腔作势之后,自己也无法遏制的激动与紧张。到底不是常年在这高台起舞的人啊,哪怕只是几秒钟的作秀,都是如此的煎熬。
随着主持司仪一番煽情的话,香水发布会终于隆重开场。回顾该公司的视频短片,老客户回馈的抽奖环节,特邀明星的串场演出,公司老总的喋喋不休……这一切一切,似乎都从格调人日日夜夜耕耘的白纸上跃了出来。环顾四周,那挤在人群深处的,有不少格调自己的员工,他们或者抱着将要离别的心态,或是带着满心的憧憬,来了,三三两两的,在呢。
小莫一直紧紧地掐着她的手腕,每当人群中爆发欢呼而或赞美,她都会手一紧,然后嗓子尖尖的变了声音:“hold不住了,我hold不住了,美翻了!”
而田欣期待的,却是最后那个环节,它在众人的期待中姗姗来迟,带着主办方要求的那种“淡淡的忧伤”,配合着不遗余力的“人工降雨”,在几多的感叹声中,拉开帷幕。
3D投影屏上,出现的是一对男女的剪影。风景变幻,四季轮回,他们似乎无处不在的相逢,却又总是擦肩就过了。有时候他会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找寻。有时候她也会突然停下,若有所思。雨水中,淡淡的香味溢出,满场寂静。
轻柔的音乐声响起来,不是原先说好的小提琴,却变成了口琴声。田欣猛的站了起来,与投影上的女子,惊人的重合在一起,竟然有那么一种错觉,错觉她从那剪影中走了出来,有血有肉,有资有色。
本是无意的巧合,却成了最意外的亮色。
几多惊呼,几多溢美,田欣却听不到,也看不见。朦朦的雨中,远来的口琴。她似乎看见了他,在这百千人之中,可是放眼放去,却是找不到那张脸哪——
那首小诗,它如期的来了,在屏幕上一行行,在空气中一句句,它们跳跃在她的白裙上,跳跃在她几乎噙着泪的脸上,它们攀爬着,蔓延着,然后弃她而去。
他们彼此深信
是刹那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他们之间不应有任何瓜葛。
也许在街道、楼梯和过道上,
他们可能早就曾擦身而过。
好想问问他们,
是否记得——也许在旋转门里
他们曾碰在一起?
也许在拥挤的人群中,说过“对不起”!
或者在电话筒里短促的一声“打错了”。
不过我知道他们会回答:
不,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非常诧异,
在相当长的一个时间里,
他们遇到的尽是机遇。
他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把的命运彼此交换。
他们时聚时散,
命运常出现在他们的路上,
忍住对他们的窃笑,
然后又跳开到路旁。
确曾有过痕迹和记号,
尽管他们并不知晓。
也许是在三年以前,
或者就在上星期二,
有一片树叶从这个人肩上落到另一个人的肩上
或许是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
说不定就是灌木丛中童年是玩过的一只皮球
或许是某一个地方的门把和门铃
他们曾经都触摸过
或许他们的箱子曾一起放在寄存处,
或许在同一个晚上,
他们曾做过同样的梦,
惊醒之后便无影无踪。
然而每一个开端都只是它的延续,
而那命运之书永远是半开半合。
诗的结尾,便是这四个字,半开半合。而诗的名字,却叫做“一见钟情”。
屏幕上最后闪过的那些主创人员的名字里,有一个角落,写着江恒,有一个角落,写着田欣。
一闪,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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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调公司在江恒离开后逐步走回正轨。造成轰动效果的香水发布会赢得无限美名,在这样的喜悦气氛中,卢俊与梁文静的婚事无疑是喜上加喜。当然,也有人气的跳脚,那就是想借着江梁两家联姻大赚一笔的投机客们。
他们的银子,悉数进了江老爷子的腰包。
婚礼是在国内办的,梁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卢家一个人都没敢来。即便如此,这婚礼依旧是轰动的,因为伴郎是已经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很久的江恒。一别三个月,他似乎更加成熟帅气了,一下飞机就得到了媒体的热烈追捧,甚至有人戏称他是“本世纪新郎最讨厌的伴郎”。
“江先生,未婚妻成了好朋友的新娘,你有什么想法么?”
“能不能谈谈你理想中的伴侣是什么样子?”
“有没有为自己的情感找一个归宿?”
面对千篇一律的问题,江恒只是礼貌的笑笑,不咸不淡的面对着镜头说:“谢谢大家这么关心我的私人问题,我不知道我未来的太太现在在哪里,如果你们碰巧见着她,麻烦转告一声……我一直在这里。”
电视屏幕外,田欣正张开嘴巴,等待着邱sir喂进来的苹果。看着屏幕上那个似乎离她十万八千里的男人,田欣自顾自的大嚼着,满嘴的甜。
“人家当伴娘都要节食的,你怎么吃得这么多?”丘sir也仿佛没看见电视上在演些什么似的,替田欣擦了擦嘴边的水果汁,“小心明天一不小心把礼服撑破了,那可就真成名了。”
“每个美丽的新娘,背后都有一个无私奉献的伴娘。”田欣笑着说,“等我婚礼的时候,我准备让小莫增肥个二十斤再来!”
“你想的还真远。”丘sir眯起眼睛,宠溺的拦着她的肩头,“你恨嫁了?”
“所以,快点娶我吧。”田欣嘻嘻的笑起来,举起遥控器,一边换着频道,一边说,“再不娶我,我可就过了二十六了。”
“过了又怎么了?”
田欣垂了他一拳,“喂,是谁说的,过了十年我还是二十六,就回来娶我的!”
丘sir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田欣拾掇拾掇这空气中弥散的尴尬,“十年了么,好多事儿都会忘的。”
好多事儿,应该都会忘的。
应该吧。
“……对了,你好久没有给我吹口琴了。”
“这个我倒是会的。”丘sir深呼吸一口气,好在他做足了功课,已经暗地里学会了吹口琴,谁知道田欣一翻白眼,“你还记得那天天台上你吹得那个曲子么?”
“……提示一下?”
“向日葵。”
“……再提示一下?”
田欣胡乱哼了几声,那旋律明明在她脑子里,就是哼出来都是走音的,丘sir一脸无奈的说:“对不起,我……又忘了。”
“这是你自己编的曲子,你这都能忘啊。”
“当然,难道你记得十年前你语文课本第一页地涂鸦是什么了么?”丘sir说的理直气壮的,田欣再次败北,嘻嘻哈哈之余,余光总是落在那依旧放在显眼位置的口琴。
向日葵,向日葵,那曲子究竟……是怎么个调调来着?被丘sir这东拉西拽的,原本明晰的调子,竟也有些模糊了。
也许,模糊了更好些吧。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被不速之客给闹醒了,丘sir一脸苦闷的开了门,门外是招摇的化妆师团队,“我们是来给田欣小姐化妆的。”
“也不知道是谁出嫁……”丘sir嘀嘀咕咕的,对方却是一脸灿烂的笑着:“等田欣小姐出嫁了,欢迎您联系我们。”
说完,名片就塞进了他手里。不得不说,梁文静亲自选的人,就是不一样。
还真就是不一样,田欣若干个钟头出来,已经脱胎换骨了,淡粉色的小礼服一穿,看的丘sir心猿意马,立即把随手乱放的那张名片郑重其事的装进自己的名片夹。
田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清纯的妆容宛若仙女,素淡的颜色之中,唯有发间那一朵招摇的葵花造型的发夹,呼之欲出。
“这是梁小姐亲自设计的造型。”造型师们满脸堆笑,却看见田欣愣愣的没有回应。
“怎么,您不满意么?”
“……满意,”田欣转过脸,露出大大的微笑,“我很满意啊。”
原本想要拉着丘sir去参加婚礼的,丘sir却说睡眠不足要补觉,当着众人的面就回了房间呼呼大睡去了,尴尬的田欣只得跟着造型师们出了门,本来想蹭一下他们的车,却发现楼下停着一辆再熟悉不过的宝马,摇下车窗,熟悉的侧脸,略略瘦了一些。
三个月不见了。
江恒。
不出意料的,即便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面对这街头巷尾满大街都是的绯闻人物出现在面前时,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掩不住自己的愕然。
“天啊,这不是江恒么?”
“他怎么没去现场,跑到这里来了?”
“……听说他和田小姐有那么一段过去,看来是真的呀!”
“那岂不是很尴尬,正好他们两个一起做了伴郎和伴娘。”
叽叽喳喳声之中,田欣拉开车门,不顾他人的目光,兀自坐进去,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开车吧。”
“不问我为何而来么?”熟悉的声音,说不出的腻人,田欣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下去,本是安之若素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你不是正好顺路么?江先生?”
江恒听到这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一句“江先生”,终于发动了车,两侧的风景变了,可他们,似乎都顽固的不肯走呢。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甚好。”田欣马上又反了一句,“你呢?”
“不及你好。”江恒似乎叹了一声,有些揶揄的说,“有什么比未婚妻嫁给别人,你还要去做伴郎更悲哀的么?”
“有啊……”田欣突然放肆的说,“譬如说要和你爱的人一起走过红毯,可惜却不是和他相守一生。”
车一路前行,两侧的风景急速的被抛在车后,当田欣说完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江恒良久只说了一句,“你的口才是越来越好了,想必是丘sir磨练出来的。”
“我们今天可以不说丘sir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