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牙尖嘴利
她也并非有意想要瞒着懿行,只是事情没有起承转合,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男朋友”,总归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解释得清的。
此时聂君君已经接过苏懿行的背包,殷切问道:“懿行哥哥,你吃饭了没?”
眼看着苏懿行就要走进来,苏嘉言心急如焚,压低声音央求傅宁砚:“帮帮我。”
傅宁砚挑了挑眉,未置可否。然而苏嘉言已经管不了许多,赶紧便站起身迎向苏懿行,笑问:“懿行你回来了,怎么不自己开门?”
雨过之后这一周内气温升高许多,苏懿行只穿着款式简单的T恤牛仔,看起来却极为英俊利落,眉宇间兼有少年的锋芒和青年的英气。
“在包里懒得拿,”苏懿行换了拖鞋,“你们正在吃?”目光投向餐厅,却是一怔,“他是谁?”
苏嘉言深吸一口气,“懿行,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慢慢说,其实……”
“我是嘉言的男朋友。”傅宁砚却率先出声,嘴角微微上扬,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派好整以暇的姿态。
……太好了,真是帮了她“大忙”。
苏懿行立即紧紧盯着苏嘉言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呃就是……刚……”
“半个多月了哦。”聂君君天真无邪地接了一句。
苏嘉言看着苏懿行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一时欲哭无泪。她一把抓住苏懿行的手臂,将他拖进卧室。
门“砰”地一声摔上,苏嘉言双手扶住苏懿行的手臂,“懿行,你听我说,我并非有意瞒你,本打算和他感情稳定了再挑个正式的时机告诉你。”
“都带回家里吃饭了,感情还不稳定?”
“那是因为他帮了君君的父亲,所以我才请他回家吃饭,这是基本礼仪。”
“嗯,原来必胜客也算是基本礼仪。”
“我手受伤了。”她将手指伸到苏懿行面前。
苏懿行沉怒的脸色方才缓和了几分,静静看了她片刻,伸手将她按坐在床上,扶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
“房地产。”
苏懿行本就比她高出许多,此刻俯视着她,更有一种让她不由忌惮的气势。
“他人怎么样?”
“呃,有责任心,对工作很认真,很有生意头脑……”
“我是问对你怎么样。”
“对我很好。”苏嘉言毫不犹豫地答道,然而话音刚落便暗叫糟糕,果然下一秒就看见苏懿行嘴角微微抿起,脸上分明写满了不信任,“姐,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慌。”
苏嘉言静了片刻,情绪松懈下来,沮丧地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破绽百出的解释无法说服一贯极有洞察力的弟弟。
苏懿行松开她,在她身侧坐下,语气不如方才严肃,多了几分关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那个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们朝夕相对二十多年,本是骨肉情浓,自然能够一眼看穿彼此的谎言。但真相如此丑陋不堪,她怎么开得了口。
她微叹一声,将头抵在苏懿行肩上,“懿行,告诉你真话你不要对我失望。”
“你说。”
“傅宁砚其实……其实有未婚妻。”
苏懿行一怔,“你……”
“本来打算他与他未婚妻分手之后才告诉你的……我知道这件事很羞耻,我也是在答应了他的追求之后才……”
“你相信他的鬼话?”苏懿行声音陡然提高,“你二十四年是白活了吗?从小到大那么多优秀的男人追你你都看不上,如今居然屈就于这么……这么一个男人?!”
“懿行,”苏嘉言看着他,神情恳切,“他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无论结果如何,我……我无法放手。”
“他不配,”苏懿行站起身,“我去找他理论。”
“懿行!”苏嘉言紧紧拽住苏懿行的手臂,“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求你,别去找他,我都和他说好了。”
苏懿行眼中怒火中烧,嘴角紧紧抿起,胸膛剧烈起伏。过了片刻他突然甩开苏嘉言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苏嘉言连忙跟上去,“懿行!”
苏懿行没有回头,从聂君君手里拿回背包,径直走向门口。“砰”的一声,大门被用力摔上,这间房子也好似跟着摇晃了一下。
“嘉言姐……懿行哥哥他……”聂君君看了看门口,又将目光投向苏嘉言。
苏嘉言以手掩面,逆着光线表情全然无法分辨,只有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分萧索的意味。
…
聂君君吃完饭之后就出去玩了,苏嘉言则开始心不在焉地打扫。
傅宁砚看她拿着碗筷半晌不动,又开始发呆,忍不住伸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抽出来。苏嘉言回过神,又要去拿,傅宁砚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带入怀里。
他一手轻轻揽着苏嘉言,头埋在她颈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我来猜一猜,你跟你弟弟说了什么。”
“放开我。”苏嘉言声音冰冷。
“说了实话?嗯,应该不可能,否则恐怕我现在又已经躺在医院了;说我是陈老先生介绍的?也不是,破绽百出,一对质就会露陷。”
他沉吟片刻,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跟他说了我有另外的女人?”
苏嘉言一怔,开始挣扎,傅宁砚却加重了力道,“宝贝,我觉得很奇怪,原来在你的道德观里,被包养比当第三者更加可耻吗?”
“与你何干。反正我说的也并非假话,你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
傅宁砚大笑,“如果我不了解你,还以为你是在吃醋。”
“你想得美。”
“很好,”傅宁砚伸手将她的头转过来,逼迫她与他对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牙尖嘴利的样子——你本来就不是温顺的人,不是吗?”
“无耻。”苏嘉言咬牙切齿。
“谢谢评价,看来你也很了解我,”傅宁砚勾起嘴角,深邃细长的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宝贝,不得不说你的动机也很耐人寻味,你是不是觉得,若是当小三,分手之后还能视作迷途知返幡然悔悟,权色交易就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污点?”
苏嘉言心里顿时一惊——她本人都未曾意识到这一点。
傅宁砚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满意说道:“看来我又说对了。”
“你觉得戏弄我很有意思吗?”苏嘉言声音渐冷,苏懿行的拂袖而去和傅宁砚的一针见血让她恼羞成怒,全然无法维持应有的冷静——和傅宁砚认识以来,她就不曾真的冷静过。
除了六岁失去双亲,她往后的生活一直顺理成章,傅宁砚却是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将她从平坦顺遂的路上拽入深不可测的山谷,她至今扔在不断下沉,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止,亦不知结局是粉身碎骨还是劫数逃生。
一旦撒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进行掩饰,她的生活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充满了变数,而有变数就意味着会有危险,这种无法掌控自己未来的感受让她觉得异常暴躁。
“宝贝,我从来没有戏弄你,是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
“三少你真是好轻松的口气,”苏嘉言冷冷一笑,“不是任何人都有义务来迎合你的喜好。我从前往后都是这样的性格,无须你来指手画脚,也决不会改变。”
“很好,”傅宁砚笑得好似全然不在意,“假以时日,我们再来验证这句话。”话音落下,便眸色一暗,低头含住苏嘉言的唇。
苏嘉言气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想也不想地一口咬过去。
这次傅宁砚却似乎早有防备,在她牙齿闭合之前就已经离开,狡黠一笑,“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吃亏两次。”
苏嘉言自然不会轻言放弃,当即出肘在傅宁砚受伤的手臂上重重一击。
傅宁砚一声闷哼,立即松开,苏嘉言起身后退,语意略带挑衅,“那这一招如何?”
傅宁砚紧蹙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捂着手臂看向苏嘉言,笑道:“我果然更喜欢你牙尖嘴利的模样。”
“……”
苏嘉言终于确认,这个人的无耻程度绝对没有下限,你越是跳脚,他越是开心。当下将一腔怒火生生压制下来,开始认真收拾桌子,不再搭理傅宁砚。
傅宁砚也不在意,笑了笑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待苏嘉言将一切都整理妥当之时,傅宁砚的电话也打完了。
他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穿着围裙额上起了一层薄汗,正在微微喘息的苏嘉言,“宝贝儿,下个月腾五天时间出来,我们出去玩。”
“我没有时间,我要上课。”
“那就请假。”傅宁砚语气强硬,半分不容质疑。
“没有代课的老师。”
“那不是我负责的范围,或者你是想让我亲自帮你请?”
苏嘉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几乎被傅宁砚挑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不懂我的真正意思是我不想和你出去玩?”
“我当然懂,”傅宁砚大笑,“那又如何?反正你无法拒绝我。”
第11章 一头雾水
苏嘉言自知决不是一个好的旅伴,她认床挑食还晕机,但这些理由都无法阻止傅宁砚将他决定的事执行到底。
出发之时是四月,天朗气清,倒不失为旅游的好天气。
下了飞机之后二人在预定的酒店下榻,傅宁砚一边解领带一边说:“宝贝,我先去开个会,回来就出发,你先休息一会儿?”
“出发?”
傅宁砚从箱子里拿出熨帖平整的西装,笑问:“你不会以为这个重度污染的城市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那我们的目的地是?”
傅宁砚手里动作微微一顿,笑答:“明陵市。”
苏嘉言立即抬头看向傅宁砚,他虽然笑着但是表情认真绝非玩笑,她脸色便沉下来,“我不想去。”
“我不在乎。”傅宁砚将身上的休闲衫脱掉,换上衬衫,一边扣纽扣一边回答,他的语气也验证了他的话语,不管苏嘉言愿不愿意,这行程都无可更改。
明陵市,苏嘉言的故乡。
自六岁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踏入一步。似是潜意识要斩断这样一种羁绊,因为留恋毫无必要,除了徒增软弱伤感。
傅宁砚开会回来时是晚上七点,而到达明陵市预定的住处已是午夜。那是一家坐落在河畔的小旅馆,是当地的民居改建的,白墙黑瓦斑驳陈旧,临河的檐下挂着一排灯笼,灯光暖红,黑夜里好似带着温度一般。
傅宁砚叩了叩掩着的木门,不多时一个女人出来应门,她穿着一身大花的睡衣,约莫四五十岁,五官轮廓很淡,典型江南人的长相。
“是傅先生吗?”女人的普通话带有很浓的方言腔调。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没关系,快请进快请进。”
青石板路通往里面,两侧是两层的房间和回廊,廊下一应的灯笼,半明半暗的光衬得这样传统式的建筑很有韵味。女人把他们引到了右侧二楼靠里面的一间房,“厨房煮了米酒汤圆,两位要不要吃一点宵夜?”
傅宁砚点头,“麻烦你了。”
苏嘉言走进房里,房间也是传统样式,镂空的木框窗户,房间里摆着旧式的实木床,垂挂着粉色的纱帐,靠墙摆着一个雕花的梳妆台——和她小时候见到的家家户户的装修几乎一模一样。
自下车听到夜风里河流的水音开始,她情绪便有几分软弱。此刻一物一景和记忆中的模样几乎完全重叠,更让她有几分软弱之外的惶恐。
她推开临河走廊的门,湿润的夜风顿时缓缓淌进来,河流中倒影着两岸灯火,波光潋滟好似情人眼中的柔波。
苏嘉言走出去,扶着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已沉沉,远近非常安静。抬头望去,天上一轮牛角样的浅月,周围一圈晕开的毛边,月光溶溶也似浸过水一般。
她的眼角也不知是否浸染了河流的湿气,变得湿润起来。
一双手从她腰侧环过,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吊诡的是,她竟然觉得这个拥抱非常温暖,而傅宁砚的胸膛亦是坚实得让她有一种倚靠的冲动。
“如果这是你的目的,恭喜你做到了。”
苏嘉言声音清冷,带着细微的哽咽之声。
“拜托,让女人哭从来不是我的目的。”傅宁砚无奈笑道。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你会将地点选在这里。”
“你真是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的动机,让你失望了宝贝,没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家乡的样子。”
傅宁砚声音自头顶传来,几分沉闷之感,苏嘉言鼻息之间是他身上淡香水的味道,在潮湿的风中,格外清淡好闻。便有几分错觉,此刻的傅宁砚少了平日里让她觉得危险的气息,多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她正要继续说话拯救自己好似出了问题的判断力,傅宁砚却率先一步说:“虽然我喜欢你和我抬杠时的模样,但并不意味着我任何时候都会喜欢,比如……这个时候。”话音刚落,他便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揽着她的腰落下一吻。
极其温柔轻缓的一个吻,好像情人之间的呢喃耳语。
耳畔水声轻缓,夜风轻抚发丝,若是抛却主观因素,客观而言,此时此地的这个吻……并不赖。
苏嘉言当下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惊吓,立即推开傅宁砚,低头飞快朝屋内走去,“宵夜要端过来了。”
傅宁砚看着她几分仓皇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傅宁砚洗完澡时到床上时,苏嘉言已经睡过去了,她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昏暗灯光下看来白皙腻滑,便无端想到了早年看的《红楼梦》里宝玉看到宝钗戴红麝串的手臂那一幕。暗嘲自己是魔怔了,便将苏嘉言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关了灯在她身侧躺下。
苏嘉言本是择床严重,今日却莫名入睡极快极沉。等她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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