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开车走了。
我去街口找开锁的大爷卸下锁,推开门一眼就瞅见当当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见了我也不像往常那样摇着尾巴汪汪叫着迎上来,只是抬起眼皮翻了我一眼,呜地哼了一声就又合上了。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中午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当当弄吃的。这孩子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捞到嘴,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我心里愧疚得不得了,赶紧抱起来当当,戳戳它的鼻子:“不好意思啊当当,姐姐家门上的钥匙让个王八蛋给偷了,昨晚锁门外边了才没能回来给你做饭。”
当当好像能听懂,睁开眼皮看了我一眼,软软的身子朝我怀里缩了缩,脑袋很安逸地伏在了我胳膊上,还伸出舌头舔我。
我扭头对开锁的大爷说:“您先安着,我去给我们家狗找点吃的。”
我放下当当去冰箱翻了翻,把剩下的鸡肝剁碎,和着米饭拌了拌,盛了一小碟子,刚一端到客厅,当当就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扑到小碟子上大口大口地舔了起来。
开锁的大爷一边忙活一边笑呵呵地说:“哎呦,啥时候整了条这么排场的小狗啊?”
我摸摸当当的头站起来笑笑:“在路边捡的,它的后腿有点毛病,跑得快了就会有点瘸的样子,不过还是蛮乖的。”
大爷一听皱了皱眉头:“那得带它去打针,野狗最容易带病了。”
其实刚把它救回来没几天秦飞泫就带它去打过针了,可我不高兴听人家说当当什么不好,嘴硬道:“没事,它鼻子一直都湿乎乎的,狗鼻子湿湿的就代表很健康,狗鼻子干了才不好。”
大爷又笑了一声:“你那个弟弟呢?咋没在家?”
我哦了一声:“我弟啊,他学校开学了,在学校呢现在。”
大爷嘿嘿笑道:“你们姐弟俩也挺不容易的,在这里过了十来年了吧?听说家里老人早就走了?你这俩个娃娃还挺本事的,都成了大学生,真出息。”
这套房子按说还是我爸妈医院分的家属楼,原来楼上楼下住的都是我爸妈医院的同事。我家的事情邻里邻居都知道,少不了被人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我爸刚走那会,我下午放学路过楼下院子,一群坐在小板凳上摇着蒲扇的大妈看我那眼神就跟看猴一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扫,好像从我身上能看出我爸出轨的原因一样。我刚一闪进楼梯口,背过身子就能听见后面嘀嘀咕咕啧啧声一片。好在过了这么些年,大家都陆陆续续搬出了破旧的家属楼,把旧房子一转手跑到新区买房子住了。现在这整栋楼里住的人杂七杂八,门对门住了好几年恨不得都记不清脸,上楼下楼碰了面就当路人,倒也省心。不过街口菜市场摆摊子的倒还有几个老人,家就在这附近,在这做了这么多年买卖倒也混的脸熟点。
我笑笑:“也没有,现在大学都扩招,随便一个招盘掉下来能砸死三,大学生最不值钱了。”
大爷举着螺丝刀转螺丝钉,咳咳了两声:“也是,这社会水深啊,你看那电视上播的,啥这个爹那个爹的,合着现在这人也不光看自个儿的本事,还得看老子的能耐。”
等他把锁都装好,我拿钥匙试了试没问题,就回屋找零钱给他:“谢谢师傅了哈,麻烦你了。”
“这有啥麻烦的,这话说得。”大爷粗糙的大手过碎票子,看着我嘿嘿笑,“我说姑娘快找婆家了吧?”
“啊,还早着呢,我刚工作,再说不还得供我弟上学嘛,过个三四年等他毕业了再说吧。”
大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挺懂事,可是兄弟到底是兄弟,姑娘家的还是得早点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才能有个依靠不是?你兄弟早晚有一天得娶媳妇,难不成还能跟你过一辈子?可别为了别人耽误了自个儿。”
我呵呵笑着点点:“那是那是,我做梦都巴望着早点把他踹出去。”
☆、第30章
我喂饱了当当,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跑到派出所去挂失身份证,接着就马不停蹄地跑到营业大厅报停补卡,周末营业大厅人挤人,大冬天的挤出我满头满身的汗。一直等到营业厅快下班,才把所有的事情办好。
我累得晃晃悠悠,一步一步挪回家。当当这次挺欢畅地迎过来,我刚一蹲□子它就跐溜一声钻进我怀里。我逗它玩了一会儿,就把它放下去洗漱。这孩子一溜烟儿跟着我跑到洗手间,我洗脸的时候它还一直伸着舌头舔我穿着拖鞋的脚。我洗漱完了准备回房间睡觉,它又摇着尾巴蹭着我的裤腿想跟我去房间。
我低头看了它一眼,当当乌溜溜的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我。秦飞泫在的时候天天都是他抱着当当睡,现在他不在了,当当好像也没打算一个人睡,理所当然地来投奔我来了。我用拖鞋绒绒的鞋面蹭了蹭它的脸:“当当,自己在客厅睡,给你铺好小毯子了,我不习惯跟狗狗睡。”
当当歪歪头,还是很执着地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
我用脚轻轻推了推它:“去啦去啦,一个人去睡。”
当当擦着地板滑了几步,呜呜地叫了起来,脑袋往爪子里面缩了缩,又抬起眼皮翻了我一眼,停了一会儿,还是迈着碎步蹭到我脚边来。
我真是纳闷,这狗怎么越来越像秦飞泫。
没办法,我只好抱着它躺到床上,把它摆在床的另一边,给它盖上被子:“现在你就乖乖睡觉,不准吵我,明天姐姐还要上班赚钱,不然没钱给你买鸡肝吃。”
当当很乖的合上眼,我叹了口气,转身躺下。我累得要命,我今天跑了一天,腿肚子都快抽筋了,以为合上眼就能睡着的。谁知道望着天花板数了几千只羊,意识还是异常的清醒。
我只是不停地想起卓越。昨天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喝了酒头晕晕的,莫名其妙地被告白,莫名其妙地睡着了,莫名其妙地做了个梦,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人家的书房,接着又问了人家一个莫名其妙地问题。这一连串的莫名其妙都让我感觉很不真实,唯一真实的是卓越。,即使我依然觉得看不清他的心,但他的眼神笑容话语,连带他的吻,都散发着真实可触的温度。这就好像小时候躺在合欢树底下,捧起满满一掬落下的花瓣铺在脸上,仰着头看天上的太阳。虽然隔着一层嫩嫩的粉太阳的模样很朦胧,但它的光和热却实实在在地照耀在身上。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熊猫眼去银行,一进去就又被经理喊进了办公室。
“小秦,卓越那边为什么还是没消息?”
我一听撞豆腐的心都有了:“啊,那个,可能他贵人多忘事,把这茬给忘了吧?”
“忘了?”经理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没跟他强调这件事对我们行很重要吗?”
“当、当然说了。”我忙点头,学当当那样睁大眼睛装无辜,“可是人家卓总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把我一个小业务员的话放心上呢,您说对吧?我本来跟他就没那么大交情,我厚着脸皮说出口人家肯听完就不错了,您不是也说没指望他能出手帮忙吗?”
经理皱着眉头翻了我一眼:“你话倒是记得挺清楚。”
我一大颗汗珠子啪嗒一声砸地板上,我都听见声儿了:“这个,不是经理,我那天也真的尽力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奈何实在是人微言轻。卓总那劲头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清高兮兮的,越是黏着他吧,他还越是不待见。”
经理低头琢磨了一下,这才点点头:“也是,他一向不好多管闲事,更何况是卓远的单子。随口说出个什么糊弄了一下,咱们还当真巴巴地等着后话。”
我看经理想通了,才敢出了口大气:“对对,就是嘛,还是经理您善解人意,知道替我们下属着想。”
经理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冲我不耐烦地摆了摆:“出去干活吧,这也没你什么事了。”
我一听这话就跟被松了镣铐铁夹一样,欢腾腾地哎了一声就蹿出去了。
中午在餐厅,我打好饭刚坐下,思雨迈着猫步跟我秀她新买的高跟鞋:“沫雪,你说这跟会不会有点太高了,我都觉得有点走不动路了。”
我瞅了一眼跟大头针一样细长的鞋跟,摇了摇头:“不高,正好。”
思雨低头扭着身子瞅:“真的吗,我还怕经理骂呢!”
我心想,就你平时那做派,他要是真敢骂你你还能有机会在这秀针跟鞋么,早就跟小邵一样回家对着墙壁反思人生去了。
思雨对着自己的鞋跟自顾自地折腾了半天,这才肯坐下来吃她的大米套餐:“我说沫雪,你是不是跟卓越很熟啊?”
我一愣,赶紧否认:“没啊,你听谁说的啊?”
思雨看了我一眼,橘色的嘴唇一撇:“哎呀,你跟我装什么呀,咱俩谁跟谁呀。我是听经理那天跟行长说的,说你跟卓越有交情,还说交代了你去帮着说说票据的事。”
我哦了一声,故作轻松地笑笑来掩饰尴尬:“我和卓总是校友,都是Y大法律系毕业的。而且算是同门师兄妹吧,我们是同一个导师带出来的,也谈不上熟了其实,不过比你们多碰了几次面而已。”
思雨翘着涂着碎钻的长指甲,斜睨地瞟了我一眼:“我说沫雪啊,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要是想跟着卓越啊,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啊?”我让她两个成语拽得一愣一愣的,一个鹌鹑蛋没夹住从筷子里滑了出来,“没没,你想多了,我和卓越就是校友,平常也没怎么联系。这不还是上次一块儿在东华吃饭,说起来我和卓越一个导师带出来的,经理可能就挂心上了,这才吩咐我去办这事的。”
思雨意味深长地笑笑,看起来并不相信:“我说沫雪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老祖宗还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像卓越那种家庭背景,从小耳濡目染的,能对女人真心到哪儿去?再者,他们那群公子哥平日里怎么玩的你是没见过,你可傻得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我咧着嘴笑笑:“那是那是,我心里头有数,也谢谢你提醒。”我低头咬了口馒头,瞅着思雨也没有走的意思,咳咳了两声没话找话:“思雨,你家跟卓氏很熟吗?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思雨放下手里的汤碗,又高高地挑起了眉毛:“不是吧沫雪,你怎么说也在行里干了半年了啊,怎么连点基本的人际常识都没掌握,你还不如小邵呢!”
我嘿嘿笑着:“我平时爱走神,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不知道都想什么去了。”
思雨撇了撇嘴说:“卓氏其实还是家族企业,当年是卓老太爷——就是卓越他爸一手打下的江山,现在卓老爷子年纪大了,所有买卖都交给儿女,自己隐退幕后逍遥快活去了。要说这卓老太爷吧,那可真是个人物,整个明泉市提起他来谁不得敬三分哪。可惜这老爷子吧,什么都厉害,就一点不好。”
我看思雨跟讲评书一样表情语气都调动得有模有样,忙很配合地恰时接上一句:“哦?那是哪里不好?”
思雨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风流。”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刚才你自己不还说着,他们这群人平时就爱玩嘛。”
思雨很认真地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卓老太爷玩起来可真不是盖的。听我爸说,当年他年轻的时候,那些风流韵事可是天天登花边小报头版头条,而且一天一个人,从来不重样。就是现在那些年纪大点的老总们平时日里唠起嗑来,还爱私下偷偷嚼吧这些段子逗乐子呢。而且,老爷子从来不玩虚的,玩完下来,还总爱留点什么。”
“留点什么?”
这回轮到思雨扑哧一笑了:“孩子呗。”
“啊?”
思雨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老爷子私生子都没数,不过大多数女人抱着孩子去找他,哭哭啼啼呼天喊地的也都是为了钱,开张支票打发了也就完事了。况且有卓老太太那只母老虎在家里震着,那些狂花浪蝶的谁敢实打实地跟她去拼?这么多年也就一个不怕死的敢往枪口上撞。”
我真跟听说书的一样都听傻了,半天才张了张嘴:“谁啊?”
思雨大眼珠子一转:“还能有谁,卓越他妈呗。”
“什么?”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说,卓越他妈是……那、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啦,卓越是私生子,他妈是卓老爷子当年包养的姘头。”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思雨:“不会吧?那卓越不还是有哥哥,还有姐姐什么的,那那个卓远和卓琳是谁的孩子?”
“当然是卓老太太亲生的骨肉,你以为卓老太太那脾气眼睛里面还能揉得下几颗沙子?”思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要说卓越他妈也是够能耐的,忍气吞声没名没分地跟了卓老太爷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这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
我听得生生冒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干笑了两声,忽然想起小林说过他原来是跟着卓老太太开车的,不禁说道:“现在卓老先生的原配夫人已经去世了?”
思雨咦了一声:“这你倒又知道了?卓越跟你讲的?”
我忙矢口否认:“哪有,听咱们行里谁说过一回好像,当时没注意,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现在卓越他母亲怎么样了?”
思雨抿着嘴乐:“还能怎么样,小三扶正了呗。”
☆、第31章
我被思雨一席话雷得外焦里嫩,一下午都恍恍惚惚没缓过劲来。怪不得小林每次提到卓家就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