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被我紧紧拽着胳膊,低头默默地看着我,我拽得更紧了些:“告诉我,你那个时候,知道我是谁了吗?”
卓越点点头,依然没有开口。
可是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下巴轻微的上下浮动,一瞬间已经敲碎了我的心。我几乎真的有错觉,觉得我的心似乎真的是玻璃做的,不仅被卓越一下一下轻而易举敲破,四分五裂的碎片都还如同刀片一样锋利,横七竖八地刺进活生生的血肉中。
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和卓家是什么关系,我和秦飞泫是什么关系。他一直知道,他一直在骗我。那天我那些举动,在他看来是什么?小丑表演,还是伶人风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一直都是故意的。他夺走了我的第一次,非但不是无心,反而还是有意。那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他那是要惩罚我什么?
我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犯了个愚蠢而卑微的错误,愚蠢到从不去思考这个错误的真实性,卑微到从不敢怀疑这个错误的合理性。我自然而然地承担下来一切,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愚蠢冒失的主动造成了卓越的误解。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早有预谋。
如果他想要回他弟弟,他大可以明目张胆来索取,他要的亲情,他要的骨肉,我统统二话不说还给他。他为什么还要来害我?
那之后的一切,他都心里有数,他隔岸观火,他冷眼旁观。他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落寞痛苦和挣扎,怪不得,秦飞泫一出事他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急急忙忙赶回去善后。他死都不肯放过白起海,连卓琳都以为他是为了我,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弟弟。
“好,我明白了。”我松开他的手,轻轻瘫倒在床头,也学他那样微微点点头,“那我再问你,如果你妈不去学校找秦飞泫,你预备到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想知道他准备骗我多久?他究竟是在出演一场怎样的戏码?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中途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我以为,他也和我一样,陷进去才发现遭受了命运多大的捉弄。我以为,除夕夜,情人节,或者大海边,总有一次,他对我是真心相对的。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我迷失得无比滑稽,他却一直置身事外。他握着真相看着我一点点在谎言中深陷,这是一种怎样残忍的优越感,怪不得让他如此无法自拔。
卓越俯□子,安静地看着我,他清瘦而俊朗的脸停在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温热的呼吸又一次爬上我的脸,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沫雪,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第53章
卓越再次转身走的时候,我没有再伸手拦他。卓越依然是卓越,他在温柔和强悍之间游走得游刃有余。他的转身很决绝,决绝得让我不禁迷惑。那夜更深露重,等在我家楼下,手捧着镶钻戒指向我求婚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么?那天深陷险境,孤身犯险,以命易命的,也是他么?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我忘了这是现实,他忘了这是演戏,一不小心,都当了真。
做戏而已,何必差点把命都搭上?
我知道第二天天一亮,小林和秦飞泫就会来接我。秦飞泫头天晚上已经给我打了电话,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他从不对我记仇,也不敢对我生气。我知道他一直不来见我,无非是怕我不高兴。只是他的逆来顺受,现在来的毫无道理。他现在有他亲生的妈妈,同胞的哥哥,他们都很爱他,为了找到他,不惜代价地伤害别人。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一直多余的那个,不是他,而是我。
我想了想,伸手拧开了床头的灯,翻身下了床,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
我根本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件秦飞泫从家里带来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挎上包,轻轻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街道,依旧是一片寂静的霓虹闪烁。对于太久没有见到窗外世界的我,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的亲切。这个世界依然在转动,时光一直在这里,消逝的只是我们自己。
我走在寂静的街道,仰头看着空旷寥落的夜空,忽然想到,如果从此能去远方流浪,是件多么幸福又浪漫的事情。像三毛那样,去撒哈拉,去欧洲,去世界的那一端,尽情地挥霍仅有的一生。我从来没有无牵无挂过,我身上一直背着重重的壳。现在这个负担突如其然地人间蒸发,我站在午夜的十字街口,深深的呼吸清冽的空气,嗅到了久违了的自由的味道。
我真的可以从此消逝,没有什么大不了。银行的工作我可以不要,我的身份我的户口我统统可以抛弃,我可以从此不再做秦沫雪。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没有快乐没有幸福,只有沉重的负担和残忍的欺骗,我可以去选择一个新的人生。我是一个活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收入。我去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可以想办法弄到一个新的身份,我可以去打工,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我会活得更轻松。
我背着轻飘飘的行李,走向不知名的街口,呼吸着清冽的夜风,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与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第一人称写不下去了。。。
底下的梗根本描绘不出来。。。
我接下来几章试着变换视角了,要么用第三人称写,要么用小秦的视角写,要么用卓大叔的视角写,大家见谅啊。。
我能力实在有限。。。
以后再也不写第一人称了。。。
☆、第54章
在城市的夜晚,霓虹的璀璨取代了星辰,成为了夜的灵魂。
卓越握着方向盘,开着车游走在沉寂喧嚣后的城市中,腾出一只手去口袋里掏香烟,却只摸到软趴趴的烟盒,这才想起最后一根烟一小时前已经抽掉了。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烦躁,下意识地伸出手点开车里的音乐,轻灵的钢琴曲一瞬间流淌在整个车厢里,是肖邦。
卓越猛地踩下刹车,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他从小生活在明争暗斗的家庭中,一个神明一样高高在上众人仰望的父亲,一个冰冷如霜视他为眼中钉的太太,一个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大哥,还有一个从小视他入草芥随意欺侮张扬跋扈的姐姐。再加上一堆满脸程式化笑容,永远礼数周全,却冷漠势利的佣人。这就是他的家庭。
哦,他还有一个母亲,被金屋藏娇在郊区的清幽的别墅,一周可以相见一次的母亲。
但他的母亲对他从来谈不上慈颜善目,更不要提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在很小的时候,当他的母亲还不懂得在他面前掩饰情绪,敏感而早慧的他,甚至能清晰地从她眼中看到一览无余的厌恶和憎恨。
他亲生的母亲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爱他,这点他早就清楚。
她从来都很严厉,甚至苛刻。尽管两个人相见不过每周末下午,那短暂的三个小时,她都只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听他一点一滴汇报这一周来卓家发生的大大小小。他从小就要学会分辨事物的主次,理清轻重缓急,否则听到不耐烦,她就会无情地打断他兢兢业业的叙述,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可他不愿意回去,他情愿呆在这个偏远的别墅,和一个并不疼爱他的亲生母亲共处,也不愿去那个处处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卓家。
冷漠好过伤害,这他从小就明白。
等他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这样的日子看起来遥遥无期。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尽头。他不愿意这个样子过完自己的一生,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商贾之家,永远充当一个被人忽略和鄙视的私生子,行尸走肉般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没有尊严没有事业,没有信仰没有梦想,没有爱。
所以不过七岁的他,才会正经八百地跑到母亲面前,握着拳头坦然地宣称:“我可以帮你回到卓家,你应该把心思多花些在我身上。”
他孤注一掷,他在赌他母亲是否还有一丝丝的不认命。如果他的母亲早就心如死灰,得过且过,那么他对于爱的渴望,对于未来的展望,都是膨胀的肥皂泡,在阳光下再如何的绚烂美丽,也不过一瞬间的璀璨。
是的,他也会有渴望,对人生也会有美好的期待。谁不会呢?他当时不过是个孩子,也会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顺顺利利地上小学,升初中,考高中,一边抱怨应试教育摧残人才,一边奋不顾身地挑灯夜战。他也会渴望,有一天,他和他的母亲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卓家的金碧辉煌下,享受众人的尊从和敬仰。或许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可以慈祥地冲他微笑,为什么不呢?当她的一切,都是她唯一的儿子,用自己的人生换取时。
但他的母亲只是淡然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踌躇了许久的勇气被她不经意地挫败了,她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安静地闭上眼睛,明媚而温暖的阳光洒在他母亲的身上,透着一股绝望至极的美丽。
他在那一瞬间愤怒了,如果连这一丝丝的希望都不肯给他,那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她这么恨这个孩子,当时为什么要孕育他?
如果她这么厌恶那个男人,又何必要这么无名无份地跟着他?
卓越在愤怒的亢奋中,度过了整个小学时代。他的成绩出众得惊人,让所有教过他的老师啧啧称赞。即使在藏龙卧虎的贵族学校,卓越离奇的身世,和他出众的个人魅力,依然让他成为一群孩子心中的领袖。他主动申请寄宿在学校,初次摆脱家庭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集体的认可。他开始一点一滴建立自己的自信自尊,未来第一次不那么飘渺不定。或许只要他肯吃苦够努力,人生真的可以转一个弯也说不定。
但是这一切却在他十二岁那年再次被毁掉了。他死也想不明白,那个已经把自己最宝贵青春年华托付给一个混蛋男人的母亲,为什么会在黄花半老的年纪,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跟另外一个男人私奔?
像卓家这种庭院之家,这简直是讳莫如深的丑闻。卓家从来没有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父亲第一次因为母亲的事情震怒了,不仅第一次拿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他,犯人一般地审问他,甚至拿出一根训狗的皮鞭,狠狠将他抽了个死去活来。
他以为他那次会死在男人的皮鞭下,但是没有。他从剧痛中昏过去又醒过来,当他支撑着小小的身躯,趴在大理石地板上抬起头,满脸是血的望着高高在上,神色震怒的父亲,心头第一次隐隐意识到:或许,他那孤寂冷傲的母亲,在这个风流淡薄的男人心中,竟然还占有一席之地。
但是这些他母亲都不会看到,因为卓家再怎么掘地三尺,挖遍整个城市都找不到她和那个男人。他们或许已经搬离了这个伤心地,开始他们崭新的生活去了。嚣张跋扈的卓琳有时会挑着一双黑亮的狐狸眼,不无得意地挑衅他:“这次你妈算是识趣,滚得倒也算干净。”
他的回应无非是冷漠的眼神漂移。对于这类攻击和挑衅,年幼的他早就已经学会应付。他们本就是无事生非,你越热烈地回击,他们越兴奋,越会狂吠着咬人。索性淡淡走开,他们固然会自鸣得意一番,但旋即就会觉得无趣。
只是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浇灭了。他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努力,也可以热烈地拼杀,为母亲搏回一席之地,为自己赌一个未来。只是没有想到,釜底抽薪背叛他的,居然是他母亲。
但人生却充满了诡异的转折,遭难和际遇始终令人难以捉摸。他在卓家没有容身之地,被安排到英国读书,高中毕业那年,五六年没有联系过的父亲突然召他回国。他莫名其妙地回到这个堆积着不堪童年回忆的城市,发现多年未曾谋面的母亲,正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的父亲告诉他,他母亲出了车祸,那个跟她私奔的男人,当场死在那辆车上。她侥幸活了下来,伤到了脊椎神经,可能面临终生瘫痪的危险。
“是你派人做的么?”他坦然地质问他的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早已经不是那个匍匐在他皮鞭下的无助的小男孩。他固然青涩幼稚,却也才华横溢,活力逼人。
他日渐苍老的父亲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嘴角飘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背叛我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他父亲转身离去,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处理。尽管身在国外,他也一直在关注卓氏的形势。父亲的势力已经延伸至北欧,国内的一切已渐渐交给刚成气候的大哥打理。夫人年迈,不复当年之勇,卓琳更是草包一个。这个时候,母亲的事又给卓家掀起一番风浪。或许,应该是时候回来了。
他一边联系国内的高校,一边照顾昏迷不醒的母亲。他发现自己多出一个年幼的弟弟,这让他错愕不已。怪不得她这么多年消失得如此彻底,原来她早就拥有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她有了一个爱他的丈夫,有了纯真可爱的儿子,她居然用一场背叛换回来他奋斗十几年未曾实现的理想。她回到了阳光下,却遗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一直埋葬在冰冷的深渊里。
☆、第55章
所以,当卓越第一次见到秦飞泫的时候,与其空泛地去谈论爱恨,倒不如说嫉妒更为明晰些。当这样一个唇红齿白,有着小鹿般清澈大眼睛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卓越的复杂的心情中,最易辨别的情愫,就是嫉妒。
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男孩子,如果走在马路上,肯定会引来大人们的啧啧赞美。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弟弟,或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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