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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泫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心：“我真的能体谅你，也从来没有恨过你。所以，你也不要埋怨自己。你已经尽力了，而且做得很好。”
第二天秦飞泫硬要带着我去见他妈妈。我本不想去卓家，可是想想，从此以后要把人家儿子拐走，去报个备也是应该的。
卓夫人妆容精致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配合同样精致典雅的首饰，依然风姿绰约。她静静地听秦飞泫说完，垂下眼睛想了想说：“这么说，你们俩个打算一起离开，去国外生活？”
秦飞泫点点头：“对的妈妈，我不想再呆着这里了。有些事情……让我很不开心。我想去国外读书，和姐姐一起。但并不是永远离开，等我完成了学业，等这里的一切都过去，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卓夫人温柔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本来也打算送你去德国学建筑的，你有这个心思更好。”说完又看了看我：“秦小姐的打算，是出国读书，还是出去打工呢？”
我笑了笑：“我会自己想办法，不劳你操心。”
秦飞泫赶紧说：“我姐打算把老房子卖掉，这样我们学语言和生活的费用都都不成问题了。等到了那边，我们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我想机会还是很多的，对不对？”
卓夫人笑笑：“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怎么还闹到要卖房子。你要出国读书是好事，妈妈支持你。这样，你先上楼去。我吩咐意大利那边的老裁缝给你做了几套礼服，以后你就是卓家的人了，没几身像样的衣服怎么行。衣服就在你房间，你先去试试看。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姐姐说。”
秦飞泫眨了眨眼睛，顺从地点点头。站起身子刚走了两步，转过身子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跟他妈咬耳朵。声音不高不低的，连我都听见了：“妈，你不要乱说话。我姐姐她脾气不好，很容易生气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抿了抿嘴，转身上楼去了。
秦飞泫一走，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不过反倒真实了许多。像那种假惺惺的其乐融融，也只有秦飞泫那种白痴才会乐在其中。我坦然地开口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趁着他还没下来。”
卓夫人静静地看着我：“秦小姐，我很感谢你替我照顾小泫这么多年。我当年是没有办法，才会抛弃了他。可我现在既然把他找回来了，就要对他的人生重新负责。我希望我儿子快乐，希望他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我注视着她那张依然美丽的脸，没有说话。
“小泫是我最珍爱的孩子，他身上承载了我最快乐的记忆，所以我很重视他。我希望他能不再有任何顾虑和负担地过坦然想过的日子，享受一个年轻孩子能享受到的一切美好，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梦想。但是，他对你的感情，让我很不放心。”卓夫人停了停，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轻轻啜了一口，“如果我没猜错，那孩子应该是爱上你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塞了什么：“你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是他姐，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冷静地看着我，似乎滑稽得不可理喻的那个是我才对：“我很抱歉，这么多年，一直欺骗了你。小泫不是你爸的孩子，你和他，也不可能有任何血缘关系。他是卓家的骨肉，是卓越同父同母的弟弟。所以我才敢把他接到卓家来。不然，你以为我能把和别的男人偷情生出的孩子，带回卓家么？”
我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卓越已经是个错误，我不应该再把另一个悲剧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可是我没有办法。卓越的父亲你没有见过，他是那样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爱恨都锋利得伤人，自私得典雅而堂皇。他用他以为的爱囚禁我，强迫我，给他孕育了第二个孩子。我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选择了自杀。我在医院遇到了你的父亲，他救了我。我却设计骗了他，我用女人最强有力的武器来博取他的怜爱。我的眼泪，我的故事，我的绝望，都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我看着他一点点在我的圈套里沉溺。最后当我告诉他，我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他决定为我的人生负责，要抛下一切，带我私奔。”
“我很感激你的父亲，他给了我最幸福安心的五年时光。他是那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沫雪，你长得真像你爸爸。在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他。所以我才会发现，原来卓越早就已经找到小泫了，却一直都瞒着我。这就是因果循环吧。你父亲爱上了我，我两个儿子都爱上了你。一个肯为了你死，一个为了你连自己亲人都不要了。”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舌尖都感觉到一丝腥甜：“你两个儿子的爱情，我统统不稀罕。我问你，我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我们回来的时候，是为了你，他是要来看你，所以才坚决要回来。我警告过他，劝阻过他，他完全不听。我知道，不管我们躲了多久。只要一踏入这个城市，卓家的耳目立刻就会得到消息。那辆大卡是故意撞过来的，他根本来不及躲。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昏迷了很久。等我醒来，卓越已经把小泫送到你那里了。我不想把他接回来，我不要他过卓越那样的生活。我宁愿他生活在贫寒而温暖的家庭，享受最真挚有力的亲情，也不愿意他在冠冕堂皇的丑恶下卑微的享乐。我在等待，等待卓越的长大。自从我再回到卓家，我就努力在卓越身上下功夫，花心思，培养他，教育他。让他帮我复仇，让他帮我夺回一切。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再见到小泫。当卓家的权势和财富不在我凌驾在我头上的主人，而是我脚下虔诚的仆人，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我的眼泪充盈在眼眶里，我仰着脸不让它掉下来：“那我爸爸，他到死，都不知道你骗了他是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牺牲了妻子和女儿，抛弃了他本应固守的责任，去捍卫的只是一个豪门情妇的一场华丽骗局。他用生命去养育的，只是别人播下的孽种？”
卓文心冷酷地看着我：“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
“你太狠毒了，你会遭到报应的。”这女人内心冷酷到让我觉得可怕。卓越也是冷的，可是却是很柔软的。可是他母亲的心，却早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凌，稍不注意就能锋利得刺伤人，“那卓越呢？你有想过他吗？你让卓越去做这一切，你毫无愧疚地牺牲卓越前半生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去换你和小泫的团聚。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忍心吗？”
“我没有办法，他也是他父亲的孩子。理应为他的罪孽清偿。”
☆、第61章
我浑身冰冷地坐在卓家金碧辉煌的大厅，目瞪口呆地接受这个诡异的真相。
“你和小泫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再纠缠在这场旷日费时的恩怨中。你离开，我把小泫送到国外去。这样你和他，还有卓越，都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保证不会再有人去打扰你的生活。当然，我不会亏欠你这么多年的付出。我已经准备了一部分，你看一下，如果不满意，尽管告诉我。”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片，递给了我。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纸片，数字后面的零多得我眼晕。我合上那条纸票，搁在了桌子上：“卓文心，你会遭报应的。”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她叫住：“沫雪，我的话你好好想想。你离开，不仅仅是给小泫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被困在我们的纠葛中这么多年，难道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吗？不管幸福或失落，梦想或现实，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随心所欲的，没有责任，没有负担，你会是自由的。”
我冷漠地点点头：“我的人生，我的自由，不劳你操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沫雪，这是你爸爸的东西。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给你。里面的东西他经常听，我记得很多次，他都半夜睡不着起来听一听，听着听着就会掉眼泪。你爸爸，他是真的很爱你的。千万不要因为我，就去怨恨你爸爸。”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跌坐在地板上。当当急匆匆地跑过来，低头嗅了嗅我垂在地上的手，仰着头冲我汪汪叫着。我哆哆嗦嗦地打开她给我的黑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那张久违的照片。就是我一直宝贝儿一样，藏在皮夹子里，却不小心被公交车上的小偷扒走的那张。我又一次看见了我爸妈一身白袍的模样。他们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是崭新崭新的。玉树临风，春风拂面，所有这些关于年轻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倾注在他们身上。我妈笑容灿烂地靠在我爸的肩头，怀里抱着呆头呆脑的傻丫头，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迷茫望着眼前这个崭新而未知的世界。
我伸手轻轻摩挲着老照片已经有些发涩的表面，看着苍白的指尖一点点在他们幸福年轻的脸上划过。盒子里还有一盘磁带，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卡带了。家里没有没有老式的录音机，我想起来秦飞泫昨天刚翻出来的随身听，忙从包里翻出两节电池，急急忙忙塞进机器里。我戴上耳机，轻轻地按下了播放键。咔吧一声，磁带开始在破旧的小小机器里，沙沙地转动。我两只手紧紧地按着耳机，张大了耳朵，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碰碰的声音传来，好像是拍皮球的声音，还有稀稀疏疏的翻书声。过了好久，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了，那个声音，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终于跨过了这样漫长而久远的时光，跨过了这样浓郁而深刻的思念，跨过了这样沉重而剧烈的爱恨，直直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小雪啊，来，我们今天一起背唐诗好不好呀？”
我慢慢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久远而迷人的声音上：
“好呀！”
“那我们先来背一个《凉州词》好不好？来，爸爸给小雪起个头。哎，小雪，乖，不要再拍皮球了。我们先来背诗，爸爸正在给小雪录音呢。来对着这个麦克，来，葡萄美酒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我听着清脆而自信的童音，终于泣不成声。这是小时候，我爸爸在给我录唐诗。我小时候会背那么多的古诗词，每次家里来了客人，都要招呼我去客厅背给叔叔阿姨听。叔叔阿姨都夸我聪明，他听了骄傲得不得了，特意去百货商店买了崭新的空白带，给我录了满满一盘的唐诗。他说过，等我长大了，等我把这些唐诗宋词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就要抱着我一起听。
现在我真的长大了，我读完了小学，读完了中学，读完了大学。我学了那么多新的知识，我把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全都忘记了。可是那个男人呢？那个本应该陪着我度过这些岁月的男人到哪里去了？那个承诺要守护我完整的成长，那个答应我即使长得比他还高也要一把抱起我的男人到哪里去了？那个答应要抱着我，一起听老磁带的男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颤抖着翻过手上的照片，暗黄色背面的右下角，用蓝黑色的墨水隽秀地写着一行小小的字——
一九八九，五月六日，小雪宝贝，百日苗影。
我抱着自己的腿，在满是灰尘的小贮物间，恶狠狠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母亲节，祝全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身体健康，永远年轻美丽！！！！
☆、第62章
秦飞泫推门进屋的时候，我正在窗台上坐着，两条腿在窗户外面腾空晃悠着。我其实根本没想自杀，结果让秦飞泫一声惨叫吓得猛一哆嗦，差点没真从五楼掉下去。
“秦沫雪，你在干嘛？”他脸色吓死人的苍白，死死地盯着我，“你快下来！你又在搞什么？那里太危险了！”说着就要朝这边走过来。
我默默地望向外面不想再看他：“你别过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一步都不敢再动，他再怎么样也还是怕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垂在墙壁上的两条腿，晃晃荡荡的也的确蛮吓人的。楼下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打量过这个世界，温暖的风从四面八方把我包裹着。我这个人爱钻牛角尖，上学的时候老师就爱骂我死脑筋，认死理，不懂得变通。其实，解决事情的方法又何尝只有一种？我原来一直老爱指着秦飞泫的鼻子骂，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却从来没有想到，其实他不死，我死了，也是可以解脱的。
“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妈妈她对你说了什么吗？你先下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你答应我的，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要跟我一起离开的！你先下来好不好？”
我点点头，不错，我是打算照顾你一辈子的，即使我没有爱情没有事业没有生活，也愿意以你的幸福快乐为己任。可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是我爸的孩子。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我爸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孤苦伶仃地落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没人照顾而感到心寒。我不愿意我爸因为他抛弃了一个女儿，结果却又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