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真一听,皱眉迟疑地跪下,仰起脸,“爹,就此罢手吧!这皇位,孩儿不要。”
“你说什么?”老王爷突地肚子上顶,差点来个鱼跃龙门式的跳跃。
“卖国求来的权贵,孩儿宁可不要!”衣袖下,周真暗自手捏成拳,微陷的眼窝里目光逐渐放亮。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蠢话!”王爷全身的肉开始晃动,“难道你要将这大好江山拱手让给他韩家不成!”
“我……,韩焉是该死,但是我也不愿意帮月氏!”
王爷退后几步,逐渐敛住怒火,语气恢复亲切,“罢了!那我们先看韩家兄弟相残,等有了皇上确切的生死消息,再做打算如何?”
周真抿唇,半晌后终于点头,“是。”
光阴飞逝,芳菲渐落。韩朗队伍越来越逼近京师,而韩朗面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原因之一,是粮草。
一场假仗,使得外人看来韩朗损兵折将,并无粮乏之忧;而实际上营里的兵士却是有增无减,虽说他已得了林落音和莫折信两路军粮,却因缺乏后备,就成了一大隐患。
而更令韩朗郁闷的是,自己实行速战,一路打来却只得城不得粮,韩焉早已先他一步秋收征了粮。
其二,为军心。
军营不知什么时候谣言四起,说小皇帝早已驾崩,韩焉为稳国安邦,全力对付月氏,才抗下重任,密不发丧。其他不论,就士兵看来,这仗就算打赢,也没了他们拥戴的皇帝,没了皇帝,就等于没了犒赏,这仗赢了又有屁用。
而且现下,韩焉成了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圣贤;他韩朗却变得师出无名了!
“没有圣上的消息,你们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韩朗大吼,第一千零一次掀桌。派出去的探子都是窝囊废,回来只会摇头摊手!
帐内忙跪倒一片,叩头不止,“王爷息怒。”
“滚出去!全他妈的,滚!”
一眨眼,营帐内外草包立即退了个干净,只剩下站在一边为韩朗徐徐扇风的华容。
“韩焉在等我入京……”韩朗揉眉心,怏怏道。
白痴都知道那是龙潭虎穴,可若不去……
华容听后“唰”地收扇,嘴角上扬,朗声道,“王爷,你忘了还有我。”
韩朗托腮,目光闪烁,喜上眉梢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华容也迎合地露齿一乐,摇一手指,“我决定每日少吃一顿。”
充帐寂静,他开扇打风,帐外秋虫清鸣,仅此而已。
许久,身旁的人开始发声,音质温柔仿佛在笑,最具独特的是,语气还能略含磨牙节奏,“放屁!你每天才喝几碗稀粥,就算一天不吃,也省不了多少粮食!”
华容听后忙低头拨弄手指,不响了好一会后,最终抬起涨红的脸对韩朗道,“禀韩大人,我努力了,屁实在是放不出。华贵不在身边,没人炒豆子给我吃,所以您怨不得我。”
“你……不用时时提那大嗓门”韩朗发急,过去生扯他两边耳朵,前后乱摇,“我现在要你假扮逃出城的皇上,来稳定军心。”
华容半张着嘴,会意后旋即赞叹,“王爷高招啊。”
韩朗眯眼回瞪,骂一句:“人装聪明你装傻,好,你就装吧!”突然坏笑,扯开华容的衣领,舌舔他锁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爷的要求,可是让我提前上任啊……”华容仰看帐顶,效仿诗人抒发情怀的姿态,“提前啊……”
“不是迟早要代替你哥哥,二公子?这次全当是练习。”
“可之前所有的事,都该王爷自力解决吧。”
“条件!”
“吾很贵。”华容斜睨。
“华容,你说这世上钱与命哪个重要?”
“钱就是命。”华容对答如流。
“我说要你选,你就得选。”韩朗松开自己的长袍,让大家坦诚相见。“你要命还是要钱?”摸着华容腿的手,慢慢上移去,嘴贴在他耳边,低哑命令。
华容妥协,无奈回答,“要钱没有,要命……”说到此处,被压在下方的他半支起身,手勾攀到韩朗耳畔,“也没有。”
“银票王爷看着给。至于命……,我家贵人的命,也请王爷留着。”隔了一会之后华容又低语,额头落下一滴热汗。
“很好!”韩朗得答案后,身体顺势下伏,送华容一记力挺。
华容闷哼了声,扣抓韩朗双肩。
“楚二公子,我记得林将军的残手我还没处理掉。”
华容呼吸开始平顺,他掌住韩朗腰,回望。
韩朗森森一笑,“我记得第一次听你说话,说的就是封神榜。不如今天我们也效仿次,喂林落音自己胳膊肉,看他是否圣贤。顺带咱再打个赌,他吃是不吃。”
在韩朗手下当差主要讲究两个字——效率。
此时,白煮的肉汤就已经放到了林落音的眼门前,正腾腾冒着热气,足能体现手下办事的迅猛。
可惜沦为阶下囚的林落音却不合作,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喝。
不喝就灌。
“请吃夜宵,还犯脾气?”兵卒东张西望,欲找个合适的家伙,撬开他的牙缝,躬身正寻着冷不防身体被人拎起,甩扔出几丈开外,顿时倒地不起。
落音闻声抬起头,困顿不已。
“对不住,我嗓子不好;不能豪情地说‘住手’二字。”
跟前的莫折信慢条斯理地关上木栏门端详了会林落音的伤势,启筷拨弄着锅里的肉。“为什么不吃东西?我还指望你伤势快好,对杀一次过过瘾。”
被说到伤势,落音抿唇阖眼,不想搭理。
莫折对此报以冷笑,撂下筷子就对着他腹部猛送上几拳。落音张口,鲜血落地。
“你少条胳膊,叫林落音;少两条胳膊也叫林落音;你四肢全没了,只要还有一口人气,还是叫林落音。而叫林落音,就是伤我儿子流年的那位,我就不会客气。”莫折信别有深意地微笑。
“流年是你的……”
“虽然我儿子多的是,也不缺他一个叫我爹。但儿子总归是我儿子,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败在你手多少让我不舒服。”莫折看着地上的入土血迹,摊手耸肩。
“你想杀就杀。”林落音闷头,反正他早不想活了。
莫折莞尔从腰际摸出酒囊,拔了木塞,自己灌了一大口,将囊口递到落音嘴边,“我生性好战,有仗打就浑身舒坦。我等你伤好,咱们来个马上论英雄。”
落音迟疑,最后还是喝了口酒。黑重铁盔下,莫折信的脸显得异常白皙干净,无比自信的笑容,这才是军者的骄傲。
迷茫中莫折已为落音松了绑,“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当初你从戎到底为了什么?”
莫折信复命时,韩朗正在营边小解。
“他答应了?”韩朗问。
“差不多。”林落音是人才,韩朗头脑热劲一过,又不想杀他了。
“你可真能唬,不过也只有林木头这样的,才相信自己的肉会被人煮着吃。”
“就是忒傻!这么热的天,他也不想想,废胳膊能保存几天!”华容就不会。
“你是不是打赌又输了。以后你打赌前,支会我声,我开外盘,准赚。”莫折不客气地点穿。
韩朗凶了他一眼,释放完毕,甩袖潇洒走人。“放手的石灰盒,我交华容自己处理去了。”
“哦?”
“断就断了,还藕断丝连。”韩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抱怨了句。
“攻京城还要过太行山,潘克该和你讨论这一天堑屏障的事。”太行山大小七个道口,虚虚实实进攻,总能得手。的cc
韩朗摇头,“绕开太行,正面进攻。”
韩焉以为韩朗为稳定军心,必然抄近路,必将翻越太行。韩朗将计就计,只放旗手摇旗,穿梭太行山。
趁韩焉调兵而动时候,韩朗杀到京城郭外,兵临城下。
两个月的围城,终于让韩焉气焰殆尽。
韩朗终于下令,全军准备,次日总攻。
启明星亮,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进帐等令。
入帐前,流云叫住流年,“最后围剿韩焉,我会自动请缨,流年你别与我争。”
流年错愕间,只见流云一手折断箭支。远处的烽火照着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两个月围城,粮草用尽人心动摇,路到尽头,就连金銮宝殿似乎也不复昔日辉煌。
大厦将倾,这声响人人听见,所以早朝也不再是早朝。
空荡荡的大殿,臣不再臣,君也不再是君。
已经三日不眠不休的韩焉红了一双眼,只好将龙椅拍了又拍:“周怀靖明明在我手里,老二那里又哪来的皇帝,哪来的圣上亲自犒赏三军!”
一旁跟着的还是昔日管家,到这刻还是一如既往低头:“据说那假皇帝不曾露面,只是隔着纱帐发话,但是军内有曾上过大殿的将士,听那声音,还真是……”
“真是!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楚陌不成!”
管家噤声。
大殿内秋日半斜,过得许久,才有太监急匆匆来报,惶恐着打破寂静。
“启禀圣上,攻城号已经吹响,他们……开始攻城了!”
厮杀三日,城破,秋日染血,落地一片鲜红。
韩焉领兵退至皇城。
皇家朱门高逾十丈,但却关不住门外潮水一般杀来的将士。
外城,内城,韬光殿,纳储阁……一层又一层防线被破,韩焉听到那厮杀声越来越近,转瞬就已到眼前。
自家将士杀到只剩三人,而身周敌人如麻,一圈又一圈叠着,是如何也数不清数不尽。
到这时这刻,他只能握紧手里寒枪。
隔着一层又一层人墙,他隐约看见了韩朗。
韩二式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能看见那里面的讥诮。
几乎是不自觉的,他已将枪举起,右手衣袖鼓荡,所有真气都积聚在了掌心。
是时候了断了,这三十余年恨多爱少兄弟之情!
韩焉那杆长枪被他单手甩脱,穿破人墙呼啸着来到跟前时,韩朗甚至还没曾看清它是如何出手。
做人兄弟三十余年,这是第一次,他真正见识到了韩大的实力。
十丈之内,他韩焉要取人性命,那是千军万马也阻之不得。
韩朗苦笑,根本无力抵抗,只好眼睁睁看那枪尖直奔面门而来。
锐气撕破长风,一寸开外还直指他眉心,等真到了眼前,也是擦着头顶,在他发际划下深深一道血痕,最终“夺”一声刺进红墙。
远处人潮涌动,他依稀看见韩焉举起了双手,声音穿透人墙,无比清晰:“我束手就擒,但要韩朗亲自绑我。”的b05
流云闻言连忙错身,上前一步挡在韩朗身前。
韩朗冷笑,将额头一簇鲜血挑了,搁在唇间,这才将手搭上流云肩头,道:“你让开。他并不想杀我,我十岁时就百步穿杨的大哥,如果真的有心,就绝不会失了一丝一毫准头。”
皇宫内外掘地三尺,却仍然没有周怀靖和楚陌的踪迹。
韩朗只好下到天牢,去拜会韩焉。
牢房里光线昏暗,服了软骨散的韩焉只好斜靠在墙头。
韩朗走近,命人架起了一座红泥小炉,在上头不紧不慢地温酒。
酒香慢慢四散,韩焉也慢慢直腰,看着韩朗,眯眼:“不过仲秋你就要温酒来喝,怎么,肠胃差到如此地步了么?”
韩朗不答,只是低头,等那酒半开了才倒一杯,送到韩焉手间:“我记得肠胃不好的是你,从小就总害胃疼。”
说完又自斟一杯,举高:“你是我大哥,小时候待我亲善,这点我没忘记。但你也该知道,这一次,我再不会饶你。”
“我知道。”的31
“如果你告诉我怀靖下落,我便赐你荣光一死,死后进我韩家陵园,还做韩家子孙。”
“如果我不呢?”
“不说你也要死,不过死法不同,死后赤身裸体,鞭尸三日,供全城人取乐。”
韩焉沉默,一口将杯酒饮尽。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缺粮短草,到底是如何赢的我?”停顿片刻之后他又道。
韩朗前倾,替他将酒满上:“其实论武功文采,你都在我之上。至于谋略,你我也最多不相上下,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我都能赢你?”
“为什么?”的ef
“因为我风流。”韩朗笑,干脆就地半卧,一双长腿伸直:“跟你的人敬你怕你,随时可能背叛。可跟我的人却是爱我恨我,这一辈子都脱不了我掌心。”
“你指潘克?他……”
“我指莫折。”
“莫折?”
“是,莫折。”韩朗慢慢眯眼:“你可知道我和他是如何相识?可知道他生性荒唐,和我是如何地臭味相投?”
“那流年呢,你抢他儿子。这也是做给外人瞧的戏?”
“没有这出戏,你会信他有可能判我?”
“尚香院里,他严词拒绝帮你,也是特特做给我看的一出戏?”
“没有这出戏,你怎会留他在京城,将林落音送上门来,夹在潘克和他中间?”
“那前日莫折领兵领粮前去援军,最后全军覆没,这也是出戏?”
“没有这出戏,我粮草何来?又怎能引得那勾搭月氏的奸细蠢蠢欲动?”
韩焉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韩朗仰头,也一口将杯酒饮尽,起来又提那酒壶,超韩焉一举:“怎么不喝,朝里有奸细,你很讶异么,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不想知道。”隔许久韩焉才回话:“这个已经不重要。以你今日胆略智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那就干了这杯。”韩朗将杯高举:“你既然输的心服口服,就告诉我怀靖和楚陌下落,咱们兄弟好聚好散。”
韩焉应声举杯,然而动作却是极缓,仿佛这一杯水酒有千斤之重。
“你去找我府里书房,房里有个秘阁,里面有我特制的响箭。将这响箭放了,我的人自然就会放人。”最终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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