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大骂道:“我靠你个伪君子,真小人!”
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她解释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商陆的段数是她望尘莫及的高度,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就地取材的挖坑下套,不愁她不上当。
大家都在笑,和商陆的笑容一样暧昧。龚经理的笑声尤其大,雷声轰轰,让人不禁联想到他的呼声是否同样震撼。
只有周沫笑不出来,拼命在脑中刻画着掀起桌子大闹天宫的一幕。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
在此后的两个小时里,周沫只说了五句话,除了“嗯”,就是“好”,反正这里没有人期望从她嘴里听到醒世恒言,就算她表现出自己的性格,他们也会认为那是商陆娇惯和纵容出来的结果。
她就像是橡皮泥或陶土,任凭商陆搓扁揉圆,制作出来的成品是不是惊艳,除了要看本身的素质,还要看工艺师的手艺。
商陆今天的兴致不错,饭桌上没谈起有关合同的半个字,酒却下肚了不少,一杯接一杯,上头时,连额头都是通红的。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烟,和潘先生聊着生意场上的趣事。两人说话声音不大,时而被另一边潘太太和龚经理的谈话声盖过去。
而龚太太则时刻关注着周沫的动向,这是她今天的任务,伺候好了周沫她就功成身退了。
龚太太小声对周沫说:“男人啊一上酒桌就变了个人,咱们什么都别插嘴,让他们去应酬,家里炖好醒酒汤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男人要面子,女人要行头,男人的面子是女人给的,女人的行头是男人挣的。咱们也别当着别人的面跟男人使性子,要是得罪了衣食父母,行头不也要打折了么,一分钱一分货,什么样的女人就值什么样的男人,有脾气啊就回家撒,不让他上床睡觉,看他哭不哭。”
周沫不说话,她明白龚太太的意思,龚太太以为她和商陆之前是故意闹的小情趣,这会儿开始嘱咐开导她如何大方得体,不要将家里的小家碧玉形象带出来,出席什么样的地方就要扮演适合那个场合的角色,不要拔尖,不要抢男人的风头。
“你看看潘太太,谁不知道潘总公司的大事都是潘太太拿主意,可是在外面,潘太太从来不咄咄逼人,他们两口子有误会也会回家解决,只有许琴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看不出来,以为自己有望取而代之。”
周沫不喜欢龚太太的为人,因为她的絮叨,因为她的殷勤,因为她背后的目的,都让周沫觉得反胃。
除了商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觉得反胃,而商陆,只让她觉得反感。
又一次皱皱眉,周沫借故去洗手间躲开了龚太太的穷追猛打,返回包厢时却陷入另一种尴尬。
商陆已经醉眼迷蒙的只会微笑不会说话了,此时歪着身子伸长了左臂搭在她的椅背上,她要是回座就等同落入商陆的半抱,要是不回……
没有“要是不回”,龚太太已经站起身将周沫拉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倒不似最初的“拜年”了,更像是给新婚夫妇道喜的婚庆司仪。
周沫被迫坐进椅子里,不敢紧贴椅背,鼻子下飘着商陆身上混合的酒味、烟草味和古龙水味,好似还有种费洛蒙的味道。
脸红,似乎成了周沫今天唯一会做的事,她的脑子就像早上刚睡醒时的状态,智商一时难以回炉,除了后悔今天的赴约,就只有在心里不停地诅咒在座的每一位。
要是没有龚经理,她也不会被变态吓唬,更不会有商陆;要是没有商陆,就没有这顿饭局,不会有龚太太像是贴身保姆一样的体贴入微,不会有潘姓夫妇别样的眼光,更不会有‘商陆制造’和该死的乱七八糟的味道!
周沫心里像是蒙了尘的焦土,一塌糊涂,但放眼看去,每个人都在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碍眼的暧昧。
她半垂着眼屏住呼吸,微微坐直了腰正试图再借口去一次洗手间,却不妨左边肩膀上突然一沉,落下一个温热的重物,令她背脊绷直,汗毛矗立,并且清晰地感觉到那重物正在她肩膀最圆润的弧度上来回抚摸。
商陆的手心像是滚烫的烙铁,看似轻轻搭着她的肩,实则却暗藏力道。
周沫小浮动的挣扎虽然只是隔靴搔痒,商陆的手指却仿佛像被她的排斥刺激了情绪,愈发变本加厉。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移动,所到之处引起一阵刺骨的战栗,直到沿着锁骨的边缘触到一根金属链子。
链子早就被周沫的体温捂热,末端的坠饰掩藏于反折的领口中,此时却被商陆用手指绕了一圈把玩着。
潘先生半醉在椅子上傻笑,潘太太转战和商陆谈起了最近疯涨热炒的翡翠市场,而龚经理夫妇则作壁上观,不答腔,只赔笑。
难道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尴尬么?
周沫恨不得敲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的假面具。
不妨这时心口一空,周沫的心不在焉因吊坠从领口中调皮的跳出而作鸟兽四散状,瞬间精神了几分,低头一看,白金镶钻的婚戒正晾在衣服外。
“夏行止”的脸跳入脑海,宛如被人从炭火上拿下来扔进冰水里的煤球,就差“嘶嘶”作响泛起糊味儿了,她和夏行止虽然头一次达成共识划清界限,但这会儿想起心里仍觉得愧疚,甚至觉得自己水性杨花。
商陆的手顺着停止了动作,甚至有些僵持,周沫下意识转头看他,在他眼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惊讶,心里忽而涌上快意,甚至幸灾乐祸。
潘太太心明眼亮,笑问:“这婚戒的款式挺不错,准备订婚用的?什么时候结婚?”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兴味盎然。
龚经理有些紧张,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骗局,周沫配合他们粉墨登场,他将会找人事提前给周沫办理转正手续,可要是周沫临时变卦,毁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工作,还有很多人的饭碗。
笑容重回脸上,商陆说:“结婚还早。”
他不提“订婚”,也没有否认,避重就轻的让人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周沫听着逆耳,却不好发作,总不能说“不是结婚还早,是根本没有结婚这回事”吧。
龚经理一阵干笑的为潘太太斟满酒:“我敬您。”
潘太太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没再提起结婚还是订婚的话题,也没注意到这时候从周沫身上抽离的手。
商陆重新拿起筷子,好像酒喝多了这时候才觉得饿了,一口气吃了一小碗饭,半碟青菜,数块儿瘦肉。
周沫瞪着商陆漫不经心用餐的动作,幻想自己已经伸长了手臂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但这种想法就像是幻想银行的钱都变进自己的户头一样的可望不可即。
所以最终,她只是握紧了拳头。
饭局结束后,周沫坐进驾驶座,开车载商陆离场,依照龚经理的嘱咐,只要把人送到商陆下榻的酒店就算功德圆满。
车里酒味熏天,周沫摇下车窗,又顺手打开收音机转到音乐台,将车速提高,商陆却斜靠在座椅里嘟囔了一句:“开慢点。”
周沫故意对着干,一个油门踩下去,车子随之向前一拱。
商陆又说:“我叫你开慢点。”
“赶紧把你送回去我也好早点回酒店。”周沫不冷不热的应道:“以后这种饭局最好找个专业点的司机,技术好,稳妥。”
“语气怎么这么冲?”
“我语气挺好的啊,我就是着急回去。”
商陆打了个哈欠:“那一会儿开我车回去吧,别打车,不安全。”
周沫心想,就属他不安全,他怎么还有脸说。
于是谎称:“不用了,一会儿我给我男朋友打电话叫他接我,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差,昨天也赶过来了。”
“哦,也行,我正好也见见。”
话音落地,车子也正好滑行驶进等候红绿灯的车队里,周沫一脚踩下刹车,惊着了商陆。
周沫皱着眉回过头:“商总,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了,刚才我那是配合你演戏,可不是假戏真做,拜托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我有男朋友了,我很爱我的男朋友,看到这枚婚戒了没,我们快结婚了,你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用。”
“哪个是要和你结婚的?为什么那天送你去见他的时候,先后是两个男人,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
商陆知己软肋,说的正是周沫遭遇付明磊和成非的那天。
“你什么意思,监视我?”
“纯属好奇。”他欠抽的口吻依旧炉火纯青。
“我靠。”周沫再也忍不住了,接踵而至的刺激终于垒成了一座火山,商陆轻慢的“纯属好奇”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沫咒骂一声,匆匆看了一眼红灯,也顾不得危险拉开车门就冲了下去,快的商陆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腕,却又像抓着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眨眼间手心变空了。
绕过了车头,周沫隐约间听到一道男声的咒骂,但无暇细想,因为前方已经转成了黄灯。
她一手拎着裙子,一手不停地跟右边驾驶座里的诸位挥手,踩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心惊肉跳的冲过十几米宽的马路。
直到跑到了人行道上,周沫才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但身后的喇叭声仍旧起伏连绵。
脑中警笛一闪,周沫刚意识到什么,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啊”的一声惊呼后,脚下被这股力道带的几步踉跄,身体回了半个圈,撞见商陆怒气腾腾的嘴脸。
在这跌跌撞撞间,周沫终于找回了尖叫:“你疯了吧,商陆!”
“你疯了吧,周沫!”
商陆气得手腕直抖,眼圈通红:“你知道刚才多危险么,你想自杀不要紧,别选择这种方式,万一要是死不了缺胳膊断腿的你就哭去吧!有你后悔的!”
“那都是谁逼得!我他妈的跟你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我他妈的听见了,我他妈的知道你有男朋友,我他妈的就是要追你,怎么着吧!”
仿佛被雷当头劈过,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
商陆盯死了周沫,周沫瞪穿了商陆,大眼瞪小眼大抵就是这个境界吧。
周沫不知道商陆是因为得不到而有了挫败感才引发的兴趣,还是真心使然,她此刻正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吓住了,不能相信在听到商陆的告白后,她竟然觉得兴奋。
而商陆和周沫一样,被自己的言辞惊得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那句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昏话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因为一时意气?他搞不清。
没有人去管那辆停在路口咽喉部位阻碍交通的轿车,车主正在人行道上“谈情说爱”。
不少过往车辆都伴随着一阵咒骂呼啸而过,正停在它后面的车也好不容易抽空挪了出来,迎着漫天尾气对着人行道方向大声问候两人的父母。
周沫一惊,连忙抽回手后退两步,指着路况说:“你快把车开走,影响交通了!”
“那你和我一起过去。”
面对这么多的咒骂,商陆却颇有闲情逸致,不忘社交谈判。
商陆说罢有去抓周沫的手,周沫使劲儿挣脱着,纠缠间被他越扯越近,几乎要贴近他怀里时才大叫:“商陆,你别给脸不要脸!”
伴随着这句怒吼,空气里蓦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商陆再次愣住,手劲儿也松了几分。
周沫连忙向后退去,不妨半跌在地上,又连忙爬起,地砖擦破了手心,高跟鞋也踩破了裙角,但没有人在意。
“我不是故意的。”
周沫慌张的撂下这句话就要跑,然而几步之后又被商陆抓住。
商陆本想说“你等等”,却不妨周沫又是一声尖叫,接着为他脸上补齐第二道巴掌。
手心一麻,周沫被自己的行为吓了第二跳。
商陆吐了一口气:“干嘛又打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吓了一跳。”
周沫不敢想象两个巴掌以后自己会得到什么回报,比方才更着急的扭动着手腕:“你别抓着我!”
“好,我不抓着你,你保证不跑?”
商陆另一手揉着酸麻的脸,舌头舔食着口腔内壁,不忘打量周沫涨满心虚的脸。
商陆想,这两个巴掌过会儿再算,先把人哄上车再说,等他心平气和了再想怎么讨债,但是周沫并不容易说服,他得耐着性子周旋。
“我保证。真的!”周沫明显是在忽悠。
商陆不言,眯起眼,缓缓松了手,周沫也谨慎小心的撤回手腕……然后,他们双双失言,双双当了一回小人——周沫迅雷不及掩耳的转身要跑,商陆也早有准备仿佛就等这一秒。
眨眼间的功夫,周沫已经被拽回了商陆的怀抱,接着两道嘴唇就撞到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 气味相投 06
有的男人可以共患难,有的男人可以共富贵,但要是有两个男人都愿意和你共患难,又愿意给你荣华富贵呢?——周沫*
牙床子生生发疼,虽然周沫躲得很快,却仍改变不了一秒钟前发生的事实,她的双肩还被商陆抓在手里。
作用力是相互的,商陆也同样震惊的看着她,嘴唇上一阵发麻。
“你……”周沫张嘴的瞬间,后脑勺已经被用力托起,商陆低头含住了她的下文,连同嘴唇内侧被牙齿撞出的淤血也一并融合。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绝对是强人所难。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个吻不过只持续了七秒钟,商陆就主动放开了周沫,松开手后退一步,用舌尖舔舔嘴角,眼神不经意的下滑盯着她微微抖动的手腕,以防它卷土重来。
“我觉得……你也喜欢我。”商陆大言不惭道。
周沫脑中嗡嗡的还处于当即状态,接不上话。
商陆见状又说:“想知道为什么么?就是因为这个吻,我尝出来的。”
“靠。”除了这个字,周沫再也想不出其它更能体现心境的词汇,她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撂下这句话又要转身跑路。
商陆没再去拦周沫,而是亦步亦趋:“车还在那儿呢,咱们别闹了,先回车里。”
周沫只觉荒唐:“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跟你回车里?”
“不就是两个吻么,不至于吧,我说了我要追你,你也打了我两巴掌,大家扯平了。”商陆摊摊手:“再说,你那个男朋友和你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