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那撞了陆痕的小伙子,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觉得腿上一软,跪在了地上。
六
小伙子跌跪在地上,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爬起身来还要跑,可是没几步,就又跪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跌了三四次。他心中慌,怕被陆痕发现自己偷了他银两,下意识地回头观望,看陆痕有没有追来。这一看不要紧,当真把他吓得不轻。就见陆痕正站在原地摇着扇子乐呵呵地看着他。小伙子也不傻,知道今天是碰上高人了。连忙连滚带爬地来到陆痕身前,以头拄地。大哭道:“小人知错了,知错了。神仙饶命啊,神仙饶命。”一边磕头,一边还不忘从怀里掏出陆痕的那个钱袋子。递了上去。
陆痕将钱袋子接在手中,却没收回怀里。笑问他:“你知晓自己错在哪了吗?”
小伙子年纪不大,也就在二十左右岁,虽然学书不多,但还不算太糊涂。就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回道:“小的错在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偷取他人的血汗钱。我真的知错了。”说完,又咣咣磕响头。
陆痕笑着点点头,说:“知错就好,要重新做人总得有点本钱度日。来,这些银两,你拿去做生意本吧。”说着又把钱袋子递了过去。那小贼哪里敢接啊。只是连连磕头。
陆痕笑说:“不用怕啊。这些银两,我是诚信送你的。”
说了半天,小贼才敢收下。不过如今他已不再是小贼了。日后更不敢再偷盗。目送小伙子远去。陆痕才说:“快中午了。咱们找家茶馆歇歇吧。”
寒苍恩了一声,四下里张望。一座朱木青瓦的高大茶楼映入眼帘。二人并肩望里走,可刚至茶楼门外,陆痕又站住了。
“怎么了?不喜欢吗”寒苍问。
陆痕摇头,回问:“你身上还有银两吗?”
“没了,都送给那两个艺人了。”寒苍答得自若。
陆痕苦笑,道:“我现在也是空无一文。”
寒苍一笑,心说,若是自己出来行走,怎么也碰到这些怪事。想来也没用过银两的。果然还是与陆痕一道比较有趣些。于是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二人正在门前打趣儿,就听不远处一个朗声,道:“二位贵人,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茶楼一聚呢?”
陆痕,寒苍侧目观瞧。就见面前站立两人。其中一个,七尺的中等身材,蓝衣素挂,头打公子巾。再往脸上看,面赛美玉,细眉朗目,鼻挺唇红。可谓一美男子。另一个站在他身后,面色庄严,很是威风。陆痕施礼道:“敢问阁下是?”
美男子一笑:“在下归里。”
陆痕道:“归~里~,有国有田,天下自归。恩……好名字啊!”
归里闻言,喜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我姓陆。这位是我的……好友,姓寒。”想来,名声不好,还是不说为妙。
二人互道了声请,便一同上了茶楼。另两个则跟在其后。这茶楼甚大,一楼都是些散座。四人也不讲究,便寻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围坐下来。伙计很快就跑了上来,问道:“几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有凤都的特色吗?”陆痕问。
“有~”小伙计拉着长音儿,笑道:“春有梅赛雪,夏有荷叶青。秋来菊飞雨,东到四季香。不知大爷想要哪一种。”
“噢?听起来,这里面好像有很多的故事。”陆痕好奇地问:“不知这春夏秋冬四季茶都有些讲究?”
小伙计回道:“客官,小的一听您口音就知您是外乡人了。现在,小的就给您讲讲我们的特产。我们凤都常年安泰,所以茶业才这么兴盛。先说这春有梅赛雪,说的是凤都东域的春生之梅。据说,这梅不但玉白胜雪,而且染雪自落,用这些染过雪的梅制成的茶,香中透凉,别有风味。再说夏有荷叶青。客官可千万别误会了。荷叶自然是泡不得茶的。我们这个‘荷叶’非是您想的那个‘荷叶’,而是凤都南域的特产,叫下水荷。”
“下水荷?”陆痕更好奇了。
小伙计继续道:“不错。这个下水荷啊,顾名思义,就是说只有泡下了水,它才会显出荷叶型。据说这茶要种上三年,三年才能接茶尖儿。接下来再说这秋来菊飞雨。这可是一番凄美的动情故事。相传古久之前,曾有一魔,为情而死。但是他所钟情的那个人却直到他死后都不肯接受他。于是那魔魂就化为秋菊。秋风过时,菊叶纷飞,犹如细雨,一表他相思之苦。此茶入口,先苦后甘,道尽了一个情字。至于这冬来香嘛,可就了不得了。这是我们大王创制的,由四季美味和而为一,有着同心同德的意义。”
“原来如此。”陆痕甚是感慨。
“恩……菊飞雨。其余几样全部打包。”还不等陆痕决定,寒苍就已经做了答复。
陆痕不由得按额头,心道:苍啊苍。你我二人毫无分文,喝茶也就罢了。你这一句打包。真是……
归里很赞赏眼前这两人的洒脱,便随寒苍一同点了菊飞雨。小伙计下去后。归里好奇地问:“这四季宝茶各有不同。寒兄为什么独选菊飞雨?”
寒苍一笑,道:“比较适合我。”说完,扭头看向陆痕。
陆痕坐着泰然,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由着寒苍独自在那哀怨。
四人正在闲坐,就听大厅正中传来一声堂木响。常去茶楼的都知晓,这是说书的书客要开书了。
就见一书生模样的老者已然在桌后稳坐。摇着书扇,喝着茶水。待到大家都注意他时。他才将茶水放下,笑道:“老朽今日开要开的这部书,不是什么游仙奇侠,而是确有事实的正史。”
“正史?那有什么听头儿啊?”下面一个听客打趣儿道。
说书人一笑:“诶~这部正史可了得。如今我是仰仗凤都大国,不然,也是不敢一谈的。”
“噢?什么正史,还有掉头的危险?”另一个听客接过话茬,好奇地问。
说书人又道:“自然啊。因为这部史,就是有关曾经威震四海雄霸武林的忘今山庄。”
一句忘山庄,在场众人皆是惊叹出声。陆痕闻言,不由得剑眉微敛。而寒苍,则轻笑出声。忘今山庄究竟藏有怎样的秘密?陆痕与寒苍又有着怎样的过去呢?且看下回。
陆痕,归里等四人正在闲坐,就听大厅中央一声惊堂木响。一位书客口口声声要说一部撼动武林的正史——赦今三变。众人闻言,无不惊骇出声。座上的寒苍手捻鬓丝,发出一阵低笑声。再看陆痕却打开折扇掩住了鼻口。二人各怀心事自不必说。
单说那老书客,咳嗽了一声,又言道:“话说,就在六年前,距此万里之外的江北晋阳发生了一件撼动天下的大事——赦今三变。这里的‘今’字所指,想必在座都有所耳闻。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盟,忘今山庄。庄主,也就是当时威震天下的武林盟主——陆燕踪。她虽为女子,却习得一身绝世武功,为人更是公正无私。而这个‘赦’字指得则是令世人闻之色变的魔教‘赦生道’。”话到此处,老书客有意地压低了声音。听客们闻其“赦生道”三个字都不禁倒吸冷口了气。就见老书客停了停,又问道:“你们可知,这魔教与武林第一庄之间有甚关系?”
听客儿们都呆呆地晃起脑袋。一个少爷模样的人忍不住呛声:“书客,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天下人都知晓当年打得凶。‘硝烟百里,三日不辨天地。红江入海,腐尸堆骨成山’。至于为什么打,这谁知晓啊?”
好书客呵呵一笑:“诶~,我就知晓。”说着,眯缝着眼睛捻起胡须来。
“知晓就快说啊。急死了我们了。”另一个听客也催促道。
老书客不再卖关子,扇子一摇,继续道:“这三变嘛,说起来倒是可以汇成一首打油诗。‘寒苍提亲赴蜀山,碧血青峰斥群神。龙阳祸乱武林盟,儿女情长误豪杰。’”说到这儿,突然一拍惊堂木。然后娓娓道来:“论前因,要从十年之前的一幢丑闻说起。话说十年前,魔头寒苍带重礼赶赴蜀地仙山去提亲,要娶的就是当时拜在太虚仙长门下的陆痕。这个陆痕,也就是日后祸乱世间,倒反忘今山庄的‘邪刀’。……
他本是忘今山庄二庄主陆顶云之子。……这陆顶云也就是老庄主陆顶宏之兄,此二人虽为兄弟,但性情却大不相同啊。老庄主性温善,一生坦荡。而陆顶云确是暴虐之辈,血债累累,终落得个万劫不复,妻离子散。虽然这些本是他应得的恶果,但其子陆痕却因此对忘今山庄怀恨在心,并发誓要替父报仇。他暗中勾引同为男子的魔头寒苍,又在蜀山上演出了那一幕骇人听闻的‘提亲’丑事。此后,他被逐出师门,流落在外。是他姊姊陆燕踪怜他孤苦,准他回归忘今山庄。……不料,他又引寒苍来忘今山庄献媚,花言巧语之下骗取了陆燕踪的信任。
陆燕踪心性良善,以为寒苍当真有所悔改之意,便委身相许,并为其生下一子。谁料,这寒苍泯灭人性,竟然杀妻食子。……”
底下的听众一阵惊嘘声,各个毛骨悚然。座位上的寒苍听到此处却是一阵低笑,不禁喃喃自语:“‘暗中勾~引~同为男子的魔头寒苍’……诶~呀~!这句是吾最爱啊。”一旁的陆痕送了他一记白眼儿。后者不再多言,笑意却更浓了。
这时,有听客惊道:“我以前就听人说‘寒苍年弱食母,年少残父’。如今他又做出杀妻食子这种逆事!这,这还是人吗?!”
另一人接过话茬儿,道:“废话,什么人会一日血洗三城?什么人会以虐杀活人为乐?又有什么人挖血海建尸林用来赏玩?他若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
一个茶客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呕的一声吐了出来,随即匆匆离去。又有好些人也抱着胳膊哆嗦着跑了。这时,那小伙计才将茶水点心端了上来。归里不悦道:“怎么这么慢?”
小伙计陪笑道:“客官千万别见怪。您没见刚才那位爷么?小的是怕您几位喝早了,也跟他似的倒胃口。所以……呵呵……”
寒苍听着高兴,问小二儿:“那老书客是常来讲‘赦今三变’?”
小伙计笑道:“讲了半月了。您没见么?都吓走好些个了。跟您说实话吧,除了您几位而外,这些还坐得住的,都是听了不下五六遍的客官了。”
寒苍意义不明地一笑:“诶!~呀~我越来越喜欢凤都了。”心说,讲的越多越好啊。最好天下人都知吾与陆痕的这段情史,哈哈。
小伙计摆好了茶品,便匆匆退去了。想是也不敢听这老者讲书。四人都不多言,聚精会神地听那书客儿的后文。
老书客儿见茶客儿们走的走,议论的议论,便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等到众人静下来了,他才继续道:“方才只是讲了个梗概,现在才有细细道来。话说这‘赦今三变’第一变——赦今和,可谓是千古第一乱,至此正邪不分,阴阳颠倒,伦常不在,祲降由天。多少老弱妇幼因天灾人祸而亡于列强之腹。其境之惨另人不忍闻。”
听客中有些易伤感的,都流下了眼泪。寒苍环视大厅众人,不禁感慨:“死的不是自家人,也能哭这么伤心?”
归里言道:“兔死狐悲啊。”
寒苍自言道:“恩……说来说去还是小爱。”
归里听了他这一番话,低垂的眼眸似在思索。
就听那老书客继续言道:“赦今和而后,武林正道同气连枝,合力一讨赦生道。江湖再起腥风血雨。这一战,涉及南北十六州郡,历时三年之久。之间不知多少豪侠志士葬身沙场,然而除魔之心却有增无减。众侠士前仆后继力图勘魔,终在甲戌之秋得以抑制魔威。
那时,陆燕踪已为寒苍产下一子,正直满月。寒苍为保性命,竟不惜杀妻食子。那位要问了,这杀妻食子与保命有甚关联呢?说来,这其间还有一个阴谋啊。因陆燕踪习得的是纯阳内功,而寒苍练得是阴邪之功。他二人功力深厚,所生之子自带阴阳之气,乃是千古难寻的‘阴阳骨’。传闻,谁吃了‘阴阳骨’便能长生不死,功力倍增。寒苍为得‘阴阳骨’竟做出如此残虐之事,魔也。”老书客讲到这儿,不禁叹气。
众人听得悲愤交加。有的拍案而起,大怒:“魔物,可杀不可留!”
“不错。武林正道应当同心协力铲除此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归里品着香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二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陆痕手打折扇:“于理当诛,于情可谅。”
归里奇道:“噢?天地共怒,难道不是情吗?”
陆痕回道:“世人共愤是情,寻根究源也是情。”
寒苍在一旁不甘寂寞地搭话:“于陆痕更是情。”不出所料地被陆痕横了一眼,低声一笑不再多言了。
归里追问:“愿闻高论。”
陆痕言道:“天地万物都有灵性。情,更与生俱来。寒苍当然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被陆痕迷惑了。既然有情,他就于世人无异。而后成魔,也必定有他的难言之隐。虽然这个难言之隐不足以抵他的罪过,但也值得我们同情。”
归里道:“陆兄所言在情在理,只是难平世人之怒啊。”转而又问寒苍:“但不知寒兄又有何看法?”
寒苍一笑:“寒苍与天下人没什么区别。”
归里惊讶道:“此话怎讲?”
寒苍不答,反问道:“我的茶,你的茶,还有这壶里的茶,三者有什么区别?”
归里回道:“一壶之物,当然没什么区别。”
寒苍又问:“做一件儿丝绸的衣服要多蚕来吐丝?斗虫斗鸡这些游戏的乐趣又在哪里?女子一旦出嫁,就成了男子的玩物。畜生一旦没用了就被人杀来吃肉。这四者是善吗?”
归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半晌才说:“不是。”
寒苍又道:“天下之人不善的事情多的去了,却独独只挑寒苍一个人的错。……这就跟茶与品茶之间是一个道理。”
归里不由得点头,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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