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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十二点多快一点了。”你睡吧。”钟锐说。
屋里只这一张单人床,女孩儿看看四周,问:“那你呢?”“我工作。我喜欢夜里工作。”他对女孩儿笑笑。“你忘了?”彻底暖和过来的女孩儿微笑了。她放心地、充满信任地在干爽的床上躺下,很快,睡熟了。
为了不影响她休息,钟锐关上灯,屋内,只有小小的一方微机荧屏闪烁。
健盘轻巧的“嗒嗒”声与女孩儿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错落有致。
雨停了,天晴了,月亮在刚被雨水洗灌过的空中露出了皎洁的脸。微机前的钟锐直起腰,坐着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扭脸向床的方向看去。
睡梦中的女孩儿沐浴着月华,宛如在童话里。
钟锐赶快转过脸来,“嗒嗒嗒”的键盘声再次响起……雨后的黎明,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小学校静静的,到处是一汪汪的水,映出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
微机前的钟锐忽然感到有点异样,他回过脸去: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黎明的淡蓝色中,坐在他的单人床上,出神地看着池,似乎若有所思。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她的脸刷地红了。
“影响你工作了。”她说。
钟锐问她睡得好不好,想吃点什么,并指点给女孩儿水房在哪里,让她洗漱。然后两人一块去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有早点供应的餐厅吃早点。钟锐点了皮蛋粥、蒸饺和新鲜的泡菜。
他一句也不问有关于她的事,她也不说。
吃完早点,女孩儿要走。钟锐说她可以先住在他这里,他回家去祝她说这样会影响他的工作。钟锐怎么说也不行。后来他发了火。发火也没用。她说她一个人在外面闻荡惯了,昨晚上的情况是绝无仅有的,让钟锐放心。然后她就跳上——辆公共汽车,不见了。
王纯走后,钟锐睡了一个小时,尔后再也睡不着了。那女孩儿把穿过的四领衫和裤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人却不知去丁田里。这成了钟锐心中无法释然的牵挂。无名的怒火、情感没处发泄,钟锐跳下床给谭马打电话,痛斥:“……明知道她没有去处,你不管不问,还号称喜欢
她,就这样喜欢吗?……”谭马为自己分辨,一、二、三、四地列数自己为她找过而没有成功的住处。于是钟锐呼了乔轩。
自从钟锐离开正中公司的消息传出后,就有无数的人来找过他,乔轩是其中之一,是通过谭马的关系。乔轩想要ARPHA2.0的核心资料,他们公司打算在正中公司之前推向市场,他找了钟锐几次,钟锐没有同意。钟锐一向讨厌这类行径,不论是买的还是卖的,凡是这类事他一概回绝,这是他的原则,对事不对人。
这次,他决定为王纯例外一回。
乔轩几乎一秒钟都没耽搁地赶来了。
钟锐告诉乔轩,他同意给他ARPHA2.0的核心资料,条件是,乔轩要说服父母把房子租给王纯,房租二百元,所欠部分由乔轩用应给钟锐的酬劳代为补齐。
乔轩高兴之余暗暗惊讶,这王纯到底是什么人,倾倒了这么多好男人?钟锐不解释。乔轩走后钟锐便开始工作。手中没有ARPHA2.0的资料,要全凭记忆重做困难很大。
撂下正干的项目,抛开所有的琐事,钟锐在微机前坐了两天两夜。两天质,乔轩按约定的时间来取资料。
钟锐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什么时候王纯搬进去了,她满意了,这软盘我什么时候给你。”
这不是钟锐的风格。在这方面,他一向不够严谨,王纯使他不得不严谨起来。一想起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想起那女孩儿瑟瑟发抖的样子,钟锐心中的滋味便无以名状。
晚上,老乔下班回来,在楼道里就听到自家传出的“叮叮当当”声。他开开门走进家,看到老婆正往厨房门上钉挂锁的台页。
“干什么呢?”
“忘了?……乔轩今天带黄客来。”由于嘴里含着钉子,许玲芳发音有些困难,把“房客”说成了“黄客”。老乔倒是听明白了,但不明白这跟钉台页有什么联系,他想也许是自己没说明白。
“我是说,你钉这干什么。”
许玲芳从嘴里拿出最后一个钉子,用左手的拇指、食指捏着,右手扬起锄头,歪头眯眼对准了,几下子敲进了门框里。嘴里没了东西,她说话立马利索多了:“锁门哪。我可不想跟谁合用一个厨房。”
“说说就行了。这像什么,防贼似的,显得多不友好。”
“那家家户户都敞着过得了,那多友好!”她边扣上钉好的台页边吩咐丈夫,”去,去厕所把手纸香皂伍的收起来,收屋里击。”
“不用了吧。”
“去啊!”
老乔只好去。许玲芳把锁挂在合页上,锁上门,推着试试,挺好;又在衣襟上拍拍手上的灰土,就去因所里巡视。厕所里,老乔取下手纸,正拿香皂。许玲劳拿过一个盆,把洗发水、牙膏什么的统统收进盆里。
“这……以后咱自己用着也不方便呀。”
“那也不能因小失大……长了也就习惯了。那人来了是你跟她谈还是我跟她谈?”
“你谈你谈。女人和女人谈,方便。”
“我要跟她谈就得把丑话都说在头里,什么许用,什么不许
用。水电费怎么个交法——我想还是两家对半劈……”“不合适,她一个人,咱们俩人。……”许玲芳一挥手:“她不同意再说。”转身又到小房问里去。这里已收拾干净了,只有光秃秃的家具。许玲芳目光敏锐地做最后的检查,一边把床下一双拖鞋收拾出来一边问:“那人你见过没有?”“没有!”“先见一面就好了,看面相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来。”
“乔轩说还不错。”
“他的话能有准儿?”
乔轩乘一辆“面的”去接王纯。在车上,他才告诉她他母亲其实并不知道来客究竟是谁。“不过没关系,这事儿由我和我老爸去对付,你只要见机行事就可以了。”乔轩又说。
王纯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是应当先跟她说好了。”
“说好了。我说是女的,二十多岁,人很老实。……你得算是老实的吧?”“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应该说清楚是我。她认识我。”
“她不知道我知道她认识你。去了你装傻,我也装傻,以不变应万变,保证没事。”
到了家门口,乔轩让王纯在下面等会,他一人先扛着东西上楼。
是许玲芳开的门,她满面笑容,见门外只乔轩一人,便收起笑,纳闷地问:“她人呢?”“在楼下,看东西。”
“东西挺多?”许玲芳撸撸袖子向外走。
乔轩忙拦住她:“不用,再有一趟就都上来了。”
“我待着也是待着。”
老乔过来了:“行了行了,你颠颠地跟着跑什么?不管从年龄上还是身份上说,你现在都应该端着。”
许玲芳觉着有理,待乔轩放下东西下楼,她便进屋对镜整理自己,把自己搞得更有身份些。
“妈,客人来了。”
许玲芳迎出来一看是王纯,愣住了。
王纯硬着头皮道:“你好。”
乔轩说:“你们认识?……那太好了。靠边点妈,让我们先把东西放下。”
许玲芳机械地往边上让了让,看着王纯跟乔轩进屋后,扭身去了自己房间。老乔正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举着报纸,一张脸整个隐在报纸的后面。许玲芳几大步走过去,一把抽走报纸,目光灼灼地问:“这事,是你一手安排的吧?”“什么事是我一手安排的?”“那个王纯。”
“哪个王纯?”
“甭跟我这装傻!就是你们公司那个王纯!”“她!她怎么了?她早就离开我们公司了,你见着她了?”许玲芳不再理他,扭头高叫:“乔轩!”北屋王纯听到这声厉叫吓得哆嗦了一下,乔轩做了个抚慰的手势,一边向外走去。
王纯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那边门却“砰”地关上了,她倚在桌边呆呆地等,好一会儿乔轩才回来。
“你妈不同意,是吧?”
“那也不至于再把你赶出去,不过一一”他妈交代的事叫他张不开嘴,许玲芳自个儿临阵逃脱,把他送上了前线。
“什么?”王纯神情焦虑地问。
“就是那个厨房——”乔轩半吐半吞地说。
王纯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我不用厨房。我一个人,用不着厨房!”“还有水电费……”“我会按时交!”“我妈说,一个表,没法算,要两家对半劈……我妈那人,有些事你跟她根本说不通。”
王纯开心地笑了:“对半劈又能有多少?房租一个月才二百!”
她的确可爱,乔轩想。
王纯彻底放心了,开始打量四周。这虽是间北屋,却很明亮,窗子摄得仿佛没安玻璃,清风透过谈绿的窗纱扑面面来,一群鸽子在窗外飞去飞回。墙壁雪白,桌上地上一尘不染,窗台下立着一组墩墩实实的暖器。这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小屋。待到她把床铺铺好,东西摆上,小屋立刻变得生动温馨起来。
王纯把一个镶有与父母合影的镜框摆在桌上靠墙处的正中,然后后退一步,眯起双眼神情很投入地审视着。
乔轩看了看她,咳一声,道:“你还满意吗?”“岂止是满意!”“那就请你马上通知钟锐。”
通知钟锐——为什么要通知他?王纯有些不解地想。乔轩找她时自我介绍是“老乔的儿子”,然后就说家里已经收拾好了.请她去。她还以为是谭马帮的忙,就没有多问。乔轩则认为钟锐与她应早有联络,也就没有多说。
夕阳隐去了,天边红色的晚霞渐渐变成深紫,路灯也亮起来叮王纯的小屋里夜色朦胧。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背抵着倚背,两条长腿伸向前方,双手叠放在身上,头微垂着正在想心事。
自乔轩走后她就一直这样坐着。
他为她工作,为她违背了原则,为她!
小屋仿佛他温暖的怀抱。这强有力的关爱呵护令她头晕目眩令她心跳令她全身一阵又一阵地颤栗……忽然她想起乔轩让她给他打电话。她跳了起来。她要请他来,来看看她的小屋。他欣然同意了。
她等他,心神不定,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每有脚步声传来就向外奔去,分分秒秒都是折磨。为了打发时间,王纯用电热杯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早就该吃饭了,但她刚吃了一口,又觉得堵得难受,于是又全部倒掉了。
钟锐终于到了。她给他倒水、让座,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注意到了桌上她和父母的合影,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看。
她站在他的身后,佯装与他同看。离得稍近了点,她闻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这是你的父母?”他问。
王纯说:“是。”声音喑哑。他回头看看她,她笑笑。他放下照片,说,“该走了。”
她送他出去。两人同时伸手拉门时,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仿佛触电般,王纯的意志理智顷刻间崩溃了……“别,王纯,别……”他的声音好像自天外传来。
她用更紧的环抱回答他,头上是他的下颏,耳畔是他擂鼓般的心跳。
他呻吟了。
第六章
小院里没人,家家门关着,几只蜜蜂在石榴树下自得其乐地忙碌。钟锐家门旁蜂窝煤炉上的水开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哨声,壶里的水熬得差不多了。东屋奶奶买菜回来,没进家门,先去把钟锐家的水壶提溜下来。炉膛里的煤已烧乏了,灰白灰白,没一点儿黑色,炉子的风门没封严。奶奶看看四周,没找着钟锐家放煤的地方,只好从自家夹了块煤压上,不然,这炉子不出半点钟就得灭了。东屋奶奶觉得,新来的这家人家,男人不像男人,连安炉子买煤这样的活都推给了老婆;女人也不像女人,埋汰!小孩儿拉了屎不说马上倒了,摆在窗根儿下,盆上面就盖了片硬纸壳,招来一群苍蝇“居”着,中午饭大伙都没敢上院里吃。开始谁都不知道盆里是什么,大夏天的,谁想得到闻。傍晚时,风吹掉了硬纸壳,才知道盆里敢情装的是小孩儿屎。那女的下班回来时,奶奶出面说了她。她态度倒挺好,说出的话奶奶不爱听。说她早晨忙,没来得及圈。合着别人没把屎留院里都是闲的!又说她以前一直住楼房,刚住平房还不习惯。住楼房,住楼房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还去住啊,住”院儿”,就得守院儿里的规矩!当然这些话奶奶没说,只是想想。奶奶就这么边想边弄好了炉子,又给水壶灌上水,坐上,才开门拎莱进丁自己家。
钟锐拎着两大兜吃的东西回家,差点踢上院门口堆着的蜂窝煤。他绕过煤堆走进院门。还不到下班时间,院子里很安静。
石榴树下有两只小凳,西屋门前的美人蕉怒放着,鲜红欲滴,晾衣绳上一排小孩儿衣裳随风轻摇……光看看真不错,充满生活气息诗情画意,身居其中后才会知道有多少的不便。如果他们现在不是住在这儿,而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他的心情会不会轻松一些?
事情发生得似乎是猝不及防。
当她柔韧的双臂合力炮位他时,当她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时,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抗拒过,但是身体已经脱离了意志,要燃烧、要探索、要投入那种忘却一切的融合。于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一切的一切。
事后,涌进他脑海里的第一个人是——晓雪。
“王纯,你知道的,我有妻子有儿子有家……”
“我不会破坏你的家。”
“对不起……”
“为什么?”他回答不上来了。她用食指摸摸他的嘴唇。此时他们俩仍在一起。他要起来,她不让。她说她喜欢他夜她身上的感觉,—种有质地有份量的安全感。馒馒地,她说:“我一无所有,只有我,我就是要把我送给你,没有条件。”
他躲开了凝视着他的那双明澈的眸子。
不要再说什么她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