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眼- 第11部分

　　同时，一股股诡怪红影从文小艺眼前拂过，携来阵阵阴冷的空气，在翠绿的竹身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白霜。林子中一片窒息般的死寂，俨然黄泉陌路上，死魂幽荡飘零。那零零散散的红影气势汹汹，集中朝石屋而去。

　　野兽般的吼声逐渐衰弱下来，空中的红影却仿佛在发出阴骘恐怖的笑声，无数的影子聚拢在一起，扭曲变形，最终形成龙一般的形状，绕过竹身往发出吼声的方向翻腾飞跃去。文小艺盯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禁担心御风的安危。由这些红影发出的笑声看来，来者不善。按照御风突然虚弱的身体，若是遭到袭击，必然无法自保。这么一想，她欲离开的脚步变得犹豫不决，徘徊再三，终于还是朝石屋奔去。

　　“鸡婆！”她只骂了自己一句。

　　吼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红影发出的怪叫，仿佛两巨型怪兽相搏斗之后一方占领上风的情形。当文小艺冲入石屋，所见一幕让她心惊肉跳。御风仍旧躺在地上，全身上下的皮肤几乎红透，并且长出密密麻麻鳞片状的疙瘩，除了身形之外，那地上的好像不算是人体了。在他的上方盘旋着文小艺刚才遇见的红影子，红影此刻的面貌比较清晰，人骷髅似的面孔，尖利突出的牙齿，头顶生有龙一般的角。影子们不再扭成一团，而是分别散开突然伏倒在御风的周围，对准他的肢体啃噬下去。御风的身体立刻强烈震动起来，那面孔露出极度的痛苦，口中再次发出微弱的吼叫声。

　　依傍在门边的文小艺目瞪口呆地抖了好一阵，才想到要救人，她冲上前去，用力挥打红影，无论她如何挥动双臂，都只能触到空气，丝毫起不到驱赶的作用。最后，她干脆扶起颤抖中的御风，将其搂在怀中，以自己的身体挡住红影的侵袭，然而，阻止了那要啃肩膀手臂的，却挡不去啃其双腿的。不过，红影对她似乎并不起歹意，只一味寻找空隙啃咬御风，仿佛他是块美味肥肉。眼见御风口中吐出紫黑的液体，文小艺情急下大吼一声：“停！滚开！”

　　同时对着其中一红影怒目而视，毫不畏惧。奇迹似的，被她瞪中的红影猛地顿住，与文小艺相对。

　　“我说，滚开！”文小艺拿出与野兽对视的狠劲，咬牙切齿地命令。

　　红影没有实在的眼珠子，但是那头部在与文小艺相对片刻后竟然真的缓缓飘起，离开了御风的身体。文小艺见有效果，便凑上前去，挥打其他红影，严声厉喝道：“全部都滚开，滚，滚！”

　　红影仿佛都被震慑到，纷纷弹开，最终在文小艺恶狠狠的视线中离开石屋，飘远而去。

　　　文小艺大大舒了一口气，抬起手揉揉瞪疼了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再瞪几遍，眼珠子都跑出来。”按着眼角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心中奇怪，连鬼怪都不怕的她为何偏偏怕这个人。其实，经过这一次，她开始怀疑，他也许不是人，而是妖怪。不然，哪有人会突然间长一身鳞片，还像被煮熟的龙虾一样红艳艳的。

　　御风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身上的衣裳被扯破，皮肤的鳞片在逐渐消失中，不过被咬的部位明显留下深刻的伤口，有的肌肉甚至被撕裂了。文小艺同情地将他放平，掀开他胸前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势，震惊地发现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从颈部以下开始，几乎都密密麻麻排满了缝合的疤痕，有的地方像是烧伤后的痕迹，有的稍凹陷下去，像是少了块肉而勉强敛合后的疤。文小艺不禁掀起他的裤子，不意外地发现腿上的伤疤并不比身上的少。也就是说，除了他的脸，他可算真真切切地体无完肤。

　　这个就是窝在她怀里听她唱红颜的小风？

　　这是那个吼叫之后乖巧地由她搂抱的小风？

　　这真的是静静地任由她编奇形怪状辫子也没有大发雷霆的小风么？

　　文小艺将他揽入怀，像哄小鬼小风一样轻轻摇着他，口中哼出《红颜》的调子，眼泪却唰唰流淌，模糊了视线，也顺带滴湿了他的脸庞。
石床之上，俊美男子仰面而躺，双目紧闭，呼吸浅弱。一头长发如丝绢披散，如细瓷般滑润的肌肤因渗出的汗水而发出亮泽，一张年轻的脸透出男性的俊毅魔魅的气息，同时散发着妖媚的风情，如自堕入地狱的天使，炫目而危险。

　　在床边，文小艺僵立多时，神情有些茫然，红红的双眼没有离开过床上的人，视线反复从这张天使似的面孔移到那已经包扎妥当的躯体上。决然的对比，极度的反差，面容仙姿秀逸，身体丑陋无比；面孔晶莹剃透近乎完美无暇，身躯疤痕累累犹如零碎百搭。从那伤痕数目猜想，如果一次只留一处疤痕，那么，他受伤的次数不下几百次；倘若剜骨裂肉不算严重，那么那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缝合线更显微不足道。那纵横交错的疤痕仿佛地图上的地域分界线，将一身皮肤分成了小小的无数板块。

　　湿意再次染上她的双眸。即使成了鬼，童年小风都像个娇贵无比的少爷，连稍微扎身的硬床都嫌弃，那白玉一般的身子只要爬上她的床便自动钻到柔软的大枕头上，舒舒适适蜷缩其中，满足得仿佛一只慵懒的猫。他怎么能忍受得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如此破败不堪？难道他的劫难从未停止过？

　　　可怜的人，怪不得生得这番乖僻，难怪他不愿意提过去的事情，难怪他总用斗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文小艺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御风皱眉的脸。温度降得飞快，从红影离开那一刻开始，仿佛可焚毁他身体的高温瞬间下降，一身红鳞消退得异常快，不到一刻时间，御风便恢复正常。文小艺见那地面寒气重，有损受创之人的健康，于是将他搬移至床上，从他的药柜中找出那些常使用在她身上的伤药，给他包扎好之后，便一直站在床前，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原想着，只要离开这里，她便能顺利回家。即使没有兑现对小风的承诺，总比困在这里遭折磨要强的多。大不了让老爹再送她一趟，只要目的地准确，要救小鬼小风是不成问题的。然而，现在见到小风成年的模样，她的心仿佛填入一块巨石，沉重得难以复加。一时间，竟移不开视线，盼望所见到的御风的苦难仅仅是一场幻觉。那种渴望救助他的想法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强烈而坚决。

　　能够救他的方法也只有一个，再次使用离魂阵。

　　床上的御风在她柔软双手的轻抚下，似醒似梦地发出呓语的声音，依然离不开她的名字。

　　其呼吸也逐渐平缓有律，似乎即刻就要醒来。文小艺替他盖上被子，不管他听见或者没听见，俯身在他耳边轻道：

　　“尽管你是这么可恶，一直将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把我当作害你的罪魁祸首，令我又气又怕。可是，谁叫你是小风的成年版呢。我可以冒险去瞧瞧能帮你做些什么，不过，只怕你醒来又要纠缠不清，不如现在就道别吧。你不用感激我为你做的一切，因为，我只为了小风。还有，你千万记住，我没在骗你，事成后，我就回家，然后吃上三大碗的萝卜牛腩，把你彻彻底底地忘掉。”

　　　御风长长的睫毛痛苦地颤了一下，让文小艺的心漏了半拍，急忙远离床边，才噘嘴道：“另外，把我伤得这么重，没索赔算是便宜你了，若在我的世界，你不仅得赔我医药费，还有误学费，精神损失费。还有。。。。。。”

　　床上修长的身子动了一下，文小艺躲门而出，再也顾不上唠叨了。

　　竹林内的离魂石阵虽被文啸风的掌风摧散，但凭照记忆，文小艺还是将其勉强堆砌完整，然后平躺八卦形的中央，闭上双眼，开始集中精神听脑海中出现的声音，盼望从中过滤出小鬼小风的叫喊声。脑海中的声音依然混杂一片。

　　―――小艺，回来了。

　　老爹的呼喊声仍旧没有停顿，似乎非常着急。

　　对不起老爸，等我办完事就回去。文小艺心底暗想着。

　　―――逃走就杀了你。

　　小孩子的声音冰冷寒冽，却清脆悦耳。

　　文小艺皱了皱眉头，这不像是御风的声音，倒是有点啸风说话的调调。

　　———逃啊，怎么不逃了？

　　那声音愈发肃杀，似在冷笑嘲讽。

　　冷汗从文小艺的额头渗出，心里突然泛起寒意，有种感觉，招惹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犹如招惹了恶魔。他是谁呢，文啸风还是御风？

　　“小艺”嘶哑的吼叫声如魔音贯耳，令离魂阵中央的文小艺不寒而栗。那声音虚弱不减怒意，就从几丈远之外传来。

　　“不许逃！”

　　随微弱气流旋来竹叶刮过她的脸，有点疼。随着身体突然遭受的压力，她忽地睁开眼，突兀看到御风近在眼前的狂狞却泫然欲泣的面孔。

　　风将竹枝吹得哗哗作响，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味道。无法动弹的文小艺几乎除了脸之外，身体几乎被迫与御风的粘贴在一起，甚至乎即使隔着衣裳，她也能够感受到御风那并不平坦的肌肤。这样的情形似乎在梦中也遇见过，只是，那个时候的御风还是十四五的少年。

　　御风衣衫不整，长发如瀑，气喘的模样显示他拼尽全力地赶来，狠利的视线牢牢将她锁住，急怒、悲愤的神色汹涌而现。他腾出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怒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离开，难道真的只有杀了你才能留下你？”

　　　为他的狠绝表情而产生的恐惧感让文小艺萌发退缩的念头，但当御风那胸前的衣衫松开，露出里面的伤痕时，她咬了咬牙，对上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么？”

　　　“我不管！”他咆哮着搂紧她，“我不管你是人是妖，不管你来自天国或地狱，只要你留下，只要你留下。”

　　　“笨蛋，我留下的话，你也许就不存在了。”文小艺不再心平气和。

　　　“撒谎，总是用这些话来骗我么？”他突然低头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下，随即又替她舔去迸出的血丝。

　　　文小艺感到又疼又气，撇开头低骂：“莫名其妙。”

　　“看我。”他的声音开始紧张，“别转过头去，只看我呀。”

　　“就是不看你！你再咬呀，你越是威胁我，我就越要跑给你看。”文小艺感到恼火，闭上眼睛，同时用力推开他的身子，无奈即使在其虚弱的情况下，她都比不上他的力气。

　　“不准这样。”他摇晃她的身体，声音越发恐慌起来，“小艺。”

　　闭上眼睛的文小艺脑海中即刻想起各种的声音，就在御风摇晃她的同时，有一把清润的声音在说，

　　―――给你龙眼。。。　。。。

　　“小艺！”耳边御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声，手脚将她钳制的紧紧的。

　　―――我只要报仇！

　　冷漠无情的声音出自孩童的口中，仿佛寒冬中掠过的冷空气，让人颤抖。“哦？”文小艺无意中应了一声，霎时，御风的声音渐渐远离，孩童的声音却月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文小艺那被御风压制的身体逐渐没有了重量一般，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最终在御风的大吼声中完全消失了踪影。留下御风颤抖的身子，以及只拥抱住空气的双臂。

　　脱离了御风钳制的文小艺直感一阵昏眩后，身体仿佛由高空正往下落，令她受惊而睁开眼，视线范围之内的事物都一闪而逝，随着冰凉冲击身子，水猛灌入鼻中口中，她才意识到自己沉入深水中。冰冷的水，温度极低，仿佛片刻便把人冻僵。文小艺奋力游上岸，倒在一块大石上歇息了好一阵，身体冷得直打哆嗦，抹去一脸的湿漉漉，正寻思为何这河水如此冰冷，霍然发现所处之地并不露天，视线所接触的全是岩壁，挂着各式嶙峋尖石。在阴暗中，岩壁的各处隐约发出细碎的亮光，仿佛跳跃的星星，一闪一闪。岩顶下，河流流淌至黑暗深处，从那黑暗处掠来凉风阵阵。文小艺爬了起来，拧干衣裳上的水，朝河流流向而去。

　由于漆黑一片，她只能摸着岩壁一步一步前行。刚移动不到十步，前方忽然透出银白的光亮，将整个岩洞都照得雪亮。亮光仅持续了几秒便渐渐弱了下去。文小艺寻着渐退的光线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光源越来越接近，冷不防一步踏出后，整个人失去重心，呼啦一声再次落入水中。由于手脚被冻得不再灵活，这一回，文小艺挣扎了好半天才浮出水面，抓住一块尖石，打算攀上岸，突然注意到离她不远处便是光源所在。在河流中心，两块巨石间阻浮着一具人体，具体说来是一具小孩子的身体，。小孩纹丝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在他躯体的上方，悬浮着一颗汤丸大小的珠子，正是这个珠子散射出雪亮的光芒。此时，小孩的身体转开少许，似乎被水流冲离岩石的阻挡，文小艺急忙游去，伸手抓住那小手臂，却惊觉那躯体冰冷，仿佛覆上一层冰霜般。顾不上许多，文小艺扯住小孩便往岸边游，然而，冰冷的水令她手脚都无法灵活摆动，挣扎了半天，两人最终还是被越来越急的水流冲往黑暗深处。

　在黑暗中，文小艺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仿佛过了非常远的路程，前方终于出现亮光，待到文小艺意识到那亮光所代表的意义时，身体已经急速朝前冲，随着视野的豁然开朗，两人都随着水流直直坠落，重重撞入一水潭之中。身体变得僵硬的文小艺再也受不住这冲击，终于晕了过去，与小孩子一同下沉。此时，那一直紧随着小孩身躯的珠子猛然脱离，消退了光华之后，沉入水底，被掀起的泥沙所掩盖。

　　　水潭周边，翠竹林立，鸟语花香，潭边岩石上，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衣美少年闭眼盘坐，因水潭猛然溅来的巨大水花染湿了衣角而蹙眉。他睁开双眼，冷视水潭上的波动，修长的手指拾起一竹叶，轻轻放在鼻子边，妖媚的脸铺上一股淡淡的杀气。
源自竹林深山上神秘洞口的瀑布，飞流直下，落于几十丈下的水潭中，激得浪珠飞迸，水雾迷蒙。潭水中央涟漪阵阵，不消片刻，水花乱溅，从中拱出一人。岸上的小少年不动声色，仅甩动一臂，手中的竹叶直射向潭中人影。水中之人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