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没有如她所愿,而只用棉被裹住她,仍旧将她当作大娃娃一般搂抱,似乎乐此不疲,却恼得文小艺牙痒痒的,恨不得一口将下去,给他留几个牙印做纪念。御风却突然非常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埋怨似的道:“我的身体很丑,是不是?”
“啊?”她仍旧在郁闷中,不明白他的意思。
“很丑,是不是,所以你不愿意碰一下。”他竟露出羞涩的神情,埋头在她的耳边。
这是什么话?文小艺的眼睛四处乱瞄,好半天才算为他老爱摸她的背找到合理的解释。原来他老兄这是在欣赏她漂亮的背部呢。 她不禁从心里低哼道,就算是你美也不代表本姑娘就得摸你呀。
“你讨厌我的身体?”他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大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我非得摸你么?”文小艺扭过头,看怪物一般瞪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
御风竟也与她对瞪,眼中满是气恼,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一声不吭,竟闹起情绪来。
耳根清净了。文小艺满意地掀起嘴角,心里却总觉得自己伤了别人的心灵,罪恶感渐渐强烈起来。于是,犹豫半晌之后,还是伸出手在那身伤痕满布,根本与滑腻无缘的皮肤上轻轻扫动。
修长的身躯在那一刹那间微颤了一下,便像虾米一样弯起身,任由她的手在其背上抚摸。
屋外的雨依旧淅沥下个不停,屋内却静悄悄,毫无睡意的两人,一个享受着温柔的触摸中,一个却在苦思脱离禁锢的对策,被子下两人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清风阵阵,白云朵朵,近午阳光挤过竹林枝叶在翠绿的世界投放出千条万缕的金线。伴着小鸟的斗闹声,是铃铛的清脆响声及少女甜润的哼唱音律。金线下,火堆边,一身飘逸的少女忙碌地准备午餐。从溪水中捞起浸泡已久的鲜嫩竹笋后削作小份,以竹叶包裹捆扎好,回到火堆旁,将竹包一一放置入火堆中央已挖掘好并垫置了小鹅卵石的坑中,覆上另一层小石头,将火堆合拢,掩盖石坑;尔后又移到一块被火烘烤的石头旁,翻了翻上头的几只虾子,虾子下冒出白烟,食物的香气随之飘散。
不远处,盘腿静息的俊美少年皱着眉头,眸光扫过少女的身影,随之闭上眼睛,继续练气。然而,不到片刻,少女甜美的音调诱得他无法集中精神,睁开眼睛锁住那欢快的身影,再也移不开视线,心因那娇悄的身影而跃动。散发出阳光色彩的少女,唇在笑,眼在笑,眉在笑,发在笑,歌在笑,连娇嫩的皮肤都迸出快乐无忧的粒子,焕发出引人的活力,让人在不知不觉因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牵去了心魂。
少年完美的唇型微微勾起弯弯的弧度,眼中充满了迷眩细碎的光芒。属于他的妖精,可是什么样的妖精像她那样,干活有条不紊,处事自信机灵,说话客气柔和,骂人不留余地,喜在竹上乱划乱写,喜逗留在花丛边却不采摘,喜自言自语独发感慨,喜将双足浸泡在溪水中。怔愣间,少年咋然惊醒一般,以手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视线惶然紧锁住少女的侧脸,仿佛心中的困惑突然解开,那一片心湖由朦胧不清变得霍然开朗,甜蜜的,疼痛的,羞燥的感觉一点一点似水波般散开,一直以来,心中那想要的感觉此刻变得无比强烈,强烈得近乎惶恐。
她究竟是什么?七岁时,初见面,她是竹林的闯入者,是稀罕珍贵的玩具,让他想要收藏;再次见面,她却关照起啸风,疏理他,被遗弃的感觉令他愤怒,只想着她与她的微笑是属于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即使是啸风也不行,他想要霸占她;当他意识到她趁他疗伤时离去时,心中被出卖的感觉异常强烈,愤怒之极,想着将她抓回后严酷惩罚,可是从那时候起她只出现在他的梦中,在那些梦里,她不让他接近,也不对他笑了,甚至要逃离。可是,她却对啸风极好,给他吹笛子,与他说笑话。梦醒后,他的心总是悲凉的,气怒的,却是渴望她再来,为此,他备好天蚕丝,备好雪猆,备好石屋,甚至备好舒适的床,她曾说过,他的竹床硬邦邦,将她的背都睡直了。她终于又回到他的世界,这一次,她再也逃不了了,他有锁住她的天蚕丝,也有传说中可寻妖觅魔的雪猆,他想要一生困住她了,因为,此刻,眼中的她不再是玩具,不再是与啸风争夺的战利品,她只是她,令他着迷,令他一刻都移不开视线,令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心的跳动,令他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令他一想到她有可能逃跑便疯狂难耐。这样的她究竟算是什么?
“喂呀,小风,你怎么了,饿过头了?”眩目的脸晃至他的面前,充满了忧虑与关怀,真实无伪的,却让他找不着实在的感觉,他锁住的只是一个影子么,让他永远也触摸不到内心的影子?可是却充满他心房的影子,也随时会将其掏空的影子。
御风忽张开双臂,出其不意地搂住文小艺的腰,神色有着些许的惶然无措。
“喂,你脑袋坏掉了。干嘛呀,放开呀。”文小艺莫名其妙地一手推他,一手将盛着饭菜的盘子举高,可是越是要推开他,他越是加重几分力道。
“别动。”他埋头在她的胸腹间,声音充满了乞求。她正想要问他发什么神经,他却呢喃道:“难道只有死亡,你才会留下。”
什么?文小艺心中一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那样,我还活着做什么?心都剜走了,还能活么?”御风沙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苦楚的悲泣。
文小艺怔住,不再挣扎推桑,只愣愣地任由御风将她愈搂愈紧,听见他在呢喃着她的名字:小艺,小艺。
午后,文小艺背靠竹而坐,双手不停搓动着手中的竹蜻蜓,眼睛时而瞄向盘坐在岩石上的御风,不太适应那家伙的些微变化。原先跟着他,两人都互不干扰,他练他的,她则玩她的。可是今天却忽然一改前态,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瞧个不停,从午饭前到现在,尽管一句话都没有说,炽热的视线却没有一刻放松过,那因得不到回应而显露的焦躁空茫表情实在揪人心弦。
文小艺被盯得如芒在背,手上的竹蜻蜓被她搓得几乎飞落了两片翅膀,一个不经意间,整支竹蜻蜓飞将出去,在半空绕了好大一个弧度,最终落在御风举起的手中。他垂下眼帘,扫过那小玩意一眼,手心中一搓,竹蜻蜓重新飞上天空,像灵活而小巧的螺旋桨,划出优美的弧度,竟朝茂密枝叶间隐秘而去。文小艺站起身子,仰头追寻竹蜻蜓的踪影,可是,绿色的蜻蜓没与翠绿的海洋中,根本看不见消失在何方。
“可惜,我还没刻上我的名字的呢,又得重新削一个了。”文小艺惋惜地嘀咕一声。
御风见此,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出其不意纵身飞起,轻飘飘踏过几根竹身,飞跃上枝叶之顶,不消片刻,随消散的竹叶一同缓缓旋转降落在她的身前。当修长稳健的身躯站定后,送上她眼前的竟是那只竹蜻蜓。
“嗯?嗯?”还未从那美幻绝伦的姿态中回过神,什么竹蜻蜓,木蜻蜓,与他的美妙动作相比成了小破烂。文小艺的心比以往跳快了一拍,她艰难地从那凝视她的星碎深眸中移到竹蜻蜓上,抬起手,正要接过。
“我的奖赏?”他的手缩开些许,闪过她的手指。
“什么?”文小艺皱眉。
御风邪媚一笑,拉过她的手,将竹蜻蜓塞至其中的同时,侵身吻住她的唇,大胆索取他渴望的柔情。
一记爆栗落在他的头,不甘的小手猛地推开他的贴近。霎时,冰冷阴骘的粒子骤然聚集在御风的身周,他眯起妖气凝聚的双眼,狠狠瞪向身前蹂躏他的心同时又拒绝他亲密的人。然而,令人窒息的冰寒气息仅浮现了几秒便又霍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因对他的亲近一向抱不甘为俎上鱼肉之姿的少女,此刻双颊两耳都通红鲜艳,低垂的视线只落在其双手中几乎被拆除散架的竹蜻蜓上,贝齿肆虐着粉唇,既没有骂人,也没有畏缩。
这样陌生的姿态,他为之心动的同时将之归类为:羞怯。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山的那一边传来巨兽的咆哮声,狂散飞窜的气流将竹林顶部的枝叶拂出一波又一波的叶浪。御风脸色骤变,忽抱起文小艺,施展精湛的轻功,越过一个又一个的枝头,飞至瀑布边,并顺着岩壁上陡峭的岩块跃进黑漆漆的山洞中。这个山洞文小艺记得,正是第一次遇见童年啸风与小少年御风的所在地。山洞延伸置黑暗深处,从其中传来猛兽的吼叫声。御风抱着她几乎一直点踏在山洞的岩壁上直往声音来源而去。
当一双紧搂她的手将她轻轻放下后,她才再次意识到,这个地方她也来过,正是前段时间驯服巨兽雪猆的地方。此刻,岩洞中灯火明亮,巨大的石栏内,雪猆后腿上血流不止,在笼中暴躁徘徊。石栏外,巨石上,一人仰倒地面,面色紫黑,没有一丝生气,看仔细,竟是啸风。
御风脸色沉重,蹲在他的身边,探了探其鼻息,手指僵了一下。
“还活着吧,一定还活着?”文小艺捂住唇,声音都微颤起来,不敢走过去,只因那个人是啸风,嘻笑狂野的啸风,欺负她当作家常便饭的啸风,更是与她一同烤分麻雀的啸风,她抱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他竟练盘波弥术?”御风的脸铺上一层冰霜,对啸风的姿态丝毫不感忧虑。
“死了么?”文小艺感到泪意涌上双眼,根本不想追究缘由,只关心这家伙的死活。
“哼。”御风冷哼,将啸风粗鲁板起,朝他的背后施掌。
文小艺急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叫嚷道:“他是不是死了,你还要打他?”
“若没死,我也很乐意送他一程,可是,你若再不放手,他便真的回天乏术了。”对文小艺哀伤的模样,御风几乎咬牙切齿,他恨恨地说:“早警告过他,盘波弥术是异人的邪毒武功,常人练不得,他竟敢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文小艺一听,急忙松开手,看着他压在啸风背上的手掌中散出白色烟雾渗入啸风的体内。
“练了盘波弥术会怎样,就会死么?”她爬到啸风面前,查看他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
“练不成变废人,练成变妖人。”御风加重手上的掌力。
文小艺小心探了探他的鼻子,尚有淡弱游丝,却不担保能坚持到下一刻,她自言自语起来:“啸风为什么这么执着要练绝世武功呢,他的武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呀。”
御风却冷笑,“人的欲念如何能停歇,一旦有了某种欲望,为了达到实现欲望的目的,会不择手段。”他突然转过头,牢牢盯稳她,道:“最好有这样的觉悟。”
对着御风执着的眼神,她无法直视地低下头,口中却呢喃,“啸风又是什么欲望呢,是报仇么,为他的娘报仇?”
话音刚落,啸风忽呕吐出一股紫黑的血,依然昏迷中。御风将他平放好,打开关押雪猆的石笼,将巨兽制住,从雪猆受伤的腿上挤压出鲜血,装在手心,出来后直接喂入啸风的口中。
“这里有水。”一旁的文小艺十分不解,喝血多恶心呐。
“雪猆是一种能追踪妖魔的神兽,它的血能暂时摒退魇气袭身,过几个时辰,便知他是活是死。”御风走到溪流边,将手清洗干净,回过头来时,见文小艺仔细地替啸风擦拭嘴唇,便蹙眉闷声道:“他死了更好。”
“啊?”文小艺愕然看他,“这是什么话?”
御风冷哼,并不理睬她,尽自走进雪猆的笼子,撕下衣裳替巨兽包扎伤口。文小艺愣愣看着他,见他一脸的抑郁状,忽然体会到这话中竟飘出酸溜溜的味道。脸上忽窜上一股烫烫的感觉。她急忙转过身,捏了自己一把,为自己古怪的感觉不安起来,提醒自己,她并不属于这里,所以绝对不能为任何事物牵绊,若在她的世界的时间允许的话,她还能参加高考,实现她的大学梦。绝不可以被诱惑到!啸风不行,御风更不可以!她暗下决心。
“啸少,少爷?怎么了啥?”熟悉的怪调从山洞另一头飘了过来,好姐挽个大篮子受到惊吓,站在高处不知所措。
“将他带回去。”御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你不帮他么?”文小艺以为御风会将啸风送到石屋治疗。
“死人谁也帮不了。”冷酷的声音,邪媚的表情。
“啸少爷死了啥?”好姐几乎没尖叫出声。
文小艺急忙安抚道:“别胡说,还有气呢。山庄里有什么大夫,赶快带他瞧瞧去。晚些来告诉我他的情况好么?”
好姐一听,竟也没有耽搁,丢下篮子,利索地背起啸风便往其来的方向跑去,动作之快速让文小艺看得目瞪口呆,她呐呐道:“好姐也是个武功高手?”
“雕虫小技。”御风已经处理好雪猆的伤口,走到她身边,一同看向好姐消失的方向。
入夜,好姐仍旧没有进入竹林,估计在照顾啸风。文小艺坐在石屋前,心中却有股不安的感觉,她想起厨房叶大娘曾经说过,啸风曾走火入魔丧命,却在入殓前忽活了过来。如果和七岁那一年情况相同的话,啸风的确岔了气,只是再次成功还魂了。她猛然站起,慌了起来,啸风的灵魂本身不可能自己返回本体中,除非有谁作牵引,那么这个牵引啸风的人是谁?能够看见灵魂的,除了她自己,更本不作他选。 可是,童年时的啸风总粘着她,灵魂自然容易找来,现在这个啸风,与小时候大不相同,深沉机诈,时常满怀心事,表情总是阴晴不定的,他关注的事情也许多了,灵魂若是脱了壳,不见得会来找她,倘若顺着黄泉路走,又或者随了幂间收魂的走了,要帮他也有心无力了。
“小风。”她跑进屋子,冲在灯前看书的御风嚷嚷:“给我做根笛子,我要一根笛子。”
御风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根本不消理睬她。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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