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静林也没睡觉的意思,就瞅着她把那些鱼一条一条打成闪亮亮的金币银币。
严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往后座瞥两眼,越看越是揪心。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小子什么意思,至于梁夏……严杰承认,他看来看去也就觉得她在玩游戏。
能坐上黑镰教练的位子,严杰内心是有些得意的,他今年才刚到三十七岁,比绯海的捕手袁森还要年轻上一岁,业内人士见了他,夸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年轻有为。”
在运动员来看,三十七岁的年纪实在有些大了,但是在教练这个位置来说,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
严杰从不后悔自己那么早退役,他是从当年T城省队退下来的正式球员,之后下海经商浮沉了几年,再然后遇上年过半年却想要组球队征战四方的老教练毕闻骏,才又重新回到了棒球圈里。
毕闻骏人老心不老,明明已经五十多岁了,关节肘病变,头发都白了一半了,染个黑就四处奔波拉人拉钱。
当年的肖静林是他亲眼看中的,三顾茅庐才把人终于招揽进来,事实也证明了毕闻骏的眼光。
而梁夏,虽然是黑镰最早的球员,虽然也足够优秀,严杰对她的感情却还是有点复杂的。
有人曾经质疑严杰,相处多年为什么没有发现梁夏到底是男是女。严杰除了叹气还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样的女孩子,他真的是没有见过。
不知道她变声期到底是怎么渡过的,那嗓子真的一点儿没有女孩子的清脆悦耳。穿个套头衫,戴个棒球帽,有时候还蹬一双明显过大的鞋子,跑起来倒是挺快的,打击不错,投球也凑合,但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们要的是能够和成年球员对战的成熟球员,并不是要搞青训。
而且,对于捕手这样重要的位置,毕闻骏其实是有内定人选的。
省队的韩颂就是毕闻骏看好的捕手,严杰也对这位后辈亲睐有加。那么小的少年要当捕手,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他们要组球队的事情,成天跟狗尾巴草似的撵上来,甚至要求:“你们就看我打一场,一场都不行?”
严杰对此嗤之以鼻,毕闻骏倒是挺感兴趣的,还真去她学校看了一场乱七八糟的校际比赛。
那一场比赛确实叫人惊艳,小个子捕手虽然因为身体素质每次都被跑垒的球员直接冲翻出去,传杀牵制却十分凶狠。
也就是这场比赛,直接让毕闻骏给梁夏开了进黑镰的绿灯,甚至还经常拉着她开小灶练习。
谁也没想到,黑镰让人闻之变色的当家捕手,曾经只是他们现任替补捕手的替补。
韩颂并不是没有实力,只是有人比他更有实力罢了。
严杰开始时,对毕闻骏的决定还是很有些意见的,十分替韩颂抱不平,但梁夏在赛场上的表现却让他无话可说。
连韩颂自己都承认:“魏冬天生就是干捕手的料,给他当替补我没有任何意见。”
也是因为这样,毕闻骏因为病痛不得不退役之后,严杰也从来没有要把梁夏换掉的意思。
没想到,她竟然还藏着这么逆天的秘密,埋了这么大的地雷。
严杰每次回想起来就后悔不已。
当年自己要是再坚持一点,别让这家伙进黑镰呢?
当年自己要是再强势一点,拖着毕老没去看那场比赛呢?
当年自己要是再独断专行一点,担任教练之后就直接将她从捕手席上换下来呢?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严杰也只能在半夜想得呕心时爆几句粗发泄一下心中不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已经想不起来,没有梁夏的黑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这样?
当年又是怎样?
她跟得实在太紧,来的也确实太早,让人不注意就不行。
梁夏退出之后,黑镰和飞扬之梦打了场友谊赛。韩颂的表现第一次让严杰大跌眼镜,他在替补席上待得太久了,连配球之类都在刻意地模仿比他年轻不少的梁夏。
严杰已经分析不出到底是自己耽误了他,还是他耽误了自己,总之,要拉这样的队伍去打比赛,严杰心里没底。
肖静林提议要飞扬之梦的李仅风,他也认真考虑了。
情谊是情谊,能力是能力,韩颂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球员了,三十岁出头,居然在最不应该或缺的“经验”上输给了年轻球员。
他又往后瞥了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梁夏,毕老那……最近有去过吗?”
梁夏果然飞快地抬起了头,表情十分精彩。
毕老大约是唯一一个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吧,据肖静林说,丑闻之后她去看过毕老一次,直接被老教练举着椅子打出来的,椅子腿都砸断了两根。
毕闻骏还真是老当益壮,腰上挂着导尿袋还能打这么狠。
肖静林看着有些不忍:“过段时间再去吧,毕老气性大。”
发生这种事情,不可能没脾气的吧?泥人也要给烧出火气来呀!严杰带点恶意地又加了句:“我前阵子去看毕老,他也看了你们跟满天星比赛的新闻。”
“哪个新闻?”比赛的?搞绯闻的?
严杰打破了她的幻想:“全都看了吧。”
梁夏不淡定地拿手在手机屏幕上摁了两下,打死了几条慢慢游动的红色小鱼,都没空计算金币的收支比了:“他说了什么?”
“没有。”
梁夏反问:“没有?”
“砸了个茶杯。”
梁夏哀叹了一声。
庄妍被她动来动去吵得受不了,眯着眼睛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梁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全身心都在回味那把砸在身上的椅子。
严杰先让司机把庄妍送回了家,再送梁夏去青河,哪知道肖静林竟然也跟着要下车。
严杰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了一起,忍不住小声问:“你是怎么回事?先跟我回去!”肖静林弯下腰:“她嫂子让我去吃个夜宵,远嘉刚才去开我的车了,一会儿也过来。”
严杰直接打给顾远嘉:“你直接把你们队长的车开回队里去,敢四处乱跑明天训练就不用来了。”挂了电话示意肖静林上车,“你也一样,再不回去睡觉明天就都不用训练了。”
肖静林叹气,然后猛地拉开车门,伸手来拉他:“一起去吧,别想那么复杂,就是吃个甜心。”
梁夏在边上怂恿似的微笑。
严杰给他拉着上了电梯,十分地懊恼:“我这样去没问题?影响……”梁夏看着他笑:“又不是没来过,那时候你不是还夸我嫂子漂亮贤惠?”
你也知道她是你嫂子,不是你老婆了啊!严杰扯了扯衣服下摆,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
于雨果然做了不少点心,屋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吃白食的,孟小运、赵美女甚至朱璇、方梦都在。
严杰进去,最先认出来他身份的人是朱璇,孟小运等人平时也就关注下球员,对教练可不熟悉。
朱璇虽然认出来了,但是自己之前的黑暗履历摆在那,于是十分果断地把严杰归纳为了“不能太热情”的对象。
大家倒是对刚刚打破大陆记录的肖静林十分欢迎,孟小运还狗腿地起身要让位子:“肖哥来了,好久不见,快坐!”
对比十分鲜明。
梁夏干咳一声,给他们介绍:“这位是黑镰现任的主教练,严杰严教练,这位是朱璇、孟小运、方梦、赵美女……都是我们春天棒球队的。”
严杰不由自主多看了赵美女两眼,人家都说真名,就这个称呼这么奇怪,什么人?
梁夏强调:“她就叫赵美女。”
“啊?”
“姓赵,名美女。”
赵美女脸涨得通红,但是自律地硬挤出自认为十分诱惑的笑容,今天都没怎么化妆呢,刚才吃东西前又洗了把脸,魅力肯定大减了。
严杰干笑:“呵呵,简单动听,挺好的。”
于雨从厨房出来,见了严杰倒是十分热情:“严教练!”
严杰感慨万千,上次见面你还是你小姑子的媳妇呢——
然后就见另一个梁夏顶着黑眼圈端着个小碗从于雨身后冒了出来。魏冬,对了,这个才是魏冬。
严杰瞅着这夫妻俩就心痛,你要真是“魏冬”多好,你要真是“魏冬”老婆多好?
于雨端上来的什锦甜粥他都没心思喝了,光膈应他算什么,有种往毕闻骏病房送一个呀!看他会不会连人带保温桶一起踢出来。
这么想着,梁夏还真跟于雨嘀咕:“嫂子,去年十一你帮我买的那个燕窝粥,是什么牌子来的?”
于雨奇怪:“怎么了?”
“毕老那时候不是挺喜欢喝的嘛,”梁夏掂着勺子在那幻想,“我过几天看看他去,带点东西……应该好点吧?”
她被毕老打的事情连新闻都上了,于雨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温柔的嫂子于是出主意:“不然让你哥去吧,他大男人,不怕揍。”
严杰听得眼睛都直了,让魏冬去!还玩这招!这是想把老头逼疯,还是想把自己丈夫往火坑里推啊。
那魏冬也真挺有好哥哥的潜质的,十分义气地说:“我先进去挨他几下,你再拎着东西去呗。”
孟小运终于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直接把粥喷在了地上:“我去拿拖把!嫂子你别动!我自己去!”
朱璇起身帮着一起收拾,赵美女在边上问方梦:“毕老是谁?”
方梦小声跟她解释:“黑镰以前的主教练。”赵美女于是大胆揣测:“哦,严教练的爸爸呀。”
爸爸你大爷!
严杰无语地看着她,正想解释呢,肖静林帮着代劳了:“毕老姓毕,不姓严。”
解释就解释清楚点好吧,看赵美女那神情,比刚才还八卦了,明显按着梁夏和魏冬的姓氏思路展开联想,给他和毕闻骏编织起狗血往事了。
“他不是我爸,”严杰觉得还是尽早澄清得好,“他是我半个老师,也是梁夏他们的。”梁夏刚才不说她也是棒球队的,那个春天棒球队虽然烂,不至于烂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了吧。
教练又不是世袭的!
有几个主教练是儿子传老子的?这么好的事情他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好不容易吃完点心,严杰飞也似地拉着肖静林跑了。
吃人嘴短,严杰也不好才擦干净嘴巴就说人坏话,但是上了车之后还是忍不住叮嘱肖静林:“你私人生活我也不会干涉,可凡事都要有个度,追女孩这种事情,不能……不能急,你得循序渐进,你这样成天往人家那贴,急哄哄的,显得多不值钱。”
严杰无端觉得肖静林的眼神有点鄙视,打了个饱嗝又说:“我也不比你大多少,咱们就哥们似的随便聊,别当我是教练什么的。我别的经验没有,追你嫂子的经验还是很可以借鉴的,你嫂子那个人,练长跑的,什么样的死缠烂打没见过,就是靠着我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才攻破的。当运动员的女人,心都太大了,我们做男人的就稍微细腻温柔点,百炼钢成绕指柔嘛……”
肖静林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突然听严杰说:“陈冠霆退役了!”
他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问:“什么”
严杰把手机递过来,他低头去看,就见新闻上一行明显的红字。
“台职强打陈冠霆洒泪退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wowow3am妹子的地雷╭(╯3╰)╮
☆、第四十六局、征战归来
两岸对抗赛的总决赛在细雨中开打,大陆绯海对决台职芦竹。
在此之前,黑马猎风险胜朝天宫,淮云再一次落败,月河人却意外地在大将陈冠霆伤退的形势下打败了左打成群的飞扬之梦。
春天棒球队众人仍旧聚在梁夏家里看决赛,于雨这几天加班,便给老公下达了好好招待客人的命令。
魏东臭着脸端着他的烟灰缸端坐在客厅中央,一口烟一口水果狂吃,比客人还有客人,比上帝还要上帝。
张小春总算知道梁夏为什么那么雌雄莫辩了,她的各种小动作都跟眼前的魏东如出一辙,简直像是照着模子拓印下来的。
带点慵懒的点烟的姿势,抽烟时眯眼的神情,邋邋遢遢的走路姿势,难看而又大大咧咧的坐姿,甚至包括那种有意无意地嘴欠——完全白瞎了那么漂亮的长相。
难怪尽管差不多同时入选漂亮球员,柯诗新的女人缘比梁夏好那么多,当然梁夏“已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秋雨下的时断时续,绯海和芦竹都拼了命地跑垒抢分,天气预报说雨势很可能会增大,他们不得不考虑因为大雨而不得不提前终止比赛的可能性。
这场比赛未必能打满九局,但是一定要决出胜负。
芦竹的金志棋是经常被拿来和肖静林比较的球员,或者说,肖静林被拿来和金志棋比较。同样都是豪门球队的王牌投手,同样是全明星赛场上的先发投手常客,同样是靠着惊人的球速三振击球员的速球派投手。
所不同的是,金志棋已经过了黄金年龄,虽然光环仍在,状态却在逐步下滑;肖静林正值球技成熟,风头日趋登顶的年岁,虽然也有过于“听话”又过于“不稳定”的传言。
哪怕黑镰禁赛,他还是凭借一个非官方记录在职棒圈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T城本地的体育记者更是偏袒十足地将头条贡献出来给他刷数据,将对抗赛总决赛的存在感一压再压。
金志棋虽然年纪大了些,性格却和球速一样的霸道,柯诗新上了打席之后,他已经连续摇了三次头了。
捕手纠结不说,连柯诗新都有点不耐烦起来了。
这个投手简直比梁夏还难缠,明明体力已经消耗掉大半了,还是不肯完全专注于投球,比场上的捕手还关注整体局势。
这不能说是个好现象,但也不能说是个坏现象,对芦竹对绯海都是这样。
屏幕外地梁夏一边嚼地瓜干一边指着金志棋摇头:“这家伙,啧啧!”语气十分嫌弃。
方梦看的心惊胆战,捕手果然都不喜欢投手太过自作主张,幸好自己一直很乖巧!黄隆沙却看的十分专注,相对于方梦来说,他也是个爱摇头的投手。
他的体力太差,张小春总是要忘了这一点;他对自己的决胜球信心不足,张小春本身又是个容易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