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宣不动声色地攥紧,瞬间换到了桌面上。
明月姬丢过来一张,恰好对碰,赵凌宣将牌往前一推,齐刷刷一条龙:“和了。”
明月姬呆了许久,猛地站起身来:“好,不就是三千千万石嘛,我输得起。”她弯下腰跟赵凌宣低语,“但你也不要忘了,我的钱可不是白拿的。”
明月姬一拂衣袖,怒气冲天地走远了。
牌局一哄而散,众人纷纷回屋,赵凌宣却拦住了赵信低声问:“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我说不想看你死,你信不信?”
“我又不傻。”
“那就是了,我说了你又不信,何必要问。”
赵凌宣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自嘲又似嘲人,冷冷地笑了一笑。
这人千里迢迢跑到信阳地界,当真就是为了借那几个钱么?
适合在夜里做的事,除了在桌下面递牌作弊,自然还有暗杀、奸情,以及许许多多不能摆在阳光下面的细节。
赵信推门到书房,一路沿着台阶往下,石室里大片的壁画无声地嘲笑他。
他有愚蠢的祖先,所以子孙万代都要步其后尘。
他拔剑在手,往手臂上一划,血如泉涌般地直喷出来,滋养着参苗。这东西喝多了他的血,已经日渐成形。明月姬任性地想成为一个人,而他用做人的权力,换来了另外根本不值一提的东西。
短短一年时间就富甲天下,每个人都笑脸称颂,为什么却不肯想一想,这传奇根本不合逻辑。
“怪物!”他抛下剑,踉踉跄跄地倒在了藤椅上。也并不想去管伤口,任由血渍在地板上蔓延着。
死了都干净,绝不会有人为他奔波,愚蠢的种子也总算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下代代相传了。
第四部分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23)
可太阳还是要升起来,他用手挡住脸,微弱的烛光却穿过了指缝——还是要升起来。他对此无能为力,就像一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如同魔鬼附身,只能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却永远没有去阻止的能力。
赵信一进门就被花瓶当头砸过来,他一手捞住,有些庆幸。左右细看了看。
“幸好没碎,很贵的。”
明月姬暴跳如雷:“连你也欺负我!”
“哪有……”赵信心虚,笑,“我哪里舍得。”
“那个女人是长得好看,可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地惦记着她?”
真奇怪,每个人都这么说,难道他就不能不喜欢美人?
“你不也说,她对你不好么?”明月姬揽住他的双手,殷切地望着他。
赵信轻叹:“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我给你讲故事。”
“别把我当小孩子。”她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赵信说话,又把身子掉转过来:“你说。”
“从前有座山啊,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讲故事……”
“捏死你捏死你捏死你……”明月姬扑到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赵信笑得不行,把她的手拉开。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好,任性,目中无人,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什么都让着他,把自己挤得无限无限的小,他就越来越大……”
然后,自己就不见了,全部的全部,都只是那个人了。
明月姬把脸伏在他怀里:“你是好人,她是坏蛋,她欺负你。”
“你也欺负我,你也是坏蛋。”
“我才没有。”
赵信捏捏她的鼻子:“给我喂毒药还不算?”
明月姬撇了撇嘴:“我怕你跑掉。”
赵信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一得了解药转头就跑,其实他也是个很寂瘼的人,明月姬像个小妹妹,只要这个妹妹不把脑子转到奇怪的地方去,说说话倒也挺可爱的。
他的作息时间还没能转过来,睡着了,明月姬坐在床前静静望着他。
他不把她当女人,她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她很小,其实不小了,至少不会比他小,地宫里的时间如同静止,十五岁,十七岁,二十岁,都没有什么区别。
太寂寞了,没有人能体会那种感觉,一个人从出生就等着死,身边每个笑着的人都恨不能她去死。怎么还不去死。
怨念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和每一代宫主一样,用大把大把的毒药来控制他们,得到一群群的行尸走肉。
不要说是爱,就连亲善、温和、柔软,这些最普通的词,她都没有办法去体会。
赵信是唯一一个肯真心对她笑的人。
她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笑容是能让本人和周围所有人,都亮起来的。
“不想把你让给别人。”她伏在枕边,低低地说,“你肯定是会走的吧。”
停了停又说:“你那么喜欢她,到底有多喜欢?比你的命还喜欢吗?咱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她贴近了他,蹭着他的脸:“我替你杀了她好不好?”
“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
适合在夜里做的事,除了在桌下面递牌作弊,自然还有暗杀、奸情,以及许许多多不能摆在阳光下面的细节。
明月姬一路缓行,走到了水井旁,掏出一瓶药,尽数倒了下去。
无色无味的天阑竺,只不过在吃下去一天之后,就会长眠到地宫里去陪她了。
“到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明月姬对着汩汩流动的水低声说。
可是不管夜里发生了什么,太阳还是会升起来。
那阳光让她感到了刺痛,她尖叫一声,像现形的幽灵一样匆忙跑回了屋里去。
太阳还是会升起来。
阳光之下一匹快马冲进王府,下马一甩缰绳,那人直奔赵凌宣的书房。
“王爷万安。”
第四部分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24)
“你起来吧。”
“王爷吩咐属下查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哦?”赵凌宣微挑了长眉。
“冯碧水之死确有蹊跷,据认识她的人说,当日里她突然闹肚子痛,没等请太医过来,人就已经断气了,总共不过两个多时辰,依属下看,与其说是绞肠莎,倒更像是……”他欲言又止。
赵凌宣却已经心领神会:“被毒死的?”
“是的。”
那么美人的噩梦的确来自于此吗?她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吧。碧水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而被灭口的呢?
“另外属下还查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
“虞小姐的父亲,也就是以清廉闻名于世的九门提督虞守信,当日并没有参与谋反。”
“我知道。”
“啊?”那人一呆,“王爷知道?”
“他好像是替人顶罪吧。”具体的事情赵凌宣也并不是很清楚,当初他疑心太子是为了替美人脱罪才肯娶她,曾经问过美人。
她的反应却是:“没有啊,他有钱,我自然要嫁他。”
多坦然,多诚恳,她从来都不骗人的。
赵凌宣分外疲倦地托住额头,那属下轻声说:“王爷的脸色好难看,睡一会儿吧。”
是啊,这件事情拖的时间太长了,连旁观的人都觉得无聊了,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他叹了口气,仰面倒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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