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林信,他用尽手段娶了阿桥,却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的可悲而又可怜。
他的脸上有温热的水渍,这个连流泪都比别人更温暖的男人,却只能借着雨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亲热。为什么连这样的人,都会不被爱?我紧紧地抱住他,想温暖他,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他想得到的,永远都不是我能给予他的温度。
我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4)
可单单这样想着,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的痛楚。我早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也早已经说过,谁都不要爱,可为什么还会爱?
那一夜我们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直到天色渐渐地亮起来。
刚回到住处,就见有师爷神色焦急地等在那里,说是赈灾用的三千千万石粮食在半路上被劫了。王府前一阵子圈地,借了不少外债,如今这些债主闻风纷纷逼上门来。
我瞄了一眼林信,又看了看赵凌宣。
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古怪。
当初林信和阿桥北上信阳,打的是借钱赈灾的名义,赵凌宣为了筹集这三千千万石粮食也用尽了全身解数,可是……可是……
虽然这些年来我也摸不清赵凌宣的家底,但绝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就到了被人逼债的地步。
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我默然地看着他。
他向我微微一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倦怠,那些不知是伪装还真实的爱与恨,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有——倦怠。
我微微一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懒得再把这场戏演下去,要向阿桥下手了。
美丽的阿桥,目中无人的阿桥,总是迷路的阿桥。
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王府门前果然人山人海,女眷绕着小门进来,我下了车,悄悄地想爬上阿桥的车提醒她一下,几个侍女立刻冲上来把我推得远远的。
这……这是什么阵仗?
我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怕我谋害天仙呢,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跳起来:“都去死,死干净了才好,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你们那点儿破事!”
日光照得我无处遁形,脸上一阵阵刺痛,我像过街的老鼠一样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小黑屋里,往床上一仰,跟自己生闷气。我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怪念头,还是地宫好,不管真的假的,谁也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而这些人……这些人……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七夕,玉字!”
两个人应了一声进屋:“宫主。”
“回地宫去!”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欢呼出声:“宫主,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是,我是猪脑子,一厢情愿地把人家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把不相干的人当成亲人、爱人、朋友,不管我多么向往留恋这地面上的世界,它终究并不是属于我的。
他们回去收拾东西,我郁闷了多少天的心情终于有一点回转,正想再爬上床去补个觉,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坐在了床边。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我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见是林信静静地望着我,我心里一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微笑了:“你要回去了么?”
“是啊。”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走,但这种话说出来没什么意思,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是那种靠乞求来得到感情的人。
我有我的骄傲。
到时候让玉字敲晕他绑他走好了。
我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偷笑。
林信摸了摸我的头:“明月,我们相识一场不容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咦咦?”他要我帮忙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拿什么报答我?以身相许?”
林信没有笑,反而注视了我许久,轻声说:“五年前我为了私心曾做过一件错事,那时候我以为,得到一个人,是要剥夺他想要的,而后再慢慢地塞给他我所有的一切,我和你一样的信誓旦旦,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赢,可是我错了……”
他用手轻轻地合上我的眼睛:“错得太多,不能够挽回,我说过自己会得报应,所以烦劳你稍等几天,替我收尸。这也算以身相许吧。”
我猛地打开他的手,发现他竟然在微笑。
“我才不要你的尸体,我……我会拿它去榨油……”我跳起来,跑到外面,正是黄昏时候,风高而凉。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5)
我觉得脸上微凉,往上一摸,才知道自己竟流了满脸的眼泪。
当初林信为了得到阿桥,不惜以她父亲的事作为要挟,硬拆开了她和赵凌宣,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凌宣也已经生死关头都走遍,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
即便是阿桥告诉他真相,他也未必肯放下心结。
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让他们明白,互相伤害只能让痛更痛,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中乱走,远远地望见一片白衣,孤独寞落,坐在石桌旁边。很奇怪,他明明不是我娘生的,却跟她出奇地相像,都是那么绝决、自私、狠毒,不肯给自己和别人留下余地。
忽然间我下了决心,慢慢靠过去,赵凌宣并没有抬头,我坐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就心如刀割:“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其实我能帮你的。”
“哦?”他还是没看我,分明对钱毫不上心。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终于将秀丽的凤眼望向了我,那懒洋洋的眼神中隐藏着凌厉:“什么事?”
我踌躇着,半晌才开口:“林信一直不怎么肯理我,我知道他喜欢阿桥,只要你肯让她陪他一晚,多少钱我都借你。”
赵凌宣不语,眸光深邃:“你倒真是痴情。”
“你也是人财两得的好事,阿桥那边,你骗她劝她都好,以你的聪明,未必就做不到是不是?”
赵凌宣微微一笑:“这算盘打得不好,说不定,真要把他们凑成了呢。”
我心头一痛,好吧,我是个白痴,用尽了心机来成全别人:“那可不行,我只想让林信高兴,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跟着阿桥,他是要跟我好的。”
赵凌宣沉默了许久,夜深人静,周围没有一点声息,偶尔虫鸣,短促而哽咽,一声就断掉了。忽然听他轻声说:“好啊。”
我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本就想报复阿桥,我给了他一个最妥当不过的借口,而阿桥梦醒,和林信相会,只要能脱开赵凌宣的手,自然是天高海阔任凭飞。
我心头酸楚,却总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忽然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我回过头,问了一声谁?
一只鸟从头顶上飞过,带出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赵凌宣似乎向那响动的地方笑了一下,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往他的书房走去了,这个人与我一样地深坠魔道,我救了他,也害了他,如今就只能成全另外两个人,而拖着他一起往地狱下面去。
我美丽而乖恹的哥哥,终究还是地宫里的人。
在林中一直坐到了天明。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我眯起眼睛看着它,曾经我多么天真,以为阳光下面就会有幸福,那些曾经的曾经,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离我远去了。
我站起身来往住处走,迎面见阿桥飘然无声地过来,她真的是在飘,我往她脚下看,还好,不是鬼:“阿桥。”我扶住她的脸,让她把目光面向我。
“你听我说,赵凌宣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和林信两个人想办法逃走,我会拖住赵凌宣……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她忽然笑了,那一笑光艳四射,我几乎眩晕。
她摸了摸我的头。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摸我的头?
“南瓜。”
我气得当场疯掉:“去死,你才是!”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我瞪着她。
她的目光神情款款,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瓜营养丰富……”
啊啊啊啊啊……
“你再说你再说……”我追着打她,她平时懒洋洋的不爱动,但其实跑得比我快多了。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在原地喘大气,真是好心不得好报,这帮烂人,再管他们的事我就是禽兽!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6)
“在阿桥的家乡,南瓜是对小姑娘的昵称。”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出声。
我猛地回过头,见那个臭和尚正在旁边悠哉地偷笑,我气不打一处来:“那男孩子叫什么?青瓜,西瓜,还是冬瓜?”
“不用这么太计较吧。”
“别摸我的头!”我警觉地跳到旁边去。
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光,我宁愿当坏蛋,也不想被当成笨蛋。
“五年前我曾见过阿桥。”
“啊?”我吃了一惊。
“她比现在更漂亮。”
我默,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开口:“有一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了。”
他看着我,眼光亮得像初升的太阳,一笑就微弯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和尚啊?”
“你想知道我的事?”他靠近过来。
我退后一步。
“对我很好奇?”他再进。
我再退:“没……没有……”
“日日夜夜辗转反侧?”
“胡说八道……”
“一想到我的名字就痛心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他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很坚定地下了定论:“这就是爱。”
我当场倒塌,去死吧,自恋狂。
“不过我不能爱你。”他扶着树,很沉痛地侧过了半边脸,一抹乌黑的刘海从额头上垂落下来,“我背负着太过沉重的使命,天道轮回,世间百态,让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付那些爱慕的眼光,注定是要辜负你们……”
“喂……”我忍无可忍,“你再不说我走了啊。”
他立刻从沉痛的意境中解脱出来:“说什么?”
“当然是阿桥的事。”
“哦哦,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她父亲的事神智濒临崩溃,皇帝让我给她催眠,以保她不至于疯狂。”
阿桥父亲的事,隐约好像听林信提起过。
我正皱着眉头思忖,听和尚顿了一顿才说:“并且,他要连阿桥和信阳王两情相悦的记忆一并抹去,催眠本是邪术,天长日久极伤身体……我一再确认,他十分肯定……要挟我事成之后就要退出中原,否则一见必杀……”
“那刚刚阿桥她……”
“我已经给她解开了法术,告诉了她真相。”
难怪阿桥刚刚并不理会我,原来林信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信。不是,应该是赵信。
大宋皇帝赵信。
那个平和的安静的温柔的男人,他也有他的恶毒,从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
难怪他会说:“狼大并不可怜,因为他也是一只狼,而不是羊……”
我茫然地望向那和尚,他的眼神里有不可言明的怜悯,什么好人,什么坏人,什么正义,什么邪术……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妄想。
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随他们去吧,反正多少年前就曾有人说过,自作孽,不可活……
我迷迷糊糊地往屋里一钻,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又接着睡。
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让自己麻痹,我从酒窖里偷来许多酒,夜夜笙歌,日日求醉,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那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摸我的额头,我睁开眼,见玉字一脸担忧地望着我:“你都睡了好几天了。”
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玉字玉字。”我把脸靠在他手上。
他抹去我脸上的泪珠,声音很轻很轻:“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会在你身边。”
我相信玉字所说的,我相信他,虽然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可是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信任。
“刚刚信阳王派人送来帖子,请林信往望海楼上一聚,他已经过去了。”
我吃了一惊,猛然坐起来:“什么?”
玉字脸色不自觉地沉下来:“他已经过去了。”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7)
望海楼,那是阿桥的住处,赵凌宣果然是要把阿桥送给林信折辱吗?
我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子,什么都没有想,就往外面跑,我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逐林信,他会带着阿桥逃走吗?这一去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可是他那么温柔的手,曾经摸过我的头发,他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
我忘不了他,我放不下他。
我看到他一步一步踏上了楼顶,那么高的楼,他仿佛随时都可以临风飞去。
这莫名其妙来过我的世界的人,终于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离去吧。
我靠着树,而后紧紧抱住,哭得不能自禁。
他们会在这楼上干什么呢?
几经波折,互相指责,还是终成眷属?
天色沉得仿佛随时都会向头顶上砸下来,我看到阿桥坐在栏杆上,大红色的嫁衣随风飞舞,她像神仙一样的美丽。
阿桥,阿桥,幸运的阿桥,每个人都宠爱着的阿桥。突然她头上的一根玉簪掉下来,叮的一声轻响,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那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她回过头,往楼下看了一眼。
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的簪子掉了……”
然后,纵身而下,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地面,也像那玉制的簪子一样,砰的一声,摔碎了。
摔碎了。
我抱住树才不至于倒下去,惊恐到了极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告诉过她,让她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涉足这是非之地。可是我忘了一件事,她爱赵凌宣,她从始至终爱的都只是他一个人,骄傲到宁折不曲的阿桥,宁愿一死铭志。
林信冲下楼抱住了阿桥,赵凌宣也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
林信和他揪打在一起。怒斥声,打闹声。
“你知不知道,你找错了人,是我,其实是我用她父亲的事要挟阿桥,让她失忆,阿桥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信,你混蛋!”
我头痛得不可抑制,直想冲出去告诉他们,不要再闹了,阿桥已经死了,你们再闹又有什么用处,可是我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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