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景青玉放下手中的茶盏,等家仆来到跟前斥责道:“何事慌慌张张!?”
家仆喘了口气:“有人来报,画像上的人找到了!”
“当真?”景青玉霍然站起。家仆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人在哪儿?”
“来报的人就在前厅里!”
景青玉稍整衣领,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男人搭着腿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品茶,时不时抬眼打量着这座装修阔气的院落。
景青玉在见到男人的第一刻便开门见山:“画像上的人在何处?”
男人慢悠悠的站起身,压低帽子伸出了手:“三千金……”
景青玉朝后摆了个手势,家仆领意带着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四箱金子抬了出来。
“人呢?”他又问了一句。
男人笑了笑:“别急。”末了蹲下身子欲打开箱子。家仆即刻上前伸手拦住。
景青玉摆了摆头。家仆方退下去。男人笑着打开箱子。然而瞳孔却在那一刻紧收了一下。
每一条黄金足有掌心大小,齐整的摆放在眼前,日光投射下来,竟十分刺眼。男人眯了眯眼继续打开了另三个箱子,一面赞叹:“啧啧,景城王当真守信用……”
景青玉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也应该遵守规则,告诉我画像上的人在哪儿,否则,这些黄金你也带不走。”
男人嗤笑了一下。
摘下帽子。
景青玉那一双宛若幽深之湖的眼眸在见到男人面容的那一刻,仿佛被什么击中,漾了一下。
片刻后才道:“芙少主?”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笑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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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烈日炎炎,将佩春殿烤得如沐火中。
景素欢端坐在殿中,看着帷幔后来往忙碌的婢女和太医,眉目忧虑。她手里的茶水早已由温转凉,却仍是满盏。
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仍未查到萧灵玥昏迷不醒的病源。
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去将辞官还于江淮城郊的薛姓御医前来问诊。
这么一等,又是过了半日。
薛老先生从寝室退出来时,只说了一句:“郡主体内有毒素积累,又因劳累过度,所以体力不支,导致昏迷。”
景素欢猛地一惊:“毒素?郡主衣食全由本宫细心照料,怎么会劳累过度?又怎会……”话一顿,她忽然折身朝佩春殿的婢女喝道:“让你们侍奉郡主,莫非又偷懒?”
“回景贵妃,是因……”
一名婢女猛地跪下来,然而话未说完,却被另一名婢女瞪了一眼,她接话下去:“请景贵妃明察,奴婢时刻都在尽心尽力伺候郡主。”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景素欢语声一冷:“宛月,将这两人遣去别的宫里,换手脚勤快的婢女过来伺候郡主。”
“是。”宛月眉目一动,对着两名婢女使了使眼色,那两名婢女连连谢恩,跟随宛月出去。
“薛先生,郡主这毒是否能解?”
薛老先生摇了摇头,朝景素欢拱手:“郡主此疾已落了根,恐怕再难医治。”
景素欢惊诧之后,将薛老先生遣退,方才走进内殿。
萧灵玥已经醒来,只是精神恍惚。她木讷的转过头望了渐行渐近的景素欢一眼,并不说话,双眸空洞仿佛没了心智。
景素欢一眼扫过婢女手中端着的药碗,下意识的拿过来举到鼻前闻了闻,却没有发现异常。她紧锁着眉将药碗放回去,心下疑虑万千。她虽不精通医术,不过自小也看些医书,对医道略知晓一二,知道这药中并无异常。但萧灵玥来也不曾这般失神晕厥,不可能病的这么突然。除非这几日里经她之手的膳食被人动了手脚!
想到这里,景素欢心中发寒。
若萧灵玥在大婚前出了事,自己定难辞其咎。莫非是向来与她不和的陶妃暗中买通了佩春殿的婢女,试图谋害郡主陷害她?
然而,正当她将宛月唤来,打算将方才的婢女带回谦云宫盘问一番时。
萧灵玥突然紧紧拽住站在床榻边的景素欢,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洒在景素欢的凤袍上。
景素欢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抽手退开,手指微微擦过衣袍上的鲜血,便有阵阵冷意自指尖袭来。
“来人!来人!快把薛先生叫回来,快!”
急切的脚步声自殿外传入。
刚阖上的门又被缓缓打开。
于总管手里揣着一封信进入书殿,呈给皇帝。
皇帝手上拿着折子在看,吩咐他:“念给朕听。”
于总管小心翼翼的将信打开,看了一眼后,说道:“景城王说,少主找到了。人现在就在景城王府。”
突然,折子啪的一声被皇帝摔在了案上,于总管正诧异,皇帝却忽然纵声大笑:“即刻下旨,将煜儿和璇儿的婚事布告天下,两日后举行大婚。”
“皇上,西南郡战事正紧,是否要将此事告知西南王……”于总管颤颤巍巍问道。
皇帝冷哼了一声:“既是布告天下,自然就要告知西南王!”
急雨般的鼓点在延卞城外响彻云霄。
晚霞褪来,覆盖了这座战火中的城镇。大淮的军旗在风中肆意飞扬,从珩山放眼望去,如一道正在卷向延卞城汹涌的浪潮。
骏马迎着余晖高高扬起前蹄,然而山径陡峭,却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忽然向后倒去。马上的人即刻喝了一声,骏马挪了几步后稳住步子,再次朝着上方踏出。
“王爷小心。”萧同从西南王身后靠近,担忧的嘱咐了一声。
“无妨。”西南王反而回身看着徒步的士兵说道,“山地险峻,诸位要小心。”
“是。”一声齐整的回应瞬时响彻山谷。
傍晚的山风从万丈悬崖下猎猎袭来,落日方消失在山后,这支队伍便来到了珩山顶上最为广阔的空地。萧曲靖视线倏地豁然开朗。他凝目望去,只见延绵的山脉陷在缭绕的云雾里,夜色朦胧间,似乎从远方缓缓的朝珩山挪移着。
晚风如刀子般从脚下的悬崖割来,划过峭壁,呼呼回响在山巅。
西南王陡然一冷。
仿佛听到悬崖边石子坠落的声音,嗒嗒嗒击过峭壁然后随风落下。
“那正是望月啊……”西南王望着暗夜里的山峰,忽然感叹。
萧同握剑上前,开口便问:“王爷是不是多虑了,望月就算突袭,他们也要翻过珩山才行,可这万丈悬崖,他们如何能上来?”
阵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仿佛还能听到延卞城传来叫嚣的号角鼓点。西南王摇了摇头:“还是谨慎些好。”
萧同嗤笑一声:“望月只有在山脚下望尘莫及的份,珩山东南两面已派人守住,北面是幽林……除非,他们敢从那里过来。”
然而说完,萧同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直摆手道:“不可能!”他视线所及幽林与珩山的边界,那里已经被浓雾遮盖,然而其中冷意还是从风中追了过来,刺得人毛骨悚然。
幽林是活物的葬地,只要有呼吸的东西进去,再想出来便不可能了。
西南王勒马回到队伍的右方,厉声道:“兵分三路,一路随我到北面扼守,另两路随萧将军和许副将赶到东南面支援我军,定要死守珩山!”
“末将领命。”萧同和许副将一手握拳举到胸口,齐声说道。
队伍里的士兵随声立即列队为三。动作之迅速,看得出来是常年刻苦操练的效果!齐整的脚步在空地上移动!震起地面上细碎的尘土,仿佛又听到悬崖边石头坠落的声响,西南王一顿。
萧同和许副将带领队伍各朝东南面去,留下一队人马跟在西南王身边。
山顶的夜冷得毫无预兆,一侧的士兵将带来的皮裘递给西南王,他接过来正欲披上,然而马匹忽然慌乱长啸起来,西南王伸手拿住马缰,皮裘却因此掉落在地上。
“捡起来!”西南王蹙眉。
那名士兵诚惶诚恐的蹲下身子去捡皮裘,但在他刚刚碰到皮裘的那一刻,却有一支箭矢蓦然从空中穿透长风而来,刹那准确无误的刺入士兵心口!
“有埋伏!”队伍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利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填满四周。
那名被击中的士兵倒在皮裘上,忽然便不动了,肤色渐渐暗沉!
西南王猛然喝到:“诸位小心,箭上有毒!”
然而再提醒已经来不及。
一时间,箭矢如雨般从悬崖下飞来,几乎快将空地上毫无遮挡的队伍淹没。
西南王拔剑抵挡头顶簌簌落下的箭矢,一面翻身下马,叮叮铛铛的声音霎时布满周身。
几名士兵从箭雨中杀出涌到他身边,想要护送他离开此地!但毒矢接连不断的从悬崖下射来,似乎永无止境。
怎么会!?
那些人难道……
“啊呀!”一名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士兵一屁股摔在地上,握剑的手微微颤着。
一支箭矢从他左侧袭来,然而士兵根本无暇顾及。
就在箭矢即将刺入眉心的那一瞬间,忽被一柄利剑截开。西南王一把拉起了他,感觉到他的惧意,喊到:“不敢厮杀就只能等死!”
士兵红着眼眶举起了剑,却还是怕得浑身发抖。
西南王叹了口气,将他拉过护在身后。
队伍半数人已经在这场突袭中丧命。能存活下来的人都拼命的聚拢到西南王身边。
“王爷,快,下山!”一名士兵拉扯住他。
西南王摇了摇头。
就在那时,悬崖下停止了射击。然而,如利爪般的铁钩却陡然从悬崖下凌空冲向苍穹,在夜下射出一道道冷光后悉数落到空地上,随着长长一声尖利的鸣响刮过地面,稳稳扣在悬崖边。
另一端悬挂的绳索垂挂而下,那些疯狂的望月士兵沿着绳索攀岩而上,带着兵器狰狞着冲向山尖。
西南王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滚爬过去查看,然而在看到山崖下的一幕时,为之震撼!
他们居然爬上来了!
悬崖峭壁间,望月士兵均携带着两个铁钩,一路交替攀爬而上。背后的弓弩刀剑带着冰冷紧靠这些士兵的躯体。万丈悬崖下,总有人运气不佳在爬到一半时坠落而下,但那些穿过冷风往下急坠的士兵却忍住惧意噤声,直到坠地的那一瞬,都没有发出一声呜咽。
“快,快斩断铁锁!”西南王下令道。
但锋利的刀剑面对牢固的铁索、挥斩只是徒劳。更何况望月袭来的人数足有千人,西南王方才已损失了近半的侍卫,此刻寥寥数十人面对悬崖下的人马,却如蝼蚁。
攀爬悬崖的人数不断增加。
那些碎如碾土的尸体仍旧没能让接踵而来的望月士兵有一丝一毫退意。每一双眼睛里饱含翻过悬崖的决心,带着这些为国拼杀的将士,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夜幕下的珩山峭壁,望月军队如同蚁点般密密麻麻攀附其上。追风而来。
西南王膛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切,在一刹那震惊得忘记挥起手中的刀剑。
“啊!”那个小士兵看到第一批攀爬到终点的望月士兵,猛然喊了一声,闭起眼睛抬起手中的剑毫无章法的向敌军砍去!
“杀了你!杀了你!……”话语间似乎带着哭腔,小士兵挥刀间忽然感觉到一阵暖意袭来,他睁开眼睛,只见西南王抬手将敌军首级斩落,那些热血从空洞的脖颈上挥洒向他。小士兵木讷的擦掉脸上的血迹。眼神涣散的盯着眼前的修罗场。
“愣着干什么!”西南王狠狠踢了他一脚:“睁着眼睛!给我打!”
蓦然一喝如利箭穿入心口!小士兵陡然觉得心中痛意袭来,片刻冲向悬崖边上,欲斩落源源不断涌来的望月士兵!“杀了你,为大哥报仇!”想起数日前被乱刀砍死的兄弟,他的手不再颤抖,带着无法沉睡的恨意,豁出性命杀向敌军!
哥哥不在!没有人会在战场上保护他了,他必须变得勇敢。
“杀!”少年在山上嘶喊着,回声阵阵传到山脚下!
云幕双手缠着铁钩,站在蒙蒙的夜色中听到这一句冗长的回响。忽然冷冷道:“望月每一个人何尝不是满含恨意!”
山顶上突然有烟火腾空。
望月袭击成功的信号传来!
云幕咬了咬牙,眼神决然的攀向山壁。手上青筋突起,那双斩敌无数的手臂在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力量,带着他迅速的攀爬。悬崖上混乱的厮杀似乎就在眼前,云幕抬头望着那里,不远了,就不远了……
一定要救出被困延卞的同伴。那些将士,就是望月最后的脊梁。
“王爷,快撤!”
望月的袭击太过突然,一队人马虽极力抵抗却还是丧命在那些喂着剧毒的兵器上。仅存的数名士兵团团围住西南王,步步后退着。西南王却将那名返身回来的小士兵往珩山东面推去:“快!告诉萧同。望月袭来了,守住珩山!定要守住珩山!”
小士兵惊恐的望着拼着性命冲杀而来的望月士兵,喊道:“王爷,小心!”
“快去!”西南王挥刀砍掉飞来的箭矢。
小士兵往东面跑了几步,又惶恐不安的扭头看着西南王,西南王怒瞪一眼,小士兵顿了顿,飞快的钻入林间。
满山的的喊杀步步朝着这个年老的王靠近。
“挡住他们,定不能让他们越过珩山!”西南王历喝道。
士兵握紧手中的剑,望着如蚁涌来的望月军队,有一刻的呆滞。
“杀过去!”西南王陡然推开护在前方的士兵,朝望月冲了上去!那些满含杀戮的望月士兵见此,都毫不犹豫的将刀刃对准了不顾一切冲过来的王。
然而,在数百的剑刃刺穿这具躯体前,却有一只银箭破空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穿透西南王的左眸。
西南王猛然将举起的剑刺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
左眼的剧痛带来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己失策的悔恨。
望月居然从悬崖下爬上来了。这万丈悬崖,也没能挡住他们……
大淮那几名士兵见此都冲了上来。
“王爷!”数人欲想把他带走,然而还不等靠近西南王身边,便被逐渐多起的望月士兵斩杀。
云幕站在悬崖边上,缓缓的放下举在眼前的弓弩。
西南王透过重重人影看见肆意张狂的望月将领。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此夜惨遭此劫。
那是云幕,在这片大地的战场上,是几乎和陈浚一样可怕的人物。
可他……他居然还活着,当年从这万丈悬崖坠落,居然也没要了他的命!
“好!好啊……”血液从左眼细细流出,西南王毫不在意,反而笑喝。
正在厮杀的士兵都蓦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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