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对这桩婚事……”
“很厌恶!”芙岚看着她,直言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反抗不了姐姐。”
“那方才少主所说的纳妾之事……”
“我反抗不了她,我还不能气气她?”芙岚背过身摆了摆手,“走了,我先去睡一觉。”
皇帝圣旨下得突然,东宫从接到旨意那天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但再怎么忙,都比不过找不到太子人来的事大。朱儿随手拦住侍女:“太子殿下人呢?”
“不知道。”侍女还捧着贡礼,急忙退下,“朱公公奴婢先忙去了。”
朱儿蹙了蹙眉:“去吧去吧。”
明明方才还跟他试着喜袍,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微微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儿猛地一僵。
“问你话呢。”华服女子从朱儿身后绕过来,盯着他道,“太子殿下大婚,你不伺候着,跑来这儿转悠?”
朱儿硬着头皮行了个礼:“回赵良媛,太子不见了。”
“不见了?”赵良媛却讥笑道,“该不会又去花楼了吧?诶,这大婚的日子,殿下还是一点都没变。”
朱儿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赵良媛觉得无趣,望着东宫一片火红原本情绪并不好,不过听到陈煜不在东宫的消息,不禁捂嘴一笑:“我们这几位良媛新婚当日独守空房也就罢了,谁叫我们身份比不得人,不过,太子妃殿下看来也难逃此劫。”
“赵良媛哪儿的话……”朱儿唯唯诺诺的应承她。
她又笑了一会儿,总算走开了。
但被她这么一提醒,忙得晕乎的朱儿才猛地一敲脑袋——花楼?说不定太子还真的是去了。
正欲出门。东宫的侍女却跑过来拉扯住他:“朱公公,燕淑楼来信,说奉太子之命,让您前去救驾。”
“救……救驾?”
侍女郑重的点点头:“那几个江湖人不知太子身份,正在燕淑楼跟太子动手呢……燕淑楼的琴妈妈劝过那几位江湖人,可他们一口咬定太子今日大婚,不可能还跑到燕淑楼去**,还嚷嚷说太子冒充皇族身份,要报官呢……”
“报什么官!今日太子大婚,别让事情闹大了……”朱儿双眼一瞪,咬咬牙拔腿跑出去。
陈浚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袍服,衬得他面容上多了份温煦。来到回霂宫时,陈璇已经换好了喜袍,正等着陆桑少主前来迎亲。对她忽然转变、甘愿与陆桑少主成婚的态度,陈浚虽然奇怪,但也并不打算打探什么。他来此不过是想来看看即将出嫁的堂妹罢了。对于这个堂妹,他心存着一丝愧意。毕竟把她推向陆桑洲的那只手,有他一半之力。
大老远便听到陈璇不满的怒喝接连不断传出。
配饰一件一件被她摔在地上:“本公主今日大婚,你们就挑这种货色!”
“奴婢该死……”端着头饰进来的侍女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陈浚进来时,嫣儿正一件件的又捡起来。看见她猛然跪下:“参见怀瑞王!”
陈璇拧了凝神,片刻后笑语盈盈的朝他走了过去:“王兄你说,哪一对耳坠才衬我?”
陈浚视线一转,朝妆案走过去,拾起那对藏在金灿中的玉坠,递给她。
陈璇展颜一笑:“还是王兄明白我。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还有这衣裳,这么殷红的颜色,真难看。”说着嫌恶的拽了拽身上的红装。
陈浚任由着她:“喜欢什么便是什么。”
“可景贵妃说一定要这样喜庆才好。”顿了顿,又问道:“王兄什么时候才会娶王妃?”
显然,这个话题是他最不想提起的,虽然怒意没有表现在脸上,但陈璇从他阴寒的双眸中已经意识到不对劲,随即岔开话题,谈着谈着,她却忽然问了一句:“楚徽宫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么多侍卫突然重重把守,当然会好奇。”陈璇看见他转瞬冷下的眉目,解释道。
陈浚沉吟片刻,居然点了点头:“是。”
“你这么快就告诉我了?早知道我刚才就问了……”
“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他打断她的话,“放弃想要窥探楚徽宫的想法,那里并不是你可以随意过问的。”
一股杀气从他目中掠过,这并不仅仅是他平日里摆出的那副冷峻神情,而是在战场上杀敌才会有的凛冽杀机
陈璇旋即安静下来,捏着玉坠的手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疼。
“依照国礼,你本该七日后就随陆桑少主离开江淮,但皇上舍不得你,所以特别下旨让你们多呆几个月。”陈浚话锋一转,提到了婚后的事。陈璇淡淡应了一声,对着铜镜将耳坠戴上。
等陈浚离开之后,她却又把它摘了下来,然后从妆案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楠木锦盒,打开,将里面一对火玉耳坠拿出。
回霂宫里的红色淡淡的映照她的面颊,嫣红如晚幕。
然而今日所有的喜悦仿佛都靠近不了陈浚,即便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中,埋在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亲王双眸中的,仍然只有一个又一个阴谋。
这也许就是活在高处的代价。
快乐和自由,就是他要付出的东西。
从回霂宫离开后,陈浚没有前往东宫,而是从皇宫出来拐入了宫外连座的别苑。
整个西南别苑陷入一场由羽骑引发的僵持!
江昭叶立在窗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
回想起萧灵玥转身前的那一个笑容、那一番言语,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崩溃的边缘。但他另一面也很明白,在面对着皇权威压之际,他不能崩溃,他还有许多事要完成,他要迎娶萧灵玥、要继承西南王位!
可今日未婚妻要与别人成婚,他却被困此处,像一个囚犯一样被关押着。
“王爷为何还未回信?”他低声喃喃问了一句。
“从江淮快马加鞭送信回西南,大约也要六、七日,再加上回程,只怕也要半个月。”自从李束逝世,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守便换成了眼前这个年纪仅仅十七岁的韦录!
江昭叶听到回答,算了算时间,眼里的希冀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扶住昏昏欲睡的脑袋,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做。
就在此时,有一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步伐迈得坦然平稳,就像在自己府中一样,丝毫没有打搅他人的愧意。
韦录张着嘴巴,看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羽骑统帅,惊诧的忘了行礼。
他数日前的雷霆手段可谓震慑了西南别苑,但这一刻他却对着他们浅浅一笑。
那笑容里毫无传闻中所说的冰霜之色。
第二十一章 风云
在大淮建国之初,他们曾经是刀锋相对的敌人,直到现在,那份恨意也不曾退减。然而这一刻,这个胜利者却笑着对旧敌说道:“为了保住大郡主的性命,我想江校尉需要配合我做一些事情。”“什么意思?”江昭叶黯淡的双眸猛然一动。
陈浚寻了椅子坐下,不急不缓的倒了一盏茶,神情平静的就真的只是来喝茶似的:“大淮优秀的女子何其多,而偏偏郡主能成为太子妃,这么想来,西南王府凭什么得到这样的荣耀?”
“郡主身份贵重,得到这样的荣耀难道不应该?”听出陈浚语气里的不屑,江昭叶微有怒意。
陈浚浅笑道:“的确不应该,比起其他封地的郡主,萧灵玥几乎没有什么优势,不对,或许她漂亮了一点……但单凭容貌,是不可能做大淮王朝太子妃的。除非,她有利用价值,值得皇上拿太子妃之位来交换。”
一番话说得露骨,毫无遮掩之意。
韦录死死咬住唇,虽想为郡主打抱不平,但站在面前的却是他不敢忤逆的人。
江昭叶克制住怒气:“请王爷直说。”
“萧灵玥能成为太子妃,是因几日后的祭祀。”陈浚下定决心一赌,“用郡主的性命来祭祀上天,以换取苍生平安。”
“什么!?”果然,江昭叶立刻暴怒,根本没心思来判断陈浚的话。
他对他们说明一半,却隐瞒了另一半事实。
然而此时的江昭叶哪里还顾及到这些。
“郡主身为王女,怎么能以她来血祭上天!”江昭叶十分愤怒,“且王爷爱女心切,皇上难道不害怕王爷起兵谋反!?”
陈浚冷冷一笑,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正是因为郡主贵为王女,才有资格祭祀上天。再说,江校尉如今还认为西南骁军会是羽骑的对手?皇上为何要担心西南王谋反,如果你们胆敢,我也会不择手段的镇压。”
江昭叶疲惫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对昭然若揭的野心深深汗颜。
“不过……”陈浚保持着那一丝笑意,“我今日来并不是要威胁江校尉,而是请求江校尉能配合我,救出郡主。”
“你在给我们下圈套?”江昭叶惨然大笑。
“受人所托罢了。”陈浚摁了摁茶盏边缘,事发突然,得知萧灵玥不是祭司,他只好改变原来的策略,重新拟定计划,“
至于受谁所托,江校尉暂且无需打听,几日后祭祀一过,皇上便会昭告天下太子妃因病逝世,而萧灵玥真正的宿命,是要为这场祭祀付出性命,但若江校尉能点头答应我,郡主说不定会多一条活路。”
“救出郡主,王爷便是要同皇上敌对了!你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江昭叶茫然冷笑。
陈浚只是漫不经心,避开不谈:“无所谓,郡主的性命就在校尉手上握着,如若校尉不能点头,那我也只好任她死在祭台!”
江昭叶猛地一震!
陈浚每说一句话,他就一路冒冷汗。沉吟许久后,终于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会配合你的行动。”
陈浚薄唇一动,转瞬将笑意收起。
艳阳的午后,皇城江淮。
听闻皇城有重大国礼,因为观海节而从四面八方聚到景州城的游商都纷纷改变路线向江淮出发。
皇帝下旨普天同庆,所以对于这些游商入都也并无阻拦,只是盘查的工作量又增加不少。
数百人的迎亲队伍分别从陆桑别苑和东宫向皇宫进发,相对于芙岚这边悠悠然,倒是陈煜那边让朱儿头痛不已。
他方才到燕淑楼把太子殿下接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是醉醺醺的了,才短短一阵子,他几乎是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额头上还有被人惨揍的殷红。吉时迫在眉睫,太子殿下骑不了迎亲的马,朱儿只能给他准备了一辆车辇,玄红的围帘放下来,朱儿拿着解酒的汤药在一旁苦苦的央求他:“殿下,您这幅样子,待会儿百官看到,该如何是好?”
“看什么?本殿下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只鼻子一双眼……”陈煜眼神有些迷离,“青天白日的,为什么都来看本殿下?难道都仰慕本太子倜傥风、流?”
“殿下,今日可是您迎娶太子妃的大日子,这就快到皇宫了,再过佩春殿也不过是一会儿的路程,求您就喝了它,清醒些也好……”朱儿捧着解酒水的手微微颤着,额头上不停地冒着细密的汗水。可陈煜完全不在状态,伸手抓住他,咧着嘴痴痴的笑:“平儿,快……快来陪本殿下喝酒,喝高兴了,本殿下就封你为太子妃……”
“诶呀……”朱儿啧了一声,“太子殿下!”
陈煜另一只手胡乱摆动着,忽然指尖触摸到瓷器,他笑着拿过来:“好,平儿,就你乖巧,本殿下就喝了,就喝了它……”
朱儿还未回过神来,解酒水已经被陈煜灌进口中。
他摇了摇头,却禁不住松了口气。
往年娶良媛时这样也就罢了,可如今迎娶的是太子妃,待会儿还要携同太子妃觐见百官。太子殿下却还这般无所谓,真是令人头疼。
陈煜饮下解酒水,蓦然大笑几声:“既然普天同庆,那待会儿见完百官,本殿下就和太子妃出宫同游,再见见江淮百姓……说不定还会路过燕淑楼,平儿也一定想瞧瞧本殿下今夜穿喜袍是什么样子。”
朱儿忽的道:“殿下不可!”就这么出游,万一复国军袭来,岂不是要出大事!
“你在担心?”陈煜瞥见他的神色,却又忽然变回那副醉意未退的模样,“担心什么,本殿下可是什么都不怕,你是本殿下的人……怕什么?”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朱儿再望向他时,座上的人已经浅浅的睡过去,嘴里却还在呢喃着:“平儿……喝酒……”
朱儿掀开围帘伸手招过一侧的侍女,又从她手里取了一碗解酒水,等着陈煜醒后复又端给他。
队伍到达佩春殿时。
陈煜酒气虽未散尽,但已经清醒不少。一切的礼程会有礼官和宫人在一旁替他周全。
新娘子披着鲜红的盖头,被侍女左右搀扶着出来。
一身妖娆的朱红凤袍从肩膀缠绕到脚下,裙摆在走动间微微铺开摆动,栩栩如生,当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然而陈煜歪头看着即将迎娶过门的妻子,却觉得有些诡异,但他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等他再进一步细探,旁人已经在耳旁提醒着下一步的礼节。
他伸手牵过花束另一端的绸缎,仿佛傀儡一样被推上龙凤车辇。
接下来的事,就是比迎娶良媛时多了几个礼节而已。
陈煜一切做得颇是顺手。
朝拜天子,觐见百官,随后再到皇祠祭祀先祖。
一切结束后,也已经快到戌时。龙凤车架直接被送到了东宫的怡欢殿。
宫人终于退去,喧嚣多时也终清净下来。
陈煜牵着新人坐在床榻上,良久,寝殿中仍是一片静谧。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而芙岚那一边,从回到别苑后便一直不消停。
大淮国礼条律中,公主成婚的礼节实际比太子成婚少了不止一个。但源于陆桑的身份特殊,所以除了皇祠祭祀这一项,其他的也都需按照太子的礼节一一进行。
礼官为了让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朝见百官的礼序区分开来,便在时辰上稍稍安排一些偏差,因而芙岚和陈璇被送入别苑时,又比陈煜他们晚了一个时辰。
深夜的江淮晚风习习,热闹延续至星垂夜下。整座城市陷入这一派盛世繁荣。然而所有人在此时都并不知晓,远在边陲的西南郡局势已然转变。
硝烟纷飞的延卞城内外忽然安静下来。
一天一夜的厮杀在余晖落尽之时终于停止。
杀戮过后的城池,遍地横尸,满目疮痍,宣示着这场惨烈的战争。
牺牲于此的士兵中,甚至已经无法寻找得到完完整整的身体,残断的四肢堆满被撕裂血染的旗帜。
铁马冰河,万里之长。古来征战,几人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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