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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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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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冰河,万里之长。古来征战,几人能回?

残喘着一口气的大淮将领撑着插入土层的佩剑,缓缓的站起,兵器的寒光在他布满血污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有的,只是震惊和不甘!

留守在延卞城外的六千人马,加上珩山上的骁军,竟然被眼前的人带着区区一千人攻杀。不可思议!

云幕站在将领面前,面色冷峻的拔出刺穿臂膀的箭矢,血液顺着颤抖的手臂细细流下,滴落在脚上那双沾满泥垢的军靴上。以为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意,然而下一秒,便再也不能支撑住伤痕累累疲惫的身体。双溪一软,他猛然扑倒在地上。

大淮将领忽然嘿嘿一笑,用尽力气拔出佩剑,踉跄着朝云幕走了过来。

拼杀到如此境地,双方身边都再没有互相能保护自己的人,那倒不如痛痛快快杀干净!

然而,他的剑还未举起,身后却有人跃起冲了过来,转瞬扑到了他。

郑申死死压住身下的人:“想偷袭将军,吃了豹子胆?”

虽然不比大淮将领有余力,然而郑申依旧咧着嘴骂道。将领想要翻身起来,谁知身后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张嘴便朝一侧咬下。血腥弥漫着,片刻之间,那人竟将自己的半边耳朵生生咬落。

“呸呸呸……”郑申往一边吐掉那颗血肉,鲜血翻滚在口腔里,似乎还嫌肮脏,复又吐了几口唾沫。

“老子杀了你,杀了你!”捡起身旁遗落的刀剑,郑申拼尽力气,趁将领失神之际,朝他后背刺了下去。连连数刀,身下的人终没了气息。郑申迅速的爬起来,冲到几步之外,扶起云幕。但他已经昏迷过去。

视线所及的每一处,没有一个活人,除了弥漫鼻尖的血腥气息。

对于精疲力尽的人来说,要回到望月是何等遥不可及之事。但云幕的伤势……再不治疗恐怕也没有数年前的好运了。

战争之后,双方再无援军。这里仿佛便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郑申四顾之下,无比茫然。

“妈的!”他骂了一句,撕下大淮旗帜的一角包裹住云幕的伤口。

但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延卞城门轰然打开,映入眼前的脸庞如此熟悉。郑申嚷着跳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刘云影?”

这正是前几日把他的一支队伍逼入绝路的银甲少将!他绝对不会认错,年纪轻轻的少年,做事如此决断、如此狠毒,简直就是个恶魔!

然而这个恶魔如今却被人五花大绑推了出来。年轻的脸上毫不服输。那双眼睛如鹰一般直视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即便成为败寇,可却看得敌人毛骨悚然。

纪夕骑着马随在刘云影身后从城中出来。

在看到郑申和云幕的那一刻。瞳孔猛然一收。城中的战况虽然亦如修罗场。然而在看到城外的这一刻。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震惊。眼前的景象,与地狱还会有分别吗?生息已经枯萎,余留下来的只有死亡!

而云幕,竟然拼杀到了这里!

在毫无退路的这一刻,他竟然带人杀到了延卞城外决一死战!

“纪将军!!”郑申看到了救星,掩盖不住喜悦。

纪夕策马越过刘云影冲了出来:“云幕!”行至勇将跟前,他翻身下来,近身上前查看伤势,不禁蹙眉。“抬进城中!!”他忽然道。郑申震惊的看着他:“什么!?好不容易出来,又要回去?”

“回去,必须先治疗。”纪夕并不打算等待答复,径自将云幕背起冲回延卞城内。出城的人马在顷刻又返回,郑申狐疑着跟了进去。

刚进城中,那些百姓便扔下手中的“武器”,急切的朝纪夕探身过来。

“将军,这是……”

锦祥楼的老板娘擦了擦手,指着背上的人问道。

“这是我的同伴,不知城中有没有大夫,请救救他……”纪夕着急说道。忽然人群中有一只苍老的手高举起来:“老夫……来瞧瞧。”

那个声音里仿佛含着一口唾沫,含糊不清地说着,然而此刻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听得非常清楚。

“关上城门。”

望月的将领下令。

本来打算以刘云影来要挟外头那些人,看来现在暂时用不着了。存活的望月士兵将受伤的同伴背进屋里。对于那些奄奄一息跟随刘云影闯入延卞的士兵,却无人给予理会。

刘云影又被人推着进来。然而,城外那面被鲜血沾染的大淮旗帜却如刀子一样深深刺痛了少年的心。

还有那些为大淮死去的同伴!那些跟他一样、大多都是初次远征,怀抱家国的将士!

银甲少将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云幕!”——那个当年以少胜多、曾打败过羽骑统帅的望月猛将,望月这个小国,就是靠着他才没有被大淮攻陷!!

望月士兵拉扯过他:“快走快走……”

他呆呆的扭头看着城外,目光里沉淀着一丝血色。逐渐关上的城门将少将的视线隔绝。他的面色终于在最后一刻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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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望月

在战场西面,连亘的群山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之间,隐隐可以看见广阔山谷中突出的一角房檐。夜风自山谷东面簌簌吹来,冷若冰霜。

谷中城池,守在房屋外的侍从穿着单薄的粗衣,暗暗打着寒战,骤降的温度毫不怜惜的侵略着每一寸温暖的肌肤。然而在雕梁画栋的宫室内,却又是另一番天差地别的景象。

温热的气息从宫室四角的青铜狻猊口中温吞而出,团绕着室内裸露双肩的红妆美人。。

这里是望月国的王宫,依山而建。

宫室内的王有着一张年轻俊丽的脸庞,笙歌之间,微张着嘴等待身侧的美人喂上一盏热酒。侍妾细润如脂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嘴角,王一顿,顷刻若有若无的笑起来。

“王上……”侍妾软语芬香。

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唇点玉肩:“哈,果真是冰肌玉肤。”

“王上。”座下的另一位美人却在此时上前来跪在王者面前,伸手拨开他的衣襟,言语间轻轻挑逗着,“迎儿难道不也是冰肌玉肤?”

“你?”王抬起头来看着腿边的美人,笑笑,“你是……端丽冠绝!”

“我才不要端丽冠绝。”美人却努着嘴躲到一边,缀着宝石的步摇轻轻在耳边摆着,王片刻便松开了怀中的侍妾,转而抱住她:“那你想要什么?”

美人抬眉一笑:“我说要,王上就能给?”

“自然……”王打了个哈欠,怏怏道。

美人揽过他的脑袋,红唇微启:“我……”

话音未落,王却蓦然推开了她,“献给寡人一支舞,寡人就封你为王后!”

美人本来不悦,然而听到王的话不禁欣喜:“王上说的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万马难追。”王拂了拂袖。可美人还没来得及叩谢王恩,本来各自玩闹的女人却忽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围在王者身边:“王上,您也太不公平了,我可是给您跳了好多支舞呢。”

“我还为王上唱了曲儿啊……”

“来来来……”王并没有不耐烦,相反很愉悦的拉过离得最近的舞女:“一个一个来,寡人想想能够拟什么封号……”

美人旋即就被丢弃在一旁。

听着王敷衍的话语:“都是寡人的王后,都是王后……哈哈哈……”美人撇了撇嘴,恼气要离开宫室。

才走到门边,却有人先她打开门冲了进来。

是一位身着铁甲的将士,他抬着手中的卷轴,满脸欣喜的向王禀告喜讯:“王上!云幕将军带领望月军攻下了延卞城。”

美人在一侧顺手想要拿过将士手中的卷轴,然而将士怒目而斥,王却看在眼里,摆了摆手:“让她拿过来。”

将士顿了顿,美人扬着脸夺过卷轴又返回王座。

王伸手取过卷轴,修长的手指握着美人的手,停留了片刻。

将士跪在芬芳馥郁的宫室中,强忍着一切不适。而座上的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个喜讯,眼里沉淀着美人的妖娆的身姿,不能自拔。

“王上!”将士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王看了他一眼,才慵懒的铺开卷轴。一旁的女人们全涌上来探头望着,王者并不遮挡大大方方的摆在桌上。

“云幕将军真是好厉害,连淮军都不是将军的对手!”

不知有谁在人群中夸了一句。

王忽然从座上站起来,漾在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

卷轴被王从案上扔下,将士惊讶的抬头,对上王眼底的戾气,却猛然一震。

“寡人说过不要和大淮来真的,不要来真的……云幕他听不懂!?”王掀翻案几怒喝道。案上的酒盏悉数落下,酒液缓缓从台阶上滴落。一众美人吓得立即后退。眼前被怒火包围的人,哪里是平日那个沉湎淫逸的王上!

“王上,决不能服于大淮啊!”将士满怀激情倏地如遇水泼,瞬间冰凉。

王深吸了口气:“怎么能和大淮作对,怎么能……”他疾步走到将士面前,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我们望月打不过大淮!我们永远也无法战胜陈氏!你以为此次打了胜仗往后每回就都能打胜仗?”

“可若不打,我们就得割让城池!”将士再不顾及身份,急怒道。王气急败坏的摇了摇头:“割让就割让,寡人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这是寡人的江山,寡人说了算!!”他来回踱了几步,又道:“陈显太狠毒,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杀人……全都杀了,你看看轩都,那些王侯权贵,全死了,全都死了……”

王的怒气忽然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惧意。

将士握拳的手微微颤着:“即便是死,也不能把望月的土地交出去一寸!”

“什么?”王闻言喝道。

将士站起来,抬眼直视王:“即便是死,也要保住望月的土地!每一寸都不能让出!”

“寡人说给就给,你敢忤逆寡人!?”王的眼里蓦然烧起一团火。将士毫不畏惧,盯着王,相对于身份的制约,他此时更害怕的却是王的软弱!

“你你你……”王伸手指着他,片刻,忽然拔出将士腰际的佩剑,猛地一剑刺入将士的胸口。

众美人一声惊呼,退到角落里。

然而将士坚定的眼神至死未曾改变,在奄奄一息的最后一刻,却看得王心中悚然。那双握剑的手终于一软,王愣了半晌,忽然喝道:“出去,全都出去。”

美人们顷刻鱼贯而出,将方才所要的赏赐抛到脑后。

王踢了倒在软毯上的将士一脚:“把他给寡人弄出去……”

“是。”门外的侍从走进来,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敛眉抬起将士离开宫室。

一室温暖片刻清净下来。

门外的冷风呼啸而入,刮起王不整的衣襟。冰冷钻入胸口,王急急忙忙的将门合上。旋即面对朱门站定。四角的狻猊仍旧在夜里吐着暖雾。

王颓然的转身靠着门缓缓坐下来。

因放纵声色而微显枯黄的脸猛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父王……父王啊……”

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哭腔,王伸手在空荡的眼前乱抓一气,可这些浮华和江山他似乎什么也抓不住。此时想抓住的,也只有年少时一直握着的宽大手掌而已。

“父王……我怕,”王轻声哭泣,收回手捧着脸埋在广袖间,“渊儿害怕……”

年轻的王像个孩童一般,坐在偌大的宫室中微微颤抖着。

往事和恐惧在黑暗中一同袭来。他现在闭着眼睛依然还能记得年少时轩都国的那一场覆灭。彼时他还是望月国的世子,奉父王之命同顾大人一起来到轩都商议战事。

陈显攻城掠池之势犹如从山巅泼落的水源,根本无法阻挡。但他们一众小国依然希望能合力对付这个可怕的前朝太子,以此来保住自己至高无上的君王地位。因而轩都求兵于睦远和望月。

两国率人抵达轩都王城,浑然不知自己踏身地狱。就在沉睡刹那,水源源不断的被灌入城中,随着洪水而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深海毒蛇。

虽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些蛇从何而来,不过他却知道轩都王城北面的堤堰是被淮军动了手脚。

王猛然睁开眼睛。怎么也也挥散不去脑海里的景象。

他急切的爬到还留有酒盏的案几旁,举起一杯杯往嘴里猛灌。可是……这些流动的液体却让他忽然一阵恶心。

那些漂浮在水上焦黑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手哪里是脚,整座轩都王城在一夜之后,变成了一座死城。

暗黄的水面上漂浮着黑压压的尸骨,在日光下曝晒,一点点慢慢的溃烂。

顾大人拽着木板,在高至胸口的浑水里淌着,而他就坐在木板上,呆呆的看着周身的景象。身上的衣袍还站着水,冷冷的裹住少年。

这哪里还是昨夜诗酒歌舞的城池!

“呀!”段渊惊恐的望着渐渐漂近的尸体,抬着袖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顾大人闻声挪到一侧,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屏气伸手推开那具全身溃烂的尸体。

手掌在沾上的那刹那变得暗浊,顾大人将手置在浑水中洗了洗,才继续拽着木板前进。

“世子别怕,您是将来的王,这些东西,你都不能怕。”顾大人一面安慰他,一面拨开前头的脏东西。

段渊却不敢睁开眼睛:“我怕……父王为什么让我来,为什么……”

“世子。”顾大人喝了一声,“您现在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将来继承王位后要做的事情,您不能逃避!建立国家,最终都要诉诸铁和血,死亡会是您往后常要见到的,乱世之秋,何时才能没有战乱。”

“我不要国家,我不要……”段渊忽然纵声大哭。顾大人面色一沉,然而就在此时,却从水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来。

“啊!”

“别喊。”那人伸手捂住段渊的嘴。顾大人急忙的扑身过来,然而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却舒了口气:“江少将!”

眼前的人昨夜就已会面,是睦远国骁军的统帅——江昭叶。

他吐了几口污水,低低道:“毒蛇消失了。”

“是啊。”顾大人颔首,“正是发现此事,才敢带着世子出来。”

江昭叶眉目一沉:“不知这城中还会不会有活着的人,轩都王他……”

“放水并不是想要淹死人们。”顾大人却忽然打断他的话,“怕不过是为纵蛇做个准备。”想起在水中游舞着的黑白相间的蛇,顾大人锁紧眉头,“那是海蛇,在望月的度措海湾,也曾有商贾偷偷运来卖给医者。”

“海蛇?”江昭叶问道。

顾大人点点头:“听说体内藏有剧毒,可为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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