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庆嗤笑一声:“贵妃已是自身难保,景家能不能撑过这一次还未可知。我慕容氏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既然她将话挑明,自己也不必再扭扭捏捏。
慕容昭庆又道:“我慕容家不做亏心事,什么也不怕。”
“好一个不做亏心事。”景素欢忽的纵声一笑,“你慕容家不做亏心事,不代表别人不做亏心事。怀瑞王如今与皇上生了间隙,章渠还在天牢里关押着,万一为此事他们闹起来,岂不是要把江淮搅个天翻地覆?少将的军队一旦与羽骑起了冲突,大淮必定大乱!慕容家于乱世中孤身奋战,也未免太过艰辛。”
论兵力,慕容不如羽骑,论人脉关系,更决不如皇帝。慕容所能召集的人马,不过是江淮城里的军队罢了。而不过一两万。与羽骑相比不值一提。
皇帝那边又可从六郡调集兵马,一旦聚齐江淮也不容小觑。
慕容昭庆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她有另外的想法:“慕容氏大可选择站在皇上或是怀瑞王的阵营,也不需倚靠景家。”
“若是那样,恐怕慕容家只能做出头鸟。”景素欢不急不缓,换了个姿势倚在榻上。
慕容出身草莽,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势力,慕容守向来又不如那些权臣般为家族敛财,除却那一两万兵力和那座皇上赐予的府邸,还有什么?若还不懂得保护自己麾下的两万兵力,可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他如今才选择阵营,不替皇帝或陈浚当出头鸟还能当什么。
她将这些娓娓道来,与白日捧着皇帝衣袍哀求时判若两人。
第五十五章 叛国者(2)
景素欢的这番话,字字句句必是斟酌已久从前未说而已。
她身处深宫,却能将大淮的局势划分得这般清楚,若说慕容昭庆是能上阵杀敌的女将,那景素欢决是能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军师!
慕容昭庆沉默了半晌,终于想起要说些什么:“景家当年背叛靖国时,就已经选择了站在皇上的阵营里不是吗?贵妃如今又何必急着寻找新主?况且,我慕容家只是大淮的臣子。承受不起贵妃的依附。”
景素欢垂眸一笑,对她的说辞极为不屑:“新主?慕容氏还不够资格成为景家的主人,最多……只能算是盟友。而依附一说,恐怕也是相互的。”
慕容昭庆听罢眉目一冷,微有些怒意。
父亲慕容守一直以来极是唾弃景氏一族叛国的行为,别说让他接纳景家的财物,恐怕只是让他与景青玉面对面都要退避几丈开外。
父亲定不会认景家为盟,而两家联姻更不可能,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景家还是别无异心,好好忠于皇上才好。”慕容昭庆压下怒意,说的平淡。
景素欢听后说道:“景家只忠于强者。”
“天子便是强者!”
“不!天子若要和陈浚作对便不再是绝对的强者!”景素欢否定掉她的话,“他们几乎是势均力敌,景家便也只能寻求另一条出路。”
况且如今,她沦落至此皇帝竟能袖手旁观,显然,景家对于他来说,已没有以往重要。
她必须要为景家寻找可以延续荣华的道路。
现下。攀附慕容氏暂且避开陈家的争斗是绝对不会错的。
若能继续受着皇帝的庇护自然好,可万一江淮出现了新的局面,景氏有慕容的帮助才有后路可退。否则一旦是陈浚发动兵变而皇帝败仗,景氏在大淮一定不会有好的处境。
“父亲绝对不会与叛国者联手。”慕容昭庆斩钉截铁道。
“叛国者“三个字只如阵风一样从景素欢耳畔掠过,对于这个羞耻的称呼,她并没有像景青玉那般觉得沉重:“我乏了,请庆娘娘回宫罢,你来这么久,万一找不到人查到这儿来。到时慕容氏不想与景家有太多瓜葛也不得不有了。”
慕容昭庆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灯。
她什么也没说,就着黯淡的烛光看了似笑非笑的景素欢一眼,起身往外走。
掀起帷幔之际,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陈显并不是个好皇帝。”
慕容昭庆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景素欢盯住她的身影。说道:“他是一个优秀的开国者,但也许,会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话方落音,帷幔一动,提着烛灯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外头。
然而,在她离开时,微抬起的手腕间透过薄衫却散发出一束淡淡的玄色光芒。
刺入榻上美人的眼中。
景素欢皱了一下眉头,这道光线,似乎有些熟悉。
转眼的热闹覆盖了冷清。
风远阁里悬起明亮的灯火为那些彻夜笙歌的客人照明。
美酒美人三番两次的送上。可来人似乎并不满意。厅中四方的高台上,舞娘们露出白皙的肚皮将西漠**的舞蹈跳得有模有样,时不时挥起纤纤细手向台下送来若有若无的触碰,引得众人尖叫不停。二楼看台上的客人却恼怒的将酒盏一推,挥掌打开了怀里的美人。
他脸上泛着两团红晕,显然是喝醉了。
“把你们的绿庭姑娘叫来!”这位客人从方才进门时便一直在提此事。
但绿庭是景城王定下的人,这是全景州城都知道的事情。起先是素云过来劝他,说景城王的女人可动不得。但谁知他一听是景城王,更不肯松口:“再不叫她出来,就砸了你们的店信不信?”
素云知道这位客人身份贵重,他身旁的四五个大汉各各手拿大刀,一脸肃然。
令素云也不禁有些害怕。
最后实在闹不过,便派人去请赵已枝出来,岂料赵已枝这会儿又不在风远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素云脑袋瞬间两个大。只得奉承着客人:“绿庭只不过会唱唱曲儿,跳跳舞,这的任何一个美人都比她好多了……”
“她不是你们这儿的头牌吗?”客人打了一个饱嗝,“听说她长得漂亮……”
素云啧了一声:“我们这哪儿不是美人呀,瞧瞧……”她说着将脸凑到他面前,那双醉意熏熏的眼睛只扫了她几眼便挪到一旁:“把绿庭叫来。景城王的女人?本王偏要动!”
听他这般大的口气,素云愣了一愣,随后喃喃:“本……本王?”
他自称本王,这么说来,是一位王爷!?可是……
“肃王!”
素云正想着,被来人的唤声截断了思绪。
景青玉的脸色很难看,他走过来在肃王身前站定,沉声道:“肃王远道而来,应当由青玉好好接待才是。”
“把你的女人叫出来,我们玩玩?”肃王已经喝醉,根本未察觉到景青玉的几乎克制不住的怒气,“不过是一个女人,景城王你并非这般小气的人!”
这在青楼本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调侃,然而落到绿庭身上,却能将景青玉瞬间惹怒。他脑海凭空闪过绿庭盈盈赔笑的模样,火气腾地冲了上来:“绿庭姑娘不是肃王该惦记的人!”
肃王嘿嘿一笑:“本王大老远来到景州,就是惦记着绿庭姑娘呢。景城王,赶紧把她叫出来。”
“素云!”景青玉厉喝一声,“还不快把阮棠叫出来陪肃王喝酒?”
素云知趣的应了一声,退下去找人。
她方走开几步,身后却猛然飞来一只斟满酒的杯子,生生砸在她背上。
素云惊得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肃王显然已经喝多了,酒气一上来不肯轻易善罢甘休,景青玉两番拒绝让他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这下正砸了桌上的酒杯,拔了随从的剑指着景青玉骂道:“景城王,本王肯玩你的女人是给你面子!”
“听到没有,赶紧的把美人叫出来。”肃王的随从凶神恶煞的叱喝风远阁的人。
几个奉酒的姑娘吓得远远退开。
唯有素云上前来,笑着退开肃王直指景青玉的利剑:“肃王,阮棠姑娘可是风远阁唱曲最好听的美人儿了……”
“滚开!”肃王手腕一转,将剑抵在素云颈上逼着她退了几步,才又把剑指向景青玉:“景城王,你别不识趣!”
景青玉俊逸的面容上黑压压的覆盖了一片阴云,绿庭,这是叛国者的底线,谁一旦触碰便是他的敌人。
“这是景州城,不识趣的应当是肃王而非青玉!”他抬手将折扇搭在剑锋上,推开,冷冷道,“肃王若在如此,休怪青玉无礼!”
“你……”肃王摇摇晃晃的靠近他,利剑左晃右晃对不准目标。
素云急着道:“两位王爷消消火……”
肃王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摆件猛地往楼下砸去,刚进门的客人被这一出吓得退出去。
动静一大,楼下的苏婺这才察觉冲上楼来,见肃王这般无礼,当下也拔剑相对。
素云眼见状况不妙,只得溜开去后院请人。
绿庭正斜卧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过面前的琴弦,铮铮琴声一顿一顿,划过耳畔。
她柳眉紧蹙着,显然对那些为了见她大动干戈闹个不停的人感到厌烦。
他们只能让她觉得恶心。
可不知不觉,这样放下身段赔笑的日子竟然也已经过了六年,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位高高在上、眉目间满是傲气的公主殿下。而如今,却沦落为一城名妓,需要用美貌和身段去讨好客人。
世事变迁实在可笑。
宿命?这难道就是宿命……
她所期盼的生活从亡国那一刻就永远的毁灭,有些时候,她也会怨恨自己,为何不随着靖国化作尘烟而去,而要留在这世上忍屈受辱、苟且活命。
那条复国之路,又真的可行?
赵已枝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对生活的期盼,而她绿庭,却早已将那些丢弃了一半。
恍然间已经回想起许多事情,绿庭兀自拨弄古琴,略是无趣。
“绿庭!”
门外人影一闪,素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她不等绿庭答应便推门进来:“你赶快出去瞧瞧,景城王为了你快要和那个……那个肃王打起来了!”
说道末处,素云不自禁提高了声调,就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经她这么一说也变得十万火急。
绿庭惊起:“青玉不是一早便到江淮去了?”
景素欢出了事,一旦处理不好景家定会随着遭殃,眼下,他怎么还有闲暇到风远阁来?
“诶呀你快随我出来。”素云火急火燎的拽上她便走。
景青玉的事她哪里知道那么多,倒是风远阁出了事,她没有好日子过才是。
人群越聚越多,只是都围在远处不敢靠前,但却又不想错失这样的热闹。
肃王口气极大,扬言要到皇帝那儿去告景青玉一状,只是这罪名,想了半天却道不出来。但借着与皇室沾亲带故,肃王并不将景青玉放在眼里。
第五十六章 混战(1)
当剑锋刺来的一刻,风远阁万籁俱静。
肃王虽然醉去,而身法依旧迅速。他举剑杀向前,青衣白袜的仆从立即扑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青玉!”
绿庭远远便瞥见这一边倚酒三分醉的混乱。
肃王醒了几分,下意识的将剑从景青玉身体里拔出,远退几步。身旁青面獠牙的随从气势从方才的横眉竖眼急转而下,变得不知所措,虽然肃王平日里与人起冲突打打杀杀也属正常,可眼前的人毕竟是一城之王、大淮富贾。
景青玉只觉得胸前一痛,似有万针深深扎入,难以言喻的疼痛涌上来。
那一剑狠而快,醉酒后的愤怒和力量都凝聚在剑锋。
他眼前一暗,倏地向后倒去。
“青玉!”绿庭一惊拨开青衣白袜的仆从掠上前来,急忙道:“素云姐姐,快请大夫来,苏婺,先把青玉带到厢房。”
景青玉的脸色很苍白,绿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意识。风远阁里的喧嚣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与她无关,仿佛周遭一片空白。耳听目及之处只有他一人,那张越发清瘦的脸庞将她所有的神智都吸引过去。
“青玉……”
绿庭握着他宽厚的手掌,感觉到的却是比亡国更强烈的恐惧!
肃王这时才彻底的清醒,悔悟方才的冲动实在是不该,若景青玉有个万一,他定也不会有好下场。便急忙上前,饶是绿庭出现也难以吸引他的目光:“景城王如何了?”
岂料那些人连看他都不看一眼。
只有素云压下心里的怒气勉强一笑:“肃王,先到厢房醒醒酒罢。”
入夜的景州城稍冷。
夜空铺着一轮皎月,倒影坠在舒鸣港湛蓝的海水里。
赵已枝站在甲板上望着水中明月紧了紧披肩。皱着眉头咳了几声。
没有过多的寒暄,复**中她的好友忙着向她禀告海上的行动。
据说十艘船出海,失了两艘,余下八艘虽然继续行动,捎回的消息仍是一个“无”字。
若不是海上无岛,便是岛上无人。再就是有人的岛上也寻不到刘挚鸢。
“夫人,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那位公子的话的确可信?”
“他带来了贺倾母族的图腾,为何不信?”赵已枝锁眉深思。
徐三却不能苟同:“这么找下去。我们的损失将不可计算。”
光是提供船上复**的吃穿用度就已够呛,不知人在何处盲目寻找本就是个无底洞,更何况因海事而损失掉船只后,赵已枝又不断地买船派出,只怕复**在巨额损失面前还会招来陈显的注意。
这样的动静,饶是再糊涂也会有所察觉。
“复**为刘氏而生,自然也只能为刘氏而亡。我们为挚鸢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赵已枝转过身面对着他。因劳累而变得苍老的脸庞上再也没有少女的灵动,可那份对爱情的忠于却从未减少。
徐三顿了顿,道:“我们还是执行最初的计划,不可吗?扶持公主,光复靖国。”
“她终究只是女子!怎能称王?”赵已枝忽然失态喊道。
徐三狐疑:“我们的计划里,是要让公主的孩子登上王位,何曾说过要让公主为王?”
她兀自一笑:“是要让馥儿与景青玉的孩子成为靖国的王?”
“当然不是。”徐三急忙回答。那个叛国者怎么能够配得上公主!
“可馥儿今生除了景青玉,恐怕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嫁给任何人。她放不下他。”赵已枝将停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转身下了船。
“夫人……”
“务必要找到挚鸢,他一定还活着!”赵已枝不想再听他多说,转身便下了船。
马车在港口等候着,见她一从船上下来,风远阁的丫鬟便急忙跑上前:“夫人,风远阁出大事了!”
“混账!”
当听到皇帝这一生怒骂时,已是翌日。
肃王一脸惶恐的跪在书殿里。战战兢兢。
他连夜从景州城赶来,一早便跪在宫门请罪。本是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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