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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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香-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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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斥了肃王一番,皇帝忽的挥手叫来于总管,将话锋一转:“太子为何还不进宫?”

于总管躬身回到:“回皇上,太子他,他……”

“有话直说!”

“东宫那边还未找回太子,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于总管说罢,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然而皇帝只是叹了口气,并未责怪于他:“把十一皇子和十皇子给朕叫来。”

“是。”于总管松了口气,迈着小步子退下去。

殿门方启。便有宫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见御前侍奉的宫人极不稳重,皇帝更是怒不可遏,旋即叱责道:“再这样擅闯议政殿,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宫人扑跪在地,颤抖着身子:“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怀瑞王……怀瑞王求见。”

皇帝猛然一震。神色在一霎之间转换明暗。而跪着那几人的惊诧并不亚于皇帝。

西南郡战事未平,这当头上陈浚竟然私自回都!纵然他战功显赫,权势极大,可这的确不该是一军统帅所为。

皇帝敛眉想了仅片刻,便命宫人去请他进来。

脚步声从议政殿外传进来,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每一个脚步声传来却能将四位臣子的心震得一震。

他们并不敢抬头来看,都只是用眼尾瞟到了紫袍的一角。随着脚步微的扬起。衣袍的主人对于殿中的状况并不觉得惊讶,走到刘云影身旁时,便跪了下来,给皇帝行礼:“叩见皇上。”

“浚儿快起来。”皇帝出乎意料的温和,伸手作势要将他扶起。天魔应势起身,末了。看似漫不经心的斜了刘云影一眼,但对于少将来说,那眼神正似一柄尖刀,深深嵌入他的每一寸肌肤。

“你怎么回来了?”皇帝并不多作寒暄,目光幽深的望着他。

天魔面色漠然:“听闻羽骑被皇上从宫中遣去一半,是臣管教不力,这才匆匆回都。打算好好整顿军风,不能再让属下惹皇上生气。”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倒让皇帝挑不出什么直接的毛病来。

可言下之意,不是傻子都听得明白。换一句话说,便是“你趁我不在整了我的手下,我当然要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皇帝脸色一沉,竟一时哑然。

但他却不会将这份不满表露出来,他是天子,既要有天子的威势,也要有常人没有的宽厚与制衡臣下的手段。当下便顺着天魔的话淡淡道:“羽骑骁勇善战,理应回到战场辅佐浚儿才是,朕想着慕容将军为人稳重、又对宫中熟悉,倒可让他为浚儿分分忧接管武门。不过这样一来,承禄两门就需加些人手,这才让少将调遣侍卫过来。”

皇帝的话同样也只是层面的而已,在场的人有谁不知道,失去宫门的掌管权,便是失去了受帝王重用的机会,更是失去了在某种程度上的权势。

但天魔并未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看肃王,说道:“臣方从西南郡回来,入宫拜见皇上时,见宫外跪着的臣子都在要求皇上惩戒肃王,说肃王擅自带兵马入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止是这一桩,还有另一桩刺杀景城王的案件!”皇帝恨叹一声。

“哦?”天魔故作惊讶,“竟还有此事?”

肃王抬起头来看他,见他嘴角携了一份冷笑,又是窘迫又是敢怒不敢言。各种神色交汇在一起让肃王此时看起来十分滑稽。

天魔转而将视线移开,眼里意味更深,他向皇帝道:“有一事,不知皇上知道与否?”

“你说。”

天魔见皇帝目光游转疑虑,想是那些“进谏”的臣子并未将“遣肃王带兵前去西南郡支援”的计策道来,便说:“臣也是道听途说,外头的大臣们,并非想置肃王于死地,只是觉得肃王带兵入都,一来动摇民心,二来有损天威,不能不处置,但若是处置得当,并不是不可。肃王毕竟是一郡之王,也不能往重了处置。”

肃王闻言一喜,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并无太多来往的怀瑞王竟在紧要时刻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说情,心下不论如何也都对陈浚多了分感激。

再看皇帝的怒色退了不少,更是觉得开脱的机会来了。

连作为十皇子一派的左丞,都不禁舒了口气,毕竟损失肃王,对十皇子有害无利。

这回,连怀瑞王都开口替肃王求情,事情大约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了。

皇帝眉目一动:“浚儿认为如何处置才好?”

天魔负手而立,说道:“肃王擅自带兵入都,理应重惩,可现下西南郡战事未平,溪郡若再失了肃王,朝局只怕动荡不安,可若不处置肃王,民心难稳,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肃王带兵前往西南郡,戴罪立功!”

第七十四章 重逢(1)

肃王的事看起来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怀瑞王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帝王的赞同。

肃王带兵前往西南郡的事情就因短短的一番话敲定下来。

旨意拟发后,臣子们才起身散去。

而对于刺杀景城王一事,怀瑞王又认为,既然景城王方来消息说身体无碍,肃王又将戴罪立功,自是不能因景城王再重罚肃王,但另一面又不能不给景氏个交代。听闻景素欢仍在禁足中,不如借此机会解了景素欢的禁,将凤印交还,也算是帝君给景氏的恩宠。

皇帝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是将怀瑞王的提议都应承下来,这样,一个时辰之内便连颁了两道旨意。

左丞自觉损失惨重,他跟随十皇子一派,丢了肃王又折了陶妃的凤印,正似失了左臂右膀。

可怀瑞王所提的建议的确又是最好的解决之法。让人无从辩驳。

方到不久的两位皇子眼看着皇帝颁发旨意,神色各异。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十皇子看起来却比十一皇子稳重不少。甚至比陈煜更有储君风范。对于母妃被撤凤印之事,十皇子倒是坦然,说景贵妃端庄识体,有母仪天下之态。又赞同怀瑞王处置得当。反而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受到打压并不多言。

十皇子深知,皇帝并非看不出朝中各派之争,更不是对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毫不知晓。此时若再将不满表现出来,无疑是让本就不宠爱他的父皇对他又多出几分嫌恶,适可而止。是最好不过的。

但十一皇子并没有十皇子这般的心智,听闻陶妃凤印被撤,肃王又遭打压,自是眉飞色舞。难掩欣喜。

皇帝一眼扫过来,眸中忽的一冷。

可十一皇子却是一点都没发觉,仍是那副神态,这反倒让皇帝对十皇子的态度多一分赞赏,这个平日里自己很少过问的儿子竟能在刻薄的陶妃膝下养得这样温良的性子,倒也难得。

风云涌动的江淮经历白昼疲惫,终于在夜里沉沉睡去。

唯独书殿里还掌灯至夜半。

今日的两道旨意发下去,换来山呼万岁,谢主隆恩。皇帝却觉得。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房外人影一闪,片刻后不知从何处翻来一黑衣人,单膝朝皇帝跪下。

皇帝看清来人,急切起身问道:“太子可有下落了?”

那人摘下面罩,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这人是于总管手下的徒子,亦是“暗手”中的一员,平日里任皇帝差遣,搜集大淮各种鲜为人知的情报,包括查出朝中派系的名单。

而今夜。他们的任务便是寻找忽然失去消息的陈煜。

皇帝听闻东宫的侍卫寻了许久也找不出太子的踪影,并未加以责罚,表面上云淡风轻,命他们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像往常一样侍奉好东宫的妃妾便好。

暗中,他派出了几乎所有暗手,满郡寻找他宠爱疼惜的儿子。

黑衣人回话的语声有着不同常人的沉稳:“太子曾在前几日的夜里出城,从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打听到,太子单枪匹马往西南方向去了。”

皇帝倏地一颤。随后震怒:“城外的守将为何不将此事禀告?”

“听闻是太子下令不许多嘴。否则取人性命,那些将士不敢不从。”黑衣人终于也对天威有了畏惧。匍匐在地。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不知是在想什么,忽然便不说话了。这样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沉默却让素日端稳的黑衣人直冒冷汗。

于总管欲言又止,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半晌,皇帝才开口:“立即找回太子!”起先还是淡淡的语气,说道最后一句已是不怒自威。黑衣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方要起身退下,又听皇帝倏然一喝:“三日内找不回太子,卿等的脑袋就不必留了。”

黑衣人方屈起的双膝又被震得一软。

于总管一惊,走上前来斥骂徒儿:“狗东西,还不赶快去办事。”

听了师傅的提醒,黑衣人才踉跄起身。

皇帝看着恢复了安静的殿宇,退后几步,忽的往龙座上一倒。

于总管扑身过来作势要搀扶,皇帝挥挥手,说:“你退下。”

海风不知从哪扇窗口吹进来,将空荡的书殿灌得冰冷。站在下面的宫人面无表情,垂着脑袋,对皇帝的喜怒竟似毫无察觉。从龙座上看她们,就像一具具被帷幔包裹住的木偶,永远被人钉在这座殿宇中。

皇帝眉目一沉,起身走出书殿,然而一瞬间有些茫然。

这座占地百顷的皇宫属于他,绵延万里的大淮王朝也属于他,但得到的越多,他就越不安,越想得到。最后用尽了手段,反而失去更多。他慢慢的从阶梯上走下来,一面抬手抚摸汉白玉扶手,一面垂眼看着被步子轻轻带动的龙袍。

于总管小心翼翼的随在身后,一点声响都不敢出。也不敢劝他回寝殿。好在皇帝只是随意走动了一阵便折身回去。

偏殿的老妇人如往常一样在窗边静静坐着,不管昼里黑夜,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大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痴痴呆在空旷的宫殿里,皇帝并未配给她宫人,除了让侍女伊木过来服侍洗漱外,鲜少让人踏入这里。

天子寝宫的的消息传不出去,外头自然无人知道老妇人的存在。他们只是知道,江淮出了一番事,皇帝几度调遣人手入宫护卫而已。

“你也还没睡?”

他的脚步声一如稳重,缓缓而来。

老妇人回过头,不知应不应该给他行礼,行动因此迟了片刻。

皇帝并不在意,兀自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照顾不好煜儿,玉瑶若是还在,她会不会埋怨我。”

她猛地敛起呆滞的神情,目光却透过他落到了远处,往事如同浪潮一样急卷而来,迅速填补她的脑海。

苏玉瑶——这位从西漠走来的无忧女子,这位于她有过救命之恩的女子,早在很久之前就丧命南唐帝都,而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快要忘记救命恩人的面貌,甚至忘记她是如何踏入太子府成为南唐太子最宠爱的侍妾。

更没想到,昔日的太子在成为天子之后,怀拥三千美人,依然对故人难以忘怀。

“玉瑶是个善良的女子。”他道,“可惜,可惜她嫁给了我。”

皇帝一声悠长的叹息,将老妇人从往事中拉了回来,她听到他所说的最后一句,摇头否认:“她说她不后悔。更不后悔为你生下儿女……”她仿佛渐渐记起了那个女子,记得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皇帝闻言一震。

他并不是没听过这些话,苏玉瑶也曾亲口与他说过,在他离开太子府要去往西漠的前一日,她躲在他怀中说:“我这一生,后悔来到幽城,后悔身陷皇都。可我不后悔嫁给你,更不后悔为你生下一双儿女……”

他只是没想到,她原来也对别人说过这些话。

“可我后悔她为我生下一双儿女……”皇帝凄然苦笑,“我不是个好父亲,照顾不好孩子,竟让……竟让孩子们如此怨恨我。”

老妇人抿了抿嘴角,不知该说什么。

其一,她与他至今还算是是敌非友的层面,她并没有立场来宽慰他。

其二,,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这位身居龙座的帝王眼眶微红。

但她了解他的过去,眼前这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一国之君,一定经历了非常人能煎熬的苦楚,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弑父夺位的事情他干不出来,可残害兄弟的事情他一定也没少干。所以,苏玉瑶是在替他遭受报应,他一定是心痛至极。

当年若非他为保储君之位暗中陷害陈怜母妃至死,陈怜也不至于在心底存了那么大的怨念,因为痛恨身为长兄的太子,所以对疼爱太子的父皇亦是恨之入骨。

弑父夺位!杀兄毁城!那位性情暴戾的皇子终于将屹立千年的南唐王朝做了个了结。

也让陈显失去了苏玉瑶。

往事在浮现片刻后又沉入心底,老妇人竟冷冷一笑:“玉瑶虽说她不后悔嫁给你,可我觉得,她嫁给你的确是可惜了。”

意外的是,皇帝并未发怒,转而说道:“你嫁给刘挚鸢也的确可惜。”毕竟是手持天下的君王,又怎会轻易因人一语生怒。

反倒是老妇人霍然起身,目光冷肃的盯住他:“陈显,我要见挚鸢,我要见他!”

“你保证他还会喜欢你?”皇帝褪去眼里的哀伤,悠然道,“你以为你如今还是美若仙子的靖国王妃?以为你还是原来的你?”说着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抬起她的手臂,关节处碦啦一声。震得空阔的殿宇声声回响。

他笑道:“当年你奋不顾身跳入大潮,试图追上那艘沉船……奈何天也不帮你,我命人将你从葵湾打捞回来的时候,四肢已经腐烂,是我费尽心急留了你的性命……”他轻轻抚着她臂上一层薄薄的皮肉,然而皮肉里并无任何脉动的迹象,反倒是沉木的肌理清晰可见,“可惜啊可惜,你的手脚是保不住了,不过我已让大淮最好的工匠取南海沉木给你新造了一副手脚,可还满意?”

第七十四章 重逢(2)

贺楼倾匆忙将手臂从他掌心抽出,失神的往后退开。

皇帝并不打算就此沉默:“你连年服用噬血丹以催老容颜来保住性命,貌已垂暮,也不必太在意情爱之事,就算重逢,你与他之间也不可能再复往日。”

他笑了笑,逼近她,凝目看着她眼角因为生气而起伏的深纹:“自然,想要见到他,你得帮我把事情办好了才行。”

“我要见挚鸢,陈显,无论如何,我都要见挚鸢一面。”贺楼倾倏地跪下,膝盖落地发出一声沉沉的撞击。

皇帝扶她起来:“只要你帮我引出盗画贼,我会将刘挚鸢接入江淮,让你与他见面。”

“怎么引?”

“你只管听命就是。”

窗还洞开着,一只鸟雀在话落时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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