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查不出,还是有人不让查?”景素欢冷冷道,“宗正府一向心细。该怎么查难道还要本宫提点?”
浣妃不像陶妃那样精明,半日也没明白过来。
景素欢忽觉脑袋一疼,侧身便躺回榻上:“本宫累了,今日的话还请姐姐一字不漏的转告许卿。”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涟漪往外请,旋即也不好再多留。
浣妃从不过问朝事,哪怕是十一皇子的臣属,也仅是认识一二。一辈子大约就是想安分的做好一个妃子,没什么鬼心思。也难怪她看不出肃王刺杀景城王一案存在着重重疑点。
其一,这案子原先是由刑部接手,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在侦查能力上,宗正府根本就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按理说,景城王为肃王所害的消息不应该从宗正府传出,而是由刑部查明事实再呈给皇帝定案才是。
可事实并非如此。
让宗正府抢了风头,刑部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到最后。连面都不出,若不是说刑部无用,那便是早就知情。
其二。此案事关两位王爷。定案自不能草率。虽然宗正府提了种种证据说明肃王是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但皇帝也不应该在短短时间内就定了肃王的罪,就算他真是案犯,也要将证据交由刑部一一审核才是。
其三,景素欢总觉得,景青玉是被谁当成了棋子。正一步一步陷入深不可测的棋局。
傍晚用膳的时候,皇帝来了谦云宫一趟。
一面说些宽慰景素欢的话,一面说他今日又给了景城王府多少赏赐。
景素欢莞尔应下。
到最后,皇帝才提起此番过来的正事。
“明日未时的祭司游行,你身为执掌凤印的贵妃可得盛装出席。今夜记得要好好睡一觉,别让人看你耷拉着个脑袋。一国之母,不应该这般没有生气。”皇帝宠溺的将她揽入怀中,笑语轻柔。
景素欢早便听闻贺楼祭司游行之事,第一时间也曾想到那幅名为《玉屏卷》的画卷,想到了因为祭祀葬身火海的萧灵玥。随后才对凭空冒出的贺楼祭司起了疑心,然而疑心归疑心,她却并不打算多问,何况伊木也让涟漪告诫过她,对于“祭司”的事,只能听不能说。
想着,她应势钻入他怀中:“皇上,臣哪里是一国之母,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罢了……”
皇帝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笑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是朕的皇后。”
她抿了抿唇,回以嫣然一笑。
谦云宫的灯很快便暗了下来。
但皇宫外的江淮十里长街,一夜之间竟然比景州城还要热闹出几倍。
不单单是因为各地商贾的造访,还有那些因为听闻贺楼祭司重现世间,将于明日游行而前来观望的游人。
传说,在近百年以前,贺楼这个民族曾经是南唐地位最高的天官,位齐君王,能观天象,可预见未来。然而不知为何贺楼却在几十年内突然陨落,踪迹飘渺。经历了战乱的这一代人只听说过“贺楼祭司”,却从未见过真正与帝王齐位的所谓“神族”,不由得好奇聚集赶来。只要有些身家的人,都携金带银涌入了江淮城。
也使得羽骑与慕容军在城门的审查难度增加了不少。
加上防止明日出现意外,羽骑连夜从军营调出了一万人马,与慕容军的五千兵马部署于游行经过的每一条街道。堪如铜墙铁壁。
夜幕早垂至。
市中仍热闹如白昼。
客栈人满为患,直至满城寻不出一间空房来。
萧钰在外晃悠了半日,才不急不缓的走进城南一间普通的客栈里。
一阵风在此时从她脚边掠过,急急的涌向了楼上。
“呀,快把窗关上,大半夜的,要冷死人。”老板打了一个哈欠,叫嚷着让伙计去把客栈里所有开着的窗都合起。
萧钰知情的笑了一笑,旋即快步往楼上走去。
一打开门便冲着虚空嚷嚷:“你别再乱跑了,没听说吗?都能冻死人了。”
“这便哀声怨道,若我吃了他们,岂不是清净多了。”那阵风落在榻上,顷刻间便化成一个红衣女子。荭雪看了看萧钰,“你去阮府,查探到什么没有。”
萧钰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片刻才缓缓道,“画卷不在阮府。”
“你可仔细查了?”
“我哪里敢进去,我只是猜测……”萧钰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阮梦兰与溪儿都在,万一被他们抓到我可就惨了。还不如让我去皇宫查探那什么祭司的事呢。”
“你?”荭雪嗤笑道,“凭你也想去皇宫?只怕宫门都进不去吧,你轻功虽好,可禁卫又不都是废物,难保他们也会有轻功非凡的人。还是我去皇宫才合适。”
“那你查到了什么?”
“我……”荭雪顿了顿,学着萧钰叹气的样子,“我不认识皇宫的路。”
萧钰跳起来,眉中隐隐有了些得意:“这回你才是无功而返,好歹,我还有了一个推测。”
荭雪的脸就像冰冻了千年的皑皑白雪般没有一丝生气,唯有青紫的唇微微动了动:“推测?”
“你想,画卷一直跟在怀瑞王身上,他现在住回了王府,画卷大约也被他带走了,自然就不可能在阮府。”
“那你不早说!”
“我也是回来的路上才刚刚想到的。”萧钰在房中踱了几步,“反正,我无论如何也会找回画卷的。”
荭雪语声竟然有了些关怀:“你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可‘护’已经被画中的魔物吞噬了。”她自己本就是异物。自然对同类的感知比常人更为强烈。她认定在旧院外看到的那一团黑雾是个戾气很强的魔。
听她提起天魔,萧钰微微蹙紧了眉头,自己虽然已将那天晚上事与荭雪说了,唯独有一件事情,她却没有坦白。
她担心一旦跟荭雪坦白,荭雪便会冲动行事,毁掉所有的计划,毕竟,贺楼朝奕是荭雪昔日爱慕之人,为了他,荭雪甚至有可能与自己反目。这样一来,她可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而现在,萧钰却有些犹豫:“我是很想知道我的身世,可还有一件事也与你有关,我想找‘护’问个清楚……”
“‘护’已经被吞噬了,换言之,就是死了,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你还要问什么?为何我说了那么多次你就是不信?”荭雪发起怒来,暴躁的脾气让人想敬而远之。
萧钰退后几步:“不管!我一定要找到画卷,除非画卷被毁掉了!”
“何必这么在意身世?”荭雪嗤笑一声,说的话竟然与“护”有些相似,“身为贺楼族的神女,就算知道了身世,也不可能再回去。”
“你没有父母,你当然不知道身世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反正我不是姐姐,我做不到无动于衷。”说着,少女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眉宇间凝聚着淡若无痕的怒气。
荭雪淡然的侧身躺下,不再理会她。
萧钰在一番“义正言辞”后得不到回应,气得把桌上的一壶水灌尽。
“好好好!你不理我,我就不告诉你他是谁!”
而一气灌了一肚子水的后果就是不停的上茅厕。以至于她一个晚上没个好觉睡。
翌日,日晒三竿之时,她才饿得醒来。
荭雪早就不知踪影,只在桌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龙息佩。
萧钰认得这是她随身携带的,却不知她为何将它留在这里。好奇心驱使,萧钰没多想便将龙息佩拿起把玩。
谁知片刻后,掌心忽的一热,忽然有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游行快要开始了,你不出来占个好位置看热闹?”
荭雪的声音平稳的从龙息佩里传出,萧钰被这奇异的状况震得发怔。
直到门外的喧嚣渐起,她神游的思绪才被拉回来。
第七十六章 游行(2)
江淮城人满为患,大街小巷全被挤得水泄不通,
有点钱的主都将游行经过之地的最佳观赏点包了下来,萧钰好不容易从客栈挤到街上,却发现离着目的地还有好些距离。
“不是未时才开始的么?”她拨着人群,一面不满的喃喃,“现在离未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居然都来的这么早。”
“是你来的太晚了!”掌心的龙息佩传来荭雪的声音。
萧钰惊诧了片刻:“难不成你辰时就过来等着了?”
谁知,回答她的并不是龙息佩,反倒是旁人听见她的话,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答道:“可不是辰时就来了,结果还是赶不上好位置。”
萧钰瞥了他一眼,一个与自己身形相差无几的少年,正踮着脚迫切的望向宽敞的街道:“诶,若是没法站到前处去,真是可惜了。”
“不过是场游行,为何都挤破头来看?”萧钰来了兴趣,收好龙息佩后和他谈起话来。反正等在这儿也是无趣,有个人聊聊天解解闷,也不算坏事。
少年没有扭头看她,嘴里却在答话:“好奇呗,传说贺楼祭司无所不能,可厉害了。再说,还有皇帝和贵妃一同出行。”
“哦?贺楼祭司无所不能?”萧钰听了前半句眉目一动,旋即说道,“不过传说只是传说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再说,贺楼族早已销声匿迹,万一这祭司是皇帝编造出来骗人的呢?”
真正的祭司还在西南郡等待即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江淮!
少年终于转过来看她,一脸惊愕:“你怎么敢说皇上骗人,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萧钰玩笑的将食指立在唇边:“小点声。”
他四顾一圈,发现周围的人果然都朝这边看过来,可萧钰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我来说。八成就是骗人的。”
“要骗人也是贺楼祭司骗人,皇上是不会欺骗臣民的。”一旁的老者慢慢悠悠的朝他们靠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两人听得清楚。
少年表以赞同,萧钰左右听这番话不顺耳。嘁了一声便走远了。
虽然是深秋,天气没那么炎热,然而因为人群拥挤,大家也不由得在长久的等待下燥热起来,却又不舍得离开。半个时辰内,便因些无意的碰撞闹了几桩事。
萧钰不知去何处弄了埕酒来,随即翻身跃上房顶。寻了处不算明显,但视线却又很宽阔的地方坐下。
“好位置何处没有,看你会不会寻罢了。”她掏出龙息佩来,对着它说话。“要不要过来尝尝?芙岚说花酿是全江淮城最好喝的酒。”
“别喝醉了,小心待会儿看不到好戏。”荭雪淡淡回到。
萧钰撇了撇嘴,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杯摆在身旁,然后又问:“你到底在哪里?”
“在皇宫探路,我想去撞撞运气。看会不会碰到祭司。也想知道皇帝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在回这话的时候,荭雪方从一队禁卫身旁经过。她这股风来的不轻,将那些人的衣襟吹得鼓起来。
“哪儿来那么大的风?”禁卫头儿低声喃喃,疑惑着走开了。
另一边,萧钰正品着花酿。一面拎起龙息佩细细瞧着,一面说:“有这闲暇时间,还不如去怀瑞王府探探画的下落。”
“我对画卷没有兴趣,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位贺楼祭司到底何许人也。”
片刻后,又听得她郑重的嘱咐道:“龙息佩你给我小心收好。”
“我还没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在里头养了蛊,传话用的,总之你别弄丢了。”荭雪说着绕过一角宫墙,正好见一行人迤逦而来。她寻了个地方躲起,奈何风劲太大,还是招惹到了她们。
“何处来这么大的风?”为首一身宫装的女人抬起手挡住妆容,神色微有不满。
荭雪只好退远了些,那行人这才缓缓的朝方才她进来的地方走去。
只听得有婢女上前搀扶着宫装美人:“贵妃小心。”
“贵妃?”荭雪细想了一会儿,“难道是随祭司游行的贵妃?”
那么跟着她,大约就能见到祭司了。
“荭雪。”
突兀的一声从随她隐入风中的另一枚龙息佩里传来。
行动被打扰,荭雪转瞬闪过不耐烦:“你自己小心些。”然而一语后再想跟上那行人时,已经寻不到她们的踪影。皇宫有如迷阵,高墙伫立,饶是她也犯了难。
萧钰许是一个人呆着无趣,或是玩龙息佩这个新鲜物正玩得起劲,一刻不停的说着话。荭雪却未理她,转身没入深宫。
日头渐渐升高,好在不算炎烈,才没将不小心在屋顶睡过去的萧钰晒脱了皮。
当她被喧闹声吵醒的时候,脚下的街巷已被人群占据。除却最宽阔的街道上还留着祭司车马可行的空处,其余的地方恐怕连钻入一只蝼蚁也难。沿街建筑二楼以上的回廊、窗口更是挤满了人头。
随着山呼万岁之声渐起,萧钰视线里最远处已有一队车马缓缓靠过来。
为首开路的大约有五百骑卫,随在他们身后的,才是一架被拆空车壁的宽敞轿辇,轿辇的四周垂下层层朱色轻纱,隐隐遮住轿内人的面貌。然而透过其中,仍能看清轿辇内的布局——六名宫人分别跪在轿辇两侧,面对着正中坐上的两人,其中一人的座位相对另一人高了数尺,着一身龙袍。是皇帝无疑了。
而他身旁的人并未穿凤袍,想必只是宫中位分尊贵的妃子。
随着车队逐渐靠近,所有百姓纷纷跪地,对轿辇众人肃然起敬,连连高呼“万岁。”
唯有萧钰,站起身来倚靠着旁处高出的房檐,恣意悠闲的等着贺楼祭司出现。
不出片刻,与帝驾相隔百米的的另一架车辇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架轿辇同样是被拆空了四壁,连顶上也未留,而四周垂挂着胜雪的白纱。
不知为何,萧钰的目光在接触到这架轿辇时,忽的顿了一下。轿中的女子身姿纤弱,一身雪白裙裳,额间垂着缨络,又以白纱遮住面容。唯有那双眼睛露在众人视线里,然而那一对明眸,似乎也在向这边探寻过来。
百姓的呼声并未有丝毫的减弱,在祭司的轿辇经过之时,纷纷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想一睹芳容。
轿辇中的明眸深幽难测,给人一种神秘而神圣之感。凭的为游行添了分庄重。
萧钰目不转睛的定住了轿辇,目中意味渐深。皇帝“编造”出来的祭司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她甚至让萧钰莫名的有了共鸣。
而这个“并非普通人”的猜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答案。
当众人还沉浸在热闹之中。
当萧钰还在房顶上观察着祭司的轿辇。
皇帝却早预料到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不知从何处纷扬而来的花瓣撒向了整座皇城,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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