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来,齐少非正俯头看着我,他的眼神满溢着怜惜与心疼。
他怎么会在这儿?每一次噩梦醒来,都是我孤单单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在我身边?啊?我怎么会偎在他的怀里,怎么会……
我猛地挣脱开他的怀抱,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安地又不自然地看我一眼:“你在输液,我得守着你……”
输液?我惊了一跳,低下头去,手上果然插着输液管,抬起头来,啊?医院,我在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心里忽然就害怕起来,猛地跳下床就想逃离……
齐少非惊呼了一声,绕过床头追过来拦在我身前:“你干什么?你还在输液呢,你看你,针头都拽掉了。”
“不,我不要输液,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儿,不要!”心里说不出的惊恐,说不出的害怕。
“好,好,你别激动,我送你回去,马上送你回去。”齐少非一迭声地答应,一迭声地安慰。
终于回到家了,虽然冷冰冰,虽然没有一丝儿人气,但这儿才让我感到安全,让我不再害怕。
齐少非送我上楼,送我进了家门,这个时候他才又开口说话:“先到床上躺下吧,你已经虚弱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听由他扶着我上床躺靠着,听由他为我盖上被子,听由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只要是在自己的家里,我就听他的话。
他轻叹了口气,然后才说话:“才输了半个小时的液,你就闹着要回来,医生本来要留你至少一个星期呢。”
我心里已经安稳多了,已经不再害怕,也没有那么混乱了。望着他,这个被这混乱的生日夜晚折腾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心里好感激又好抱歉。
“齐先生,真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我很抱歉,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只是……”
“只是严重贫血,严重低血糖,而且最过分的是,套用医生的原话,大家都在奔小康了,居然还有人营养不良!”他看着我,眼神里象是生气又象是责备,“怪不得你的脸色会那么苍白,怪不得你会晕倒,怪不得你的手在大夏天里也是浸人的凉,你究竟对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回答他,听见他又叹了口气,然后从床边站起身来。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医生给你开了药的。”
一会儿他就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进来了,又坐在我的床边,皱着眉把我看着:“本想给你冲杯糖水,你的屋里一粒糖也找不到,你的冰箱里尽是速食品,连最基本的营养品鸡蛋牛奶都没有,你这人是不是有自我虐待症?没见过有人这样虐待自己的。”
我朝他笑了一下:“我……”
“行啦,不想笑就别笑了,你今天一整晚都在对着我惨笑,看得人心里糁得慌,吃药吧。”
我服了他递过来的一大把药,喝光了那一大杯热水,身上开始感觉到温暖,手也不再那么凉了。
扭过头去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心里好深的歉疚,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就听他说道:“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不要去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齐先生,没关系,我明天可以去上班,不用……”
“你就听一次话吧,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固执的人,我以总经理的身份命令你休假调养,薪水一分不少,这样总该服从了吧。”
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与温暖,原来就算曲珊走了,我也还是不会孤单,也还是会有人关心爱护我。
“齐先生……”
“别说那三个字,你今晚已经对我说了无数遍了。”他的眼里又有一丝狡狤,“好了,我走啦,照顾好你自己,放心,我会把门关好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将门拉拢的时候,有看了我一眼:“晚安!”那眼神又变得温柔,但却仿佛隐藏着一抹忧虑。
听见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我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几乎已变得陌生的女人。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双唇,黯然无光的眼睛……这就是我吗?连我自己都要认不出来了,大哥,他是不是也认不出我了?咖啡屋里的灯光又那么昏暗……
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惊喜又复杂,他一定认出我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喊我一声“小丫头”,没有拦住我,把我拥进怀里……他还在自责吧,还在后悔和我发生的那段故事吧,所以不认我,所以真的把我当作“方幽兰”……
呵……镜中的女人居然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不就是怕见到他、怕被他认出来吗?我不是已经决定这一生都不再见他了吗?我还在难过什么呢?还在痛苦什么?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就掉了下来,为什么还要这样悲伤地哭泣?
“小丫头,自从你爱上了我,你的眼泪就没有干过,别再哭了……”大哥曾这么对我说过,曾心疼地看着我,心疼我掉的每一滴眼泪,他曾这样的爱过我,那个时候我是多么的幸福,即使痛苦也无悔的幸福。“你一定是飘落凡间的仙子,这么美丽又纯洁……”大哥的日记里曾这样写道。
“飘落凡间的仙子”?
我的心有开始痛起来,疼痛难禁。不是了,我再也不是那个“飘落凡间的仙子”,再也不是那个美丽又纯洁的小丫头了,我的身上留下了洗也洗不掉的污迹,再也无法纯洁干净了。不……大哥,如果你还是在为大嫂的去世而自责,在为这段不该有的故事而悔恨,不敢认我,不愿认我,那就不要认我吧,就让我是这个陌生的“方幽兰”,就当我们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就让……让那个美丽纯洁的“仙子”,永远留在你心中,当你每次想起她时,她始终是那么永恒不变的美丽。
对了,这才是这个故事最完美的结局,才是最让人心安让人宽慰的结局。可是,为什么那镜中的人儿还在哭泣,为什么还在悲伤地怨命运如此残酷的安排,在最希望她的爱人出现在她身边时,他没有出现,在最不愿最怕见到他时,他却就这样突然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但愿花开早(九) 文 / 绿蝶
————《我从山中来》续集
安眠药让我足足睡了十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照照镜子,脸上竟是难看的浮肿,洗把脸,然后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不去上班,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那响声是胡乱的、着急的、没有章法的,走过去开了门,秦晓鸥一下子就扑了进来抱住我。
“幽兰,你怎么了?你怎么会生病了?我就觉得今天上班感觉很不对劲,找了半天原因,才发现是没找到你,你怎么了?齐少非说你生病了,在家休息,你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她一进门就一阵“噼里啪啦”的问题,抱住我,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我。
“真的很不对劲哎,脸色这么难看,眼睛也浮肿,你究竟生什么病了,幽兰?”
“好啦,你一进门就把我吵晕了,没病都会被你吵出病来。”我拉着她走进客厅,让她陪我坐在沙发里。
“你想喝点什么?我去给你弄。”我看着她。
“别去,要喝什么我自己来吧,你好好坐着。”她拉住我,“不过倒真是有点渴,咖啡在哪儿呢?”
“咖啡?”我想起齐少非说家里一粒糖都没有了,“咖啡有,但没有糖……”
“哦,那就喝白开水吧。”她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地一震。大哥,不就是她所爱慕的那个男人吗?他们……
秦晓鸥端着一杯水,从厨房里出来了,边喝边走过来坐下。“幽兰,你到底生了什么病,班都不能去上?”
“没什么,只是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毛病。”
“哦,那就放心了。”秦晓鸥点了点头,又关心地看了我一眼,“幽兰,原来你身体这么不好,我还老烦你,真不好意思。”
“晓鸥,别这么说。”我看着她,真的好喜欢她,这个年轻的纯洁又干净的女孩子,“说说你自己吧,你的……你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秦晓鸥放下手中的杯子,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沙发里:“还能怎么样?从开始到现在都是那样。”
“一点进展也没有么?”
秦晓鸥的眼神暗了一下,然后看着我:“幽兰,如果一个男人在你面前总是不愿多说话,是不是就代表他根本不喜欢你?”
“也不能这么说,可能……可能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我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睛。
“大概是吧,每次总是问他一句,他才答一句,真让人恼火。”
“晓鸥,”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他……他跟你说过为什么会在这儿开咖啡屋吗?”
“没详细说过,只说他是从山里来的,开了这样一间咖啡屋,就是很怀念在山里的生活。”秦晓鸥忽然笑了起来,“幽兰,你相信他是从山里来的吗?反正我不信,看他的气质还有风度,还有那一整面墙的书,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山里人会是这样的。”
我心里微微抽搐,大哥,他本来就不该被那深山老林所掩藏,他本来就应该有光明灿烂的不会为人所忽视的人生,还有小天……小天?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也应该是跟着他在一起的啊。
“那小……他儿子呢?他儿子喜欢你么?”我冲口就问了出来。
“他儿子倒是……”秦晓鸥忽然停住了,疑惑地看着我,“我跟你提过他有儿子吗?”
我心里一惊,忙说道:“提过啊,你怎么忘记了吗?”别开眼去,不让我的眼睛泄露出我在说谎。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秦晓鸥还是疑惑,但很快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先认识他儿子,才认识他的。”
“哦?”我转过眼去看着她。
“我们住同一个小区,他儿子喜欢打篮球,经常在小区那个篮球场上练着玩儿,而且从不跟别人一起玩,总是自己一个人。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跑去和他比了一场,哎,我可是原来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呢,球技还不错哦。他输给我了,很不服气,就天天和我比,哈哈,”秦晓鸥愉快地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好强的小孩儿,现在我已经比不过他了,十次有八次都会输给他。”
“这么说,你和他相处得很好。”我心里竟是微酸。
“还不错吧,就因为他,他叫毕云天,我们叫他小天,”秦晓鸥笑着说道,“就因为小天,我才认识了他爸爸,毕长生。”
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越来越不舒服。“小天……他一定很可爱吧。”那个会粘人的,身前身后喊我“小姨”的孩子,他还记得我吗?他已经忘了我吗?
“什么呀,是个大小伙子呢,十六岁还不到,已经一米八的个儿了,瘦长瘦长的,脾气可怪呢,性格特别叛逆,你说东他偏往西,你说西他非要往南,唉,”秦晓鸥叹了口气,“也难怪他,挺可怜的,很早就没有妈妈了,他爸爸可能也不是很会照顾他。哎,幽兰,他长得很象他爸爸,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哥。”
我心里一动,忽然想起那骑单车的少年,那酷似大哥的脸庞……难道我见到的就是小天?天,命运究竟在做怎样的安排?
我忘不了他看着我那种奇怪的眼神,他不记得我了吗?他已经把我这个“小姨”遗忘了吗?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难怪他,他长这么大了,我都已经认不得他,他又怎会再记得我?
“幽兰,在想什么呢?是又不舒服了吗?”秦晓鸥在身旁忽然问我。
我转过头,看到她关切的眼神。这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是个单纯又没有心眼的女孩子,小天肯定喜欢她,只有她才配得上大哥那样的人。苦涩与酸楚忽然涌了上来,怎么也无法散去。
“晓鸥,既然小天喜欢你,那你和大……和毕长生应该会有所发展的,我相信,毕长生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真的。”
“但愿象你说的那样,”秦晓鸥在沙发里使劲地伸展了一下四肢,仿佛想使劲撑开那无形的郁闷,“可是我感觉不到,他太沉默了,什么话也不说,从他的眼睛里好象也看不到我的存在。他的眼里好象是藏着很多东西,谁也看不懂,我说过,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而且,”秦晓鸥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羞涩的笑意,“最吸引我的也是这一点,我喜欢这种有深度、有内涵、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她看着我,眼神忽然又暗了一下:“不过也许他太成熟了,所以他总是把我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儿,而且最可恶的是,不管我怎么教,小天就是要叫我‘晓鸥姐’,好歹我跟他爸爸才是平辈呀,叫我一声‘阿姨’也是应该的嘛,那小子,有时候真的很气人。”
秦晓鸥的脸上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又有着一种单纯的执着,这些都让我感动让我放心,大哥能找到这样一个伴侣,也应该会拥有一种单纯的幸福。
“晓鸥,别灰心,我相信毕长生一定会爱上你的,只要你执着不变,只要你不轻言放弃,你就一定会和他幸福地在一起。”
“真的?幽兰,真的会吗?”秦晓鸥有些疑惑,又明显地掩饰不住希望和憧憬,“哦,幽兰,谢谢你!谢谢你的鼓励。我又有信心了,我想我一定会成功的,毕长生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她又高兴起来了,年轻的自信的光彩在她脸上闪烁着,同时也闪烁出一种顽皮的神色,“再说,象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他都不喜欢的话,那这世上也不会有他喜欢的人了。”秦晓鸥笑着将头靠在我肩上来,“幽兰,我的脸皮好象很厚哎。”
我也笑,可是那一股酸意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往上冒。我怎么了?这种感觉几乎从未在我的心里出现过,现在是怎么了?我在……嫉妒吗?嫉妒我身边这个亲热地靠我的女孩儿?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的自信?还是嫉妒她的……纯洁?
晚上齐少非来了,买了一大堆的食物,几乎什么都有,他把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