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饮。说也奇怪,这酒坛不过两个拳头大小,但里面的美酒却倒之不尽,倒去数十碗了,酒水还自盈满坛口。
他们喝得畅快,却只有千里眼一人坐在桌旁,对那碗美酒不沾半星。
越非凌便笑问道:〃神将为何不饮此酒?〃
〃江海之水,不过是施了法术变出酒酿,非经年月浸炼,并无可品之处。〃
越非凌闻言一愣,想不到自己的法术居然被识破,不禁重新打量这个坐得笔直高瘦如松的男人。
〃神将目力非凡,贫道佩服。不过此酒虽是江海之酿,但味道也是不差。〃越非凌半眯丹凤目,〃不如贫道与神将赌上一局,若贫道输了,便将这酒坛打破,换上一坛珍藏两千年的佳酿!〃
〃若末将输了,又待如何?〃
越非凌眼神一闪,却瞬间隐去,笑容依旧:〃就请神将满饮此碗,如何?〃
千里眼垂目,眼角余光处看到开阳与那黑龙王相聊甚欢,对他这边被缠住的情况全然不察,心中苦涩,抬头看到越非凌若有所想的温和笑容,便点了点头。
越非凌见他点头,便抬声招呼黑龙王、开阳:〃两位给做个见证!贫道与神将赌就一局,若输,奉上千年美酒一坛,若赢,便请天目神将饮下此碗酒酿!〃
黑龙王这府邸里实在是难得热闹,当然是连连答应。开阳倒有些犹豫,但见千里眼也是答应了,也便不好阻止。
就听越非凌说道:〃话说两百年前,贫道偶过湟水,遗下一颗锁魂珠,里面锁有三百六十六枚妖魂,贫道遍寻不获。未知神将可否赐知此珠下落?〃
开阳听完不禁皱眉,连那黑龙王也忍不住叫道:〃越非凌,此问未免太过苛刻了吧?两百年前丢的珠子要如何寻找?再说一颗珠子有多大个头?淘干了湟水也未必能找到吧?〃
〃既然赌注已下,要如何赌可没有限制吧?只可说贫道稍是取巧罢了!〃
寻一颗两百年前丢失的珠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开阳瞄了瞄千里眼,想他大概也只能认输,面前那碗酒映了那张僵硬的脸,开阳记得在天庭时曾带去仙酒与千里眼品尝,这个男人也不说什麽,僵著脸灌了一杯,然後就像变戏法般,脸瞬间涨个通红,咕咚倒下便醉死个三天两夜。可那仙酒自己便是喝上四五坛,也不妨事。
说实在了,千里眼就是半滴酒都沾不得。
开阳一伸手便拿了那碗酒,嚷嚷道:〃罢了罢了,还赌什麽,喝酒还不是图个痛快!〃张嘴要喝,突然手腕一止。
低头一看,却是千里眼按住了他的手腕,将酒碗取了,重新放回桌上。
〃江河水,喝多了会肚子疼。〃
千里眼说完,转头看向越非凌:〃锁魂珠是道长在湟河老鸦峡丢失,被峡下老龟吞去,游出三十里,六十八年後龟死珠留,藏於河泥间一百一十六年。湟河改道,淤泥干裂裸露珠身,有老鸦馋嘴啄食入腹。又经三年,鸦死於伏牛山浅溪,溪中大鲵啖食其肉,囫囵锁魂珠。再两年,大鲵顺溪入河道,入汉江时遇!,!食鲵吞珠。〃
他娓娓道来,仿佛那珠根本不曾丢失那般。
〃宿缘有定,天意难料。昨日道长在黄河岸垂钓,不是正好吊上一尾!鱼麽?〃
越非凌闻言,不禁低头看向桌面放著的那碟清葱蒸鱼。
只见千里眼慢慢拿起一双筷子,挑开鱼腹,果然看见内里藏了一颗珍珠大小,暗色如墨的珠子。
黑龙王可乐了,连连催促:〃越非凌,快看看,是不是你那颗锁魂珠?〃
越非凌却不紧不慢,那双丹凤目细细打量著千里眼,嘴角噬笑,全然没有赌输之人的背气。
开阳本也是松了口气,但看到那越非凌的眼神,竟不觉心生不悦,遂一手将那千里眼捞了过来,臂膀勾他脖子将男人的脑袋扯低半头,凑近耳边小声问:〃你怎知道得那般详细?〃
千里眼到底是赢了赌局,心情也是不错,又得开阳亲昵之举,忍不住嘴角上翘,柔出一个不算明显的笑容,然而将这笑意看在眼里的越非凌,目中黑邃忽是深了几分。
千里眼也顺著开阳的性子,低声言道:〃我瞧著有个傻道士丢了珠子拼命找,偏偏又找不到,所以想看看他到底什麽时候才能发现,其实那珠子在他附近绕弯儿。〃可他那声音偏偏又隐约让人听得到,越非凌好整以暇的脸色多少有点泛青。
〃噗哧──〃
适才不爽一扫而空,开阳此刻只觉得,跟千里眼作对,居然还能好端端坐著的自己,也许是相当。。。。。。特别吧?
第四章 龙游浅泉终不悔,溪畔踏月有茶香
越非凌倒非食言而肥之辈,当即奉出一坛酿藏千年的美酒。
一品之下,果然非同凡响,跟此酒相比,刚才那喝之不尽的水酿简直便是清水酒渣。
黑龙王得饮此酿,龙心大悦,硬是要留下三仙在宅内渡宿,以表谢意。
开阳始时有意推辞,借意说这这龙王殿太小,容不下他们,岂料那越非凌呵呵一笑,袍袖一挥,施展仙法,转眼间这幢简朴单调的宅府即刻变成金壁辉煌,玉柱琉瓦的宫殿。
看得黑龙哇哇大叫,直表自己乃带罪之身,住得如此奢华实在不妥。
越非凌却道如今是款待武曲星君与天目神将,自然不能马虎,之後再给他恢复原状便是了,黑龙王这才作罢。事既至此,开阳与千里眼也只好住下。
黑龙王是主人家自然住在正殿,至於千里眼与开阳则同住在东殿,越非凌择选西殿暂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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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殿有两间对角的房间,千里眼推门进了其中之一。
房间早不是之前的砖墙木柱。只见是琉璃盘龙柱,水晶白玉墙,朱红的珊瑚罩子托著斗大的夜明珠,碧玉石桌上,细致地摆放了新鲜瓜果,直教人垂涎欲滴。
千里眼却没有去动,只是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透过窄细的窗隙,注视对面房间,背光而生的影子。
开阳不知在捣弄些什麽,大概龙宫的摆设让他颇感兴趣,房间里不时传出叮呤!当的声响。
千里眼也不做什麽,只是静静地看著,直至夜深,对面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夜明珠的光亮也被遮了,只剩下外面的光映著院中珊瑚树照在窗纱上的影子。
半晌,千里眼才慢吞吞地关上窗户,回到床边。
玉石床上是铺好的柔软被褥,但千里眼只是和衣躺上去,睁了一双眼睛,可视千里的神目如今只盯了雕梁画栋的房顶,并未入眠。
他与开阳不同,开阳乃是肉身之躯,需食五谷眠四更,而他,早习惯了没日没夜地遍观天地。其实也只有树木精怪才会有这般日夜不疲之神。
这些,开阳大概都不曾注意。
於是乎,下凡後的每一夜,他总是默默地凝视著开阳的睡颜。闭上眼睛的开阳,少了白日里的飞扬傲气,更多的,是一种恬静的乖巧。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副凡人躯体,千里眼却也无法移开视线。
细细地看过乌细柔软的发鬓,然後是光洁的额头,如剑飞挑的眉毛,时而微颤的眼皮,直翘的鼻头有时还会发出小小的鼾声,嘴唇更会不时嘬磨一下,啧啧出声,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麽吃食。。。。。。
然後,天便亮了。
当他收回视线,开阳,便会张开眼睛,稍微揉一下,恢复清明,再露出一个勘比晨阳灿烂的笑容,对他说:〃离娄,你又比我起得早!!〃
黑暗中,僵硬的脸皮揉出一点笑意。
外面有轻轻的虫鸣,他默默点算著时辰,奇怪著,夜,怎麽变得如此漫长。
终於,他坐了起来,踏下床来,推门,走出了东殿。
月光仿佛在前面为他引路,听著前面溪水的声响,千里眼慢慢走入树林,果然看到一眼泉水。
这泉水涓涓而涌,大概是在深山之中,倒是清澈得很,连泉底的石头都能映著月光闪闪烁烁。
突然泉水哗啦巨响,千里眼顺目看过去,竟见一颗巨大的龙头自泉中仰起头来,看真切了,原来一条通体漆黑的巨龙浸泡在溪水中,龙身顺水而舒,恣意翻动扑腾,溅起飞碎的水花。
无暇月色落在矫健修长的龙身,漆黑亮鳞闪烁,异样光华耀眼。乃见那龙额顶长有一双龙角,硬实粗壮,高颀而姿美。
泉中月泛,须鬓飘飘,龙族贵胄的风姿,竟是绝美得很。
那黑龙正在泉中戏得欢畅,忽听到脚步声传来,抬目一看,见是千里眼,便连忙跃出水来,乃见龙腾水涌,片刻间,又变回那位衣冠楚楚,却相貌丑陋的黑脸龙王。
他迎上前去,与那千里眼拱手道:〃神将怎麽还不休息?〃
千里眼道:〃黑龙王不也还没睡麽?〃
〃让您见笑了。〃黑龙王憨直的脸庞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神乃是雷火虬龙,平日里闻了人间灶火烟燎难得自在,便贪图这泉水凉快,在泉中伏潜,不想惊动神将,实在罪过。。。。。。〃
千里眼看著眼前这位铁塔般魁梧的壮汉,咋一眼去,朴实憨厚,顶多是一身蛮力,但他仍清楚记得,千年前那场逆龙作乱的天地大战,这位黑龙王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手执一把重达万斤,刀身有蟠龙吞月雕纹的偃月大刀,单臂独挡五百天兵,横扫千军的威武气势。
本是遨游天地,俯仰自在的虬龙龙王,如今,却在这边塞苦寒之地,蛰伏在浅得见底的山泉中,跟小虾小鱼争抢一点点的清凉。。。。。。
千里眼忍不住问道:〃黑龙王,当日之事,你可曾悔过?〃
黑龙王稍是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他所问何因,却是笑了:〃当日帝君殿前所表,至今未变。黑虬叛帝逆天,纵败不悔。〃他笑得坦然,炯炯双目不藏半丝隐晦,〃古来我族总受天人欺压,女娲杀黑蛟以济冀州,舜帝屠九龙遂立威,大禹锁龙镇沈太湖底。应便是怒而不甘,方动干戈,逆天而为。当日黑虬追随应之麾下,虽败,却难得出了口恶气。〃
想起当日震天动地的那场恶战,黑龙王却是轻叹道:〃小神甘受责罚,却非因此节。乃因当日应作乱时,害凡间大旱十年,中原富土,竟是饿俘百万,那十年间凡人不得儿女,如此罪孽,却是非偿不可。〃
千里眼没有言语,但心中已是了然。
黑龙王也没有再说下去,正是沈默得有些尴尬,却忽闻不远处话声传来:〃两位真是好兴致,夜深人静,还在溪边戏水!〃
两人回头去看,见越非凌踏月而来,此时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衫,仙意飘飘,倒有几分超凡入圣,比前面那两位更似谪仙。
黑龙王戏水之後似乎有些乏了,便辞了先行离去。
溪边便剩下千里眼与那越非凌。
潺潺水波映了淡白的月色,反射在千里眼脸上,摇晃的阴影让那张僵硬的脸有几分隐约难辨。
越非凌轻声问道:〃睡不著吗?〃
千里眼并未回答,却又听他道:〃非凌也是睡不著。即是如此,不知神将可愿与非凌一道踏月观星,渡了这不眠之夜?〃袍袖一拂,便见溪边多出一张石桌,两张石椅,桌上摆放一套青瓷茶壶,又见他指尖撩拨,泉中腾起一股清水,自个儿倒进壶内,有见壶下炉火冉冉,烹煮起来。
越非凌微微笑道:〃神将或是不知,此泉名曰七星,水有苦甜之别,甘冽清澈,最适用以煮茶。〃他的话娓娓而叙,虽说邀约,却不带半点强迫之意,只有淡淡的询问,让人可选择的适意。
千里眼也非乖张之人,早前曾让对方难堪一阵,不过看越非凌并未介怀,便遂了他意,落座桌盘。
壶中清茶已升起嫋嫋烟气,越非凌却未再施法术,撩了袖子,亲自摆放茶具,以第一道茶细细洗了杯盏,再流第二道,三道方斟个八分茶满,罢了放下茶壶,温笑不语看著对座的千里眼。
千里眼拿起茶杯轻品一口,茶自然是好茶,而那甘泉,不知是否因龙王常浸其中,竟隐隐透著灵幽之气,喝在嘴里,清苦有甜,教人回味再三。却在喝完一杯後,想不起来,茶入喉时,到底是先甜见後苦,还是先苦而後甜。
〃此茶不错,水却更妙。〃
越非凌便笑了:〃非凌又取了一个巧。〃
话到此处,他却也不再多言谈话,只慢慢地煮茶,看著千里眼细细地品,空了茶盏,便满上八分。
如此,两人一坐便到天明。
天刚亮,开阳便像开笼的鸟儿般蹦出房来,正巧便看见刚从外面回来的千里眼,不禁奇了:〃离娄,一大早的,你到哪里去了?〃
千里眼又哪里肯让他知道自己一夜未眠,到外面喝了整夜的茶水,默不作声,将装了早点的竹篮放到院落的玉石桌上。
往日若是这般,开阳的心思早扑到吃食上去,可今日却全然无视竹篮里的早点,只盯了千里眼,似要从他身上瞅出个究竟来。
可惜对方耐性极佳,便是他再怎麽瞅著盯著,仍是不动声色。
最後还是开阳的肚子先是投降,咕噜噜地大叫,千里眼掀开篮子,将里面的面点糕饼取出,终於是成功引开了开阳的注意。
开阳落座,正要拿起碗筷,那越非凌却又来了。
见他白衣飘飘,潇洒得很,见了开阳正用早点,居然大方地问了可否有幸与武曲星君同桌,开阳哼了一声,千里眼想著昨夜也算欠了他一回,便请他落座。
一旁武曲星君眼神仿佛起棱角的锐,越非凌自得其乐,桌上并无他的碗筷,却见他手袖一抹,便自多出一双象牙筷一只白瓷碗来。
早点不过是千里眼方才离开七星泉後,到山下村庄采买而来,皆是些寻常饼糕,并不精致,越非凌却是慢慢夹了入碗,分了细细品尝。道人修行重的是修心养性,一举一动,悠然文雅,嘴角衔了微微笑意,如若不知,还真以为他是在品什麽山珍海味。
倒是旁边那位武曲星君脸色极是不佳,前些天只有他与离娄两人在草原行走,早点晚饭也是两人坐到一块吃,虽说千里眼不食人间烟火,但他却并不会不耐烦地走开,总是静坐一旁,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