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那些同事早上还吹都晚上八点才下班,结果没人。”出于礼貌我把雨伞伸点过去帮他遮雨。
“天气不好,所以都早点回去了。你也应该。我送你吧。”他忽然很是开心的样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不想一天受惠同个陌生人两次,但这家伙可能脑子有点阿搭,无论我怎么说,那双不小的眼睛里全是问号,很是想不明白的样子。“清晖。”我叹了口气妥协,真不知道该拿一个像是听不懂普通话的人怎么办。
“我住青竹关。顺路的很。”
我家和他家是一个方向,带我只是顺路罢了。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微微好受些,看着窗外,装没看见他洋洋得意赢了的样子。
“真是冷淡呵。普通人处在这样个狭小空间里不都会说说话吗?”
那声音听上去颇为委屈,怎么说也帮了我,那我就说点什么吧。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
“嗯……可以说说你下午跑了一趟顺不顺利,还有工作上顺不顺心。”
“一天都不能等,雨天还要人跑一趟的客户会让人顺利?”我指指手上的档案袋“两个字――要改。至于工作我才新上班没几天,这两天挺空的,等难弄的老板来了就不一定了。”
“难弄?”他侧过脑袋问我。
“开车看前面!”我强调说,有些尴尬竟然在一个陌生人前莽然冲出这种定语。
“说说怎么难弄嘛。你还没见过你老板不是吗?”
我盯着他。似有感觉他回了我个“拜托说说”的眼神,这个公子哥八卦的都不知道修饰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没什么,只是我们老板是个连着不来上班,拿自己名字做公司名字,然后把办公室隔间搞成透明可以方便监察的懒散、自傲兼专制的家伙罢了。”
“呵,口评不佳。不过听上去全像是自己推理的。喜欢看侦探小说?”
我不理他。
“你来推理一下我吧?看你到底行不行。”这家伙依旧兴趣十足。
“从你的头发颜色来看知道你爱赶时髦,从你的衣着和手来看,从不干重活,从你的年纪和这辆车来看家里一定条件不错,从你的好奇心来看有点天真,嗯,也善良吧。是个从小被父母和周围的人宠爱,学业工作一帆风顺,从不担心生活压力的公子哥。”
“哈,厉害。虽然用词尖刻了点。你快要到了,我们作为朋友聊的不多,但很到位。”
搭了个车就攀朋友了,我心里嘀咕。“过了前面的红灯把我放下吧。”
车停了下来,那人靠在方向盘上支着脑袋注视我。光线太暗使得面孔有些模糊,但仍能感觉一双眼睛上下的在我身上打量。“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批判地尽量往坏的一方面去想?”
“我要下了,谢谢。”我有点怕这样的气氛急忙打开车门。
“我都说我们是朋友了。我知道你叫纽约,你还没问我名字呢。”我迈出去的脚瞬间僵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疑狐的看他。
“我姓季,叫季琉优。是琉璃的琉,优秀的优。和公司名称不完全一样。另外你也许不知道,取名字真是很麻烦的事。”
有种被人扳着脖子硬塞进一个鸡蛋的感觉。又气,又噎得慌。你赢了!像猫戏老鼠一样的看场好戏。可你赢了又怎么样?我气愤的把手里的档案袋往他身上一扔。去死吧!开车撞死!喝水噎死!走楼梯摔死!我心里暗骂着不回头看一眼。有用没用都要骂!
家,依旧的一屋的冷清,这让也我很快能冷静下来。多久没有这样愤恨的发泄情绪了?而一冲动就犯了最不该犯的错。最好的处理方法应该是立即垂眉道歉,然后推说因为天气的关系才有点抱怨,总之第一时间取得他的原谅。反正回来了再做草人插针也不晚。可现在……刚才那有点份量的档案袋有没有砸到他头上?我好像是瞄准那里扔的。心里骂骂咧咧的东西有没有念出声来?气得连雨伞都忘撑了根本想不起这个细节……唉,明天怎么办?这样还能完成蒋总的任务吗?我望着正堂的照片,“爸爸妈妈,求求你们在天上保佑我吧。”
第二天,一直惴惴不安。中午12点,大家正聚在沙发上准备开吃饭后水果,季琉优拎着四大袋的纸提袋出现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许姨说。这时候也算是早吗?不过还真没见她有这么好表情和人说话过。
“这么重的东西打个电话叫我们来拿好了。”刘燚和方晓燕一前一后抢过他手上的纸袋子。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他俩是这么精于马屁的人?
“吃过饭了没有?”薜玫也起身招呼。嫣笑着,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现在唯一不搭理他的就是我了。他朝我看,我不自觉抑起下巴,不知道为什么训教了自己一个早上还是一见他就斗志昂扬了起来。
“西兴的案子有两个地方要小改一下。我已经改好了,重新打印出来传真给客户确认下。”季琉优指指其中一个袋子对方晓燕和刘燚说。“玫子帮我叫个面条吧,早上就吃了些牛奶。”吩咐完了,这家伙就毫不客气的掰了块桌上我们才剥好皮的芦柑。
刘燚他们忙去了,许姨则敏锐的问,“东西怎么到你这里去了?你昨晚后来碰到纽约了?”
“嗯。昨天挺巧的。”
“季总早。”我不能当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只能打招呼。
“也不早了。”季琉优又仔细的刮掉些外皮才把芦柑塞进嘴里。“你跟我到办公室里来一趟。”
来了。果然来了。我思寻着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办公室。
他示意我关上门,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个遥控器,一按,那玻璃的隔层竟马上蒙上了一层水雾一样的东西阻断了外面人好奇的目光。这样的气雾式隔层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接触了四天却一直有眼不识。
“昨天我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要不然又怎么会上车?”
应该?原来这个事从头到尾有错的是我,是我把应该的事给搞坏了。
“当然我不得不承认后来知道你不知道后有些蓄意隐瞒,因为觉得挺好玩的。”
好玩?是啊,我是给玩了一回。火气有点上扬,我赶紧目光下垂15度盯着他的脚,怕一冲动又说了什么坏事的话。
“希望你能放下目前这种不利的情绪,好好投入工作。下面的事情挺多,带着偏见和抱怨做事会累的。”
果然三句还没到就是训话了。不利的情绪?现在我敢吗。偏见?抱怨?如果我还沉默是不是等于默认了?
“我没有!”
“平总是个好客户,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交稿晚了,如果不是今天五点他要出国两个月,也不会让你昨天赶过去。别的无所谓,不许误会客户。还有,我带了些资料过来,是以前的客户档案和一些预约登记还没交房客户,你空的时候全整理一下,在十二月上旬之前拿出来。公司才搬到这里没多久,年前要给每个客户赠送贺卡并顺便通知乔迁。这事就由你来负责办。”
我看季琉优边说边踱到椅子边,然后坐进皮椅将一条腿自然的搁了起来。语气不仅没了一开始的犹豫,一长段还带点不容否定的味道。毫无疑问,这一大段针对我的不是昨天就积在心里了,所以苦心的准备了几大袋的东西好让我不再闲着。
当老板这样做无可厚菲,但满脸挂笑来数落不免有点虚伪恶心,我用眼角狠狠鄙视了两眼。
房里一片沉默。我瞪着季琉优,他两手一摊,我就转身离开。一开门就看着薜玫捧着碗雪菜肉丝面在站那里,“刚好面条送过来了。”她说。强调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一整个下午埋首于登记资料中,直到我要准备回家也没再见季琉优。一点多的时候他曾打分机要我倒杯水进去,我才起身薜玫就猜到是什么事了,也就由她光荣代劳。
「接触到季琉优了,是个笑面虎式的家伙。下午公司几个设计和他在通过网络沟通,好像正在商量和我们比稿的那座山上别墅的方案。」这天我这样和蒋总汇报。
三、重用
下着雨!
雨大得雨刷不起任何作用!
前面为什么黑洞洞什么都看不见?我拼命的踩刹车。一脚,两脚,却像是踩着吹汽球的那个气鼓,徒劳的只会发出“吭嗤,吭嗤”的声音,而车子仍越来越快……
我要停车啊!!
“可怜,我来帮你。”
是谁?有双褐色的眼睛家伙。是季琉优?我怔怔的看他拿过去方向盘,笑得一脸的灿烂,“我们再快一点好不好?要赶在八点前到家吃小约的生日蛋糕呀。”
不是他?是爸爸!
生日蛋糕?不要啊!!
我去抢方向盘,但抢不过来,我大叫,但车子一直一直的往前滑,往那个黑洞洞的方向……
星期六,我再一次因为恶梦而汗湿淋漓的惊醒。这样的恶梦已经有半年没再做了,如今又突然的回来是因为什么?是了,是因为那个姓季的家伙,那个欺骗了我信任的混蛋。
日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我抱着被子加上枕头,仍是无法安抚。屋里太寂静,雨天的日光苍白而无力,本应二十四小时亮着的床头灯不知什么时候又用到了寿命终点。这个灯从父母离开后,我便没再关过。每次晚上回来我都要靠这点灯光才有勇气进屋,半夜里也靠这点灯光才能在突然惊醒后少点害怕,没了这点点光整个屋子就一下被抽离了所有的温暖。
结局总是比预料得来得早和突然,我这么想。翻腾抽屉找出盒子里的备用灯泡换上。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一瞬就让咫尺空间里有了暖阳的效果。
今天闲逛的时候要记得再买新灯泡回来以备更换,起床后我对镜子里带着黑眼圈的自己说。
瑰红色带绒边的紧身毛衣,鹅黄的皮短裙,白色围巾和白色长统靴,还有那蓬松微卷的头发,一个薜玫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了,何况边上还有个同样鲜衣亮眼的季琉优?一个男人怎么能穿红色的裤子?虽然那条暗红的灯心绒裤的裤型很显身材,白色羽绒外套在整体上也很镇得住,但是一想到一个男人穿红色裤子我就有点不太舒服。这个姓季的在衣着上也太大胆了点。这两人身上的色彩呼应着,成了整个商场的视觉重点。
薜玫正指着挂在那里的装饰画问季琉优的意见,后者懒散的半倚着柜台,薜玫说一样,他摇一下头,然后像是感觉,往我这边望了过来。还……招了一下手?穿过那排柜子竟还注意到我了?我赶快在收银台付了钱,然后装着没看到的样子离开。谁说见到领导要问好的?下雨天还逛街购物,又搞办公室恋情,不归为色鬼、人渣也逃不掉纨绔子弟!
星期一,又是一周工作的开始。到了公司的第一眼就注意到空白的墙上新添了三幅漆画,实木做底,中式国画的风格图样却用鲜亮的漆来表现,勾边是细描的金,仔细一看原来是微突的金属线镶嵌的,这种工艺将两种互斥的中西风格很好的结合在了一起。
“纽约,看看双休日新挑的东西?优优不肯妥协,找了两天才找到了合适相配的。”薜玫捧着杯热牛奶,眼里藏不住喜气一看我进来就招呼。
“很好看。”我点点头由衷的赞了句。这三幅画她不提醒就已经夺走我的注意力了。原来也没觉得整个办公室少什么,等这几幅画一放,才明白丰富、层次感和充实是种怎样的感觉。
“优优在搭配和再创造上是个天才。每次都能找到些想不到的宝贝,让人突然的惊喜一下。像这个,我怎么也没想过很西式很亮眼的办公室会用比较中式、发暗的实木来装饰。”
优优?又一次证实我没听错。我看看薜玫,她仍是喜滋滋的样,看不出是不是故意在没人的时候这么强调。总感觉她有点宣告的味道,但她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强调和宣告?
“季总是很厉害。”我敷衍了一句,打开电脑开始上星期未完的活。
下午两点季琉优才姗姗来迟,塞了两张光盘给刘燚,然后示意,“纽约,你陪我走一趟。”
他轻松的插着口袋招呼了声便往外走,剩下我手忙脚乱的又存盘,又理桌面。其他人全一脸的明白,就我一头雾水苦于没时间多问奋起直追。一出门却差点撞上――这人竟然无聊的站在门口用脚划圈圈?即是这样干嘛很急似的一句话都不多解释?开人玩笑!
他是老板。他是老板!看着他嘴角好笑地弯上去没一点反省,我不断给自己催眠式的提醒,铆足耐心陪随在后面――季琉优生了一双长腿,走路却慢得像在庭院散步。
“我们现在要哪里?”进了电梯,我忍不住问。
“城东。陪我去窗帘城挑窗帘。”
我无力的靠在壁上,果然是玩笑,根本没什么急事。还是自己当老板好啊,可以想几点来就几点来,上班时间想要出去逛也就出去逛,再不正经也不会有人炒你鱿鱼。只是这人有正经的时候吗?
“别靠在电梯上,四面都上了养护油会搞脏衣服的。”
他没回头又知道我在干什么了?注意到亮可鉴人的电梯门我感觉自己笨的像猪。那刚才我骂骂咧咧不以为然的样子不是他全看在眼里了?
坐车里,我们的相隔没一手长,但我觉得距离比还是陌生人的时候更遥远。还是那车,还是那人,关系不一样了,这点空间就显得狭小窒闷起来。我挣扎是不是要主动放点音乐来冲兑一下气氛,他先打破了僵局。
“还有为第一次见面的事生气?”
“没有啊。”我随口荡荡。
“呵,我以为。星期六那天遇到你你都没招呼。”
“没有吧。星期六我们有遇到?”装糊涂是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才开始,可不能这么快就出局了。
“严格说没有。只是我看到你了。下雨天还逛街购物,真是有兴致。”
“看到我了?那说明你也在逛。兴致也不低。”我不客气的反将一军。
“呵,那就把彼此的兴致都再发挥一回吧。一会儿。”我扭头看季琉优,那双褐色的眼睛里笑意盎然。
“这里你觉得哪个比较好,更能适合我们办公室?”
我再次仔细的把一幅幅窗帘的样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