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室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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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室的音乐-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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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律师闻言缓缓转过头来。

“到了后来,他的确爱上了你。”

可晴拼命摇头,“不,他是孟少屏同党,他们设下陷阱只图我的财产。”

甄律师恻然,“这件事令你受尽折磨,你看你瘦多少。”

可晴说下去:“一得手他们就预备私奔,只是许仲轩想得到更多。”

“其实,他不可能得到更多。”

可晴抬起头来。

“你不是一直抱怨银行泄露你的财政状况吗,真是大意的孩子,我若不是你的监护人,他们若不要我加签批准,怎么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啊,所以甄律师什么都知道。

“老先生替你想到一切。”

祖父也知道她会受骗,而且,也一定会有人来骗她。

该刹那可晴觉得整件事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到一半,掩住嘴,呵,多么像少屏。

她俩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无意之中,彼此沾染对方的习气。

甄律师告辞前说:“当是在社会大学交学费读了一个课程,切莫悲伤。”

可晴点点头。

回到房间,她垂头看到自己的胸膛里去,那里,已经有一部分被掏空,永远不会复原,自此之后,她会特别沉默,以及特别自卑。

秦可晴表面上像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她转了校,在本市升读,年轻的女性巨额财产承继人,或麻或疤,或聋或痴,总有其吸引性,她又结交一批新朋友,不乏社会活动。

她照样到会所游泳打球。

而且,又见到了林永昌与张家洲两表兄弟。

当时可晴闭上眼睛在晒太阳,正觉得红日刺目,刚想走回室内,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一时没把对方认出来。

“我是张家洲,记得吗?”

可晴只得点点头。

“听说你家私人泳池即将盖好,以后想必少见你了。”

咦,消息传得真快。

“几时到你家玩。”

那年轻人似乎没有先头那么可憎。

他腼腆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

可晴立刻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讲过。”

张身后的林永昌一边搔头一边赔笑,“也许,我们是冒昧了一点,得罪你的朋友。”

啊她的朋友,是指孟少屏吧。

“你那牙尖嘴利的朋友呢?”

他俩犹自心惊胆跳,可晴觉得可笑。

“她去了升学未返。”

“给她数落过,没齿难忘。”声音充满余悸。

可晴看着这对永远长不大的富家子,既好气又好笑。

“听说你的耳朵已经医好了。”

狗口长不出象牙,来了。

可晴点点头。

“那多好,都听得见了吗?”

可晴又点点头。

识趣的人应该改变话题,可是这一对活宝哪里懂这个,继续好奇地追问。

“听说把脑袋打开,装一枚小型电脑进去,代替神经,接通脑部,可是这样?”

奇怪,是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

另一位接上去:“那,你不是成了科幻小说中的机械美人吗?”

可晴这时有两个选择。

一是谦逊地答: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可是她选了另外一个答案。

她笑笑说:“可不是,为了配合,我还换了头颅,晚上睡觉时,把头一旋,拧下来,放一边,不知多方便。”

林永昌与张家洲张大了嘴,随即颓然,“秦可晴,你仍然不喜欢我们。”

可晴看着他俩,“我有那样过吗?”

他们两兄弟见毫无进展,彼此抱怨着走开。

可晴坐在帆布椅上,先是发呆,后来才想:咦,怎么会有兴趣奚落人,难道是痊愈了?

不,伤口仍在,只不过,人总得活下去,往前进,她也不例外,岂可为一次失意永久沉沦。

一当有空闲,她便惆怅地怀念许仲轩的大手,她最迷恋握住他双手该刹那,以后,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有那种感觉。

以后,她再也不会由衷地笑出来,世上已没有剩下有什么值得笑的事。

她渐渐接受事实,替祖父清理遗物。

衣物,都捐到慈善机构去,书报杂志,通知公立书馆人员来鉴定,看他们要不要。

还有些零星古玩图章石头,都赠予甄律师。

一只锁着的抽屉,只有可晴知道锁匙在花瓶里,轻轻打开,发觉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封信。

信封上是老先生的字迹,上面写着:给可晴的信,另一行小字:每年拆开一封阅读。

可晴大奇,数一数,只得十封信。

她脱口而出:“那么,十年之后呢?”

第十封信壳上注明:至此你应该长大,不必祖父再给你忠告。

可晴忍不住落泪,立刻拆开第一封信阅读。

“妹妹,记住,坚强乐观地生活,从各种经验中学习成长,祖父永远爱你。”

短短几句,毫无新意,像那种老式日记本子上每页底下的醒世恒言,可是由祖父亲笔写出,可晴感觉完全不同。

她握紧信纸,默默流泪,却得到了新的力量。

甄律师推门进来,“可晴,你又哭了。”

可晴马上抹干眼泪。

“到底年轻,肿眼泡也好看。”

“有事吗?”

“今日,存款被打回头。”

“什么?”

“孟少屏拒收秦氏酬劳。”

“不是自动存入户口吗?”

“她结了户口。”

“人呢?”

“不知所踪,管它哩。”

可晴沉默,少屏仍然有强烈自尊心,与自卑混在一起,致使她做不成好人,也不能彻底变一个坏人。

“你不是替这种人担心吧?”

可晴摇摇头。

“她比你机灵聪明百倍,哪愁出路。”

可晴不语。

“许仲轩的建筑公司生意不错,你不会相信,他把你视作合伙人,每月账目一清二楚,租金、利息、利润,全部付给你,你说奇不奇。”

可晴不发一言。

甄律师忽然说:‘有无考虑过原谅他?”

可晴牵牵嘴角。

她听懂甄律师弦外之音: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找对象也实在不容易,糊涂一点,彼此迁就,也吃亏不到什么地方去。

多么世故合理的看法。

可晴笑而不答。

甄氏咳嗽一声,“以后再谈吧。”

可晴却说:“甄律师,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这种事。”

甄律师忽然即刻道歉:“是我冒昧了。”

这倒叫可晴意外,他从前死不认错,觉得管教可晴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又加一句:“你长大不少,经一事,长一智。”

可晴感慨地:“只有一件事我永远肯定:你终身是我良师益友。”

甄律师感动了,“是吗,我不是那多管闲事,噜噜嗦嗦的中年汉吗?”

“当然不。”

多年来的精诚没有白费。

佣人过来说:“图书馆派了人来。”

甄律师问:“可是把旧书捐出去?”

“正是,祖父说,他一切身外物都可以捐赠,公诸同好。”

“他的确豁达,非常人可及。”

可暗送甄律师到门口。

小会客室已坐着一位年轻人,粗眉大眼,只穿卡其裤与白衬衫,但是朝气勃勃,惹人好感,一见可晴,立刻递上名片。

可晴低头默读:政府助理图书馆长屈展卷。

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多么贴切的名字,家长像是一早就猜到他会与书本结下不解之缘。

“谢谢你走这一趟。”

“不客气。”

“请随我来。”

可晴带他进书房。

“书全在架子上,还有,这边有一小小贮藏室。”

年轻人只见书房有一面墙壁的书架高至天花板,全是密密麻麻的书本,尚未细看,就已经忍不住问主人家:“为什么要捐出去?”

可晴诧异,“那样,才能大家看呀。”

年轻人有点惭愧,“是,是。”

佣人沏了一壶龙井出来,放在书桌上。

可晴说:“你慢慢看,有事叫我好了。”

他一趋近看书脊,已经呆住,“呵,好,好。”看得出精魂已被摄住。

可晴轻轻掩上门。

她处理了一些功课,又同上门来的装修师讨论换窗帘细节,整个上午过去了。

天气已转暖,她叫人把长窗推开。

午饭时间到了,可晴一走近饭桌,看到两副筷子。

“咦,还有谁?”

女佣说:“书馆那位先生还未走,我以为他留下吃饭。”

可晴纳罕,“还未走?”

她推开书房门,只见那个叫屈展卷的年轻人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书,他四周围全是打开的书本。

可晴不禁好笑。

这分明是个书虫,今日无意之中找到他的归宿。

只见他额角冒着亮晶晶的汗珠,对这批藏书爱不释手,东翻翻,西翻翻,像小孩进了糖果店。

可晴咳嗽一声。

他没听见。

可晴只得问:“在舍下便饭可好?”

“嗄?”他抬起头来。

“在这里吃饭可好?”

“我不饿。”

可晴从未见过那么傻气的书呆子。

“喝碗汤也好。”

“秦小姐,令祖父留下的是一个宝藏!”

可晴笑笑,“他喜欢书。”

“不,你来看,这是海明威亲笔签名《战地钟声》初版,这,这是罗伦斯在德国印制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该书当年在英国被禁,只得移师欧陆出版。”

他看着可晴,觉得这女孩大约不知情。

“他都告诉过我。”

“拿到苏富比或佳事得拍卖,价值连城。”

可晴微笑,“书馆馆长也计较钱吗?”

他搔着头笑了,“这——”

“捐给图书馆保存多好,不必我费心书本会发霉潮湿。”

“我代表广大市民多谢你。”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当然可以。”

他很健谈,也很能吃,声称肚子不饿的他添了两次饭,可晴早已住筷,看着他吃。

“我在贮藏室看到各种漫画初版,大开眼界,从张乐平的三毛到比亚翠斯波特的彼得兔子都有,哗,我兴奋得手足无措,秦小姐,请你见谅。”

可晴颔首不语。

“你有无翻阅过这些书?”

“每一本我都仔细读过。”

“你真幸运。”

“祖父怕我寂寞,时时鼓励我读书,你呢?”

他展开阳光般笑容,“我自幼是书虫,家父是《光明日报》的总编辑,我时时到报馆资料室看书。”

“呵,我们家一直订阅《光明日报》,祖父说,单读社论,值回报价。”

“社论由家父所撰。”

“失敬失敬。”

电话铃响,女佣去接听。

“甄律师,妹妹在吃饭,要叫她吗?”

“不不,那年轻人还在?”

“尚未走。”

“可晴与他谈得来吗?”

“非常投契。”

甄律师宽慰地笑,挂断电话。

女佣也满面笑容。

年轻人忽然醒悟,“呵时间到了。”

可晴送他出去。

他在门口说:“秦小姐,今天真是一个愉快的经验。”

可晴答:“我也觉得。”

两人都由衷地高兴。

“待我回去报告后即来搬书。”

“请随时与我联络。”

多么有趣坦诚的年轻人,与许仲轩刚相反,仲轩一上来就存心隐瞒一切。

正当以为没事人一样,她又忍不住惆怅。

从前,每到这个时分,祖父总会去午睡片刻,她便一个人蹲在书房内看书。

那些书,都是老先生为她置下。

得到的已经那么多,再也不应抱怨。

女佣走过来,“洛美芬小姐想在本周末借新泳池一用。”

“没问题。”

“有三十位客人呢。”

“你准备五十人自助菜吧。”

“消息真灵通,泳池一盖好就有人来借。”

“热闹点好。”

“你也参加?”有点盼望。

“不,”可晴说,“我另有节目。”

“不如同他们一起玩。”

可晴摇头,“太喧哗了。”

“那么,别借给洛小姐。”

可晴笑,“小器的人没有朋友。”

“都来白吃白喝呢。”

可晴倒过头来劝她:“人清无徒,水清无鱼,去,去联络酒店叫他们送酒菜来。”

女佣无奈地笑着走开。

她一定在厨房里发牢骚,可晴听见她抱怨。

“妹妹这种脾气是必然吃亏的,怎可以予取予携。”

是园丁的声音:“不怕,那样好,积福,不比刻薄人家,子孙不昌。”

“唉。”

“妹妹自有分寸。”

可晴站起来,走到园子,对白声才隐去。

听得太多,说得太多,知得太多,全无益处。

可晴回到楼上,拨电话找到张思悯医生。

“可晴,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如果你路经我这,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笑,“你有事,我下星期便可经过你家。”

可晴有点不好意思。

“免我挂心,可否先透露一点消息?”

给他一问,可晴疲态毕露,“我想你给我耳朵装个开关,不该听的话,统统听不见。”

“怎么,情绪欠佳?”

“是,生命诚可怖。”可晴颓然。

张医生笑出来,“有这种事?”

“张医生,我想你帮我取出助听机,它并无使我快乐,它增加我烦恼,我情愿无声无息过日子。”

张医生沉默片刻才说:“可晴,任何医生都不能给你快乐。”

“对不起,张医生。”

“我下星期三之前一定来与你详谈。”

可晴放下电话。

她换上泳衣,走到泳池,跃下水中。

呼吸汽泡一连串升上池面,水底碧绿幽暗,十分静寂,是一座避难所。

童年时她潜泳多时不上水面,令祖父担心,他设计泳池时决定在池底安装探射灯,说好要她升上来时便开灯示意。

祖父每一项细节替她设想妥当,无微不至。

忽然之间,射灯一明一灭,连接三次,可晴急急冲上水面,哽咽着叫:“祖父,祖父。”

泳池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披上浴袍,“谁开启射灯?”

没有回应。

可晴坐在池旁泪如泉涌。

“我明白了,”她说,“祖父,我不该自暴自弃,我会克服这一个难关。”

园子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维修,“这个掣通往何处?”

“泳池底。”

“泳池如此豪华?”

“正是。”

“哗,有钱真好。”

“少见多怪,井底之蛙,有些人家还有咸水池,你见过没有?”

工作人员笑着散开。

周末,人客一早就来了。

可晴没有亲自招呼,却吩咐道:“咖啡果汁松饼三文治招待,切勿怠慢。”

“你去什么地方?”

“我避一避。”

走到楼下停车场,看到一个背背囊的女孩子,正靠着辆开篷车与司机调笑。

那女孩高身段,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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