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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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兰-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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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峥嵘,杀气与人类仇恨怨念的眼重叠,他似乎被什么指引牵起,他抬起头。

在所有人的身后,那些人身后,很远很远的位置,隔着雾,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上任加里弗雷德家族家主。

他们安寂地走在一起,在很远的地方,身后是漫天白雾。

金发绿眸的男子和黑发黑瞳的女子。

他目光越过人群望着他们,他们也在望着他。

沉寂而内敛地,望着他,平静如水。

然后,他的母亲对他弯出一个笑容,白雾缥缈,她在对他笑,黑色的眼睛像上等的黑曜石细细碎碎泛着光,他的父亲——她身旁的男人搂住她的肩膀,望了他一眼。

一起转身离去。

朦胧中茫茫渐渐看不见。

雅兰垂下眸。

身影画卷失墨般消弭。

铛——

一剑震开,雅兰跳到一边。

“哟,两年不见,身手利落得紧呢,”为首的男人舔着剑身的血,张扬地笑,“还是说,看到我们的脸,你下不了杀手?明明之前你可是足够残忍的呢!”

雅兰瞥了眼肩膀上的血痕,轻巧笑了笑。

“你不是威尔逊,”他直起身淡淡说,长剑一寸一寸从手杖里抽出,眼神不知望向哪里,“威尔逊的话,早已朝我大发雷霆了呢。”

将近二十五载人生,见了多少生死黑暗。

“你们说得不错,在下的确是罪无可恕的人类。”

他垂眸将长剑横在面前,一手持剑柄,一手手指轻轻抵住剑尖,三指压按,一个轻轻折断树枝的姿势。

“但是,在下并没有因此把性命赔付的打算。”

在洛灵斯顿的乡村僻静的小山坡上,面对着那片寂静的墓群,他答应他们了的。

保护好自己珍惜的东西,肩负他们的生命一起活下去。

那是他们的愿望。

手指轻撇剑身,银白长剑,“咔嘣”一声,破碎成刀片于空中,它们缓慢地于空气中浮动,下一个瞬间,沿着各自的轨道子弹一般凌厉飞溅而去。

眨眼之间血溅鸿刀。

他漠然扫了一下四处滚动的头颅,血在水面上浸没出了妖冶腥浓的颜色,雾气里他抬起剑柄,碎片从远方回旋而来,噌噌噌拼上剑身,终了他一甩剑花,月光般的弧中银白长剑笔直锋利,凛凛冷光完好若世上最精致的玉石雕刻。

雅兰冲脸色微变的男人温文尔雅地笑。

“威尔逊,咱们太久未曾过招了呢。”

结束也只是剑起剑落的事。

雅兰收了剑,水面上散乱的破碎肢体渐渐沉入水中,咕咚留下一串细小的气泡。

“威尔逊”死前惊骇的面孔被水的黑暗浸没掉,他静静凝视,末了,撩撩头发,四周白雾渐渐扭曲混沌,下一秒又逐渐淡漠清晰,一座屋宇的模样,模模糊糊出现在视线尽头的湖面上。

是座教堂的轮廓。

他提起手杖,不紧不慢地从水面上向教堂靠拢。

***

“怎的又不愿意睡了?”

夜的寝宫里,侍女静静退开,怡神的熏香冉冉飘起,血族王后一身华服,娇美妩媚的容颜上点着轻薄淡雅的妆,她坐在床前,细细抚摸床上躺着的银发小女孩的眉。

小女孩睁着红莲般的杏眸,小脸颊红红的,由人类年龄来算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外表,她抓住妇人的手不愿松开。

“我不睡,我想再看看母后。”

妇人宠溺地笑开,“我的菲特不是天天都在看我么,今儿这是怎的了,从外面回来玩儿了一身脏,又哭又闹的。”

菲特摇摇头,近乎痴痴地小声说:“母后能抱抱我吗?”

妇人柔柔将她小身子抱坐在腿上,调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让小女孩的脸蹭进她白皙的颈窝,女子玉指抚过她披下的发,安安稳稳地,一下一下梳着。

“母后……好温柔。”

王后笑,“菲特最近似乎又长高了呢,再长下去母后可就抱不住了呢。”

她小手环住母亲的脖子,“那我不要长大。”

“傻孩子,”她拍拍小女孩,爱慰似的,“谁都会长大,菲特会长大,而且会长成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到时候真个血族的男性都会因为菲特的美丽而心动哦。”

她呆了呆,心里不知涌出了什么。

心动……么?

“然后那个时候呢,菲特就会在里面找到一个自己喜爱的男孩子,你们就会在一起呢。”

她依旧埋在母亲怀里,“我不要和男生在一起,我要和母后在一起。”

王后叹口气,只得好好抱着她,眸底有掩饰不住的温柔神色。

“母后。”

“嗯?”

“我做了一个梦。”她想了想,闭上眼,“很可怕的梦。”

“因此菲特才哭鼻子的吗?”

她脸红了红,“因为太可怕了嘛。”

“……?”

“我梦见母后……去世了。”说完她一阵瑟缩,“我跑到了人界,人界好像发生了灾祸,然后人类把这些全部归结于血族。那里有人追杀我,把我关起来,然后,然后……不停地伤害我,伤口很疼,好疼好疼,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还有个很胖的中年男人,家里有好多表,看起来好讨厌,他说因为我是血族,就想……就想……”

“不用说了。”王后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那只是梦而已。”

“……”

“早点睡吧,不要再想了,”王后把她放到床上,“不要再想人界的事情了,安心睡吧,母后会永远陪着菲特的。”

她心中一动,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哦……”

女人的声音远去了,她意识渐渐模糊。

“只要你永远留在这里……”

那是谁的记忆。

牢房里昏暗血腥,自己全身伤口在谁的鲜血下重生。

当时是谁,低软地唤她的名字。

Fate。

他唤她。

Fate。

是谁温柔沉敛地拥着她,让她失控地向他不知餍足地索求,吸食全身的血液,那是兽的行为。

到底是谁呢,有着英俊一张脸,明明轻浮又讨厌,却一直细细地照顾自己。

“你真的是太逊了。”

她猛地睁开眼。

窗外一片光明,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穿着白衬衣双手撑在床沿,斜着细长的眼睛睨着她。

“哥,哥哥?”

她呆住,不自觉抓着被子往后退。

“连你这丫头都讨厌人类的话,那这世界简直无聊得无可救药了。”他拽拽地翻了个白眼,银发扎在脑后,光芒下细碎得像铺满了碎钻,“你到底有没有记起来啊?一个小小的幻虚梦境就把你困住了,你对他的喜欢仅此而已了吗?”

她愣愣地看她的兄长,兄长叹口气,靠过来啪地一记爆栗。

“……呜,好痛!”

“痛就该醒来了好吧?”同样血红的瞳中充满不屑鄙视,“曾经失去的和现在拥有的,你要哪一个?”

“……哎?”

“可不要犯傻,他至少还在你身边吧,”他叉起腰,嘴角扬起一抹邪邪的笑,是她所熟悉的,“可不要给我丢脸啊我亲爱的妹妹~”

曾经失去的与现在拥有的,你选哪一个?

“不舒服?”

依旧是夜里,王后摸摸她的头。

她摇摇头,转头望向梳妆台,镜子里的小女孩穿着衣裙窝在大大的床铺上,活像一个洋娃娃。

她呆了很久,母后一直是这样的,一直一直晚上哄她入睡,一直陪着她。

“母后,我好想你。”

王后眨眨眼,“我的小菲特又是怎么了?”

“我要走了。”

她抬眼再望去,母亲温静的双瞳中,映出自己少女的容颜,身上是男装和斗篷,马尾高高扎起。

王后深深凝望她半晌,末了,依旧是熟悉的笑意。

“与母后永远在一起不好么?”

菲特低下头。

“这个,不是现实。”

已经回不来了。

“母亲您,已经过世了啊……”

为了保护我。

而且,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少女恍惚地挤出一个笑,“我正在努力。”她手指绞在一起,“我知道的,他不可能喜欢我,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至少可以努力地做一些事……他或许,或许在以后,会记得我一点点……”

自己快要结婚了,时间就那么从指尖滑过,很快地,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至少现在,他在我身边。”

再多一点点也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让她以后,可以支撑着回忆更久。

周身的一切,桌椅,床铺,地灯,那华美的金纹墙壁,整个寝宫,在她视野中扭曲,然后,啪啦啦裂成碎片,明晃晃飘向暗黑的虚无。

王后静静坐着,噙满温柔的笑意,那么温柔,她无力抵抗,终了她忍住哭泣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说:“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啊,妈妈。”

一条细细的裂纹,爬上妇人的嘴角,若蜘蛛网,又如细腻润白瓷纹,密密散开。

“菲特,我很高兴。”

她的裙角翻飞地流逝在虚无里。

她碎裂被吞噬前还是笑着的。

“你终于长大了呢。”

无妄的星砂,四面八方流转淌进远方,暗黑的幕布被惨烈刺目的纯白光芒撕裂,场景幻影般洗练于她面前,若倦了时光的墨,尾蛇般浮泄,再回神时,身处一条长长的青砖甬道中,两侧墙壁火焰葱茏,寂静之中如进沉匿千年的坟墓。

她左右望了一眼。

回来了吗,这是哪里?

“……雅兰?”

她叫了一声,火光跳跃,她的声音回响在很远的地方。

☆、Chapter 38

“雅兰?”

是梦还是现实?

她拢了拢斗篷,向前方走去,阴冷气息若有似无逼仄地压得她胸口疼,走了一段拐弯,便见到了牢房。

看样子应是地牢。

一眼望去不禁地呼一声,又失态地掩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面前地牢走廊地板和天顶上布满道道凌厉裂痕,一路曲折至尽头,斧劈的痕迹,符纸和咒页残片散落四周,不知是哪种凶残魔法所为,两具血族的尸体倒在地上,从气息判断似乎是刚死不久。

而令她真正吃惊的,是牢道一侧的偏牢。

里面的人脑袋靠在牢栏上,她一眼就可以看清,那人头发是罕有的红色。

“……约瑟夫神官?”

凭着模糊记忆,她迟疑靠过去,牢门前蹲下去拨开那人的脸,果然是经常出现在雅兰家里的年轻神官。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昏迷不醒,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这就是教堂的地牢了,可她都不知道她怎么来到的这里。

准备先砸开牢门时,地牢走廊尽头传出了声音,是一声笑,清清冷冷的。

“这就是索斯拉的女儿?”

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抬头,昏黄灯火下牢房门开着,一旁立着个年轻人,乍一看恰似个少年,唇红齿白的,身上是教团花纹的蓝袍,竟是个神职人员,他双手环胸倚在牢栏上,脸上是冷冷的笑。

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的话。

“你是谁,直称当今血帝名氏,好大的胆子。”

她站起来,皱起眉头。

“这是摆公主殿下的架子?”蓝袍人笑笑,上下将她一扫,“模样倒是过得去,只不过仅此而已了。”

她刚想开口,尽头少年身后的牢房里,有了动静,她这才好好注意那尽头最后的牢房,规模比其它的都大一些,栏杆上刻满咒文,符纸大半碎裂着,浓郁的黑暗浸在牢里化不开,她眯眸用属于纯血种的夜视力去看,也只能依稀辨个牢里囚犯的轮廓。

削瘦男人的轮廓,他坐在那里,四肢拴上烫金咒文的镣铐,衣衫褴褛,脸是低垂的,头发长长地遮住了眉眼,她见不清晰,只不过隐约觉得熟悉。

……谁。

对方的气息,一丝一缕地飘了过来。

纯血种。

“……叔叔?”

“幻虚梦境由你兄长插手才破了过来,怎么说也算是作弊吧,”蓝袍人瞟了一眼地上其中一具血族尸体,“这施术者死得有够冤的。”

“等一下,你们——”她急急上前一步,一把飞剑噌地飞来钉于她脚下,断掉了她剩下的话,她看看埋在土地中剑身颤动的暗器,脸白了白。

“放肆,”蓝袍人冷冷收手,“索斯拉的血亲,休得靠近克林尔顿殿下。”

“……”

“阿染。”

牢里的长发男人出声,“退下。”

“……大人?”

“没有关系。”他的声音有点哑,仿佛是长年墙上蜷曲剥落的昏黄尘埃,却含着一丝……柔软。

菲特愣了愣,面前这个血族,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三百年前被血族视为耻辱的王室,一夜屠城,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面前这个说话沉寂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名为阿染的蓝袍少年踌躇了一下,看看男人,又看看菲特,才皱皱眉退到一边,眸子紧紧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菲特缓缓上前,走到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是克林尔顿·克劳尔·阿尔维斯·德古拉?”

男人于阴影中轻轻笑着,交叠着腿,锁链冰凉滑响,“是。”

她咬咬唇,握紧拳,“有没有……有没有一个男人来过这里?看样子像个贵族,就,就是,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黑头发,绿眸子的男人。”

而且,很好看,这句话她没加。

一旁抱臂的阿染回答,说话轻悠悠的,“他还在路上,路上杂碎我放得多……你不要这个表情,那种程度他若是伤了就不是‘风隼’了。”

菲特吸了一口气,重新望回纯血种,想了想才开口。

“如果他过一会儿来了,除了危及到叔叔的性命的事情,他有什么要求都请满足他好吗?请不要为难他。”她特别想逃开男人望过来的目光,又拼命忍着,鼓着本就为数不多的勇气与他对视,“为此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阿染哧地笑了。

“我是认真的,凭我的身份,我的血统……”她说,“我可以,为叔叔您做很多事。”

她私心地在称谓中加了叔叔这个词,这算不算打卑鄙的亲情牌?她默默地想。

“你吗?”

男人阴影中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似乎在思忖。

“纯血种的力量倒是不错……”

她心里跳了跳。

“我要你的血,所有。你愿意吗?”

阿染听到后挑起了一根眉,牢里的男人有玩味的意味。

“他想要的无非是圣杯,亦或是……”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菲特愣愣,不知他目光中的意思,“毕竟是个没多大政治**的男人……一生可能都得活在过去那太多的失去中。”

“……?”

“嘛,不过无所谓了。”他耸耸肩,“我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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