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六个人全都带着兵刃。
洞里赤练贺锦舫—下越众而出,抱拳道:“谢大侠二位请留步,在下等人,听说大侠回
去,特地在此恭候侠驾,替二位送行。”
在他说话之时,其余五人居然散了开来,好像生怕谢少安和冰儿会趁机逃走一般,而且
还有人手摸剑柄的。
谢少安就是江湖经验不足,这情形,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仍作不知,含笑拱拱手道:
“诸泣盛情,谢某如何敢当?”
说着,便自跨下马来,冰儿看他下马,也跟着下来。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脸阴笑,说道:“谢大侠走的这般匆忙,不知有什么急事?”
谢少安一手牵着马,脸色散现不悦,说道:“谢某回去料理一点私事。”
青煞霍长泰道:“有人看到谢大侠把喝下去的酒,偷偷的吐掉,可有此事?”
谢少安脸色一沉道:“在下把酒吐掉,于你何干?”
他说话之时,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精光,直看得霍长泰心头一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洞里赤练贺锦舫接口道:“那就不能走了。”
冰儿道:“大哥,他们这些人是来拦截我们的么?”
贺锦舫阴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冰儿气道:“你们凭什么拦截我们?”
霍长泰厉笑道:“咱们是来替两位送行的。”
冰儿心地纯洁,披披嘴道:“谁稀罕你们送行?”一偏头笑道:“大哥,不用理他们,
我们走。”
洞里赤练贺锦舫只当冰儿这话,是准备硬闯,立即一挥手道:“大家截住他们,不得放
走一个。”
他只不过是七煞剑神的一个师侄,居然指挥这些掌门人、帮主,连倔傲得目空四海的河
海客,也俯首听命,听凭调遣。
贺锦肪挥手之间,其余五人,立即随着他手势,散了开去,但听一阵铿锵剑鸣,全都撤
出了兵器。一下就把谢少安、冰儿两人,围在中间。
谢少安剑眉陡轩,喝道:“你们要待如何?”
洞里赤练贺锦舫阴恻恻说道:“咱们送你上路。”
谢少安啊了一声道:“你们是想杀我灭口么?”
贺锦舫阴笑道:“谢大侠果然极顶聪明的人,但有时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譬如你只要
不吐出那杯酒,又何至丢掉性命?”
冰儿道:“你们想要动手?”
贺锦舫瞧了冰儿一眼,说道:“小姑娘,你要是肯跟我回去,就快快走开,花不溜丢的
姑娘,陪着被乱剑分尸,实在划不来。”
冰儿粉脸一绷,怒形于色道:“你们要把谁乱剑分尸?你才乱剑分尸!”
小姑娘气他无理,身形朝前飞扑,挥手一掌掴了过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成名多年,说话之时,和谢少安、冰儿两人,保持着丈许距离,就是怕
他两人突起发难。
哪知冰儿飞身扑来,他连闪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玉掌掴来,左颊拍的一声,打的他
眼前金星乱冒。
等他定睛看去,冰儿已回到原处,拍着手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叫洞里赤练,是个很坏
很坏的人,所以要打你一个耳光。”
贺锦舫脸上火辣辣的,又惊又怒,双手一挥,厉声喝道:“剁了他们。”
这一声下令,六人合围而上,冷风骤起,六件兵刃,一齐出手。
洞里赤贺锦舫、河海客、段斗枢三人使的是剑,商德辉使八卦刀,于显使一柄铁掌,霍
长泰使一对护手钩,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独门武功,独特的造诣。
这一连手,果然声势非同小可,但见一片光幕,从四面朝两人卷来。
谢少安真有些不敢相信,这几位掌门人、帮主、会主,居然不顾身份,不顾江湖规矩,
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两人。
谢少安要冰儿和自己背对背贴着,右手抬处,响起呛然龙吟,掣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寒螭
剑,口中朗声喝道:“诸位欺人太甚,那就怪不得谢某了。”长剑一挥,划起一道亮银寒光,
横扫出去,冰儿气道:“大哥,对村这些坏人,还和他们多说则甚?”
她和谢少安背贴着背,话声未落,一双玉手已经朝迎面攻来的霍长泰、贺锦舫两入,凌
空劈去。
谢少安一剑横扫,逼退了当前段斗枢、高德辉两件兵刃。
冰儿练的“紫气神功”,这两掌,看去不带璧毫风声,但两股似柔突刚的内家劲气,应
手而生,朝两人涌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见多识广,发觉冰儿掌风轻柔,便已警觉不对,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霍长泰身为三元会会主,总究是草莽人物,一见冰儿挥掌拍来,口中大笑一声:“女娃
儿,你有多大功夫?”
他居然把右手的护手钩交到左手,身形倏地欺上前去,挥掌朝冰儿玉掌迎击过奉。
贺锦舫急喝道:“霍兄小心,不可和她硬接。”
迟了,霍长泰迎上去的右掌还未和冰儿手掌接触,陡觉一股轻柔潜力,已经涌到身前。
这股潜力,初上身时,似是毫无力道。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生震力,自己一个身
子,就像撞在一团坚逾金石的钢墙之上。
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江有,砰然一声,一个人像稻草人一般,被震的直跌出去,张嘴喷
出一口鲜血,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霍长泰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顶尖儿的人物,竟然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掌也
接不下来,自然看得其他五人凛然失色。
因此,他们更是提高警觉,加紧出手,这是同样的想法:“两个人中,只要制住一个,
剩下一个就好对付了。”
这虽是官道大路,但此刻却投有一辆车马,静寂无人,只有从六件兵刃中发出的啸啸剑
风。
双方白刃交接,攻拒虽急,剑光流动,如雷霆闪电,剑式变化,如鱼龙曼衍,却听不到
一点剑刃击撞之声。
谢少安明知他们全因喝下了那杯酒,失去理智,不愿出手伤人,但其余六人,每个人都
使出了他的压箱本领,全副精神都贯注在他的兵刃上,惟恐谢少安不死。
谢少安面对这样一个局面,既不能放手施为,那就只有紧守门户,坚守门户就是挨打。
不到盏茶工夫,他已经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方森寒的剑锋,已是贴着他身子擦过。
但冰儿可不管这些,她一掌击退霍长泰,不觉精神一振,咭的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些
没用的东西,居然敢来纠众拦截,哼,不给你们一些厉害,你们还不知道进退呢!”
小姑娘嘴上说着,手上丝毫可没停,本来还和谢少安背贴着背,这回却突然抢了出去,
挥手掌朝铁掌水上飘于显拍去。
于显方才目睹她一掌震伤霍长泰,至今还坐在地上,似是伤的不轻,心知她武功极高,
不敢硬接,手中铁掌起处,使了一招“排风荡云”,人却迅快侧闪而出。
他外号水上飘,轻功自然极佳。哪知他身形才动,冰儿来势,比他还快,已经欺到面前。
洞里赤绦贺锦舫原是心机阴险的人,一见冰儿朝于显欺去,小姑娘对敌经验不足,此时
有机可乘,右手长剑一收,左手骈指如戟,朝冰儿身后“灵台穴”上点去。
这一下,三方出手都快,于显一招“排云荡风”,原是朝冰儿拍来的掌势封出,人才侧
闪而出。
如今冰儿一下欺到面前,他人自然还没闪出,但铁掌却已封出,就在他眼前一花,冰儿
已到面前。陡觉右手被人一股大力一震,三尺铁掌,再也掌握不住,呼了一声,脱手飞出,
同时胸头似是被人推了一把,脚下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四五步。
贺锦舫一指点在冰儿背上,他乃西崆峒第三高手,出手自然极准,哪知明明点在冰儿
“灵台穴”上。两个指头竟似戳在一层气体之上,并未点中她穴道,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正
待纵身后跃。
冰儿已经倏地转过身来,哼道:“原来是你。”右手挥动,横拍过来。
贺锦舫偷袭不成,一见冰儿挥掌拍来,不由冷笑一声:“小丫头,你这条手大概不要
了。”
长剑一竖,迎着削去。这一剑,他出手极快,眼看快要削上,一条粉嫩如藕的玉腕,就
得齐腕而折。
但剑锋快要碰上她手腕,不,离她衣袖还有寸许光景,就和方才一指点在她“灵台穴”
上一样,再也削不过去。好像她衣裳外面,包着一层看不见的气网,指戮、剑削,都伤不到
她分毫。
贺锦舫这下看清楚了,心头不由大骇,急急向后跃退。
幸差冰儿自己不知道“紫气神功”的妙用,跟看贺锦舫一剑削来,也慌忙缩回手去,两
人就这样一错而开。
这时谢少安和河海客、段斗枢、高德辉三剑一刀,打得十分激烈。谢少安仍然以守为主,
很少出手攻敌,那是他明知对方三人,可能理智受到迷失,不好放手抢攻。但对手三人,却
并无此种顾忌,自可开阖由心,放手施为。
由于这一缘故,谢少安就显得缚手缚脚,在三人联手之下,纵未落败,也被逼的稍稍落
了下风。
段斗枢的六合剑,高德辉的八卦刀,都在武林中极负盛名,施展开来,剑光飞洒,刀光
如雪,已经够凌厉了。但使谢少安感到最难应付的,还是河海客,他那柄阔剑,使的狠辣无
比,剑术路数,也是奇边莫测,江湖仅见。
一动上手,就怪招迭出,每一剑,都足以置人于死地,打到急烈处,口中不停的呼喝。
一柄阔剑,挟着呼呼剑风,一个人,就像剑光缭绕,来去如风。
谢少安一共只会三招剑法,幸差他近日对敌经验多了,悟出三招剑法之中,变化极多,
才能保住不败。
四人全都剑发如电,转眼工夫差不多已将近百招,依然是不败难胜的困境,谢少安心中
不觉大感焦灼,暗暗忖道:“这些人如果全被无肠公子赵复初暗使迷药,迷失本性,那么此
地只是赣州城郊,靠近尔赵府,他们若有杀自己灭口之心,这些人不能取胜,后援必将继续
赶来,凭自己和冰儿两人,哪能敌得住人多?”
一念及此,哪还顾得许多,右手寒螭剑开阖之间,左手振腕一指,朝高德辉右肩点去。
“天罡指”,玄门奇学,岂同小可?高德辉八卦刀挥舞如风,突觉右肩如中铁锤,口中闷哼
一声,连人带刀,凭空飞摔出去。
谢少安一击得手,身形突向左旋,又是一指,朝段斗枢凌空点去。段斗枢方见高德辉仰
面摔出,只觉一股劲气指风,已经袭上肩头,再待躲闪,已是不及。
只得运功凝集肩头,硬接一记了,但“天罡指”无坚不摧,如何抵挡得住?但觉肩头剧
痛,全身功力,几乎悉被震散,一个人随着往后便倒。
这一段话,正和冰儿接连震出霍长寨、于显差不多时光。
洞里赤练贺锦舫眼看冰儿指点、剑削,都无法伤得了她,心头大为惊骇,人影错开,急
急往后跃退,举目看去,段斗枢、高德辉两人,全已伤在谢少安指下,如今只有河海客一人,
还在和他独斗。
冰儿清澈如水的一双大眼睛,迅快一转,她看到贺锦舫已经停下手来,只有河海客还在
和大哥拼斗,心中—气,娇声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飞身朝河海客扑击。
洞里赤练贺锦舫心知这一对少年男女,武功高不可测,自己同来六人,已有四人身负重
伤,再不识相,只怕全得伤在人家手下,自己就更难向师叔交待了,一念及此,立即顺口发
出一声短啸。
这大概是他们预定的暗号,河海客正在舍命恶战之中,听到这声短啸,立即阔剑护身,
疾快的退了下来。
谢少安也不追击,口中低叫一声:“冰儿,咱们走。”
两人同时飞身上马,缰绳轻轻一带,两匹马,洒开四蹄,急驰而去。
大路上,扬起一阵滚滚灰沙,有如两条灰色长龙,渐渐的远去,也渐渐消失。
※※ ※※ ※※
龙口,是临江的一个小集,只不过百来户人家,但因濒临赣江,又当着大路,行商往来,
渐成要道。
于是这百户人家的小集上,就有了一家客店,前面兼卖酒饭,面临大路,门前一排绿树,
既可挡风沙,又可遮阴,许多做小生意的,都在树下歇脚。
每天中午时候,最热闹了,树下经常挂着一二十匹马,三个喂料的小厮,还忙不过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光了。这里不是大镇甸,中年歇脚打尖,生意兴隆,但投宿的旅客
可并不多。
其实这家客店,也以中午卖酒饭为主,后面总共也不过五六间客房,但今天,情形有些
不同。到了日头快下山的时候,客人居然接踵而来。
最先来的是两匹健马,马上一男一女,男的年仅弱冠,生得唇红齿白,潇洒温文。女的
不过十七八岁,更是明艳似花,纯洁似玉,这两人刚在左首角落一张小桌上坐下。
门口又来了两人,那是两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前面—个三十出头,生得面貌白皙,
貌相斯文,稍后一个,面色白中透青,骨瘦如柴。
这两人跨进店门,就在紧靠门口的桌子坐下。两名店伙忙着分头招呼,送上茶水,问过
了吃些什么,就行退下。
这时,门口又有人来了!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和一个青布衣裙的少女,好像是婆
孙。
老的满脸皱纹,两颧突出,两颊尖瘦如鸠,生相奇丑,手中执着一把三弦。小的却是柳
眉凤目,一张白中透红的嫩脸,当真吹弹得破,又娇又媚!
那老妪目光转动,朝四面一顾,就领着青衣少女朝里行来。
坐在门口桌上的两人,看到青衣少女—付妖娆模样,不觉眼睛一亮,再看那老婆子手中
提着三弦,像是卖唱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尖瘦脸汉子干咳一声,整整喉咙,一手拿着竹筷,敲敲桌面,叫道:
“喂,你这老婆子可是卖唱的么,停一停。”
那老妪已经走过他们桌前,闻言不觉脚下一停,回头打量了两人—眼,说道:“没错,
老婆子是卖唱的,但咱们婆孙两个,已经跑了几十里路,现在打算休息了。”
尖瘦脸汉子竹筷使劲在桌上一敲,沙着喉咙笑道:“只要是卖唱